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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如易-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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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先生且慢一慢,”余舒道,“恕我直言,您这样做,便是能救得了贺郎中,却是后患无穷,先不说谁对谁错,这事日后传出去,先生难免落个恃强霸道之名,更何况,窦家背后头又有纪家扶靠,若说动纪家为他们出头,不是要横生枝节,没准还会被他们反咬一口,依我看,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她这话头头是道,裴敬未尝不明,只是他之前肝火旺盛,并未思虑太多,一心只想为赵慧出气,经余舒这么一盆冷水浇下来,顿时冷静了几分。

当下对余舒叹道:“你这年轻人,倒比我还沉得住气。”

余舒微微一笑,“我这不是沉得住气,是不想便宜了那群无耻之徒,若要我说,做就要做到底,堂堂正正地为慧姨讨个公道,惩治那些恶人。”

裴敬挑眉道:“莫非你已有了计策?”

“暂不敢称计策,还需要和先生商量一番,才敢定计。”余舒眼光一闪,不把话说满,是因为她对古代社会的法度并不了解,不好一个人妄加揣测。

裴敬点头:“你先说说看。”

余舒看看赵慧秦氏,桌底下,手指在膝上划了划,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冤有头,债有主,他们告我们,我们就不能告他们了吗?我是这样想的。。。。。。”

一个时辰后,裴敬和秦氏回到房里,裴敬一路都在思考着方才和余舒的谈话,坐下后才发现秦氏脸色不对,关心问道:

“夫人这是怎么了?”

秦氏犹犹豫豫,脸色变来变去,迟疑开口:“敬哥,我瞧阿树这孩子,心是不是生的太大。”

裴敬眼皮一抖,轻笑道:“夫人何出此言,我瞧着她是挺好的,有情有义,又有勇有谋,她那法子不是挺好的,比我直接去找窦家要聪明得多,釜底抽薪,围魏救赵,啧,我像她那么大的时候,可没她那种心计。”

听到裴敬还有心情赞叹,秦氏急道:“可是她那法子,不光是要针对窦家,连纪家都算计在了里头,果真成事,那纪家岂会和她善罢甘休?”

“所以才要我暗中相助。”裴敬拉住秦氏的手,温声道,“阿树一个小姑娘,承赵慧几饭之恩,尚且知道涌泉相报,我当年蒙受赵公大恩,如今遭遇他后人,便是天有眼,若不能相助,岂不是还不如个孩子?”

“我哪里说是不要你帮她们,”秦氏嗔道,“我这还不是担心你们,罢了,你不爱听我就不讲了,你要做,我还能拦着你不成。”

“夫人懂我就好,”裴敬拍拍她的手,起身道:“夫人先歇着,我换下衣裳,同阿树出门一趟。”

***

黄昏时候,余舒和裴敬坐着马车,抵达长门铺街口,两个人下了马车,左右一盼看。这趟出来,余舒和裴敬是为找到当年送赵慧到义阳城的那位管家。

裴敬问道:“是这里吗?”

余舒道:“慧姨说他就在这条街上开书铺,姓黄名舟,我们一家家找过去吧。”

“走吧。”

这条街上的书铺不少,两人从街东找到街西,一家家寻过去,登门询问,却不得其索,姓黄的是有,但不是他们要找的那一个,天色渐暗,正当余舒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地方,裴敬就指着路对面道:

“那里还有一家,我们过去看看。”

余舒扭了头,看到路对面的书铺,愣了愣,裴敬已经大步穿街走进了店里,她赶忙跟上去,一进店门,就看见了正坐在柜台后头看书的花甲老人。

心道一声没那么巧吧,便听裴敬问道:

“这位老人家,敢问您尊姓?”

老人抬头,眯着眼睛看了下裴敬,一扭头,见到门口的余舒,茫然顿成了惊讶:“小姑娘,你怎么过了这些日子才来,我给你留了好几本识字的书,等着你来拿呢。”

裴敬疑惑地看向余舒,余舒冲老人笑笑,对裴敬道:“我身无长物时,这位老掌柜曾赊书给我。”

老掌柜听他们说话,知道两人认识,不解道:“你们这是?”

“我们想打听个人,”余舒顿了顿,直接问道:“老伯,您是不是姓黄?”

“我不曾和你说过吗?”老掌柜道,“我是姓黄。”

余舒和裴敬对视一眼,后者又问道:“黄掌柜,你早些年是否在盐州一户姓赵的商家做过管事?”

老掌柜将手里书放下,来回看看他二人,犹豫着点了头,“没错儿。”

余舒简直想要笑上一声,这世间还就有这么巧的事,什么人都赶到一块儿去了。

找到了黄舟,裴敬和余舒说明了来意,黄掌柜是很愿意替赵慧作证,不需要他们多费口舌,就一口答应了下来,还有一件意外之喜,是他竟还存了一份当年赵慧送到窦家去的嫁妆单子。

“小姐是命苦之人,老爷撒手去时,千叮万嘱叫我把她送到窦家,不想那竟是个狼窟,唉,是我无能,不能护住小姐,让她遭了牢狱之冤,当时我心存畏怯,没能为小姐出头,小姐出了牢狱,也不知所踪,我当她不愿见我,谁知道她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谋生,还落得这步田地。这些年过去,我始终不能释怀,如今我将行朽木,你们既愿替小姐伸张,我这把老骨头,有何不敢的。”

黄舟提起当年事,十分的羞愧,余舒安慰了他几句,又问了他一些旧事,随他回家去取了那张嫁妆单子,便同裴敬离开了。

路上裴敬提出来,问余舒要不要到狱中探一探贺芳芝,被她摇头拒了:

“以免打草惊蛇,还是先不要去的好,裴先生切莫以你的名义出头,贺郎中在狱里吃的苦,我们日后会一滴不落地给他找回来。”

“也好,就先委屈了贺郎中,”裴敬看余舒大有主见的样子,不知不觉就忽视了她的年龄,询问道:“你下面打算如何?”

余舒道:“先生和我讲讲公堂上的规矩吧,免得我到时出了纰漏。”

裴敬皱了皱眉,“你、你真要顶替慧娘去击鼓鸣冤?须知道,如此上了公堂,是先要挨上一顿板子才能递状的。”

余舒点点头,神色不变,“马县令和纪家是一家亲,我们若按正常章程,先递状后开堂,难保他们不会事先准备,私下勾结。先生之前也说过了,击鼓喊冤,官必上堂,当堂即要开审,我们要告,就告他们个措手不及。”

裴敬没错漏余舒眼中最后闪那一下狠色,心头跳了跳,总觉有什么把握不住,却抓不到头尾,见她意已决,心知再劝无用,便道:

“那还要先瞒着慧娘,不然要她知晓,怎会容你代她受过,唉,板子可不是好挨的。”

余舒不明一笑,鞭子她都挨过,何惧几下板子。

第109章击鼓上堂

夜里,赵慧焦心地等着余舒回来,余小修也在她房里,没心情逗弄金宝,就把它拴到了桌子底下,丢了它几块点心,金宝有吃的也不叫唤,赵慧心事重重,便没发现屋里多了这小老鼠。

门一响,余小修便站起来,赵慧坐在床上,扭了头看余舒推门进来,忙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没找到人?”

余舒宽慰她道:“人找到了,就在长门铺街上,我和裴先生在外头商量了些事,才晚回来,你们吃过饭了吧?”

余小修道:“吃过了,姐你呢?”

“嗯,在外头用的,”余舒推着余小修坐下,看了一眼在她脚边打转的金宝,拿脚尖蹭了蹭它,走到赵慧床边。

“慧姨你放心,黄老伯愿意给你作证,要不是天晚了,他还要过来看你呢,”余舒掏了从黄舟处得来的嫁妆单子,拿给了赵慧看。

赵慧捧着那泛黄的纸页,轻翻了几面,触见上头样样,思及当年亡父为自己准备嫁妆时的光景,又一阵鼻酸,“对的,就是这些,没想到他还留着。”

见她要哭,余舒赶忙劝道:“你可不许再掉眼泪了,今晚好好休息,养养神,明天还要出门一趟。”

赵慧道:“要我出门?上哪儿去?”

余舒不怀好意地闪了闪眼睛,“去收集些证据。”

第二天早起,秦氏亲自到赵慧房里给她梳妆,拿了自己新做的衣裳给她换,两人身高相仿,赵慧偏瘦,腰带勒紧一些,倒看不出什么。

赵慧脑袋上的伤口在贺芳芝的细心照料下已经长合了,只是头顶上几处伤痕剃了头发,秦氏手巧,拿假发混在她的真头发里挽成髻,用钗环绢花恰到好处遮住她头上的伤疤,又用脂粉覆面,遮盖了她泛黄的脸色。

换上了绸缎丝衣,戴上金银首饰,镜子前的赵慧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俨然一副富贵态,任谁都想象不出她曾经是在街头上卖馄饨面的大娘。

“慧姨这样穿很好看。”余舒打量着赵慧,真心夸赞,若非命运捉弄,赵慧应该本就是这副样子吧。

秦氏也夸赞:“我那里还有几匹好料子,改日全给妹子裁成新衣。”

赵慧不自在地摸摸耳坠,对余舒和秦氏道:“我还是觉得穿裤子方便一些,这样子走路都迈不开腿。”

多年磨难,独自谋生,赵慧早不是当初那个两手不沾春水的富家,由奢入简,再去奢难。

余舒笑道:“先就这么穿着吧,真不舒服,等回来再换下。”

检查了没有不妥,秦氏喊来了一双贴身的丫鬟,送着她们到门口上了车。

余舒和赵慧这一出门,到下午才回来,将面露疲态的赵慧送回房,余舒便召来下人,领她到书房去找裴敬。

“裴先生。”

“进来吧。”

裴敬将手里的账册合上,指着书桌对面备好的椅子让余舒坐下:“如何?”

余舒从袖子里面掏出三张出自易馆的鉴贴递给他,裴敬看过后,面上露出冷笑,将帖子掷在桌上,“这回看他们如何圆谎!”

余舒道:“事不宜迟,明日一早,我便去县衙告状。”

裴敬神色一正,道:“你既拿定主意,不要我露面,我就在暗中助你,你且放心,即便这桩官司打不赢,那窦家记恨上你,我也会保你平安无事。”

“你这样子去?”

“嗯,不是要挨板子吗,穿着裙子不方便。”余舒这样解释。

裴敬没怀疑什么,送她上了马车,将昨晚吩咐人写好的状纸递给她,叮嘱道:“凡事小心,我听到动静再过去。”

余舒应了一声,拉上车帘,马车朝着城北县衙驶去,半道上,余舒就下了车,遣走了车夫,在一处小河沟边上,挖了些泥巴,在身上脸上涂抹了一番,又扯开衣摆上的补丁,扮成了小乞丐的摸样,大摇大摆地走上了万象街。

义阳城里的乞丐不少,万象街附近都是成窝成窝的,一个乞丐走在街上,没什么好招眼的,一个乞丐走进了赌坊,顶多让人多看几眼,但一个乞丐走进了名挂着“宝仁”牌子的大赌坊,让人瞧见了,那可就不得了。

一个多月前,在万象街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一道一乞”的传闻,至今没有退热,尚有茶社里的说书人把这一段编进了单子,由客人点来听,每高不下,于是乎,乍一见到有个乞丐进了宝仁赌坊,就有人好事地跟了进去,好奇这乞丐是不是传闻的那一个。

外面尚且如此,宝仁赌坊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看到余舒进门,就有人上来阻拦,余舒却抛手丢出去一块银子,落在拦她的丁保手里:“怎么着,有钱还不让人进来玩么?”

说罢就趁人愣神,到卖牌子的地方拿了几对牌子,一样是丢下一块银,零头都没要。

易区早上客人不多,十几个正在玩,边上围了零零散散几个看客,余舒过去占了个位置,看了墙上题目,便掏了炭笔在纸上唰唰算去,写了答案压了牌子,抱着手臂等开局,对四周窃窃私语充耳不闻。

她这模样,本就叫人怀疑,看她下注,就有人嘀咕起来,等到第一局开了,她拿着牌子上前去领,白花花的银子入手,就好似水滴进了油锅,易区顿时便炸开锅。

“这该不是那一道一丐里头的乞丐吧?”

“是那天连赢了四十局的妙乞!”

“是他,我想起来了,那天我也在场,那乞丐就穿了这么一件脏兮兮的蓝布衫,是他没错!”

“快去找人来,就说是那神算乞丐又到宝仁赌坊来了!”

余舒赢到第三局的时候,宝仁赌坊里已经是人满为患,万象街上听到动静的,都赶过来看热闹了。

而二楼上,赌坊的周掌柜正在窗子边上看着下头,上一回纪孝谷留下过话,说再见道那一道一丐,务必要将人请回去,周掌柜开始是不大确定留下的乞丐是不是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一个,但见余舒连赢了三局,心里头就有数了,正要让人下去请,却见楼底下人头骚动,那乞丐拿上银子,竟是转头要走。

余舒这么一动,赌坊里面来看热闹的人纷纷跟在后头,一楼大厅呼呼啦啦走了一大片,周掌柜忙让人追上去,还不忘叮嘱道:“客气些,好生请回来!”

余舒就这么带着一票人,离开了宝仁赌坊,来到万象街头,走了几步,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人数,如她所料,这名人效用确实好用,她满意地直接引着这百余人从大路,往后条街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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