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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冷嫣在倾盆大雨里连打带骂了一宿,回来的时候已经累得眼皮子都抬不起来了,只记得钻进景翊暖融融的怀里挨着挨着就睡着了,之后……
冷月揪起穿在自己身上的那件宽大白衫的前襟,低头看着仰躺在床上笑得一脸满足的景翊,“这是怎么回事?”
景翊微微眯眼,嘴角上翘,笑得很君子,“沐浴之后总要换件衣服嘛,我发现你贴身的衣服质地都不够好,还是穿我的睡觉比较舒服,对吧?”
冷月攥着手感极舒适的衣襟,有点儿想疯。
她不记得自己睡着之前洗过澡,那就是说……
冷月脸上一烫,“噌”地从床上蹦了下来,从衣橱里随便抓出一套衣服,一头扎到屏风后面,随手一绾头发,把衣服三下五除二地穿好,窜出来抓起桌上那把没了鞘的剑,风一样地奔出了门去。
冷月穿了一身青衣,景翊却分明看到一个红彤彤的东西飘了出去。
她媳妇……
害羞了?
冷月踏着屋顶,一连奔出好几条街去,脸还红得像山楂糕一样,索性往一个僻静的巷子里一钻,挨着墙角蹲了下来,攥着剑柄在墙角的地上画了一个圈,又一个圈,又一个圈……
她怎么就能睡得那么死?
他的动作怎么就能那么轻?
真是没脸见人了……
直到有个步履蹒跚的老婆婆从她面前经过,满目怜惜地往她画下的圈圈里丢下两个铜子,冷月才意识到,她要是再在这里蹲下去,她没脸见的就不光是景翊一个人了。
冷月刚从地上站起来,一眼扫见巷口正对面的那家铺子的牌匾,差点儿笑出声来。
脏兮兮的牌匾上端端正正地写着三个大字:庆祥楼。
牌匾下的铺子门口,蒸包子的笼屉摞了四五层,白花花的蒸汽从蒸笼缝里挤出来,咕噜噜地直往上冒,站在巷子里都能闻见一股股的肉包子香。
冷月凌乱成什么样也还记得清楚,张老五说过,他家就在紧挨着庆祥楼的那个胡同里,他孙子张冲最爱吃的就是庆祥楼的包子。
什么叫得来全不费功夫?
冷月精神头一起,脸上的红云一扫而过,理理衣服,拢拢头发,健步走出巷子,径直走进庆祥楼,刚走到门口,店伙计还没迎上来,冷月一眼看见端坐在店里正中间那张桌子上的人,脚下一乱,险些被门槛绊趴下。
“呦!客官,您留神!”
店伙计甩着一条油渍斑斑的毛巾一溜小跑地奔过来,冷月连一点儿余光都没往他身上落,伙计还是哈着腰道,“客官,不好意思,小店被包圆了,您得等这位公子爷吃好了才能进门……”
冷月怔怔地目视前方。
那张满是油污的破桌子后面,店伙计说的那个公子爷穿着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衣,端端正正地坐着,一手端着一只缺了个口儿的黑瓷碗,一手拿着一只勺子,正把一勺热腾腾的豆腐脑送进齿白唇红的嘴里。
不是景翊,还会有谁?
见冷月站在门口,景翊忙冲店伙计摇摇头,“闪开闪开闪开……这是我媳妇。”
“呦!夫人,对不住,对不住……夫人里面请!”
冷月呆呆地站在门口,没挪地方,“你……你怎么在这儿?”
景翊把那口豆腐脑送进嘴里,享受地咽下,抿了抿嘴,才对着冷月乖巧地一笑,“等你啊。”
她跟张老五约好了一早见,就算她不知道庆祥楼在哪儿,一路打听着也一定会找过来,景翊算到她会来庆祥楼,冷月倒是不奇怪,奇怪的是……
冷月有点儿心虚,脸上不由自主地泛起了红晕,“你等我干嘛?”
景翊又往嘴里送了一口豆腐脑,“你没吃早点……也没带钱。”
冷月一怔,顺手往腰间一模。
她几乎是从卧房里逃出来的,哪还想得起来带钱……
钱。
对,就是钱。
眼睁睁看着冷月红云密布的脸倏地一肃,景翊一愣,默默地搁下手里的豆腐碗,盯着冷月突然攥紧的剑,心平气和地道,“那个……夫人,我其实就是专程来给你送钱的。”
冷月像是没听见景翊的话一样,转头就往外走,走了还没两步,像是想起了些什么,转头又折了回来,伸手在桌上的盘子里抓了一个大肉包子,往嘴里塞了一口,对景翊含混地叮嘱了一句。
“你给钱……”
说罢,闪身出门,眨眼工夫就不见了人影儿。
☆、家常豆腐(十六)
冷月啃着包子钻进紧挨着庆祥楼的那个胡同,走到胡同最里面的那户人家门口,刚好吃完最后一口包子。
站在门口,冷月才明白张老五为什么会说他家好认得很。
陈旧的木门外面,大大小小的瓷器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两侧院墙根下,昨夜的一场大雨把叠放在最上面的几个瓷碗灌了个满满当当,阳光融在积水里,把已然长了青苔蒙了尘的瓷器都映得通透了起来。
冷月对瓷器的了解仅限于过日子用的杯盘碗碟,即便如此,她也能看得出来,这些被弃置在门外的瓷器都算得上是瓷器里的美人了。
这等姿色的瓷器在门外屋檐底下搁着,若只是一个两个,那门里住的兴许是个跟她一样不识货的,但这样堆了一堆,门里住的就十有□□是个行家里的行家了。
冷月抬手叩门,出来开门的是个又黑又壮的中年男人,目光往冷月身上一落,就憨憨一笑,“是景夫人吧?”
冷月把那柄无鞘的剑往身后掩了掩,“是。”
“我是徐青,我师父一早就起了,就在堂屋里等您呢!”徐青说着,扭头朝堂屋里喊了一嗓,“师父,景夫人来了!”
院子很小,徐青这亮亮堂堂的一嗓子喊过去,冷月怀疑连胡同另一头的那户人家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徐青把冷月请进院子就住了脚,完全没有把冷月往屋里请的意思,他不请,冷月就没动,跟他一块儿站在被露天堆放的各式瓷器堵得愈发拥挤的小院子里,半晌,张老五才拄着拐杖从屋里颤悠悠地走出来。
“夫人……”
冷月颔首拱手,“张师傅,一大清早的,叨扰了。”
“夫人客气了,客气了……”
张老五的步子似乎比昨天迈得更艰难了些,冷月看得不忍,刚想上去搀一把,徐青就已抢了先。
冷月看着徐青小心地把张老五搀过门槛,不察地皱了下眉头。
和昨天在瓷窑里相比,张老五似乎有点儿……
不对。
没等冷月想起哪里不对,张老五已慢慢地走了过来。
“夫人,小户人家,屋里乱七八糟的……”张老五被徐青搀着,满目歉意地往院中槐树下的石桌上看了看,“您委屈委屈,就在这院里坐坐吧,这儿比屋里亮堂点儿,看物件儿不容易走眼。”
冷月一愣。
物件?
什么物件?
见冷月发愣,张老五看着手里只攥着一把剑的冷月,也愣了愣,“夫人不是说,有几个贵重的物件……还吩咐我把徒弟一块儿喊来吗?”
冷月很想往自己脑门儿上拍一巴掌。
被她二姐和景翊两下子一搅合,她只记得来见张老五和徐青的目的是什么,却把这茬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本来想着景翊喜欢摆弄这些文人气十足的东西,府上一定收藏了不少糊弄得住行家的物件,问他借几件用用就是了,可这会儿她能上哪儿借去……
冷月正在心里一爪子一爪子地挠着,就听身后院门口传来个熟悉的声音。
“对对对……好几件宝贝物件呢,辛苦二位师傅了!”
冷月愕然扭头,差点儿晃了脖子。
只见白衣翩翩的景翊笑眯眯地抱着一口青花白地的汤盆,汤盆里放着几个盘子,盘子上摞着一只碗,碗里还搁着一把勺,叮叮咣咣地迈进了门来。
汤盆和盘子是从哪儿来的,冷月不知道,但那只碗,那把勺,冷月记得很清楚,就是景翊刚才在庆祥楼吃豆腐脑的时候捧在手里的那套。
黑瓷大碗,碗边上还有个豁口,错不了。
他把这些玩意儿抱来干什么?
景翊在张老五和徐青愣愣的注视下,把这一抱锃光瓦亮的瓷器小心翼翼地放到石桌上,还像模像样地舒了口气,才牵起一道温雅的笑容,谦和地道,“就是这几样物件,我三哥砸了几万两银子,从一个西边来的古董商手里收来的,说是老物件,我成亲那天他当贺礼送给我夫人了,我夫人一直看不出这几样物件究竟好在哪儿,纳闷好几天了,我懂的也不多……还是请两位师傅指点一二吧。”
景翊说着,还伸出手来百般珍爱地在汤盆边上抚了抚。
张老五看着徐青,徐青看着张老五,冷月在心里默默哀叹了一声,举目望天。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全加在一块儿,也就只有她家相公才能干出这样的事儿来吧……
可眼下除了顺着他往下编,也没有别的辙了。
冷月硬着头皮嫣然一笑,“麻烦两位师傅给仔细瞧瞧,先行谢过了。”
师徒俩对视了半晌,张老五终于咬了咬牙,说了个很没底气的“好”字,在徐青的搀扶下慢慢坐到石凳上,捧起那个一刻前还盛着热腾腾的豆腐脑的黑瓷碗,眯着眼睛细细地看了起来。
冷月一颗心扑腾腾跳得厉害。
这要是被老人家闻出股豆腐脑的味儿来……
冷月偷眼看了看站在她身边的景翊,这人不仅坦然得很,还聚精会神地看着认真摆弄那些碗碟汤盆的师徒二人。
就在冷月开始怀疑真是自己不识货的时候,就听张老五缓缓地开了口。
“四公子,夫人……”张老五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碗搁下,对着景翊和冷月拱了拱手,沉沉缓缓地道,“三公子收来的这几样物件,确实是西边来的物件,也确实是老物件……”
冷月的下巴差点儿掉到地上。
转头看景翊,景翊也坦然不下去了,目光里已经有了些傻愣愣的意思。
这些临时被他从庆祥楼后厨抱出来的吃饭的家伙,怎么可能是什么西边来的老物件?
张老五话音刚落,徐青忍不住了,把手里的汤盆往石桌上一顿,“师父,您自己都说了,景公子和景夫人都是菩萨心肠的好人,您就甭跟人家绕这种花花圈子了……您说不出口,我说!”
张老五摇头一叹,徐青已正色道,“公子,夫人,我师父的话不是诳你们的,但也不是你们说的那个意思,这几样物件确实是打西边来的,不过是打城西佟家瓷器铺里来的,这汤盆底下还有佟家商号的戳子呢,说是老物件,也算,看模样应该在厨房里使了有十几二十年了吧。别说几万两银子,就是几万两茄子换这么几个玩意儿也嫌亏大发了!”
景翊的嘴角有点儿抽。
他好歹是在后厨里精挑细选过的,至于差劲到这个程度吗……
冷月咬紧了舌尖才没笑喷出来。
行家就是行家。
见景翊和冷月的面容都有点僵硬,张老五赶忙几声干咳,低声喝住徐青,“行了……”
徐青脖子一梗,“师父,我说的都是实话,您自己不还成天念叨吗,做人要是不实在,生出来的儿子就比炭灰黑,生出来的闺女就比泥胚丑……我媳妇正怀着呢,我可不能胡扯!”
景翊忍不住掩口咳了两声。
张老五脸上有点儿挂不住,剜了徐青一眼,顺手抓起拐杖往地上顿了一下,拐杖刚触到地面,不知怎么,张老五的手突然一松,木拐杖“当”的一声落到了地上,就见张老五按紧了手臂,脸色瞬间变得一片灰白。
“师父……”
徐青也脸色一变,赶忙过去挽扶,景翊浅浅地蹙起眉头,冷月心里倒是透亮了起来,眉心一舒,道,“张师傅,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懂点儿医术,可以帮您看看。”
徐青脸上一喜,一个“好”字还没说出来,张老五已连连摇起头来,“不要紧,不要紧……一点儿老毛病,不要紧……”
张老五话音没落,冷月已走上前来,把剑往石桌上一搁,不由分说地抓起张老五的手腕,利落地把他的袖管往上一撩,露出一截瘦骨嶙峋,又红肿得触目惊心的手臂。
景翊心里一凛,无声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张老五尴尬地笑着,“不要紧,不要紧……老了,不中用了,摔,摔了一下……”
冷月没接话,嘴唇轻抿,温软的手指小心地沿着张老五青一块紫一块的小臂摸到几乎肿成馒头的手肘,叶眉轻蹙,低低地道,“有点儿疼,您忍一忍。”
张老五刚愣了一下,就听见自己的骨节发出“咔嚓”的一声,还没来得及疼,就已经不那么疼了。
冷月小心地把张老五的胳膊放下,又轻轻地帮他落下衣袖,才对已经看傻了眼的徐青道,“别随便活动,用济善堂的招牌跌打酒早晚各揉一回,十天半个月的就没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