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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熬了一个下午,一到时辰就收拾了东西领着侍卫走人,不想在司天监门外,有人正守株待兔。
“莲房!”
有人高喊她一声,余舒转过脸,就见一个人牵着一匹高头大马朝她大步走来,摘下了头上覆面的斗笠,露出一张明丽的脸孔,竟是姜嬅。
自卫国夫人的生辰宴后,这是两人第一次照面,余舒因为姜嬅一声不响地将她列入东菁王妃的后备军中,恼了姜嬅,眼下她便不露声色地望着人走到她面前。
陆鸿和徐青是认得东菁王府这位春葳郡主的,见余舒不吭声,便原地低下头去,虽不行礼,但不失恭敬。
“我等了你半天。”姜嬅张口就是抱怨,如果没有选妃那回事,余舒一定会笑脸迎人,再打趣她两句,但她现在只想知道她找上门来干嘛。
“郡主找我何事?”
姜嬅听到她生疏客气的称呼,挑高了一双浓眉,道:“你是在埋怨我不成?”
东菁王府宴后,薛睿找到她分说,让她不要打余舒的主意,两人为此翻脸,姜嬅本来就心头不爽,这会儿看到余舒给她摆脸色,就更不痛快了。
“郡主做了什么事让我埋怨的?”余舒反问一句,转头带着两个侍卫往另一边走去,她今天没骑马,轿子停在街角。
姜嬅咬咬牙,拽着缰绳跟了上去。
“过去的事我就不说了,我且问你,薛大郎跑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他们府上出了事?”
余舒回头看她一眼,心道她是听说了羽林军到薛家抓人的事,找不见薛睿才来找她要人,想来是薛睿失踪的消息尚未传回大理寺。
“你是说薛家有个下人被抓走的事吧?我也听说了。”
“是了,”姜嬅不耐烦地应了她一句,又追问:“你既然知道,还不赶紧告诉我他去哪儿了。”
余舒不慌不忙地说道:“你这么慌张作甚,被抓走的是他家的下人,有什么要紧。”
姜嬅冷哼一声,睨视她:“你懂什么,被抓的是薛家的一个总管,那可是皇榜通缉,也不知那混账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就怕一个不好,他们全家都要被卷进去。”
说罢又一皱眉,“我懒得和你多说,你快说,你到底知不知道薛大郎在哪里?”
“唔,我不知道。”余舒耸耸肩。
姜嬅闻言,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余舒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慢慢皱起眉头,她没有告诉姜嬅他人去了凤华府办案,不是出于私心,而是担心她一时冲动跑去凤华府找人,这事儿已经够乱的了,再有东菁王府的人掺和进去,只怕会火上浇油。
她捏了捏眉心,暗叹一声。
大哥,你到底现在何处呢?
第七百零二章宁可错怪
入夜,景尘跟着大提点去到司天监九宫格局中的兑宫位,同行的只有与大提点形影不离的贴身侍卫。
他们在一座迷宫一样的游园中觅道,从一间茶室进入一条暗道,来到了关押徐力的密室。
这是监内私设的地牢,空间不大,左右用铁栅隔成两个牢笼,一间空着,另一间里坐着个人。
密室里亮着火把,不见看守的人,牢房的一面空墙上挂着几条粗细不同的鞭子,带着倒刺,一看就是刑具,墙角还有一只烧火的炭炉,看上去是拿来烙铁的。
景尘端详牢笼里的那个人,对方之前显然吃过一些苦头的,他身上套着一条血污的囚衣,头发凌乱地扎在脑后,露出一张灰败的脸,额头和眼角都有淤青,他佝偻着身子坐在木床上,看着铁栅那一端的人。
景尘仔细确认过,是他梦里看到的那个男人。
“你看看,是不是他。”大提点问。
景尘先是点了点头,接着便意识到哪里不妥——他们凭着他那张画像抓了这个人,在没有让他这个当事人出面辨认之前,就擅自对人用刑逼供。
这让他回想起一件旧事,大约在一年前,余舒带着失忆的他进京,兆庆帝贴皇榜寻人,因为有人告发余舒,她被绑到司天监审问,当时也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被人拧断了一根手指。
“他受过刑,”景尘看着那个让他觉得陌生的男人,陈述了一个事实,然后问道:“他招认了什么吗?”
“没有,”大提点背手而立,盯着那头的嫌犯,“他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想让我招什么?”这个时候,牢笼里的徐力突然激动起来,他拄着膝盖。冲着外面大喊。
大提点指着景尘,问他:“你可认得他是谁?”
徐力看了景尘一眼,沉声道:“他是云华易子与麓月公主的遗孤,道子景尘。我是薛家的总管。来往交际,这安陵城有几个皇亲贵胄是我不认得的?”
大提点摇摇头,又问:“去年五月,你人在何处?”
“你们问过我很多遍了,去年五月我被我家大人派到义阳县办事,没有逗留几日就回京了。”徐力神色隐忍。
“到义阳去办什么事。”
徐力犹豫了片刻,才说了实话:“我家大公子早到了该娶妻的年纪,老爷听说义阳纪家的一位小姐生有异象,命格富贵,所以派我到义阳去与纪家议亲。”
景尘旁听。知道他口中的义阳纪家,就是余舒从前待过的那个纪家。
“只是这样吗?没有其他的事要你去办吗?”
“没有,”徐力斩钉截铁。
大提点轻轻蹙眉,这些话他之前就审问过对方,徐力的回答前后一致。换了旁人,或许以为他是死牙嘴硬,忠心护主,但是他却一清二楚——他说的都是实话。
这一点十分令人费解。
“你回京的途中,有没有见过他?”大提点指着景尘,想再求证一次。
徐力摇摇头:“没见过。”
大提点沉默下来。
景尘知道他有大洞明术辨别真假,所以并不插嘴。但见徐力矢口否认,才出声道:“可我见过你。”
徐力困惑地看向他,神情不似作伪。
景尘面无表情地提醒他:“在一辆马车上,我听到你说话,你们的人给我下了迷药,又害我失去记忆。变成一个哑巴。”
闻言,徐力满脸写着荒唐,就好像景尘在说什么天方夜谭,让他难以置信。
“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
一炷香后,景尘跟着大提点离开密室。走在无人的花园里,大提点指着一处凉亭,与景尘坐下说话。
“人你见过了,有想起些什么吗?”
景尘摇头。那晚做了一场噩梦后,朱青珏就给他换了药方,之后他连着睡了两天好觉,再没梦到他遭人劫持的经过。
大提点拢着宽大的袖袍,身体极小幅度地前后晃动,闭着眼睛,一脸思索的样子。
景尘看不出他在考虑什么,想到余舒的嘱托,暗自酝酿了一番,才主动问道:“世伯,您怎么看?我在南方遇险一事,会与薛家相干吗?”
大提点眯开眼睛看了他一眼,道:“水陆大会时候太史书苑被人投井的那个女学生你知道吧?”
“嗯,遇害的是江西湛家的小姐,也曾是我的学生。”
“这桩案子大理寺一直在办,凶手狡猾,藏匿的很深,到现在都没有破案。圣上着我暗中调查,我也发现一些端倪,怀疑是太史书苑内里藏奸,有一个人嫌疑很大,便是藏书楼打杂的一个老奴,人称老秦头。”
景尘听到有关凶案的线索,神色一整。他在太史书苑待的日子不长,但常出入几座藏书楼,对那个打杂的秦伯,有一点模糊的印象。
“就在通缉的皇榜张贴出去,薛家的总管被捉拿归案后,那个老秦头也突然失踪了。”
大提点别有深意地指出这一点蹊跷。
景尘听懂了他话里的涵义,如果整件事与薛家无关,那为何徐力刚一被抓,那个秦伯就不见了呢?
岂不是做贼心虚吗?
“老秦头应当是埋伏在太史书苑里的杀手,或许之前另一桩诬陷你的凶案,也是他做下的,未免打草惊蛇,我一直没有动他,现在人没了,就无法确定凶手是不是薛家派去的。”
大提点虽是模棱两可的说法,但分明已经肯定,景尘当初遇害,必定与薛家有关。
景尘不露声色,却在心中苦恼,回头要怎么告诉余舒。
“那接下来要怎么办?”他问,“徐力不肯招供,我又记不起细节。”
大提点依旧轻晃着,闭着眼,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坐正身体,眼睛里迸出一抹幽然冷冽,低着嗓音道:
“攸关天下太平的大事,宁可错怪,不可放过。”
景尘被他这一眼看的有些心寒,垂下眸去,不再说话。
“走吧,夜已深了。”
大提点站起来,挥袖拂尘,乘着洒沓的月色拾阶而下,景尘跟在他身后,平添了心事重重。
第七百零三章薄情寡义
薛睿在凤华府失踪一事,首先传回了大理寺,再到一些人的耳中,有人着急,就有人幸灾乐祸,不过短短三两天,就惹来诸多猜疑声,联想到此前皇榜通缉的朝廷要犯,直接将薛家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私底下流传最快的一个说法,是讲薛家犯了大事,知道不妙,所以先让薛睿逃了,好保住这一支香火。
余舒一听到这些传闻,就想到是某人从中作梗,谁会见不得薛家好过,意图浑水摸鱼,显而易见,宁王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好机会。
这天晌午,余舒在坤翎局歇息,就有人来访,递上帖子,是敬王刘昙有请,约她今晚在忘机楼见面。
余舒应承下来,当天下差,回到府上换了身衣服,就匆匆去了忘机楼。
到那里,竟不只刘昙一个人在等她,刘炯、冯兆苗、齐明修、瑞林,这几个平日里和薛睿称兄道弟的公子哥都到齐了,她一进门就齐刷刷站了起来。
一屋子大老爷们,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一个姑娘家,得亏余舒不是一般的小姑娘,不然非得被这阵仗给吓地夺门而逃。
“莲房,你知道睿哥哪儿去了吗?”冯兆苗最心急,不等刘昙开口,就先声发问。
余舒环顾几人,见到他们个个面有忧容,沉吟了一下,道:“大约七日前,京城里贴出皇榜,我知道薛家有个总管被抓去大理寺了,就到衙门去寻他,到了那里,就听人说我大哥去了凤华府办案。结果今天一大早,我就听到消息,说是他人在外头失踪了。”
冯兆苗失望地“啊”了一声,“原来你也不知道啊。”
他是信了余舒的话,也有人不信的。
“莲房姑娘,你既然知道薛家出了事。想必也知道事态有多严重,我们几个都不是外人,大家来就是帮忙的,我希望你能对我们实话实说。你真的不知道睿哥在哪吗?”
这个质疑的人是忠勇伯爵府的世子瑞林,看上去他们都在替薛睿担心,但余舒听出来了,他们这是不信薛睿会无缘无故失踪,恐怕都以为是他望风而逃了。
余舒没有被他三言两语说动,仍是摇头:“真是我不知道,不是不告诉你们。”
说着,她看向刘昙,这一屋子人里,数他身份最贵重。说话最有分量,她来之前就想到刘昙找她是为了打听薛睿失踪的事,但见到他带来的几个人,又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刘昙接触到余舒的眼神,稍一顿。便问:“表兄离京之前,你与他见过面吗?”
“他走的匆忙,不曾与我辞行。”
几人听她这么说,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冯兆苗沉不住气,发愁地嘟囔道:“这下如何是好,睿哥不知哪儿去了,外头传的跟真的似的。叫人百口莫辩,他一日不回来,谣言愈演愈烈,早晚传到皇上耳朵里,真就坏菜了。”
余舒一字不落地听见了,只觉得这一屋子人里。真正在为薛睿担忧,而没有考虑到自身周全的人,就只有一个冯兆苗了。
不怪她小人之心,薛家是刘昙的外家,一旦大厦危斜。刘昙首先要担心的肯定是他自己的前途,刘炯是湘王府世子,他母亲湘王妃同薛贵妃一样是薛睿的亲姑姑,薛家出了事,他们或多或少也要被波及到。
剩下瑞林和齐明修,一个出自皇后娘家,一个是不相干的大学士府,大概是来打探消息的吧。
余舒的戒心一向重,不肯让他们套她的话,反过来去问刘昙:“薛家那人被抓去大理寺好多天了,王爷是否打听到为个什么?”
刘昙叹气道:“事发当天我就派人去了大理寺,但是风声太紧,我也只听说人犯隔天就被带走了,父皇下命私审,不许旁人干涉。”
余舒心里一清二楚,却要佯作无知:“我听人传言,从薛家带走的那个犯人是被卷进了一桩谋逆案中。”
刘炯冯兆苗几人脸色一变,就听刘昙冷哼一声道:“什么谋逆案,不过是有人在造谣生事罢了,薛家世代忠良,好端端地怎么会自寻死路。”
余舒见他气愤难当,尴尬地说道:“是我失言,王爷恕罪。”
刘昙没想迁怒她,一带而过,见她帮不上什么忙,就客气地请她离开了。
余舒走后,冯兆苗他们立刻就围了上来,与刘昙商量着接下来该怎么办,不管他们心里如何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