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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肯阿附多尔衮,为维护顺治而结怨于摄政王,两次被借故罢官去职,差点儿杀头。直到顺治亲政,才恢复了他的职权,又进一等伯世职,擢内大臣、议政大臣,并总管内务府……实际上就是权力很大的皇室大管家。他的父亲硕色和兄长希福,在太祖时就是有名的文臣。他们父子兄弟精通满、汉、蒙文,是满洲少有的博学世家。索尼正直笃实,有时甚至十分固执。但他所有这些品行,都服从一个忠字。他对太祖忠,对太宗忠,对顺治忠,都忠到了忘我的程度。这时,他向皇太后再拜道:“禀太后,奴才一生从不敢对皇上有半点贰心,也从不敢想皇上有举措失当之处……”他心情沉重,浓密的须眉抖索着,说不下去了。
太后安慰地说:“索尼,你站起来慢慢讲。”“不,不!奴才要讲的话,实在是为皇上着想、为江山社稷着想,可又实在是冒犯皇上!奴才决不敢不跪……“太后决定直截了当:“今天议政,你并没有持异议。”“是!是!奴才从来不敢违逆皇上的意思。奴才是请皇太后开恩,求皇太后开导皇上,到此为止,不可再走远了。……”
“这两件事,皇帝做的不对?”
“不!不!皇上没错,皇上全对!只是……诸王的祖先随太祖、太宗皇帝百战艰难,开基创业,功勋卓著,皇上这样处置,只怕他们私心不服。如今天下未定,众多八旗将士还在军前征战。皇上此举,不怕动摇军心吗?……”“有那么严重?〃太后微笑着问。索尼连忙叩头,正要回奏,宫女禀告:懿靖大贵妃求见。太后想了想,便请她进来一道听听索尼的意见。索尼又向大贵妃叩拜一番,等大贵妃坐定后,继续谈下去。
“那么,索尼,〃太后静静望着索尼略显老态的身姿,沉着地问:“依你之见,江南之狱不可解,诸王兼部务不应罢?”“不,不敢!君无戏言,岂能更改。奴才只是恳请,一要到此为止,二要对汉官严加检束,免得他们借此又生骄狂轻慢之态,也可以安定八旗将士之心。前岁斩陈名夏、惩处二十九名汉官,就煞住了他们的气焰,朝廷内外两年间安静无事。〃
太后沉吟不语。大贵妃立刻听懂了索尼的意思,说道:“皇姐,索尼三世老臣,很有见地。当初祖宗创业,满、蒙世世代代结为姻亲。太祖、太宗一统各部,皇帝入主中原,蒙古各起立有汗马功劳,至今又镇守北疆,保护祖宗陵寝。蒙古四十九旗只尊满洲八旗在前,决不屈居南蛮子之后。汉人狡诈,可用而不可重用。皇姐心里必定是有数的。〃太后微笑道:“索尼,听说会议时安郡王岳乐自行让贤,不肯再掌工部,康郡王杰书附议,鳌拜和图海也很赞成。〃索尼心头激动,竟跪在那儿直摆手:“再不要提起!图海等人身任六部尚书,不愿受诸王制约,自然赞同。鳌拜全然是成君之过!凡皇上所说,他没有不赞成的!至于安、康两位王爷……”索尼咽口唾沫,努力使自己镇定。因为他不管怎样不满,却牢牢记着,这是王爷,是皇室宗亲:“太后明鉴,两位王爷都是这些年满洲兴起来的'新派',学汉书、习汉俗、亲近汉人,离祖宗的成法旧制,越来越远……”大贵妃紧接着说:“皇姐,这路'新派',不只是皇亲里有,满官里有,就连女眷里也时兴得很哩!皇上若是亲近'新派',更张旧制旧俗,全学了汉人,咱大清可真要换药不换汤啦!〃索尼连连叩头,连连说:“正是呢,正是呢!奴才怕的就是这个!……皇上嗜好读书,又爱书画诗词,迟早要去亲近那些文人学士。汉家文学实在厉害,如同迷魂药,沾唇便迷,奴才深知其险,实在不敢埋怨皇上……只愿皇上以大局为重,以大清天下为怀……”太后庄静地说:“天下一千数百万户,一百户中汉人占九十九。皇帝抚驭亿万黎民,岂能不通汉语汉文?只要不沉溺、不迷醉、不妨政事便好。”“是,是!〃索尼无言对答,恭受太后赐茶后便拜辞出宫了。
太后沉静地看着大贵妃,含笑道:“皇妹方才说起女眷里头的'新派',不知指的是谁?〃大贵妃保留了很多蒙古女子的粗犷和直爽。她佩服庄太后,却学不来庄太后的教养,多年的宫廷生活也磨不掉她的特性。但凡说儿媳妇的不是,做婆婆的没有一个不上劲的,大贵妃自然不例外:“除了她还有谁!我真后悔当初求皇姐把她指配给博穆博果尔!她哪里还象咱们满洲、蒙古家的格格儿!
只要缠上小脚、戴上髻子、穿上衫子,可不就成了个蛮子丫头了吗?走路也那么一扭二摆的,真叫人看不下去!皇姐还收她当干女儿,白疼她!……最叫人不放心的,皇姐,你说她有没有有点子狐媚?我真怕她缠上皇帝……”太后叹口气:“唉,这个我也有些担心。进关十三年了,不能总跟在关外时候那样放肆,得有规矩,要讲君德,不能叫南人看笑话。〃大贵妃想想,说:“这事皇姐你也为难,皇帝总归是皇帝。
我想着,先皇十四位公主,十二位都比皇帝年长。除去升天的五位,下嫁蒙古的就有五位。皇姐的雍穆长公主、淑慧长公主跟皇帝是同胞姐弟,从小就疼爱他。要是让公主们还朝省亲,皇姐可以骨肉团聚,公主们也可以帮着劝导皇上,再说,雍穆还是皇后的亲娘呢!〃太后点点头。大贵妃确实在为皇室着想。因为她的女儿端顺长公主下嫁蒙古阿霸垓部王公,已在顺治七年去世。公主死后,朝廷又以礼亲王代善的女儿续嫁过去,大贵妃不过认她为义女,公主还朝,大贵妃并无骨肉团聚之喜。于是太后说:“你想得很周全。皇儿性情多变,有时候也固执得很。
他对董鄂氏另眼看待,多半是因为婚姻不称心。我想,让他憋在心里,也不是好办法。定南王之女孔四贞端庄秀美,又是忠勋后裔,如能立为贵妃,或许能够使皇儿移情。〃大贵妃笑道:“太后看得远、想得深,说的正是!立四贞为妃,不但可以使皇帝移情,定南王部下也会感激不尽!定南王和平西王是汉王的头儿,定南王女儿册皇妃,平西王儿子招额驸,天下蛮子哪能不附朝廷!〃太后的笑容消失了。大贵妃说到要害处,使她不快,便岔开话题说:“皇妹说的公主还朝省亲,确是个好主意。如果公主们能够带来四十九旗王公的妙龄女儿为皇儿充实后宫,就更好了……容我仔细想想吧!〃大贵妃会意,起身告辞,临行时忧心忡忡地低声道:“皇姐,咱们那个博穆博果尔年纪还小,儿女私情不怎么上心,可是脸皮嫩得紧哩,一点也不能伤……”太后笑道:“放心。〃苏麻喇姑搀扶着太后,慢慢走回寝宫。往常,太后总要和这个自幼相伴的贴身侍女说两句轻松的笑话,今天她却没有这份心思。苏麻喇姑看她脸色不好,关切地说:“太后,叫他们上参汤吧?”太后点点头。
太后坐在寝宫明间的花梨木宽榻上,端起参汤喝了两口,放在几上,沉思地看了苏麻喇姑一眼:“你说,皇后可知道内情?〃苏麻喇姑老老实实地说:“请皇后来问问。〃太后又想了片刻,便命人召皇后来慈宁宫。
皇后来了,如往常一样跪拜后,站在一侧等候太后问话。
皇后壮实高大,面貌端正厚朴,显得心地纯良。她的父亲绰尔济是庄太后哥哥吴克善之子;她的母亲是庄太后的女儿、固伦雍穆长公主。她既是庄太后的侄孙女,又是庄太后的外孙女,现在又是庄太后的儿媳,可谓亲上加亲。不过错了辈份,福临其实是她的亲舅父。在太后和皇上面前,她是小辈,皇后的身份也撑不起她的架子,常常显得畏葸胆怯。对于这个没有主管六宫能力的外孙女,一向爱才的庄太后不能不深以为憾。
对外孙女,太后不讲什么客气,劈头就问:“皇儿,襄亲王福晋还在你宫里吗?“皇后面现惶惑之色,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太后目光一寒,猜到其中另有蹊跷,紧接着问:“上午你不是着人来接她去坤宁宫的吗?”“是……”皇后低下头,支吾了半天,终于说:“是皇上他……要我打发人去接的。”“接到哪儿?”“到……养心殿……”“你就依了他?“皇后可怜地红了脸,低声答道:“是……”“你是从大清门抬进来的皇后,是我们博尔济吉特家的格格呀!〃太后语气很重,乌黑的眉毛鹰翅般扬向前额。皇后既委屈又难过,跪下了,噙着眼泪轻轻地喊:“母后……”太后凝视着她,好半天,叹了口气,说:“你也贤惠太过了!……”她终于找到这样一个词代替她心里的〃软弱〃和〃无能〃一类贬意更深的词。〃我现在要往养心殿,你跟我一路去看看吗?〃皇后把头埋得深深的,面容都看不见了,声音细微得几乎听不清:“儿实在不便前往,求母后宽恕……”去养心殿的路上,太后心里很不愉快。这样的儿媳妇,自己都不称心,儿子岂能如意?门第、容貌、才能、性情都要相当,才是好姻缘。看来,这一段婚姻,又委屈儿子了!庄太后暗暗嗟叹:谁让你是皇帝呢!
福临在殿门前躬身迎接穿过牡丹花丛而来的母亲。太后一一巡视盛开的牡丹,连连赞叹,目光却不时掠过儿子的面容。福临平日白中微黄的脸色,今天竟隐隐透出红晕;眼睛水汪汪的,含着柔情、露着倦意;嘴唇鲜红丰润,敏感的嘴角微微颤动,竭力想掩住那沉醉的微笑,平日那英气勃勃的眉目间也好象揉进了几分妩媚。太后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晚了!已经晚了!
太后迈步进殿,转入东暖阁,仿佛不经意地问:“皇儿在读书?怎么不去西暖阁?〃她看到南窗下的炕桌上摆着热茶和一函打开的书,皇帝日常读书习字、批阅本章,都是在西暖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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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临不大自然地说:“随便翻翻,一会儿就去西暖阁。〃太后翻出书函的封面。她虽不精通汉文,书名却还是认得的:《花间集》。她低头翻书,突然抬起双目,望定福临的眼睛,毫不含糊地问:“董鄂氏刚才在这里?〃福临骤然红了脸,直红到发际耳根。他避开母亲尖锐的目光,没有说话,望着侧面透雕的隔断。
“她……什么时候走的?”
“刚走。〃福临声音虽低,却并不胆怯。
“年轻人胡闹,也要有分寸,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福临沉默片刻,坚决地转过脸,小声说:“额娘,儿并非胡闹。董鄂氏正堪与儿作配,她才具有总领六宫、为一国之后的才德。额娘,你就看不清?〃太后摇摇头,容色略略和缓地说:“皇儿,你有什么不明白?用汉人的话说:你和她,姻缘簿上没有份!”“额娘!”福临的脸色骤然煞白,暴怒倏地狂风般刮起,他抑制不住,不顾一切地脱口喊道:“让我摊上两个博尔济吉特氏的平庸之辈,还不够受吗?……”“放肆!〃太后提高声音,斩钉截铁地摔出两个字的斥责。
半晌,养心殿内静悄悄的,母子相对,都是黑眉白脸,非常相象。太后的怒容渐收,恢复了平日的沉静,她说:“传我谕旨:自今日起,皇亲宫眷没有我的特许,一概不许进宫!违旨者严惩!〃这声音如生铁铸成般坚硬,象寒冰一样令人发冷,在深邃的殿堂里竟引起了回声。太监、宫女们从来没听过太后的这种声调,都吓得跪倒在地,不敢仰视。
福临也跪下了,垂头送太后出宫。他一句话也不说,太后从他身边走过,他仿佛也没有知觉。太后乘机迅速地斜眼看看儿子,他的两道黑眉紧蹙在一起,和紧紧抿着的嘴唇相配合,显出一副非常执拗的神气。太后立刻走开,步履平稳,步速中常,再没有回头看儿子一眼。她的博尔济吉特族高傲的自尊心受了损害。哪怕这损害者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她也不能原谅!
黄昏时分,皇城的宫殿在暮霞的背景上渐渐变成深色的剪影,寂静的宫廷透露出一股无法言喻的忧郁和惆怅。初夏温馨的空气也不能减轻伤心人的痛苦。追随着宛转的歌声,从养心殿中送出阵阵悠扬的丝竹之音,那拖得长长的音调如泣如诉,更增加了暮夜的缠绵和哀怨: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伊人何之?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未昏时,月半明时。
这一曲《折桂令》,曲子高雅,词文俚俗,却道出了福临的心玻他不等煞尾,便扔开了手中玉笛,斜躺在雕龙御榻上,心头万种滋味,无法排遣,又烦躁又忧伤,想发脾气都没有精神。笛子一停,陪伴着品箫奏琴吹笙敲檀板和唱歌的小太监们都赶忙停止,不知所措地望着皇上。福临有缕无力地看他们一眼,说:“再唱吧,我听听。〃另一个小太监连忙拿起一根竹笛吹奏,于是歌声又起:相思有如少债的,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