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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舒眼底闪过一记狠色。
正当此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声,紧接着便有人高嗓子喊道:“宁王爷到——”
所有人将目光转向门口,须臾,就见一行人衣着光鲜地结伴阔步走进内厅,男男女女,为首的那个蟒袍玉带,摇着扇柄,正与随行者谈笑风生,颇有喧宾夺主之势头。
“哈哈,九弟,为兄有事耽搁来迟了,你不会同我计较吧?”宁王刘灏生的一张正气大派的脸孔,说话也总是大声大气的,摆明了是故意迟到,却让人不觉得他此举有什么不妥。
刘昙笑着站起身,举了举手中杯子:“王兄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不过这罚酒,可不能免。”
刘灏尚未开口,他一旁的刘翼便瓮声瓮气道:“罚就罚,谁要免了,我来喝。”
刘翼口气冲,但安陵城这上流圈子里谁不知道他脾气,便也不见怪,可是他接下来的动作,就让人脸怪了。
只见刘翼抬起臂膀,将跟在身后的一名窈窕女子拢入怀中,大摇大摆走到空席上坐下,扯了那女子入怀,竟拉到腿上去坐,举止轻慢十分,当众竟然就嘴对嘴,喂起那女子酒喝。
刘昙封王,正经宴客,他却这般放浪形骸,不异于在扫刘昙脸面。
众人面面相觑,顿时冷场,看着刘灏笑而不语,都以为刘昙会翻脸,然而出人意料,刘昙只是瞧了刘翼两眼,便无视于他,转而对宁王道:“王兄入座。”
刘灏兴味地翘着嘴角,带人坐下,一样对刘翼的举止视若无睹。
旁人都没有注意,只有余舒盯着刘翼怀里那个看不清脸孔的玩物,想的是那天纪星璇在香庐外对她说过的话——
刘翼找了个和她样貌有些相近的女人做玩物,出席过宁王的私人宴会。
就不知道,是不是眼前这一个。
余舒皱起眉头,吃不准刘翼这个兔崽子会不会当众给她难堪,想到这里,她便又看向纪星璇,只见她一手撩了面纱,低着头酌酒,却看不清神色。
同样偷偷打量纪星璇的还有坐在秦月柔身旁的辛六,她面前的酒菜没动几口,捏着筷子,不时回头看一眼秦月柔。
秦月柔察觉她注视,后知后觉道:“怎么了,菲菲?”
辛六连忙挤出一个笑容,指着她发后道:“我看这花簪倒是别致,以前没有看你戴过。”
秦月柔道:“这是宫中赏赐的,我看配这衣裳,便取出来用了。”
辛六“哦”了一声。
。。。。。。
息雯无聊地剥着一块梅花脯,侧头看看又再添杯的纪星璇,道:“这是第几杯了,怎么你心情不好?”
“你看我何时心情好过。”纪星璇忍不住自嘲,神情有些烦乱,不知是否饮酒之故。
“是啊,换成我是你,也开心不得。”息雯一手托腮,转过头望向不远处刘昙那一桌席,视线落在一人身上,撅起嘴巴,道:“没事儿,过阵子看我帮你出气,不就是一个算子么,真以为没人治得了她。”
纪星璇按了按眉心,听着四周说笑碰杯声,只觉得脑袋隐隐作痛,吸了口气,放下杯子对息雯道:“我去更衣。”
说完,便扶着桌子站起身,尽量不引人注意地绕到后门出去了。
余舒看到纪星璇离席,微微坐直了身子,下意识就朝秦月柔看去,见到她正盯着桌上菜肴出神,身旁位子空着,她犹豫了一下,端着酒杯从秦月柔面前走过,绕到她另一边坐下。
“菲菲呢?”余舒没话找话。
看她坐过来,秦月柔提起精神:“说要透气,刚刚出去了。”
余舒便打趣道:“我看她之前找你找的急,说是一定要陪着你才行,这会儿又舍得撇下你了。”
秦月柔朝她笑笑,便将她那天在辛府见到辛老爷子的事讲了,挽起袖口,给她看了手腕上戴着避运的玉石手串。
话匣子打开,两人便聊了起来,不知不觉,时间越来越晚,余舒渐渐觉得奇怪,照她的想法,一定有人会将秦月柔引出去,好对她下手,可是等这么半天都没有半个可疑的人往跟前凑,倒是对面纪星璇的位子一直空着,让她隐隐不安。
难道是因为有她坐在这里,碍了眼?
余舒怀疑这点,便接过秦月柔的话头,玩笑道:“菲菲去了这么久都不见回来,该不是我占着她座位的缘故,我还是回我座上去了。”
“嗯,好。”秦月柔和余舒谈话,转移了一些注意力,脸色要比之前好上许多。
余舒端着杯子,推开椅子,打算从后面绕回去,却在走过秦月柔身后时,不经意扫到她脑后,一愣,脱口问道:“咦,你那支海棠簪子呢?”
秦月柔闻言回头,摸了摸发髻,无奈道:“被菲菲摘去戴了。”
“哦。”余舒眉心突突跳了两下,恍然回到座位上,脑中闪过头绪,片刻之后,猛地变了脸色,心道一声糟糕,当即丢下杯子,慌张地站起身来,脚步匆匆地朝之前秦月柔指过的后门方向去了。
余舒的异动,被薛睿看到,他眼神闪了闪,低声向刘昙告罪了一句,便也起身离席。
余舒出了后门,看着灯火一片的院落,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心急火燎之际,身后有人拍了拍她肩膀,一回头,就看到跟出来的薛睿。
“怎么了?”薛睿问道。
余舒如同看到救星,拉住他手臂带到一旁,来不及解释,咬牙道:“坏了,不是秦月柔,是辛菲菲!我们得赶紧找着她!”
夏江敏的梦不可能出错,戴了海棠花,穿着新制常服的女子会被推下楼,不是秦月柔,那就是辛六了!
薛睿何其聪明,一听便知变卦,皱着眉头,转头看看四周,抬手打了个手势,余舒便看到不远处正在看点灯笼的一名侍者跳下栏杆,小跑过来。
“有没有看到辛家的六小姐往哪儿去了?”
这是薛睿通过刘昙,安插在暄春园的人手,这种专门养出来的钉子,安陵城大大小小的人物,都认得脸。
“只见到人往那边去了。”钉子指了一个方向,再仔细就不知道了。
余舒一听,拔腿就朝那个方向跑了,她怕只怕去的迟了,看到的就是辛六那丫头的尸体!
薛睿盯着她背影,吩咐人道:“留一个人盯着这处,你去叫剩下的人都来找人,不要声张了。”
“是。”
薛睿看着余舒转眼间不见了踪影,便快步追她去了。
。。。。。。
暄春园某一座楼台上,纪星璇立在走廊尽头,握着及腰的栏杆,望着远处灯火阑珊的宴景,面上的纱巾不知何时去了,露出一张清丽的脸孔,她微微垂着眉头,神情说不出的疲倦。
四周静谧,一串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纪星璇被人打扰,有些不快地转过头去,眯起眼睛,看到来人走近了,被屋檐上挂的灯盏照出身形,她方冷声道:“你跟着我?”
辛六胸前起伏,爬上四楼,让她有些气喘,她死死盯着纪星璇的脸,想到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将从小到大同她吵吵闹闹的曹幼龄害死,心里便有什么烧起来。
那晚在观星台上亲眼目睹曹幼龄死相,她夜夜噩梦,有时是梦到曹幼龄向她哭诉,有时是梦到她小的时候,第一次因为裙子被扯破了,和曹幼龄打架,前一刻她才将幼年的曹幼龄推倒在地上,下一刻那小小的人影变成了一具骷髅,摊散在地上。
她起先是害怕,到了后来,渐渐竟觉得伤心难过,这种复杂的感情,致使她偷听到纪星璇和秦月柔的对话,便不可自制地愤怒起来,席间看到纪星璇走开,便不由自主地跟着她。
“我问你,”辛六声音有些压抑,“你为什么要害她?”
纪星璇背脊僵硬了一瞬,蹙眉道:“你说什么鬼话?”
“我问你为什么害死她!”辛六猛地吼了一声,涨红了脸,几步逼近了她,伸手扯住她袖子。
“我都听到了,你和月柔说话,是你把她骗到观星台,是你害死她,你这个毒妇!”
纪星璇沉下脸,一巴掌拍开辛六的手,冷笑道:“你是不是喝酒醉糊涂了,听不懂你说什么。”
她推开辛六,错身就要走,却被辛六死命抓‘住了衣角。
“你这毒妇,还不承认,你以为我是月柔吗,被你三言两语就哄骗过去!你这杀人凶手,我不会放过你,我等下就到前面,把你做过的丑事公布于众,我看你还能装到几时!你这个杀人凶手!”
面对辛六的不依不饶,纪星璇胃里一把邪火腾地点燃,劈手扣住辛六手腕,使劲儿甩开她,口中喝道:“随你,走开!”
辛六被愤怒逼红了眼睛,不管不顾道:“你等着吧,你会身败名裂,杀人偿命,你会和你祖父一样,不得好死!”
听到这最后一句话,纪星璇脚步像钉子一样扎在地上,昏暗不明的夜色下,胃里的那把火终于烧红了眼睛,再无冷静,她一阵风似的转过身,跨到辛六面前,伸手便要给她耳光。
辛六反应不及,被她打了一掌,偏过头去,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让她的愤怒到了顶点,不管不顾地扑到纪星璇身上,失声尖叫道:“你敢打我,你这毒妇!”
两人都是女子,纪星璇的力气比辛六大不到哪去,拉拉扯扯之下,便挤到了围栏边,辛六扯住她衣领,要还她耳光,纪星璇阴沉着脸,一个闪身踢向她,辛六巴掌落空,半个身子悬在栏杆之外,措手不及,跌了出去!
“啊!”
一声尖叫,辛六仓皇失措地抓‘住了栏杆,两只手死命地握紧了那两根细细的木头,整个人悬在四楼之外,整张脸由红转白。
纪星璇愣了一下,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拉她,却在快要碰到辛六时候,心中闪过一个念头,犹豫着,将手缩了回来。
“拉、拉我!”辛六手指无力,就要抓不紧栏杆,此时命悬一线,也顾不得许多,惨白着一张脸,抬头朝着纪星璇求救。
“呵呵。”纪星璇却在这时笑了,看着辛六惊恐的样子,通红的眼睛,闪着诡谲的光彩。
“你不是要告发我吗?”纪星璇轻声道,“那你就到阴间去告我吧,我等着鬼差来抓人。”
说话间,她朝后退了一步,低头看看鞋子,面无表情地抬起脚尖,朝着那几根抠在木头上的手指,踩过去。
“滚开!”
就在她踩到辛六的一瞬间,风声从耳边经过,沉甸甸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从旁传来一股大力,猛然将她撞开,纪星璇跪倒在地上,惊然回头,便见一个人扒着围栏,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险险地探出上半身,两腿勾着栏杆,飞快地抓住了辛六的手腕。
“莲房!”辛六哭喊着,手指再也抓不住,松开来,整个人往下坠去。
第四百二十五章插翅难飞
“莲房!”辛六哭喊着,手指再也抓不住,松开来,整个人往下坠去,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只觉得身体向下一沉,手腕传来刺痛,全身的重量,都被卡在了双臂,致使她悬停在了半空中。
“嗯!”余舒咬紧牙关,憋红了脸,她使劲儿抓住辛六的双手,半个身子被拉扯的探出去,两条腿紧紧勾住栏杆空隙,险险地停顿在那里。
这里是四楼,下面是坚硬的石板,掉下去,保个全尸都难。
纪星璇跪坐在地上,看到这一幕,脸色飞快的变幻,心中想到她之后可能要面对的指认,挣扎着爬了起来,手向余舒伸去——
不能让她们活着!
“你敢!”余舒仿佛背后长了眼睛,爆喝一声,忍住腹部被横栏硌的死痛,呲牙道:“后面有人正赶上来,你推了我们下楼就是铁证如山,两条人命,你插翅难飞,我看你怎么死!”
纪星璇犹豫了,手碰到余舒的衣角,脑袋昏昏沉沉,呆立在那里,摇摆在天平两端。
余舒不指望纪星璇能帮忙拉辛六上来,能够喝斥住她不下黑手,已是铤而走险。
就在此时“噼啪”一声脆响,横栏撑不住余舒和辛六两人重量,眼看着就要断开!
余舒一颗心如同绑了沙袋直往下沉,有一瞬间想过要放开辛六,先保住自己再说,然而目光对上辛六惊恐又茫然的视线,终是狠不下心放弃她!
片刻间的犹豫,那横栏已经发出不支的响声,余舒身体跟着颤了颤,两手却死死抓着辛六不肯松开,血冲到脑袋,牙齿咬的咯吱咯吱作响,此时感觉到不是恐慌,而是不甘——
一路艰辛,她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许多事尚未完成,难道小命就要交待在这里?
她若死了,小修怎么办?
她才刚刚让那孩子过上好日子!
想到又要留下亲人,重复上一世的结局。。。。。谁能帮她,谁能帮帮她!
余舒目眦欲裂,心狂跳着,烧着嗓子大吼出一声:“大哥!”
仿佛听到她的召唤,走廊上刮起一阵微风,麻木的腰背被一道大力环住,滚烫的呼吸擦着她的脸而过,一只手臂贴着她的肩膀伸出来,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伸向的地方,也不管那横栏是否承受得住,就连带着她整个人,往上一拽!
“噼啪!”
一截横栏应声断裂,连同着他们,摔打在走廊这一面。
余舒被人抱着滚了半圈,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