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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周列国志-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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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遂独见灵公,闲话间,说及夏姬之美,天下绝无。灵公曰:“寡人亦久闻其名,但年齿已及四旬,恐三月桃花,未免改色矣!”孔宁曰:“夏姬熟晓房中之术,容颜转嫩,常如十七八岁好女子模样。且交接之妙,大异寻常,主公一试,自当魂消也。”

  灵公不觉欲火上炎,面颊发赤,向孔宁曰:“卿何策使寡人与夏姬一会?寡人誓不相负!”孔宁奏曰:“夏氏一向居株林,其地竹木繁盛,可以游玩。主公明早只说要幸株林,夏氏必然设享相迎。夏姬有婢,名曰荷华,颇知情事,臣当以主公之意达之,万无不谐之理。”灵公笑曰:“此事全仗爱卿作成!”

  次日传旨驾车,微服出游株林,只教大夫孔宁相随。孔宁先送信于夏姬,教他治具相候。又露其意于荷华,使之转达。那边夏姬,也是个不怕事的主顾,凡事预备停当。

  灵公一心贪著夏姬,把游幸当个名色。正是:“窃玉偷香真有意,观山玩水本无心。”略蹬一时,就转到夏家。

  夏姬具礼服出迎,入于厅坐,拜谒致词曰:“妾男征舒,出就外傅,不知主公驾临,有失迎接。”其声如新莺巧啭,呖呖可听。灵公视其貌,真天人也&;六宫妃嫔,罕有其匹。灵公曰:“寡人偶尔闲游,轻造尊府,幸勿惊讶。”夏姬敛衽对曰:“主公玉趾下临,敝庐增色,贱妾备有蔬酒,未敢献上。”灵公曰:“既费庖厨,不须礼席,闻尊府园亭幽雅,愿入观之,主人盛馔,就彼相扰可也!”夏姬对曰:“自亡夫即世,荒圃久废扫除,恐慢大驾,贱妾预先告罪!”

  夏姬应对有序,灵公心中愈加爱重,命夏姬,“换去礼服,引寡人园中一游。”夏姬卸下礼服,露出一身淡妆,如月下梨花,雪中梅蕊,别是一般雅致。夏姬前导,至于后园,虽然地段不宽,却有乔松秀柏,奇石名葩,池沼一方,花亭几座。中间高轩一区,朱栏绣幕,甚是开爽,此乃宴客之所。左右俱有厢房。轩后曲房数层,回廊周折,直通内寝。园中立有马厩,乃是养马去处。园西空地一片,留为射圃。

  灵公观看了一回,轩中筵席已具,夏姬执盏定席,灵公赐坐于旁,夏姬谦让不敢。灵公曰:“主人岂可不坐?”乃命孔宁坐右,夏姬坐左,“今日略去君臣之分,图个尽欢!”

  饮酒中间,灵公目不转睛,夏姬亦流波送盼。灵公酒兴带了痴情,又有孔大夫从旁打和事鼓,酒落快肠,不觉其多。日落西山,左右进烛,洗盏更酌,灵公大醉,倒于席上,鼾鼾睡去。孔宁私谓夏姬曰:“主公久慕容色,今日此来,立心与你求欢,不可违拗。”夏姬微笑不答。孔宁便宜行事,出外安顿随驾人心,就便宿歇。

  夏姬整备锦衾绣枕,假意送入轩中,自己香汤沐浴,以备召幸,止留荷华侍驾。

  少顷,灵公睡醒,张目问:“是何人?”荷华跪而应曰:“贱婢乃荷华也。奉主母之命,伏侍千岁爷爷。”因取酸梅醒酒汤以进。灵公曰:“此汤何人所造?”荷华答曰:“婢所煎也!”灵公曰:“汝能造梅汤,能为寡人作媒乎?”荷华佯为不知,对曰:“贱婢虽不惯为媒,亦颇知效奔走,但不知千岁爷属意何人?”灵公曰:“寡人为汝主母神魂俱乱矣!汝能成就吾事,当厚赐汝。”荷华对曰:“主母残体,恐不足当贵人,倘蒙不弃,贱婢即当引入。”灵公大喜,即命荷华掌灯引导,曲曲弯弯,直入内室。

  夏姬明灯独坐,如有所待,忽闻脚步之声,方欲启问,灵公已入户内。荷华便将银灯携出,灵公更不攀话,拥夏姬入帷,解衣共寝,肌肤柔腻,著体欲融,欢会之时,宛如处女。灵公怪而问之,夏姬对曰:“妾有内视之法,虽产子之后,不过三日,充实如故。”灵公叹曰:“寡人虽遇天上神仙,亦只如此矣!”论起灵公淫具,本不及孔、仪二大夫,况带有暗疾,没讨好处,因他是一国之君,妇人家未免带三分势利,不敢嗔嫌,枕席上虚意奉承,灵公遂以为不世之奇遇矣。

  睡至鸡鸣,夏姬促灵公起身,灵公曰:“寡人得交爱卿,回视六宫,有如粪土。但不知爱卿心下有分毫及寡人否?”夏姬疑灵公已知孔、仪二人往来之事,乃对曰:“贱妾实不相欺,自丧先夫,不能自制,未免失身他人。今既获侍君侯,从兹当永谢外交,敢复有二心,以取罪戾!”灵公欣然曰:“爱卿平日所交,试为寡人悉数之,不必隐讳。”夏姬对曰:“孔、仪二大夫因抚遗孤,遂及于乱,他实未有也!”灵公笑曰:“怪道孔宁说卿交接之妙,大异寻常,若非亲试,何以知之?”夏姬对曰:“贱妾得罪在先,望乞宽宥!”灵公曰:“孔宁有荐贤之美,寡人方怀感激,卿其勿疑。但愿与卿常常相见,此情不绝,其任卿所为,不汝禁也!”夏姬对曰:“主公能源源而来,何难常常而见乎?”

  须臾,灵公起身,夏姬抽自己贴体汗衫,与灵公穿上,曰:“主公见此衫,如见贱妾矣!”荷华取灯,由旧路送归轩下。

  天明后,厅事上已备早膳,孔宁率从人驾车伺候。夏姬请灵公登堂,起居问安,庖人进馔,众人俱有酒食犒劳。食毕,孔宁为灵公御车回朝,百官知陈侯野宿,是日俱集朝门伺候。灵公传令:“免朝。”径入宫门去了。

  仪行父扯住孔宁,盘问主公夜来宿处,孔宁不能讳,只得直言。仪行父知是孔宁所荐,顿足曰:“如此好人情,如何让你独做?”孔宁曰:“主公十分得意,第二次你做人情便了。”二人大笑而散。

  次日,灵公早朝,礼毕,百官俱散,召孔宁至前,谢其荐举夏姬之事。又召仪行父问曰:“如此乐事,何不早奏寡人。你二人却占先头,是何道理?”孔宁、仪行父齐曰:“臣等并无此事。”灵公曰:“是美人亲口所言,卿等不必讳矣。”孔宁对曰:“譬如君有味,臣先尝之;父有味,子先尝之。若尝而不美,不敢进于君也!”灵公笑曰:“不然。譬如熊掌,就让寡人先尝也不妨。”孔、仪二人俱笑。

  灵公又曰:“汝二人虽曾入马,他偏有表记送我。”乃扯衬衣示之曰:“此乃美人所赠,你二人可有么?”孔宁曰:“臣亦有之。”灵公曰:“赠卿何物?”孔宁撩衣,见其锦裆,曰:“此姬所赠,不但臣有,行父亦有之。”灵公问行父:“卿又是何物?”行父解开碧罗襦,与灵公观看。灵公大笑曰:“我等三人,随身俱有质证,异日同往株林,可作连床大会矣!”

  一君二臣正在朝堂戏谑。把这话传出朝门,恼了一位正直之臣,咬牙切齿,大叫道:“朝廷法纪之地,却如此胡乱,陈国之亡,屈指可待矣!”遂整衣端简,复身闯入朝门进谏。不知那位官员是谁?再看下回分解。
第053回
  第053回楚庄王纳谏复陈晋景公出师救郑

  

  却说陈灵公与孔宁,仪行父二大夫,俱穿了夏姬所赠亵衣,在朝堂上戏谑,大夫泄冶闻之,乃整襟端笏,复身趋入朝门。孔,仪二人,素惮泄冶正直,今日不宣自至,必有规谏,遂先辞灵公而出。灵公抽身欲起御座,泄冶腾步上前,牵住其衣,跪而奏曰:“臣闻‘君臣主敬,男女有别,今主公无《周南》之化,使国中有失节之妇。而又君臣宣淫,互相标榜,朝堂之上,秽语难闻,廉耻尽丧,体统俱失。君臣之敬,男女之别,沦灭已极!夫不敬则慢,不别则乱,慢而且乱,亡国之道也。君必改之!”灵公自觉汗颜,以袖掩面曰:“卿勿多言,寡人行且悔之矣!”

  泄冶辞出朝门,孔、仪二人尚在门外打探,见泄冶怒气冲冲出来,闪入人丛中避之。泄冶早已看见,将二人唤出,责之曰:“君有善,臣宜宣之;君有不善,臣宜掩之。今子自为不善,以诱其君,而复宣扬其事,使士民公然见闻,何以为训?宁不羞耶?”二人不能措对,唯唯谢教。

  泄冶去了,孔、仪二人求见灵公,述泄冶责备其君之语:“主公自今更勿为株林之游矣!”灵公曰:“卿二人还往否?”孔、仪二人对曰:“彼以臣谏君,与臣等无与,臣等可往,君不可往!”灵公奋然曰:“寡人宁得罪于泄冶,安肯舍此乐地乎?”

  孔、仪二人复奏曰:“主公若再往,恐难当泄冶絮聒,如何?”灵公曰:“二卿有何策,能止泄冶勿言?”孔宁曰:“若要泄冶勿言,除非使他开口不得。”灵公笑曰:“彼自有口,寡人安能禁之使不开乎?”仪行父曰:“宁之言,臣能知之。夫人死则口闭,主公何不传旨,杀了泄冶,则终身之乐无穷矣!”灵公曰:“寡人不能也!”孔宁曰:“臣使人刺之何如?”灵公点首曰:“由卿自为!”

  二人辞出朝门,做一处商议,将重贿买出刺客,伏于要路,候泄冶入朝,突起杀之。国人皆认为陈侯所使,不知为孔、仪二人之谋也。史臣有赞云:

  陈丧明德,君臣宣淫,

  缨绅衵服,大廷株林。

  壮哉泄冶,独矢直音,

  身死名高,龙血比心!

  自泄冶死后,君臣益无忌惮,三人不时同往株林,一二次还是私偷,以后习以为常,公然不避,国人作《株林》之诗以讥之,诗曰:

  胡为乎株林?从夏南!

  匪适株林,从夏南!

  征舒字子南。诗人忠厚,故不曰夏姬,而曰夏南,言从南而来也。

  陈侯本是个没傝仸的人,孔、仪二人一味奉承帮衬,不顾廉耻,更兼夏姬善于调停,打成和局,弄做了一妇三夫,同欢同乐,不以为怪。征舒渐渐长大知事,见其母之所为,心如刀刺,只是干碍陈侯,无可奈何,每闻陈侯欲到株林,往往托故避出,落得眼中清净。那一班淫乐的男女,亦以征舒不在为方便。

  光阴似箭,征舒年一十八岁,生得长躯伟干,多力善射,灵公欲悦夏姬之意,使嗣父职为司马,执掌兵权,征舒谢恩毕,回株林拜见其母夏姬,夏姬曰:“此陈侯恩典,汝当恪供乃职,为国分忧,不必以家事分念!”

  征舒辞了母亲,入朝理事。

  忽一日,陈灵公与孔、仪二人复游株林,宿于夏氏。征舒因感嗣爵之恩,特地回家设享,款待灵公。夏姬因其子在坐,不敢出陪,酒酣之后,君臣复相嘲谑,手舞足蹈,征舒厌恶其状,退入屏后,潜听其言。灵公谓仪行父曰:“征舒躯干魁伟,有些象你,莫不是你生的?”仪行父笑曰:“征舒两目炯炯,极象主公,还是主公所生。”孔宁从旁插嘴曰:“主公与仪大夫年纪小,生他不出,他的爹极多,是个杂种,便是夏夫人自家也记不起了!”三人拍掌大笑。

  征舒不听犹可,听见之时,不觉羞恶之心,勃然难遏。正是:“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暗将夏姬锁于内室,却从便门溜出,吩咐随行军众,“把府第团团围住,不许走了陈侯及孔、宁二人。”军众得令,发一声喊,围了夏府,征舒戎妆披挂,手执利刃,引著得力家丁数人,从大门杀进,口中大叫:“快拿淫贼!”

  陈灵公口中还在那里不三不四,耍笑弄酒,却是孔宁听见了,说道:“主公不好了!征舒此席不是好意,如今引兵杀来,要拿淫贼,快跑罢!”

  仪行父曰:“前门围断,须走后门!”三人常在夏家穿房入户,道路都是识熟的,陈侯还指望跑入内室,求救于夏姬。见中门锁断,慌上加慌,急向后园奔走,征舒随后赶来,陈侯记得东边马厩,有短墙可越,遂望马厩而奔,征舒叫道:“昏君休走!”攀起弓来,飕的一箭,却射不中。陈侯奔入马厩,意欲藏躲,却被群马惊嘶起来,即忙退身而出,征舒刚刚赶近,又复一箭,正中当心,可怜陈侯平国,做了一十五年诸侯,今日死于马厩之下。

  孔宁、仪行父先见陈侯向东走,知征舒必然追赶,遂望西边奔入射圃,征舒果然只赶陈侯,孔,仪二人遂从狗窦中钻出,不到家中,赤身奔入楚国去了。征舒既射杀了陈侯,拥兵入城,只说陈侯酒后暴疾身亡,遗命立世子午为君,是为成公。成公心恨征舒,力不能制,隐忍不言。征舒亦惧诸侯之讨,乃强逼陈侯往朝于晋,以结其好。

  再说楚国使臣,奉命约陈侯赴盟辰陵,未到陈国,闻乱而返。恰好孔宁、仪行父二人逃到,见了庄王,瞒过君臣淫乱之情,只说:“夏征舒造反,弑了陈侯平国。”与使臣之言相合。

  庄王遂集群臣商议。

  却说楚国一位公族大夫,屈氏名巫,字子灵,乃屈荡之子。此人仪容秀美,文武全材,只有一件毛病,贪淫好色,专讲彭祖房中之术。数年前,曾出使陈国,遇夏姬出游,窥见其貌,且闻其善于采炼,却老还少,心甚慕之。及闻征舒弑逆,欲借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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