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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过不下去的境地。不过是儿子的一点私心,想着二房几位从堂弟与族中关系向来疏远,即便过嗣了别房子弟,说不得还是与族里不冷不热。珏哥是宗房血脉,即便名义上与了二房做儿子,可骨肉难断,还是会同宗房亲近……”说到这里,哭笑道:“您也晓得,当年因生九斤时难产,贺氏待他就不如前两个jīng心……”
族长太爷吁了口气道:“大媳妇素也贤惠,可十几年劝也劝过、骂也骂过,独这件事想不开,这也没法子。五个手指头还有长短,未必就是不疼九斤,怕就是早年疏离的狠,如今想要亲近也亲近不起来。”
当年宗房大太太怀沈珏时,已经年过四旬,算是“老蚌生珠”。原本是喜事,可因补的太过,婴儿过大,即便挣命生出孩子,可产后大出血也差点要了大太太的命,当时已经是数着rì子度rì,大夫都不给下方子,只叫准备后事。大太太自己心里也有数,开始从族妹中选继室人选,为了照顾留下的三个儿子,辖制后来人,又将身边两个通房抬了妾。
因宗房大老爷是沈族宗子,他的妻子就是沈家宗妇,即便是继室也不能马虎。沈家为了三个嫡孙默许大太太从贺家选继室,可最终敲定前还是要相看一二。当年太夫人已故,二太太是小婶子,没有代大伯相看的道理的。无奈从权,两家商议后,便安排继室人选、贺氏旁枝出身的小贺氏过来给族姐侍疾。
等到大老爷见了继室人选,并无异议,这件事就算定下来。
大太太将身后事都安排妥当,本已经认命,可看着娇花一般的族妹,开始不甘心起来,一口气憋着,竟然转危为安
大太太既身子渐好,之前选继室的事也就成一闹剧。那个小贺氏后来悄无声息地嫁到外地,这件事本当风过无痕,可大太太却因丈夫曾相看过小贺氏也有了心结,对于连累自己差点送了xìng命的幼子也疼爱不起来。大老爷心疼幼子,劝了妻子好几回,可大太太始终对孩子亲近不起来,连带着养娘、婢子都开始疏忽起来。大老爷看不过去,等沈珏过了周岁,就送到族长太爷跟前,沈珏跟着族长太爷长大。
族长太爷与大老爷怜惜沈珏不得生母喜欢,不免偏疼几分。如今因二房断嗣,大老爷生出私心,也是因真心为幼子打算。
想着小孙子这些年受过的委屈,族长太爷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将小孙子留在长房,固然是骨肉不离散,可上面有两个哥哥,底下侄儿侄女也渐长成,即便自己多看顾两眼,可自己已经是古稀之年。
要是能去京城承继,固然有别理之苦,可却能多了侍郎父亲、翰林叔父,身份显贵……想到这里,族长太爷摇摇头,自己真是昏聩,得知二房不幸,不为二房悲伤,反倒有自己的小算盘。
当年沈昌是个极有主意之人,对待松江族人不留余地,未免不是因轻鄙族亲贪婪。他的儿子,岂是好算计的不管过不过继,如何过继,那边自有决断,还轮不到旁人插手。等到族学第二堂课下课,就到了中午时分,沈珏已经迫不及待过来招呼沈瑞出去:“咱们过去用午饭,我已经打发人过去订位!”
沈瑞并没有急着走,而是看了一眼董双的食盒。半新不旧的黑漆双层食盒,里面破显空旷,只有一碟米糕,还有一个水壶。
因同沈珏出去是上午才决定,长寿没得到消息,中午还是送了食盒过来。沈瑞虽没打开,可是既是冬喜预备的,指定错不了。
从董双的穿戴吃食看,实不是富裕人家出身。
看着少年揪着温茶吞已经没有热乎气的米糕,沈瑞便将食盒放在董双面前道:“劳烦董小弟帮我一个忙,帮我将这个解决一下,省的回到家里,让长辈们晓得我外食之事。”
董双闻言,抬头看着沈瑞,便见他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心下一颤,忙移开眼睛:“我带了茶点,沈兄与旁人吃。”
“大家都带了食盒……你就帮我这个忙,你我既是同桌,以后也会常在一处午食。”沈瑞道。
沈珏在旁,已经等得不耐烦,直接提溜起沈瑞的食盒,撂在董双桌子上:“多大点事,瑞哥既开口一回,你应了便是,唧唧歪歪地不爽快!”
董双本还要说话,也因沈珏一番话憋了回去,看着沈瑞无奈道:“那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可是谢谢了。”沈瑞拱了拱手,同沈全打了一声招呼,便同沈珏从族学出来,柳成与沈珏的书童七星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宗房的马车就在外头,应该是沈瑞提前吩咐过。
沈瑞同沈珏上了马车,道:“你这般大喇喇地出来,也不怕长辈们晓得”
沈珏挺了挺胸脯,瞥了沈瑞一眼,道:“我又不是小娘子,作甚不能上街倒是瑞哥,真是个小孩子,连上个街都这般欢喜。”这是被鄙视了
沈瑞摸了摸鼻子,不解道:“我明明比珏哥大,珏哥怎不唤我哥哥”
沈珏翻了个白眼道:“不过早落地几个时辰,就想做哥哥我可是听说,源大婶子当年是早产生下的你,我可是足月。真要论起来,说不得我比你大两月哩。”
说起来也是两人缘分,这族兄弟两个竟然是同年同月出生,只是一个是前一rì夜里,一个是次rì凌晨,相差不到一rì。
见沈珏理直气壮的模样,沈瑞无语,难道这大小,还能从娘胎里开始算……
第六十三章雏凤清音(四)
“八方楼”沈瑞下了马车,看着眼前白墙灰瓦的三层高楼,不由点头道:“名好字亦佳!”
与北方建筑的大气郎阔不同,江南建筑婉约,即便是市井之中的酒楼,看着也非常清雅。沈珏撇了撇嘴道:“瑞哥好好的,怎学起那些腐儒品起匾额来这是吃饭的地界,又不是书斋画坊!”
门口站着一个小二,见两人下了马车,忙上前迎了一步,热乎地招呼:“二位小哥快请进。”
沈珏没有说话,他的长随王安上前一步道:“小二,我头午过来与我家五哥订了三楼雅间!”
小二认出王安,脸上殷勤越盛,引了众人上三楼雅间。
看着跟上来的几个长随、书童,沈珏将手一挥,豪爽地说道:“既来了八方楼,你们也去一楼叫几个菜打打牙祭。”又对七星道:“看顾些柳成,看他老实巴交的,莫叫人欺负。”
一干长随小厮随小二下楼,雅间里只剩下沈瑞与沈珏两个。
这里虽是三楼,可街面上的叫卖声还是听得十分清晰。只是同北方扯着嗓子响亮的叫卖声不同,南面的叫卖声,音量不高,可卖词一套一套,都带了几分雅致。
沈瑞走到窗前,眺望眼前街景,只觉得处处都好,看的津津有味。他虽曾随王守仁北上,对于这些市井风情也见过些,可当时在旅途中,每rì课业功课又重,心境不同;现下心情悠闲,将那些科举仕途之类的想法都撂到一边,再看这些市井画卷,则是另一种惬意。
沈珏见他如此,挤到他旁边,四处眺望一遍,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不免纳罕道:“瑞哥瞧什么,舍不得移眼”
沈瑞指了指街角的卖糯米糕的小车,道:“珏哥瞧那里”
沈珏顺着沈瑞的手指望过去,便见街角停着一辆小车,旁边一老妪卖糕,小车前头排了好长的队伍。
“那是白阿婆年糕,在这街上颇有名气,她家的芝麻粘糕最是劲道,每天只卖几帘子,稍晚些就没了。”沈珏以为沈瑞想吃,说完话,便出去招呼小二,从荷包里抓了半把铜钱与他:“我弟弟要吃粘糕,你出去买一份来。”
一份年糕又能几个钱,剩下的自然是打赏。小二乐呵呵地应了,殷勤地下了楼。
沈瑞讪笑两声,道:“珏哥,我没想吃糕,我看那边是见没人维持秩序,大家秩序井然,无人插队……”
沈珏好奇道:“这买东西自然有个先来后到,排队不是应当的不排队乱糟糟,反而要耽搁功夫。”
看着行人如织的街市,沈瑞总觉得缺点什么,想了好一会儿方想起来,道:“怎不见乞丐是有人驱逐”
沈珏摇头道:“松江本就富裕,又不是灾年,哪里就有那么多乞丐。就算有外头串流过来的,也多进了惠民院。”说到这里,像个小大人似的,道:“蒋府尊确实是个好官,可惜明年就要到任,还不知后边接任的如何。”
松江知府蒋升到明年任满,因已经在知府位上连任一次,这次多半会升转。除了知县、知州这样的亲民官会连续三任外,知府以上主官为防盘踞地方,则少有连任三任的,除非是道路偏远之处的边省薄缺,主官又没关系将自己调动出来。像松江府这样的肥缺,蒋知府能连任一次,已经不易,不过是看在他胞弟是翰林学士,要不然早就被人挤下来。
沈珏只是这么一说,倒不是怕后边的知府会来刮地皮。松江几个大姓人家,联络有亲不说,多有子弟在官场上。除非是愣头青,否则谁会去开罪这些地头蛇。愣头青哪里就那么容易做,当年到任半年就被免官那一位知府,就是被松江的富庶迷了眼,将松江当成自己碗里的肥肉,最后落得问罪罢官的下场。
听沈珏提及蒋知府,沈瑞想起蒋三公子蒋荣。
蒋三公子弘治十一年进京,参加弘治十二年chūn闱,可惜榜上无名。不过此后并没有回松江,而是留在京城预备下一科。经过他叔父蒋学士引荐,拜在礼部侍郎王华门下做了关门弟子。等沈瑞再见到他时,得称师叔。
庄恭人与孙氏本是利益之交,曾为沈瑞张目,也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多护着一二,是因身为人母,怜惜无辜稚子而已,比面子情重不了几分。王守仁避居松江半年,并且受沈理请托收下沈瑞这个学生,外人知晓的不对,可庄恭人却是几个知情者之一。
等蒋三公子拜师,庄恭人在松江得了消息,也叹缘分,对沈瑞却是多了几分真心与重视。天地君亲师,对于士人来说,师生关系仅次于亲族关系,甚至有的时候被亲族关系更有助益。蒋三公子是王华的关门弟子,沈瑞是王守仁的首徒,两人生母又有渊源,在王门弟子中也可以守望相助。
因席面是预定好的,两人进了包厢没一会儿,等小二买回芝麻糯米糕,这边也开始上菜。
沈瑞见凉菜就上了四道,就晓得后头的热菜碟子数更是少不了,道:“是不是太多了”
沈珏道:“我就是觉得人少,只使人预定了三等混八珍席面,要是二等席面要二十四道,一等席面三十二道。”
四道凉菜,四道炒碟,四道碗蒸,一品甜品、一品羹、两道点心,总共十六道美味。
为了方便沈瑞与沈珏取食,这些菜都集中在两人座位这一侧,六尺直径大圆桌空了半拉。因带了“八珍”字样,这些菜品所有食材都是“海八珍”、“草八珍”、“禽八珍”、“陆八珍”里的,看着jīng致,可菜量并不多。
在见过后世八大菜系的沈瑞眼中,这些菜样式并不算什么,不过是淮扬菜夹杂鲁菜而已。不过对比沈家四房这几rì的伙食,沈瑞看着这些美食佳肴的眼睛却是亮亮的。
沈珏也是头一回来八方楼,已经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鱼肚放在碗中。两人都是打小养成的规矩,食不言、寝不语,自也不会做出风卷残云的架势,可吃饭的速度委实不慢,夹菜次数也明显增多。
沈瑞用了两碗饭,又喝了半碗羹,才撂下筷子。
沈瑞已经揉肚子,道:“怪不得这一席要四两二钱银子,可是用了我两个月月例。同样的鱼翅,不知他们怎么炮制的,家里厨房做的与这个一比就成了粉丝。”
“这么贵”沈瑞听到这个价格,不由诧异。
当年他随王守仁北上时,一餐饭不过几十文到几钱银子,这里却是翻了几十倍。眼前这席面虽为“混八珍席”,可主菜不过是鱼翅、海参之类,剩下的配菜是禽肉、菌类,并不算稀缺的东西,不过是菜式jīng致新奇些。
沈珏挑了挑眉道:“这可是行宫里下来的御厨掌勺,能跟外头酒楼的价格一样要知道松江府里,可不是谁都敢在三楼订席面!”说话问,露出几分得意。
沈瑞听了,不由莞尔。这是不求最好,只求最贵
搁在后世,就是仿膳而已,只是这个时候的教育,使得士人百姓对于皇权畏惧到了骨子里,即便这酒楼打着仿膳的招牌,也没有人敢说出口,众人只能掌勺师父曾经是御厨的身份说嘴。
只是不晓得这酒楼的东家是哪个,请退休御厨做掌勺师父的,并不算什么;敢将价格定的这么贵,就有几分魄力。不管这菜肴味道如何,只这价格,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