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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瑾正为听闻订婚的事精神恍惚;没有接沈珠的话。
沈珠只当他心虚;越发高声道:“就算你如今中了状元;也没有这样欺负人的道理真要有能耐;就去对付旁人;窝里横算什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真要闹大发了;三房不怕丢脸;怕是你这状元公要惹人笑话”
沈瑞实在听不进去;冷笑道:“欠债还钱不是天经地义?难道湖大伯没有从贺家借银子;签了字画了押的借据是假的?同样是借据;作甚贺家人能讨银子;沈家人就讨要不得?”
“你?”沈珠本是坐着;闻言“腾”地起身;抬头瞪着沈瑞;满脸怒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是三房与四房之间的事;瑾哥儿还没开口;哪里轮得着你说话?就算你是尚书公子;也不过是隔了房的晚辈;轮不到你插手三房、四房的事;还是你当自己依旧是四房嫡子;瞧不起瑾哥儿;自觉能做瑾哥儿的主了?”
沈瑞淡淡道:“三房、四房之间的事?真的不予旁人相于;作甚你们到六哥这边来?”
沈珠满脸通红;怒视沈瑞:“哼我们找六族兄;难道还要你点头不成?管的未免也太宽……”
沈玲眼见不对;忙起身拉着沈珠;低声呵道:“浑说什么?此事应对不好;就要关系一族名声;哪里是三房、四房家事?就算是三房、四房家事;瑞哥儿也有资格问得”
沈珠不忿;还要开口;沈玲眼色冷冽;面色霜寒;带了几分威势出来。早年他不过是庶出堂兄;被沈珠这个长房嫡孙轻鄙;如今跟在沈洲身边几年;已经锻炼出来;颇有兄长气势;生起气来连沈珠也带了畏惧。
眼见沈珠老实了;沈玲对沈瑞道:“瑞哥儿别恼;珠哥儿只是关心则乱;并没有逼迫瑾哥儿的意思……”
沈瑞挑了挑眉;看着沈玲;没有接话。
沈玲被看的面上发烫;不管是找沈理做主;还是寻沈瑾说话;三房关心的不过是债务;至于四房不妥当的亲事不过是当笑话看罢了。可是就同沈瑞出继后依旧会维护沈瑾一样;即便三房如今已经分家;遇到难处时;沈玲也只能站在沈珠的立场上。
沈瑞无心为难沈玲;移开视线。
沈瑾原本如坠冰窟、精神恍惚;现下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望向沈瑞泪光隐现。
沈瑞心中叹了口气;劝慰道:“事已至此;瑾大哥也莫要太灰心。就算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未必就是最后定局……贺家的靠山是李阁老;李阁老却是对瑾大哥青睐有加……”
沈瑾苦笑道:“我算什么?定亲之事既在松江闹得沸沸扬扬;李阁老向来爱惜羽毛;怎么还肯趟这浑水?”
沈瑞当然也晓得此处;心中对于沈举人的“坑子”属性更是无语。
沈理皱眉道:“迎娶巨贾之女;即便有贪财嫌疑;为人诟病;可到底是尊父命;被人非议也有可悯之处……真要背信弃义;悔婚别娶;恐怕要坏了名声……到底如何决断;你可要好生思量……”
沈瑾面色苍白;如哭似泣道:“家父做到这个地步;我又哪里有选择余地?谁让我是他的儿子……”
沈理瞥了他一眼:“若是你要做孝子;自然也没人会拦着。你真的决断了么?”
沈瑾望向沈理;原本绝望的眼神带了挣扎;恳求道:“六族兄;我的心里乱糟糟的;也不知自己到底该如何;还请六族兄教我……”
沈理摇头道:“我能帮你;也只是帮你;却不能代你拿主意……这是你的路;到底该如何走;往什么方向走;还得你自己想……”
沈瑾凝神苦思;屋子里安静下来。
沈珠眼见大家只关注沈瑾亲事;提也不提三房债务问题;忍不住开口道:“这也什么可纠结?要是娶闫家女;能得钱财;要是与李家联姻;能得权势;左右都不会吃亏。可要是凭着手中借据就跟三房逼债;沈家人自己斗起自己来;就是让外人看笑话……三房是举债了不假;可那是贺家人做的局;贺家人心怀叵测;这次不过是杀鸡骇猴……要是真的让他如愿;下次要对付的说不定就是别的房头。侵产夺银这样的事;贺南盛又不是头一回……”
沈瑾道:“就算贺家人用心险恶;可借据却是实打实的……就算我去信给家父;也只能暂缓追债;这一笔债却是免不了的……”
这话正对应沈瑞前面的话;沈珠偷偷瞪了沈瑞一眼;道:“免不了;以后慢慢还就是了……黑字白字写着;谁还能赖债不成?”
沈瑾想了想;道:“借据虽在家父手中;可是听着玲二哥与珠哥儿的意思;里面还牵扯着闫家的银子;虽无需箭弩拔张;可到底需要个章程才好……好说好量的;才能心平气和的解决此事;也免得让贺家人看笑话……”
沈珠听得云山雾罩;疑惑道:“章程?什么章程?”
沈瑾道:“我为人子;却是不好替家父做主。到底该如何解决此事;还需家父与湖大叔两人商议才妥当;章程自然也是两位订……”
沈珠狐疑地看了沈瑾一眼;道:“你不会是想要置身事外吧?可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源大叔不过是个落第举人;即便如今补了教职;也是芝麻绿豆大的官;外人说起来都会说那是新状元的老子……源大叔行事有不当处;瑾哥儿你身为人子也落不下好去……”
第四百六十一章 回肠九转(二)
松江;宗房老宅主院小佛堂。
一丈见方的小室;香烟寥寥;宗房大太太跪在佛前捡佛豆;满脸慈悲与虔诚。
士绅人家妇人;尊佛信道常见;不过像宗房大太太这样专心礼佛的却不多。早在宗房太爷故去后;宗房大老爷为守孝搬到了前院;等到幼殇亡;夫妻两个的情分也算到头;如今夫妻两个虽同宅而居;可每个月能见的次数一个巴掌数的过来。
想到此处;宗房大太太只觉得嘴巴里发苦;神色带了怅然。
旁人到了自己这个年纪;早已儿孙满堂;作甚自己却将日过成这般冷清模样?一时之间;她也说不清自己该悔该恨。
想起在山西任上的长;宗房大太太心叹了口气;将别的烦心事都抛到脑后;专心对佛祖祈祷起长一家的平安来。
就在这时;窗外床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宗房大太太这几年喜静;又素来是重规矩的;听到动静不由皱眉;望向门口。
尚未见人通报;就见二奶奶满脸急色闯了进来;宗房大太太刚要开口呵斥;就听二奶奶焦声道:“太太;老爷在前院对二爷动家法;动上板了;快去救救二爷吧……”
宗房大太太“腾”地一声站起来;一边脚步不停往前院去;一边开口道:“好好的;二爷怎么会惹老爷生气?”
宗房三;长在外做官;幼殇亡;只有次在松江侍奉父母;打理内外事务。即便沈并非处事依旧有不足;可到底是年过而立;宗房大老爷平素里多为倚重。
这几年因给太爷守孝;又伤心幼之殇;宗房大老爷身体不大好;更是将家事族务尽数交代给沈。沈早年行事还有些轻浮;近年越发稳当;接人待物十分周全;族亲邻里提起沈家二爷;也都是举起手指赞一声好的。
沈氏一族族长一直是宗房一脉;只是这一辈兄弟;身为嫡长的沈械出仕;并不在松江;可宗房大老爷的年岁却不像是能等到长致仕归乡的;因此各房私下也有过猜测;不知宗房大老爷会不会将族长的位置直接交到次手。
二奶奶跟在婆母身后;并没有立时回答。
宗房大太太本就心着急;见儿媳妇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着恼:“吞吞吐吐作甚;有什么说不得的?还是当家奶奶做久了;权当我这婆婆是死的?”
二奶奶脸色涨红;忙道:“媳妇不敢……二爷是为了……是为了往贺家送寿礼之事;惹得老爷发了火……”
宗房大太太神色一僵;没有再说什么;手的佛珠却是攥得更紧了。
贺家二老爷贺南盛是五月初一生辰;虽没有生在端午节;可到底是“恶月”所出;换做寻常人家;早就被嫌弃了;只是他是贺家嫡;有父母兄弟护着;并未吃什么苦头。饶是如此;早年生辰也是避讳;并不怎么操办;这些年他执掌贺家;威风凛凛;巴结奉承的人多了;生日也开始做起来。
过了月亮门;就听到前面传来“啪啪”打板的声音。
宗房大太太忙加快脚步;就见堂前空地上;沈伏在一个长凳上;旁边一个健仆手轮着、七寸宽的板;往沈臀上落下。
不知打了多少下;沈下身都是血渍;身上冷汗如同水洗一般;脸色雪白一片;生死不知。
宗房大老爷背着手站在堂前;面上冰寒;看着儿如同看着仇人。
宗房大太太站在那里;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身摇摇欲坠。
二奶奶心疼丈夫;眼见婆婆站住;堂前的板还一下一下的落在丈夫身上;忙上前扶了婆母;“小声”道:“太太;您这是怎么了?”
宗房大老爷转过头来;看到妻;眉头微蹙;随即嘴角带了讥讽。
宗房大太太定了定神;想要上前;却是身上发软;扶着儿媳妇的胳膊;勉强两步上前;道:“老爷要是生气;就怪我吧;是我让哥儿往贺家送礼的……阿南先前行事是有不对之处;可到底是骨肉至亲;老爷要是生气;好好与他讲道理就是;何必因一时气恼撕破脸;平白得罪了;损了两家情分……”
话未说完;就听到宗房大老爷冷笑道:“我倒是不知;贺家怎么就得罪不得;还是我沈家如今要看贺家脸色过日?”
宗房大太太忙道:“老爷;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宗房大老爷脸色越发难看:“贺南盛自持有个侍郎胞兄做靠山;如今可恁是风光;在贺家说一不二;对沈家的事也指手画脚起来;哼想要将沈家当成软柿捏;却是做他娘的春秋大梦”
家主与主母说话;那执行家法的健仆也不是傻;就停了板。
得了缓和;沈转醒;正听到父母争执;眼见宗房大老爷越来越恼;挣扎着从条凳下来;跪下道:“老爷;是儿的错;儿再也不敢不听老爷吩咐了……”
宗房大老爷黑着脸问道:“还知道错?你二爷不是向来当自己是聪明人?你还有错处?怕是在二爷眼;我这老又臭又硬不懂事;还得全靠你这当儿的圆滑周转才没有得罪了贺家”
沈哪里敢应;忙叩首道:“儿断不敢做此想”
宗房大老爷冷哼一声;瞪着沈道:“你要记得;你是沈家孙;你姓沈贺家是你的舅家不假;可也是两姓旁人要是外人捅刀;还要寻思寻思瞄准什么地方;都是所谓‘自己人;捅刀才是又快又狠他既是能明目张胆的算计沈家;这亲戚就做不得了……别想着他算计的三房;就不予宗房相于;同为沈家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还要我教你不成?如今你不思为族人出头;反而想着狗屁亲戚情分;巴巴地送上门去让人耻笑;这样愚不可及;下次挨刀的就是你自己”
沈喃喃道:“老爷;总不至于……”
“哈?不至于?难道他早年没有算计四房嫁产;现下给三房下套弄产业是假的;还是他给沈瑾做媒是心好意;?”宗房大老爷讥笑道:“你只当自己是贺家外孙;难道贺家与四房的姻亲是假的?就是三房老太爷早年丧了的发妻;也是贺家庶房出来的;论起来贺二还要管老太爷叫一声堂姑祖父;这坑的哪个不是姻亲?”
沈本也对贺家行事多有腹诽;不过因是晚辈;又一直与贺二老爷关系交好;到底存了亲近之心;顺着母亲安排;去给贺家送了寿礼;如今听父亲说破两家关系;便也不再自欺欺人;不过依旧存了侥幸之心;摸着鼻道:“就算之前二堂舅有些小算计;如今瑾哥儿已经是状元了;也该收手了吧?”
“收手才怪?要不是瑾哥儿先前了解元;前程可期;可也不会引得贺二这般筹谋。他所图的;不过是想要削弱沈家的势;再得沈家各房名下产业……沈贺两家并立松江;贺家被沈家压了多年;心有不甘想要翻身不算什么;只是手段这样下作实令人不齿。他自以为占了便宜;却不知因他的缘故;使得贺家也成了笑话;一窝鬼蜮魍魉;我倒是要看看侍郎大人能走到哪一步?”说到这里;宗房大老爷望向儿的目光变得犀利:“若是你以后敢效贺二行事;小心老打折你的腿”
沈老实受教;宗房大太太的脸色儿十分难堪。贺家是她的娘家;丈夫当着儿、媳妇下人一番贬低;半分情分都不顾;这是故意让她难堪。
“贺家再不堪;也是我的娘家;械哥儿、哥儿的外家;械哥儿、哥儿身上流着贺家的血;可不是老爷想要撕把开就能撕开的”宗房大太太也恼了。
父两人都望向宗房大太太;宗房大老爷神色寡淡;沈面上带了担心。
宗房大老爷带了几分疲惫道:“这里是沈家老宅;只有沈家妇;没有贺家女想要做沈家女;也容易;出了大门;悉听尊便”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变了脸色。
宗房大太太浑身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