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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如易-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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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舒摇摇头,放下碗对他晃了两根手指。

“两角啊,那也不错了。”还大商会呢,都没曹大哥大方,余小修心想。

“笨蛋,是二两银子。”

“二两!”余小修拔高了声音。

“没错。”生怕余小修不够吃惊,她又得意地补充道:“这是头起,等我学的差不多了,人家说会给我提到五两一个月,怎么样,你姐姐厉害吧?”

“啪嗒”余小修手里的抹布掉进水里,下巴都合不拢了,他长这么大,手里捏过最大的钱,不过是两角银子,现在余舒告诉他,她一个月就能拿五两!

“姐,你没吹牛吧?”

“不信你去问曹大哥。”

余小修站起来就往屋里跑了,不一会儿,又兴冲冲跑了出来,在余舒边上蹲下,小猴儿一样,两只圆圆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不说话。

余舒认得这种眼神,是以前常在于磊脸上看到的,名为崇拜的目光,心头一阵乐呵,就凑过头去在他脑门上顶了下,亲昵道:“等我拿了工钱,就给你买新衣裳新鞋子,换好笔好墨给你使。”

余小修挠挠头,“我是个男孩子,没那么讲究,姐你留着自己花。”

余舒低头看看他脚上磨底子的布鞋,还有接了一段布的裤角,心里头发酸,她这弟弟自尊心很强,偏偏是个命苦之人,待在纪家处处受人冷眼不说,每日到三觉书屋上课,在一群衣着光鲜的少爷小姐里头,相形见拙,性格里多添了几分自卑,在生人面前总喜欢低着头。

笑笑年纪就整日死气沉沉的,现在他年纪还笑,再这么过个一两年,难保不被磨没了志气,在这之前,她得让他多过过快活日子才行。

洗好了碗,看天色已晚,尽管余小修不情愿走,还是乖乖让曹子辛送他回纪家去了。

赵慧烧了一大锅水,和余舒擦了澡,两个人把院门关好,吹了油灯便睡下了。

第二天还是早起,余舒和赵慧一起在街上摆了摊子,才一个人去泰亨商会找裴敬。

打听了两个人,余舒在万象街北边找到了一家门面气派的会馆,在大门口就遇上了裴敬,打了招呼,裴敬引她去到后院,在两排房舍后头找了间干净的屋子安置她,给她拿了一摞略带霉味的旧账本让她瞧,另附一只崭新的算盘,大概给她讲解了一盏茶的工夫,就被人请走了。

等到他中午想起余舒这号人,再折回来,余舒已是将那一摞账本都砍完了。

“你把这些都看完了?”裴敬吃惊道,他走之前忘了讲,这可是准备给她看三天的。

“都看完了,还有吗?”余舒没好意思说她半个时辰前就看完了,屋里没别的账册,她就偷空练了半晌字。

裴敬只怕余舒是在说大话,暗皱眉头,心里有些不喜,就拿了一本账册翻开一面,递给她,试探道:“这一本看了吗?”

余舒只扫了一眼,就点头道:“这上头是说辛巳年八月份淮南的稻米收成和买卖,哦,我刚才瞧见有一笔账没算清楚,折了书角。”

说着她就翻了翻,卡到一页递给裴敬,“喏,就是这里,有一处没算好,是空着的。”

裴敬低头一看,那处果然窝着一个小角,账目上,正有一个空白地方缺着,没有算清,是老道的账房先生故意留着不算做记号的,不是仔细一页页去翻,根本就看不出问题。

这孩子是真把这一摞账都仔细看完了!

这个发现让裴敬既惊又喜,还有些暗愧,为刚才那点怀疑。

“咳,不错,”裴敬清了清嗓子,“快中午了,你先回家去吃饭吧,到下午再来。”

余舒摸摸桌边放的书包,冲他羞怯一笑:“我带了吃的,回家路太远,中午能让我留这儿吗?”

裴敬迟疑,原本他是想对余舒严厉几日,但这孩子已经超出他的希望范围,再去过多要求他,说实话,他这一时半会真不知去要求她什么了。

“那你就在这待着吧,桌上有茶水,喝完了在院子里喊下人,有人来添。”

“好”

裴敬背着手走了,留了个门,到一旁窗下,又回了头,从半开的窗子往里面瞧,就见余舒从包里掏了两个巴掌大的干饼,还有一本小册子,去桌上倒了一杯茶水,一边啃着干饼,一边翻看那小册,一点儿时间都不耽误。

这是个能成事的人——裴敬心里跳出来这么个念头,点点头,满意地转步离开了,心想着,等明天让人搬一张软榻过来,好歹让这孩子中午乏困时有个躺一躺的地方。

下午太阳还没落山,裴敬就让余舒回家去了,他这是没办法,下午他拿了算盘考验余舒,露了一手双打赤雁的绝活,想要震一震她,没料这孩子请他打了两遍,仅试了两回,就反手学了个原本给他,一粒珠子的位置都不差,结果被震住的那个倒成了他。

这孩子入门太快,太让人省心,反倒叫裴敬有种挫折感,他原本是想要通过教导她培养下感情,现在他还没教两下人家自己就会了,再这么下去,是不是后天就能直接让她揪错账,大后天就能够让她上岗了?

还好,有一样是能叫裴敬感到安慰的,余舒字写的太慢,一笔一划,停顿不足,就连工整都算不上,只能叫人认出来罢了。

账房先生多写得好字,裴敬一手行书写得十分潇洒,自是瞧不上余舒的破字,就三令五申让她回去好好练字,等人走了,才发信这一个下午就光教她写字了。

余舒不知裴敬的郁闷,她为了尽快拿到标准的五两工钱,今天就特意表现了一下,不过还是有适当的藏拙,没敢表现的太多头,免得裴敬起疑。

就拿上午那一摞账本来说,她一遍看过去至少找到了五处纰漏,却只能把那一个看似标记的空缺指给他,其他的全当是没有看到,至于打算盘时候,怪她一时技痒,没忍住就学了他,好在那一对双打的算盘她用着手生,拨错了两次才找准位置。

余舒从商会总馆离开,先去长门铺街找赵慧,远远地见到余小修在边上帮赵慧收拾碗筷,倒不觉得奇怪,自从小修找到她落脚的地方,三天两头就往赵慧这里跑,帮着她做杂事,赵慧乐得有个孩子陪她,一开始不肯叫他干活,后来倔不过这小子就慢慢随他去了。

余舒心里明白,余小修这怕是在帮她报答赵慧的收留之恩,这么懂事又早熟的弟弟,叫她怎么能不心疼。

赵慧站在炉子边上擦汗,看见余舒,就喊余小修道:“小修把东西放着,你姐回来了,你们俩自己先玩。”

余舒和赵慧打了招呼,见客人不多,就择了张桌子坐下,朝余小修招招手,余小修放下抹布,乖乖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姐。”余小修眼神儿闪避了一下,心想着上午薛文哲那讨厌鬼问他的话,打定了主意不会告诉他姐。

“今天作业写完了吗?”余舒没发现他异常,按例询问他的功课。

“写完了,哦对了,给你这个,”余小修顿了顿,从怀里摸出个东西递给她,“刘婶拾掇屋子时在你床底下找见的。”

他手里拿的,赫然是一个月前景尘道人送给她的那一颗黄色的石头,滚圆滚圆的。

“还以为丢了呢,”余舒摊手接过来,合起掌心搓了搓,忽然想起来,她有一个月没再去找过景尘,不知道那小白道士的银子花光没有,会不会又饿着肚子睡在梅林里?

余舒觉得她这个猜测的概率很大,啧了一声,觉得这两天必要抽个时间过去看看,免得那么个大活人真给饿死了。

第67章酒池肉林您要吗

余舒昨日才动念头去探望景尘,第二天下午就抽了空,从商会出来,直接往城东的梅林去了。

那片梅林就在万象街和长门铺街之间的一带地方,走不了多少冤枉路。

河岸边的梅花早就谢了,一丛丛梅树上结着黄绿色的小果子,很是喜人,因为四月人都跑去赏杏了,过季的梅花倍受冷落,这河边上没什么人。

余舒在林子里兜了两圈,没见到景尘,暗自猜测他是离开了,不免就一点失落。好不容易结识这么个武功高强的道士,还没能打听出点龙虎山上的事,人就不见了,连声道别都没有,悔死她了。

余舒沮丧地甩着从地上捡来的一节枝桠,低头从桥上往回走,便没注意到河面上一抹白影掠过,几个蜻蜓点水,从对岸一闪掠进她身后的梅林中。

“小鱼。”

余舒脚步一错,风吹过来,还以为是幻听,转过头,竟见方才走过的桥尾,正立着一道翩翩白影,抱袖望着她,不是景尘还是哪个。

余舒一喜,丢了树枝小跑过去:

“景尘大侠,你没走啊?”

景尘摇头:“我事情还没办完,不能走,你来找我么?”

余舒点头:“对啊,我来看看你。”看看你饿死没有,她心里补充。

景尘剑眉敛了敛,随即松开,微微一笑,便弱了这河上的春风。

一个大男人,笑得这么好看干什么,余舒心里牢骚,也冲他咧了个傻笑,目光在她身上溜了一圈,停住。

她没记错的话,一个月前见他那几次,他就穿着这一身白袍子,到现在,他还是穿着这一身,除了颜色灰了点,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他该不会就这一身衣裳,这么久都没换过吧?

“这我是宗的道衣,我带有三件,都脏了。”

听到景尘一本正经的回答,余舒才窘迫地发现自己刚才把最后一句心里话问了出来,急忙装傻补救:

“你还带有衣裳啊,我从来没见你拿过包裹,以为是你们这些道长都不用换衣裳的。”

景尘道:“在山门有仆役浆洗衣裳,隔日既要一换,然出门在外,诸多不便,只有将就了。”

他是喜洁之人,出门在外迫于无奈,不能勤更衣,就只能每晚到城外河中冷水浸身,好不沾灰尘。

余舒听得出他话里隐藏的无奈,嘴一快,脱口道:“不如拿来我帮你洗洗?”

说完就想打嘴,一个姑娘家怎么能提出来帮一个男的洗衣裳,就算对方是个道士也不行吧,只能眼巴巴看着景尘,等他拒绝。

“也好,随我来。”景尘转身,往林子里走,便错过了余舒僵硬的表情。

事实证明,大侠也是人,道士不是神仙,景尘飞身从树上摘下一只包裹打开,抽了三件灰扑扑的袍子拿给余舒,道:

“有劳。”

余舒干笑着接过去,这一会没心情对他的轻功大呼小叫,把这三条袍子在手里卷了卷,好在这衣服虽灰,却没什么怪味,不然她怕是要脸黑。

“那我洗好了再给你捎回来。”

“嗯,不急,”景尘低头看着自己,“我身上这件还能穿上几日。”

余舒上下一看,落在微微潮湿的靴头上,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怕待会儿她又一时嘴快,把他鞋子也拎回去洗了,遂转移话题:

“啊,哪个,你今天吃饭了吗?”

景尘转头看看黄昏的天色,道:“晚饭还没有。”

余舒道:“上回换珠子的钱还有吗?”

景尘摇摇头,从袖子中掏出一只空瘪的钱袋,捏了捏,“没了。”

“…。。”果然不能对这个小白报多大希望,他不过是披了一层大侠皮罢了,这么不食烟火,二十两银子花一个月就没了,要不是他好运救了她,早晚得叫他饿死。

“珠子还有吗?余舒问道,要是没有,她身上还有两角银子,先借给他。

景尘闻言,想了想,把手伸向后背,“唰”地一声把剑拔了出来,青光凛冽,带着冷气儿,惊的余舒退后一步,才站稳脚,一脚前一脚后地站着,如临大敌地顶着那把剑,不是她胆小,而是她太惜命,重活一回,任何一点能威胁到她性命的东西,都能让她浑身不舒服。

景尘目光从他身上滑过,低头无声一笑,剑在手中转了半圈,剑锋上悬挂的一条剑蕙,以前她没注意,今天再看,景尘这把黑柄金鞘的长剑上,还挂着一块扁圆的镂花玉佩。

”有劳你代我走一趟。”

这是让她拿去换钱了,余舒接过那条剑穗,翻来覆去看中间悬挂的这一块碧汪汪的玉佩,心知不寻常,便迟疑道:

“这么贵重的东西,当掉太可惜了。”

“无妨。”景尘的口气轻飘飘的,好像这不是一块美玉,而是一块石头似的。

“不如当个活契,日后你有了钱再赎回来如何?”

景尘不解:“何谓活契?”

余舒耐心解释:“这拿东西换钱的地方叫当铺,当掉东西有活契死契之分,活契当的钱少,可是日后能拿钱把东西赎回来,死契能多当些钱,,把东西当掉,老板就能把你这东西转手卖给别人,你就是回头有了钱,也不一定能找到这东西了。”

“景尘对俗事很有兴趣听,认真听她讲完,才开口道:

“无所谓,你看着当吧。”

这人倒真是会懒省事,余舒腹诽,那就给他当个活契吧,这块玉看起来值不少钱,活契也不会少了,足够他再用上一两个月的。

余舒心里盘算着,没注意眼前人,景尘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出声道:

“那次给你的黄霜石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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