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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长卿只横了那酒壶一眼,毫无惧色,突然便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过金杯,一饮而尽。众人失声惊呼,但见一条婀娜的人影转瞬便扑到他身边,满面泪痕,也不多话,立斟过一杯,仰面吞下。
林小胖差点就摇摇欲坠,见杜长卿痴痴望着爱女,一言不发。后者突然猛烈呛了几下,顾不得涕泪纵横,抬头去看女帝,狐疑道:“酸的……………是醋?”
女帝哈哈大笑,突然立起,离了金銮,缓步走到杜长卿面前,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已见其躬下身来,对杜长卿兜头便是拱手一礼。
杜长卿哪里敢受,急急跃起托住,颤声道:“陛下折杀微臣了!”连连叩首不止。
女帝敛容道:“长卿,朕哪里是在拜你,朕拜的,是大唐的锦绣江山。长卿,你是大唐栋梁,朕视你如子,本不该为难你。你不愿与人分享挚爱,也没有错,只可惜你之所爱,也是他人之不可取代。若能以一段良缘,成全天下的长治久安,别说是一拜,就算要朕的项上头颅,朕也在所不惜!”
杜长卿低声道:“臣受教。其实适才我妻甘愿与我同生共死,也让长卿想通了,只要她真心待我,她喜欢的,就由她去吧。”
女帝含笑颔首,旁边林小胖总算缓过神来,叫道:“果然是帝王家,端的是好手段,倒让微臣这颗心就差点跳出来!”
女帝亲手将杜长卿扶起,横了她一眼道:“嘿,你还好意思说?你倒是一下子又添了三个俊俏女婿,倒叫朕在这里绞尽脑汁,煞费苦心。我看楚楚毕竟年幼,要学到你一半的本事,哪会惹出今日之事?”
赵昊元含笑望着林小胖,果见她立摆出一副“我没有听到”的架势,向那三位少年人仔细望去,看了又看,眉开眼笑道:“红娘这次一准欢喜,这么英俊的少年,岂是随便能得到的?尤其是这玉修罗,难怪叫小昼喜欢,还真有点昔日小昼的几分影子。”
女帝回到金銮,笑道:“既然你喜欢,就再好不过。这几位都是一方雄主,更不要提萧盟主是武林至尊,可不能太委屈了。你就命你女儿准备一下,即刻前往扬州求亲!”
楚楚犹如被惊雷击中,浑身瑟瑟,颤声道:“求亲?”忍不住向旁望去,正遇上那凤眼瞟将过来,目中虽然无波,却让她顿觉心神剧震,遍体生寒。
何处西南待好风(四)
女帝含笑道:“好了,总算成全了又一段风流佳话,你这个凤凰将军…………………”将龙袍一挥,道:“退朝!”
林小胖赶紧上前帮爱女试去泪水,扶她率先离去。赵昊元走在其后,将地上的笼冠捧起,帮杜长卿戴定,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向外走去,眼角已瞥得那黑衣少年向其他二人点点头,三人俱向女帝施礼,告辞而出。
待那黑衣男子走过杜长卿身侧,后者压低了声线,近乎耳语般冷冷道:“萧盟主使出这种手段,就不觉得卑鄙么?”
三人都是何等耳力,自是听得一清二楚。张涵真面上一红,已听萧宁远淡淡道:“确实卑鄙了些。”
杜长卿冷笑声未落,但见他不慌不忙,将凤眼望他身上一转,道:“不过,既然有飞将军珠玉在前,宁远也不怕做东施效颦。告辞!”也不去看杜长卿的脸色,悠然而出。
几人哑然失笑,紧随而出,方行得几步,已听那清朗的声音道:“萧盟主错了,如今该唤我一声大哥了。你既入了将军府,恐怕就得遵照将军府的规矩了。”
萧宁远足下一顿,凤眼中冷光毕露。杜长卿趋前而出,淡淡道:“这次就算了吧。”却见他立浮现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拱手道;“确实需要多多习惯才是,大哥,你说呢?”
杜长卿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心下怒火翻腾,正郁郁难以排遣,突见一张熟悉的娇容从宫墙角迎上来,容色凌乱,那双美丽的眼睛,正担忧地向他面上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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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满腔怒火顿时为之一消,也不管多少双眼睛在那里看着,揽过她便向外走去,看她怯怯的眼神还在他面上不住徘徊,不觉叹息一声,将头倚在她香肩上,在她耳畔低声道:“莫怕,我不怪你,想叫我消气,却也简单。我们先回家罢。”
生气归生气,却干什么非要跟稀世之宝过不去?
楚楚欲哭无泪,瞧着钵中那一堆灿灿明珠,拿着碾子迟迟舍不得下手,眼泪终于溢出,一颗颗滚落在其中。碧落讶异道:“红娘快来,小姐怎么哭起来了?莫非是怕以后再没有信物可以给新姑爷?”此言方出,忙向房外瞥了一眼,见得空无一人,才大松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廊上旋风般扑入一条红影,鹅蛋脸往楚楚那里一觑,淡淡道:“她不是舍不得珠子,而是舍不得这些珠子可以换来的一大堆金子。”果见楚楚瞪了她一眼,愈加变本加厉地抽噎起来。
红娘方要再劝,听得脚步声声,廊上转来两条熟悉的身影,回头一看,不觉喜道:“二姑爷,三姑爷,你们来得正好,小姐舍不得下手,不如你们去劝劝大姑爷?”
杜少华早过去替她擦拭,单君逸悠然笑道:“这我还求之不得呢。这些明珠,留着都是祸害,趁早砸了干净。她不肯,不如我来帮忙?”已捋起袖来。
红娘笑道:“可不成呢,大姑爷有交待,一定要小姐亲自动手。”
单君逸走到研钵边上,看了一看,突叫道:“怎么不见那颗珠母?”想了想,出手如电,拣了两颗上来,将其一抛给杜少华,另一颗收入怀中,一本正经地道:“三弟,咱们虽然不见得需要这个,但没准哪天还能用上,你可要收好了。”
俯下身去,揽过那纤腰,咬着她的耳朵低低道:“哄完长卿,莫忘还要来安抚安抚我们。否则………………哼哼…………………”抬起头来,笑谓杜少华道:“莫吵她做事,反给她有了磨蹭的借口。我们先走罢,不然大哥在房里可要等急了。”
果见得楚楚浑身一震,往脸上胡乱一抹,咬了咬牙,闭上眼睛,狠狠一碾子压了下去。
神仙居建好之后,成碧楼、漱玉阁、凭风轩亦搬至此地。杜长卿如今每日都夜宿在成碧楼,叫小胖安心了不少。
楚楚手捧着满盛珍珠粉末的研钵,步上楼来,哪敢流露出半分不舍,连面上都叫红娘施了脂粉,将红肿的眼眶遮掩住。还未走到,已听得急促的几声低咳,她心内一急,一个飞身便落在楼顶,望帘内一瞅,只见杜长卿只披了件月白中衣,倚在塌上,手上还握了一卷书,在那里猛咳不止。
她登时满怀愧疚,一把将竹帘掀开。听得响动,他勉力按捺住咳声,毕竟还是半天未能平复下来。那双一贯慑人的俊目,也没那么炯炯有神。楚楚傻傻地走到床沿,将研钵捧到他面前,又觉得不对,踌躇了半晌,好容易搁到一边,手足无措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愣了半晌,但觉眼泪又忍不住滑落下来。
他总算匀过气来,失笑道:“哭什么?给我端杯水来。”
楚楚哦了一声,急急忙忙去桌上沏了杯茶,双手捧将过去。她从来不惯做这个,又兼心里在那里担忧不止,心不在焉,结果那茶没有倒入他口里,倒反而淋了他一身,她这才醒悟过来,窘迫不已,自怨自艾道:“我总是这么笨,成天就只会惹麻烦。”面上又是一湿,她急急去试,结果将那束发的玉簪拨落了下来,只听得清脆的一声,已在地上断为两截。
满头青丝顿时直泻下来,她连连去拢,更觉惭愧不已,心想要是个真正的大家闺秀,绝不会像她这样失态。沮丧之中,那茶盏都跟着凑热闹,啪的一声跌落下去,碎成几瓣。她又气又窘,忙俯身去拾,却被那锋利的瓷片立划开一道口子,血沫顿流了下来。
真是越想表现一番,却越坏事。她气得眼泪又滚下来,突觉被一双手揽了起来,见得那冷面竟是微微含笑,凑近看她流血的手指,突然将其含住,便是一吮。
这个举动,若是少华,就再自然不过,但若是杜长卿……………………她还在那里发愣,已觉他的唇沿着她的手臂而上,来到她的唇上,深深吮吸,仿佛是要将她的气息,都印入他的体内。
他果然是原谅她了么?竟然都不需要她说什么?
衣带一根根解落开去,随那绮罗轻轻落在地上。而他的吻细细密密,落在她渐渐裸露出的肌肤上,不容她遮掩,爱抚遍每一寸肌肤,最后,深深叹了口气。
她觉得心也被揪起来,狠狠刺痛了一下,泪水不知不觉又滑落下来,点点滴在他的中衣上,一会儿便将其打湿了一片。他觉得了,便来吻去她的泪水,叹息道:“真的,不怪你。”
她的泪水愈加奔涌而出。他手足无措,最后将她平放在塌上,伏在她娇躯上低低喘息,问道:“你不愿意?”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在他发愣时,突然抱紧他的身体,一下子将他嵌入了她体内。他不禁低吟了一声,听得她吃痛地呻吟了一声。
唉,她终究是没有释然。
然而她在他怀中,渐渐化成了一团火,热情地邀约他,叫他浑身都火烫起来,渐渐忘却其他,与她一起沉入欢爱中。她这样的女子,只要她愿意,根本不会让任何男子有冥想和退缩的机会。他所有的言语,梗在了喉边,又退缩了回去。
婚姻,恐怕只是感情的起点。
然而,他不想逼她。并不是因为只有她能让他的心防完全打开,虽然她从来都不知道;也不是因为她给他最隐秘的欢乐,总可以让他不顾一切地沉醉;甚至都不是因为他早明白自己爱她远甚于她爱他。
如果她是风,那流动便是她的秉性。
只要此刻有她在怀中,只要她舍不得自己,那其它,也是无奈的注定吧。
他所有的思绪,终于全部散落开去,而身体,还在彼此紧紧缠绕,不住地索取,又不住地给予。得到与想得到的,总有那么一段虽然很短,偏偏却无法逾越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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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西南待好风(五)
纤纤十指翻飞于七弦之上,凭风轩内,蘅芜香透。但听琴声悱恻,百转千回,道不尽缠绵之意,更兼玉人时不时秋波流转,笑容绽放之时,满室含春。
但今日大有蹊跷,石康一则庆幸自己居然没被少主即时驱逐出去,二则奇怪少主今日竟仿佛无动于衷,待得琴声一歇,悠然吟道:
“华屋重翠幄,绮席雕象床。远漏微更疏,薄衾中夜凉。
炉氲暗裴回,寒灯背斜光。妍姿结宵态,寝臂幽梦长。
宛转复宛转,忆忆更未央。”
言罢,星目瞟了一眼抚琴人,叹道:“果然好一曲宛转行,只可惜…………………”
楚楚本来满面笑容,闻言呆了一呆,奇道:“怎么,莫非是我的曲子有误,还是调音未准?”蹙紧眉头,来回去瞧那绿绮。
单君逸笑吟吟道:“论技巧,只有更出神入化。”见她嫣然一笑,语调突然一变,冷冷道:“可惜琴心不正!”
楚楚大窘,嗔道:“胡说八道,哪里不正了?这么不领情,我可要走了。”作势便要起身。
石康摸了摸鼻子,见得单君逸果然含笑伸手去搀她,刚扶上她的柳腰,突然面色一变,一把便将其按在座上。后者吓了一大跳,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呆呆望着他。
只听单君逸冷笑道:“俗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平日恨不得天天钻在漱玉阁内,今日却一早来我这里,还选了这么一首曲子抚给我听,要是我稍微糊涂一点儿,只怕早就被你哄得云里雾里,不知道要欢喜成什么样子。”
瞪了她一眼,又道:“你的来意,你不说我也猜得出来。明日你就要起程前往扬州,但是你对那个萧宁远怕得要死,所以想哄三弟陪你前去。可惜你没有想到,三弟虽然平日里温和依顺,但决不是没脾气,所以你就老大吃了一个闭门羹,对是不对?”
石康但见楚楚连脖子都红了,低头看着绿绮,一言不发。
复听单君逸冷冷道:“你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若不是你为色所迷,也不至于引狼入室,倒将长卿气得卧病在床,告假在家。我是管不了你,但你也别想将别人都当成呆子耍。”
将袖一挥,俊面满罩寒霜,一字一顿道:“石康,送客!”
石康暗叫不好,已见得楚楚面上一阵红一阵白,那刚才还笑意盈盈的明眸,分明有水光在其中闪动,随时都会滴将下来,蓦地推开绿绮,冲出门去。
他哪里敢劝,又回头看了一眼少主,但见其跌坐在夫人适才所坐之位,余怒未休,一拳便向绿绮砸去。但拳到七弦前,却生生改了方向,结果狠狠砸在琴几之上。琴几一阵晃动,亏得石康眼疾手快,一把将绿绮拎起,已听得轰的一声,那几碎落下去,不复其形。
若不是旨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