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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絮藏金玉 _by_酥油饼-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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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样想着,便见那黑衣男子已经完全收住了脚步。
薛灵璧也跟着停下,慢慢走过去,随即吃了一惊。
黑衣男子脚前三寸处,是一个巨大的断壑。若非他跟在黑衣男子身后看到他停下而停下,定然会被这茫茫白色糊弄住,来不及收步地冲下去。
“你来过?”薛灵璧问。如果没来过,绝不会这么早就开始收步。
黑衣男子不语,将手中红绸丢给他。
薛灵璧下意识地接住。
黑衣男子二话不说,拉着红绸另一头便开始往下爬。
薛灵璧愕然地感受着手中的重力,但手指却不由自主地缩紧。若非全然的信任是绝对做不到这一点的,要知道以断壑的高度,只要他一松手,黑衣男子掉下去就算不死也绝对会重伤!在这样的地方重伤,其实和死已经没有区别。
红绸有尽,断壑未尽。
黑衣男子看着离地面大约还有八九丈高的距离,直接丢了红绸,跳了下去。
薛灵璧感到手里的力量一轻,心头别地一跳,探头朝下看去,却见黑衣男子坐在雪堆里,只露出上半身和脑袋。
似乎感觉到他的目光,黑衣男子抬头,挣扎从雪堆里起来后,朝他拍了拍手,示意他跳下来。
薛灵璧脸上表情恢复冷峻,默然地盯着他半晌,随手将红绸一丢。
大约红绸飘至断壑三分之一处,他才猛然跳下,脚在落于断壑二分之一处的红绸上轻轻一点,再度跃起。即便有了着力点,他依然感到身体在迅速下滑。
眼见地面越来越近,黑衣男子从斜里窜起,手掌迎着他的脚底轻轻一拍。
薛灵璧借力再跃,飘然落地。
但黑衣男子却被狼狈地反震在地,不等他坐起身,一柄如寒霜般的银剑便横在他的颈项前。
薛灵璧握着剑,缓缓蹲下身子,冷冷地盯着他道:“冯古道,这次你又想利用本侯什么?”
黑衣男子叹了口气,不理剑锋绽放的寒光,抬手拿下面具,“我只是来给侯爷请安。”
——果然是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笑容。
薛灵璧握剑的手一紧,几乎忍不住就要割下去。
冯古道感到剑锋朝自己逼近,下意识地后仰道:“此刻同舟共济才是上策!”
薛灵璧顿住手,淡然道:“同舟共济?”
冯古道舒出口气。只要肯听他说,就说明一切还是能商量的。“我中了午夜三尸针,侯爷也中了午夜三尸针。我想要羵虬之血,侯爷也想要羵虬之血……难道这样还不能同舟共济?”
薛灵璧冷然道:“本侯多的是忠心耿耿的手下,要你何用?”
冯古道道:“忠心耿耿不等于有用。”
“至少他们不会在本侯背后捅刀子。”
“我也不会。”
薛灵璧冷笑。
冯古道补充道:“至少现在不会。”
“也就是将来会。”薛灵璧的眸光与剑锋一样冷,“既然如此,本侯不如现在就杀了你,以绝后患。”
“难道侯爷真的恨我恨到宁可同归于尽也要杀我的地步?”冯古道施施然。
“同归于尽?”薛灵璧道,“你是太高估自己,还是太低估本侯?”
冯古道道:“我并非高估自己,我高估的是寒潭和羵虬。我并非低估侯爷,我是实事求是。天山派虽然久居天山,但来来回回的走动区域也不过是门前那一亩三分地。对于寒潭的印象一直是停留在当年,几次打探也只是到山前。若非如此,又怎么会连原来那条路已经被封死,只能从这里走的事情也不知道?论地形,我比他们熟悉百倍。”
薛灵璧道:“本侯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侯爷认为我有什么说谎的理由?”冯古道一脸坦然。
“你说谎从来不需要理由,只需要一颗冷漠的心和一条如簧的舌。”
冯古道苦笑道:“侯爷真是太抬举我了。”
薛灵璧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骤然冷厉,“先前本侯遇到的黑衣人是谁?”
“什么是谁?”冯古道装傻。
剑锋向前一欺,迅速地在冯古道白皙的颈项上留下一道口子。
薛灵璧面色不改,“你知道本侯在说谁?”
冯古道能感觉到血正顺着脖子往衣襟里淌。但他笑容依旧,“是前任暗尊。”
“不是前任明尊?”他的话里的恨意濒临喷发,好似只要冯古道点下头,剑就会毫不留情地划下去。
冯古道好似完全没有发觉,含笑道:“你在凤凰山遇到的那个,才是前任明尊。”
……
薛灵璧胸膛急剧起伏。
曾经,曾经……
他曾经离杀父仇人那样近,那样近……
“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薛灵璧每个字都念得极重极短促。
“我不知道。”一直满不在乎的冯古道看到他眼中盈满恨意,且有汇聚成风暴之势时,才肃容道:“师父和前任暗尊之前一直为我四处寻找羵虬的下落,直到前阵子偶然听到有人提过天山寒潭里住着这样的精怪,便匆忙赶来。谁知这精怪十分厉害,我师父和前任暗尊联手,也只是重创于它,不但被它逃走,而且还差点被它引发的雪崩埋在山里。可惜前任暗尊虽然逃过一劫,但回头却发现我师父不见了……”
薛灵璧淡淡道:“你觉得本侯会信你?”
冯古道仰起头,浅笑道:“我虽然骗人,却不爱骗人。”
“本侯怎知你现在说的话是不是为势所迫?”
“的确是为势所迫。”冯古道道,“我想解午夜三尸针之毒。此时最好的时机,那只羵虬已经受了重创,只要我们联手……”
“我们?”他嘲弄道,“本侯同意了么?”
冯古道诚恳道:“我正在征求侯爷的同意。”
薛灵璧定定地看着他,眼中的诸般情绪都化作黑色的深渊,谁都不知道里面藏着多少的恨……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冯古道觉得头有点发晕。
伤口的血水已经被冻住,冷和痛都到了骨子里。
薛灵璧突然收剑起身。
冯古道连忙坐直,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包袱,纱布、金疮药、灵芝水……应有尽有。显然在出发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
薛灵璧收剑回袖,坐到三丈外,冷冷地看着他摆弄。
过了会儿,他终于将伤口收拾妥当,才起身捡起不远处的红绸,对半撕开,递一半给薛灵璧,“那里有断魂花,花香是毒。”
薛灵璧低头看着那块红绸,眼前冒出血从冯古道颈项喷出的那一幕。
“侯爷?”这两个字被冯古道喊得十分熟稔。
薛灵璧不吭声地接过红绸。
“那么,我们启程吧。”冯古道微微一笑,毫无戒心地转身,将整个空门都露给他。




援手有理(二)

从下往上看,天空被两旁的山壁局限成一条天蓝色的长缎带。
这是冯古道身上那件黑色衣服外,薛灵璧唯一能看到的颜色。
冯古道走在前面,低头数着脚步,每一步的大小都踩得极为认真。
大约走了三百五十步,他突然停下,打量四周后,取下半条红绸带,蒙住自己的鼻子。做完这些,他想转头,但颈项传来的疼痛让他不得不将整个人都转过去。
薛灵璧一声不吭地站在他身后,面上笼罩的寒霜几乎要和这天地融为一体。
冯古道看着他手中的红绸,道:“需要我效劳么?”
那只握着红绸的手紧了紧。
冯古道叹气道:“我们就算算不上同舟共济,也该算同仇敌忾。难道这时候还要互相猜忌?”
薛灵璧闭了闭眼睛。
三味楼的点点滴滴历历在目。
冯古道的无动于衷就像是一把利刃,每日每夜都在不停地切割着他心里的每一寸地方。
但是他现在却说……同仇敌忾!
“侯爷……”冯古道在思考着新的说辞。
薛灵璧突然抬手,无声地将红绸蒙在脸上。
他的确恨冯古道,但是他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用他的生命来赌一口气是愚蠢的,尤其赌的对象是冯古道。
冯古道见他系妥,眼角微弯,转身继续走。
前方的寒气越来越重,阴风吹刮得好像前面是阴间入口。
尽管冯古道里面穿着棉袄,依然感到冷意阵阵入骨。
此时此刻,他不免怀念起那两件黑色大氅来。用来接血屠堂主寒魄丹的那件已经缝补好,去三味楼之前买的那件也收着……早知道无论如何都该带一件出来的。反正在他戴上面具之前就很清楚这层面具遮不住什么的。就好像,他很清楚就算薛灵璧将全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不露一丝缝隙,自己也一定会认出他来那样。
这世上有很多事,本就不用眼睛看,不用耳朵听,也能知道。
薛灵璧突然抢身到他面前。
“侯爷?”冯古道微愕,随即嘴角微微上扬。可惜他面上蒙着红绸,薛灵璧看不到。
薛灵璧冷声道:“本侯怎知你会不会在前面设下陷阱?”
冯古道好心情地回答道:“我也是头一次来。”
薛灵璧道:“你刚刚不是说前任的暗尊和明尊来过吗?”
“若是侯爷不信任他们,”冯古道慢吞吞地走上前道,“拿我投石问路岂非更好。”
薛灵璧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转身依然挡在他的身前,“处处不如你意,反其道行之是最好的办法。”
冯古道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在这样的寒冷中显得格外明媚。
他默默地跟上。
前面的阴风被薛灵璧的背影挡住了大半。
大约又走了小半盏茶的时间,薛灵璧停下脚步。
“怎么了?”冯古道从他身后探出头。
只见他们身前大约八丈远处,两朵绚烂夺目的红色花朵正迎风怒放。风吹拂着它们的花叶,却吹不动它们的花茎。
“断魂花。”冯古道轻声道。
“寒潭在哪里?”薛灵璧四周看了看。
冯古道道:“这里只有两朵断魂花,可见还不是大本营。我们继续往前走。”
薛灵璧转头,眼睛冷冽更胜寒风,“最好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最好是真的。”尽管知道他看不见,但冯古道依然下意识地掀起嘴角,露出微笑道,“你们都身中三尸针之毒,只有找到寒潭和羵虬才能解毒。”他提醒两人的共同利益。
薛灵璧冷哼,起步往前。
途径断魂花,却见冯古道蹲下身,似有意采摘,脸色立刻黑下来,“你做什么?”
冯古道隔着红绸捂着鼻子和嘴巴道:“如此鲜花,理应配与美人,可惜剧毒。”
薛灵璧面无表情道:“不愧是魔教明尊,果然风流。”
冯古道站起身,抱拳道:“好说好说。”
“可惜花有剧毒,有负你的美意。”薛灵璧道。
冯古道笑道:“若论红艳,又怎抵得上侯爷眉角的朱砂。”
“冯古道。”薛灵璧淡淡道,“本侯随时可将你千刀万剐。”
“因此在侯爷付诸于行动之前,我心中一直千恩万谢。”
薛灵璧眼中杀气一闪而过,终究按捺下来,一言不发地转身。
冯古道跟在他身后,缓缓地发出一声彼此都清晰入耳的低叹。

又走了近百步,寒潭赫然在目。
寒潭边,断魂花十几朵十几朵地聚集了好几片,犹如雪锦上绽放的血花。花旁有一个岩洞,黑漆漆的,仿佛随时会有毒蛇猛兽从里面窜出来。
薛灵璧抖袖,银剑在手。
冯古道也爱用剑,袁傲策曾经送过他一把剑,但是他嫌扎眼没有带。他从袖子里抽出来的,是一条天蓝色的绸带。
薛灵璧看着他蹲在地上,见手伸进雪堆里摸摸摸,摸了出块大石块绑在绸带的一头,然后走到寒潭边,将绸带甩了下去。
这里虽然寒冷刺骨,但是潭水却并没有冻住。
只听扑通一声,绸带直直地落了下去。
冯古道缓缓地放着手里的绸带,直到停止下坠。
“好深。”他望着手中所剩无几的绸带。
薛灵璧道:“你准备跳下去?”
冯古道道:“我只是想知道羵虬大概有多大。”水若是太浅,那怪物也不会大到哪里去。但显然,事与愿违。
薛灵璧皱眉道:“前任暗尊没告诉你?”
“一个人交代的东西太多,总有一两件是漏下的。”
冯古道话音刚落,原本如死水一般的潭水就翻腾起来。
薛灵璧和冯古道齐齐后退。
猛然——
一个巨大的头颅从潭水中抬了起来,水从它的头顶飞速下滑。
拍水声连绵不绝。
那只头颅缓缓转过头。
它的头上长这一对如成人手臂一样粗细的羊角,两只眼睛大若铜铃,嘴巴外凸,嘴角周围还拖着几条湿漉漉的胡须。它的皮质看上去颇像鳄鱼,有两只前爪,状如传说中的龙爪,指甲尖锐如锉刀。
冯古道见它只露出半个身子,不由苦笑道:“我想它睡觉的时候应该是不能转身的。”
薛灵璧道:“本侯现在只想知道它重伤在哪里?”
冯古道眼睛默默地打量着,“我想,它应该不会主动告诉我们。”
因为上次被打扰就积了一大堆不满的羵虬看到又有不怕死的人前来找茬,心中愤怒可想而知。它仰头,一声犹如虎咆般的吼声从它嘴里传出,震得整个山谷雪落不止。
薛灵璧正色道:“我们必须在雪崩之前杀了它。”
冯古道道:“侯爷英明!”
薛灵璧握着剑,一边寻找羵虬的破绽,一边冷声道:“现在不是耍嘴皮的时候。”他说完,身体一跃,如风筝般瞟向羵虬那颗硕大的脑袋。
冯古道紧随其后,手中的绸带和石块被他舞得好像一把加长的流星锤。
薛灵璧的双脚刚落到羵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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