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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拂雪,叶雨荷精神振作,忍不住激灵灵地又打个寒颤,只感觉这其中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远远地超过她的想象。
风雪冷,朱高煦的表情比风雪还要冷。
也先对朱高煦的冷漠暗生警惕,不敢对朱高煦有任何轻视之意。
沉寂许久,朱高煦终于还是点头道:“本王送空盒子过来,不止想要试试谷雨……”他想试的还有很多人,当然包括也先。声音中带了几分冷嘲,朱高煦又道:“实际上,很多人不堪一试的。”
也先脸色又变,当然知道朱高煦是在讽刺他,不由得有些恼怒。
“那你准备怎么做?”一个声音传来,带来几分雪的飘忽。
众人远望去,只见到黑暗处又涌来一队骑兵,骑兵分开,脱欢越众而出,身披狐裘,脸带微笑,胡子和月色下的雪一样的亮。
朱高煦望着脱欢,缓缓道:“太师风雪夜来,看来对夕照势在必得了?”
脱欢笑容不减,轻声道:“本太师风雪夜来,其实只想表示对汉王的诚心。无论事情怎么改变,本太师和汉王之间的盟约不会改变的。汉王认为本太师应该怎么表示心意但说无妨,本太师尽量满足。”
叶雨荷虽早觉得脱欢远比也先还要老辣、深沉,但听其言语还是忍不住产生一种感觉,认为所有一切都是也先暗中捣鬼,和脱欢无关。
可这件事,怎么会和脱欢无关?
朱高煦沉吟半晌,转望秋长风道:“秋兄觉得本王应该怎么做呢?”他方才就说绝对信任秋长风,这刻又向秋长风问计,可见在他心中,秋长风的地位已无人能及。
秋长风又是掩住了嘴,轻轻地咳,他看似随时都要倒下,但谁也无法知道,他何时会倒下。
也先看着秋长风,露出又嫉恨又赞叹的神色,见秋长风在咳,他的嗓子也有些发痒,却暗自咬牙挺住,他不想败给秋长风,他一定会让秋长风一败涂地。
终于放下了手,秋长风叹息道:“若依在下所见,还得让也先王子在迭噶面前也立下个誓言,若在金龙诀改命之前对我等下手,天诛地灭,死后和太师的灵魂永世留在答鲁泽下。”
也先脸色倏然变得极为难看,忍不住握紧了双拳,就算脱欢脸色都有异样,皱了蚕眉。
叶雨荷大为奇怪,就听秋长风对她解释道:“这个誓言,就和我们中原人立下永世不得超生的誓言仿佛。不过嘛……瓦剌人更信迭噶有灵,也信人有轮回,若在迭噶面前这般立誓,反悔的可能性极小。”
扭头望向朱高煦,秋长风询问道:“汉王意下如何?”
朱高煦毫不犹豫道:“秋兄所言正是我所想的。”接着抬头望向也先,“王子,不知你是否赞同秋兄的提议?”
也先暗自咬牙,不待回话,脱欢哈哈笑道:“我等既然和汉王决定了精诚合作,就不会背弃誓言,既然如此,什么誓言均无轻重之分。”
也先长吸一口气,迸出几个字道:“好,就依汉王所言!”
众人当下重回金顶皮帐,再次请出了迭噶。三戒大师、朱允炆、孔承仁悉数在场,见到这种情形,均是神色异样。
也先以手抚胸,跪下立誓,缓缓道:“迭噶在上,瓦剌也先今日立誓,若在金龙诀改命之前对朱高煦、秋长风、叶雨荷三人有所伤害,天诛地灭,死后和家父脱欢的灵魂……永世留在答鲁泽下!”
叶雨荷听也先这般立誓后总算松了一口气。但转念一想,也先只立金龙诀改命之前的誓言,之后的事情就难说了,但目前他们实在也不能要求更多。
秋长风对也先这般立誓似乎颇为满意,和朱高煦交换下眼神,互相颔首。
也先缓缓站起,回望朱高煦道:“汉王,我如此立誓你应该再无话说。”顿了下,微笑道:“那夕照呢?不知汉王放在了哪里?”
朱高煦目光闪动,说道:“本王还要和秋长风出谷去取……”见也先立刻表现得很不耐烦,于是定睛于他,朱高煦道:“王子若不耐烦,大可和我们同去,只是这次绝不会用太久的时间。”
也先本以为朱高煦如同鬼力失般也会将夕照藏在身上,不想夕照还在谷外,忍不住皱眉思索,但到这时多说无益,当下也先、龙骑等人再次夹持着朱高煦、秋长风出谷。
到了谷外,也先本以为朱高煦会再放烟火传讯,不想他只是策马狂奔,很快到了当初手下被杀的现场。
所有尸体几被冻僵,鲜血凝结,暗夜下说不出的诡异凄凉。朱高煦翻身下马,突然跪到一匹死马旁,沉默下来。
也先暗自皱眉,略带嘲弄道:“汉王若是想为手下祭奠,倒不急于一时。毕竟死人可等,活人不想等的。”
朱高煦嘴角带着几分冷笑,突然一伸手,竟拔出腰刀来。
龙骑微凛,立即挡在也先的面前,也先却皱下眉头道:“退下。”陡然目光闪动,现出诧异之色,只因为他见朱高煦霍然挥刀,竟然向一匹死马的腹部砍去。
擦擦的响声不绝,连砍数刀后,朱高煦突然弃刀在地,伸手入了马腹,竟像要将马肚子里面的东西掏出来。
他只余一只手,行事并不方便,但看起来极为执著,根本不想让人参与。
也先见到这种场景,几乎要吐了出来,差点以为朱高煦发了疯,不然怎么会做出这种疯狂的举动?
不想朱高煦的手拿出来的时候,并未掏出马儿的肠子,手上却多了面精光闪闪之物,意味深长地看了秋长风一眼,这才望向也先道:“也先王子,这就是你想要的夕照!”
也先凛然,忍不住上前几步,借火光望去,见到朱高煦手中那物并不算大,甚至没有占据朱高煦的整个手掌。那物似玉非玉,似金非金,火耀雪光下,有暗影流动,乍一看,竟不知那物是何形状,仔细看,又感觉那物水波般流动,竟像透明的。
也先虽惊喜夕照的神奇,但亦奇怪朱高煦怎么取出的夕照?
朱高煦似乎看出了也先的困惑,淡淡道:“本王明送盒子吸引叛逆,将夕照藏在这匹马的腹部下,倒让王子意外了。”
也先略微脸红,这才看清楚朱高煦并未斩开马腹,只是劈开马腹处的一层皮。知道朱高煦竟将夕照巧妙地贴在了马腹上,也先也只能心中骂娘。
朱高煦用的是瞒天过海之计,他显然早防着也先心口不一,同时也怕手下背叛,因此才这般安排,这样的话,就算有人劫了盒子,朱高煦也是不怕,又有谁会想到朱高煦如此大胆,竟然将夕照藏在一匹马的身上?
龙骑见状亦是不能不服,但亦不解道:“汉王既然早知道谷雨根本没有取走夕照,为何还要去追谷雨呢?”
朱高煦冷漠道:“在阁下看来,人死了就死了,但在本王看来,兄弟就算死了还是本王的兄弟。背叛本王、杀害兄弟的人,本王就算追到天边,化作厉鬼,也要取他的性命!”
也先微笑,可笑容多少有些不自然,琢磨不透朱高煦是有感而发,还是针对他而言。
龙骑不由得有些汗颜,岔开话题道:“可汉王任由夕照留在此地,难道从不担心吗?”
朱高煦淡淡道:“人情如纸,世情如霜,阁下对死人都如此冷漠,这般冰天雪地,怎么会有人留意这匹死马?”
也先见龙骑已有些恼怒,突然笑道:“汉王,如今夕照已到,万事俱备,大家不必挨这霜雪的寒冷,不如先行入谷享受下胜利的成果,不知汉王意下如何?”他早就取过朱高煦手上的夕照,再不理会朱高煦,径直向谷中行去。
叶雨荷见状,忍不住再次担心,心道人情如纸,可也先和我们之间根本没人情可言,这番再次入谷,若启动金龙诀改命后,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机会活着出来?她虽知前途叵测,可毕竟走的还是义无反顾,只是临行间,突然见到秋长风和朱高煦交换个眼色,那其中,似乎还藏着什么难解的含义,竟连她都无法知晓。
那时候的她,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心颤,总觉得过了这久,她虽和秋长风生死不离,但秋长风显然还有许多秘密并未对她说起。
这些秘密,无论她如何机敏聪慧,都是无法破解的。
朱高煦等人再次进入金顶大帐时,夕照已落在脱欢之手。脱欢虽是一向表情阴冷,可得到夕照时,还是喜形于色。
金顶大帐中灯火辉煌,亮如白昼,夕照在脱欢之手显得极为绚丽夺目,让人一眼望去如梦如幻。
叶雨荷虽是眼力极佳,但远远看去,却一直看不清夕照究竟是什么形状。
脱欢终于收敛了笑容,开始把玩着夕照,对进帐的朱高煦并没有当初的客气,只说了句:“汉王辛苦了。”转瞬望向朱允炆,“朱先生,你可见过夕照?”
叶雨荷不知为何,感觉到身边的朱高煦似乎有些紧张,斜眸望去,见朱高煦轻轻地吸气,眼中有了几分异样。叶雨荷心中微颤,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偏偏无法说出。
就在这时,听朱允炆道:“我亦未见过真正的夕照……不过看这夕照,倒和太祖信中所言很是相近。”
脱欢对这个答案显然不满,皱了下眉头,向三戒大师望去。
三戒大师喏喏地还没等回答,朱高煦一旁已道:“太师这么问,难道是怀疑本王拿的夕照是假的不成?”
脱欢淡然一笑道:“汉王实在多心了,本太师只是好奇问问罢了。”说完舒服地伸展双腿,眯缝着眼睛望向朱允炆,“如今金龙诀、艮土、夕照、离火俱备,朱先生总可把怎么启动金龙诀之法说了吧?若朱先生喜欢,不如就在今晚启动金龙诀如何?”
环望众人,脱欢笑道:“本太师已迫不及待,想诸位只怕也是如此。”
朱允炆沉默片刻,这才道:“深夜不行,金龙诀启动需夕照之力,因此改命之时机必须在黄昏落日,有阳光照耀其上才行!”
众人错愕,脱欢也很是意外,喃喃道:“夕照、夕照,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孔承仁一旁陪着笑道:“太师,若只是需要夕阳落山时启动夕照,我们还有许多时间。”
朱允炆脸色略带凝重,缓缓摇头道:“孔先生所言差矣,我们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据我推算,从子夜算起,我们不过还有十二天可利用。”
孔承仁这才想起朱允炆的确说过,金龙诀六十年才能改命一次,十三日内必须启动,不然的话,只能再等六十年。
那时候众人都以为再聚齐夕照、艮土,就可立即改命,哪里想到还有这么多麻烦?
也先皱眉道:“这么说,如果这十三天都没有太阳出来的话,那我们岂不只能再等六十年?”
所有人均是吸了口凉气,脱欢也不例外。
朱允炆沉默许久才道:“不错,正是如此。”顿了片刻又唏嘘起来,“或许这也是命,看苍天是否给予我们改命的机会。不过看这几天都会晴空万里,不用担心太阳会到时候不见的。”
众人如释重负,脱欢却若有所思道:“除了必须在日落时启动金龙诀外,改命还有何限制?”
朱允炆道:“只要太师给我准备个高处,有充足的日落阳光照耀,其余的事情,我到时会对太师提及。”
也先冷哼一声有些不满,知道朱允炆这么说显然还是有些不信他们,要亲手改命。
脱欢目光闪烁地微笑道:“那最好不过,看来若无意外,我们明日就可了却心愿了。”言罢长长地叹了口气,有欣慰、亦有些振奋,“也先,你负责朱先生的安危。”
如今万事俱备,至关重要的就是朱允炆如何改命。眼下朱允炆关系重大,脱欢当然不想朱允炆有事。
转望朱高煦,脱欢倒也不算冷淡道:“汉王也辛苦了,今晚早些安歇。承仁,好好地招待汉王。”
叶雨荷心中微颤,只感觉这“招待”二字还有别的意思。朱高煦神色如旧,只是抱拳道:“多谢太师,秋兄,我们暂时先去休息好了。”他才要和秋长风离去,就听也先道:“听闻秋大人断案如神,这里发生了一件命案,想必叶捕头已通知了秋大人,不知道秋大人有没有兴趣查查呢?”
叶雨荷蹙着秀眉心中担忧。这命案在她看来并没有别的解释,也先这么说,是真像并非叶雨荷说的那样,还是想借机对秋长风不利?
也先虽发了誓言,可叶雨荷如朱高煦所言般,这里除了秋长风她谁都不信。
秋长风轻咳几声,沉吟道:“在下听叶姑娘提及过鬼力失身死一事,一时间得不出什么结论。”见也先嘲弄的笑容,秋长风仍显平静,“在下有些累了,今日想早些休息,顺便听叶捕头再说说凶案之事,明日再给王子结论如何?”
也先含笑道:“那最好不过,秋大人既然累了,还请早些安歇,只盼那凶手今夜莫要摸到秋大人帐内。”
秋长风微笑道:“多谢王子提醒,王子也保重,莫要被凶手得逞。”
二人言语平和,看起来竟忘记了生死恩怨,可叶雨荷听了,只感觉肃杀之意更浓。
月色冷,杀机浓。
等和秋长风、朱高煦再入了休息的毡帐后,叶雨荷迫不及待道:“长风,我感觉脱欢、也先均不可靠,鬼力失显然没有了价值才被他们暗中刺杀!我们今夜一定要当心。”
秋长风沉吟不语,朱高煦却在几案旁坐下,看着案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