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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他低喃。一语未毕,老人忽然竭尽全力地伸出手来——他只觉得掌心一阵灼热,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右手,对着那个垂死的老人伸了过去。“啪”,轻轻一声响,两只手在虚空中相握,掌心忽然间盛放出巨大的光华!
“是你?”刹那间,仿佛什么都明白了,溯光震惊地看着面前这个老人——隐族的族长,脱口而出,“你……你就是星主?!”
老人用力地握住他的手,微笑:“是我……龙。”
溯光下意识地停顿了刹那,脑海里掠过无数个念头——是的,所有的拼图都拼合上了,丝丝入扣,再无疑问。
几百年了,宿命流转,轮回几度。命轮里一拨一拨的人来了又去,然而没有一个人看到过星主的真容,甚至无从辨别是男是女。这个世上,除了号称是云浮翼族后裔的隐族,又有谁可以一直守护着命轮,跨越生死界限长达九百年?
这一路,被指引着往南伽密林深处走去的时候,他起初并没有丝毫怀疑,甚至以为目的地会在慕士塔格雪峰——因为九百年前,来自中州的少女那笙也正是在那里揭开了乱世的帷幕。
然而,直到他在荒废的青木庄深处看到鼓台上那个印记,才开始有了怀疑:在那一场劫难后,隐族人留在这个村子里的符号,居然和他掌心里的命轮几乎一模一样!在通天之木半腰的隐族人落脚点上,他也在染血的墙壁上看到过类似的东西。
这证明了什么?
从离开叶城的那一刻开始,他将来的路线就已经和琉璃重合,他却尚自未曾醒悟!这个隐于密林的民族,就是命轮背后的影子,正是他们在一次次的轮回里守护着云荒,正如他们曾经守护过近在咫尺的青木庄一样!
所以,这也就能解释他们为何会遭到来自西海上冰族人猝不及防的毒手——那些神之手不远万里潜入云荒,没有去帝都,也没有去叶城,而是直奔南迦密林里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城池——只因为,冰族人已经知道这里才是云荒真正的心脏!是守护这片大地的所有力量的起源地!
他握住了老人消瘦的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掌心的命轮越来越急速地转动,仿佛要将心肺都绞碎。
“呵……龙,我曾经告知你要尽快赶来,可是,你还是来得太晚了……”看着恍然大悟的龙,隐族的族长低声苦笑起来,断断续续地咳嗽着,“不过万幸的是,无论如何,你还是看到了活着的我,以及……活着的神主。”
“神主?”溯光吃了一惊,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眼神落到了琉璃的身上。
她被封在那一块由广漠王不远千里带回的奇特玉石里,玉是透明晶莹的,如隔着一层薄冰。他注意到了她的变化:此刻琉璃身上穿着华丽至极的绚烂羽衣,颈上、肩上、双足和双腕上都披满了璎珞,精心梳理的发簪高高盘起,戴着凤尾衔珠纹样的发簪——高贵典雅,气势逼人,再也不同云荒看到的那个易容男装的丫头。
“是啊……这就是我们的神。”隐族族长微微苦笑起来,剧烈地咳嗽着,“不仅是隐族的神,也是……也是云荒的救主。她以少女的容颜出现在世间,隐藏于密林深处,咳咳……千年来,除了我,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和身份。”
“来历和身份?”溯光震惊地看着被冰晶封住的少女,“这丫头到底是谁?”
“我……”琉璃张口结舌,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放在胸口,双翼的项圈下有光芒四射而出。“说过了不要叫我小丫头……我已经活了一千多年,比你更老呢。”她喃喃地说着,眼神哀伤而无奈。
“你知道吗?”隐族族长转过头,看着溯光震惊的眼神,“身为星主的我,几百年来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守护琉璃罢了……我只是她的仆人……神的仆人!”
“神的仆人?”溯光听着她断断续续的话,一时无法理解,“她是这一切的关键?难道,她才是慕湮剑圣的转生?”
“错了……她并不是。”隐族的族长嘴角忽然浮起了一丝笑容,努力将头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但她将会是挽救这一切的人。所以,几百年来,我们都努力保护着她和命轮……连紫烟都为此献出了生命。”
“紫烟……”溯光只觉得心里一沉。
“是啊……傻瓜,一百多年了,你还不知道吗?”隐族的族长笑了起来,低喃,“紫烟也是我们这一族的人……她在丛林里成长了五十年,后来为了辅助我,才成了命轮里的‘龙’,离开南迦密林奔驰于天下。否则,一生都在密林里度过的飞鸟,咳咳,又怎能遇见海里的鱼呢?”
溯光茫然地站在那里,脑中有无限景象一一浮现。
初见,相遇,厮守,别离……他们相处了多年,却始终不曾真正懂得她。她神秘的身世,欲说还休的秘密,一直都是谜一样的存在。他还记得紫烟背上的两道深深疤痕,触目惊心,仿佛是翅膀被齐刷刷割掉后留下的烙印。
今天,他终于知道了所有答案,于是关于她的一切都有了原因。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在数天前忽然离开自己吧?是因为已经感知到了大难的来临,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地跟随琉璃回到了这里!她一定曾为了保护族人和家园而浴血奋战,却还是不能阻挡这些神之手的脚步。
“只可惜,她后来身上居然出现了只有分身才有的‘血痣’!多么……咳咳,多么可笑的命运啊!身为一个猎人,自己却成了猎物!”隐族族长的眼神苦涩:“你或许不知道,她曾经为你斩下了双翅——按照族里的规矩,只有这样,她才能彻底放弃血统,留在大地上永远陪伴你。只可惜到头来,天不从人愿。”
“这些,都是命运啊……”垂死的老人喃喃低语,把一切过往的真相诉说。溯光只觉得心里阵阵惊雷,身子晃了一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而琉璃在一边听着族长的话,也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嘶——”耳边忽然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似乎有指甲从金属上划过。那一刻,周围的空气骤然冷凝,阻断了三人的对话。身周设下的结界发出了薄纸破裂般的声响,被撕扯得四分五裂!
“小心!”被封住的琉璃发出了一声惊呼,看着他身后。
溯光蓦地回头,便立刻对上了密密麻麻围上来的神之手——那些孩童突破了结界,缓缓地从四周围了上来。他们的眼神变成了淡金色,闪着奇特诡异的光芒,这种目光,令他从内心里一冷。
刚才在废墟上时,他就已经和三位神之手短暂地交锋过。虽然最终赢了那场战斗,然而自身也受了伤。在这云荒上,能伤到他的人几乎已经没有了,而那三个年幼的孩子,每一个居然都拥有罕见的力量!
“他们是谁?”溯光一边准备战斗,一边急促地问。
“神之手……呵,来自于西海上的死亡之神。我不是曾经在水镜里向你们传达过吗?龙。”隐族的族长用尽全力撑起了身体,看着外面团团包围的异族入侵者,用一种奇特的声音低吟着某种预言似的歌:
星辰暗淡后的第九百年,
亡者当归来。
魔王从地底复苏,
血海从西汹涌而来,
呼啸淹没大地。
月食之夜,大灾从天而降,
神袛于红莲烈焰中呼号。
孩童的眼眸里,看到天国的覆灭。
当暗星升起时,一切归于虚无。
孩童的眼眸里,看到天国的覆灭?那一刻,溯光记起了这首曾经在水镜上浮现过的预言……果然是一语成 !他再不犹豫,冲向了那群白衣孩童,手掌在空气里划过,瞬间凝结出了一把利剑。
辟天剑已经不在身侧,此刻战斗,便只能赤手空拳。
神之手簇拥上来,每一个孩子的眼眸里都在发光,表情空白,然而每一双视线里都充满了压迫力,无形的力量从虚空里一道道传来。他用尽全力抵挡,想要将这几十个神之手拦在一丈之外,不让他们靠近琉璃和星主。
然而,只听咔的一声响,在一个孩子的注视下,他手里刚凝结出的那把剑居中折断!另一个孩子的眼睛顺着断剑看了过来,盯住了他的手腕,溯光猛然往后退了一步,然而嘶的一声,一道裂口已经在他手上出现,深可见骨。
“溯光!”琉璃拍击着面前封住自己的冰晶,失声,“溯光!”
“别出来!”他厉声道,阻止了她的不安骚动。
紫烟……如果我今天死在了这里,你会知道吗?你的家园已经毁灭了,我没有办法保护,如今,就让我为你的族人战死在这里吧……这样,你应该也会感到欢喜吧?
然而,就在他独力对抗无数神之手、危险百出的一刻,一道电光忽然从天而降!仿佛感觉到了强大的力量,那些孩子们发出了低低的惊呼,四散退开。那道电光绕着他飞速转了一圈,然后自动跃入他的手里,凝定。
“辟天?!”那一瞬,他发出了不敢相信的低呼。
是的,回到他手里的,居然是那把忽然消失的辟天剑! 黑色的长剑上浮动着一层淡淡的紫色光芒,宛如一道雪亮的闪电——那种光,是从剑柄上镶嵌的那颗明珠里发出的。
溯光心里猛然一跳,只觉得惊喜若狂。
是的……那是紫烟!在这样的时刻,她终于还是回来和他并肩战斗了! 那一刻,他握住了剑柄,只觉得心里忽然有一股热血涌起,将鲛人天生冰冷的身体都热得滚烫。战意勃发,再难抑制。
“孩子们,务必杀了这里剩下的三个人,”看到手里忽然握住了长剑的溯光,织莺的脸上出现了凝重的表情,一字一句地吩咐,“尤其是那个老妇人。她是我们来这里的目标。杀了他们,我们就可以回到家里去了。”
“回家!”孩子们眼里骤然闪过狂喜,纷纷向着溯光冲了过来。
那一刻,溯光右手握剑,左手迅速一收,一展——海皇的力量令池里的水忽然间沸腾了,直立而起,化为水墙,向着那一群孩子卷了过来! 然而,在水应声而起的同时,神之手里的几个孩子眼睛也忽然亮了一亮,停了下来,看了看那一道呼啸而来的水柱——只是一刹那,那道**控的水龙忽地顿住了,噗的一声在空中四散,消失。
“嘻嘻。”一水回过头,看着他笑了一下,眼里熠熠生辉。
这些孩子本身就属于“水”部,他们身体里具有操纵水来毁灭一切的力量! 那些神之手再度云集过来,一双双孩童的眼里都盛放出金光。那一刻溯光来不及多想,手握辟天剑,低喝一声,划出了一道光幕——弧形的光呼啸而出,扩散,当先的几个孩子发出了尖叫,身体在一瞬间居中裂开。然而后面更多的孩子依旧无所畏惧地扑了过来。
那些孩子令他手腕微微颤抖,然而辟天剑还是毫不留情地切割下去。一道道血从孩子的脸上绽放。然而,他的身上也开始接二连三地出现伤口,并且迅速扩大,从肩到腰居然密密地绽开了十五六处伤口,殷红可怖。那些孩子虽然没有接触到他的身体,然而那种具有杀人力量的眼神无处不在,令他渐渐筋疲力尽。
十个、二十个、三十个……眼前的孩子渐渐稀少。
然而,当筋疲力尽的他以为战局即将结束的时候,身后忽然再度传来了剧烈的刺痛。溯光不敢相信地低下头,看到一道血箭从胸口喷出——有人从背后袭击了他。
不可能!那些神之手,刚刚被他斩杀于剑下!
溯光回过头,却看到背后从血泊里缓缓站起的孩子。
那些被斩杀的人居然重新站起来了!他们身体上、头颅上的血痕还没来得及消失,眼睛却重新发出了诡异的亮光,仿佛毫不畏惧疼痛与死亡,重新一步步向着溯光走来。
“削掉他们的眼睛!”隐族族长发出了微弱的呼喊,提示着血战的人,“他们、他们是死神的孩子……刀剑无法令他们死去,被斩断依旧可以重生……只有、只有削掉他们的眼睛……龙!”
削掉眼睛?溯光用流着血的手结印,将那些怪物一样的孩子阻拦在外。然而,不等他有时间想对策,孩子们已经再度拥了上来。他们面无表情地走过来,伸出手,触摸着那一道无形的“界”,忽然间眼睛里的光一亮,整个结界再度发出了刺耳的撕裂声音!
“溯光……溯光!”琉璃眼看着外面危急的一幕,只能在里面惊呼。
神之手们蜂拥而入,溯光挡在隐族族长和琉璃身前,用尽了所有力量和这些孩子们对抗,用极其刁钻的角度和精妙的计算,将剑锋划过那些诡异的眼睛——每次刺入那些金光里,剑锋便是一颤,似是痛极。
他只觉得掌心的命轮越来越热、越来越亮,亮到几乎要刺瞎自己的眼睛。神志也开始恍惚。那一刻,耳边再度出现了那个悠远微弱的歌声,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唱着《仲夏之雪》。
呵……那个声音,究竟是紫烟,还是琉璃呢? 那一瞬,他想起了童年时伏波海皇带着他远赴北海见红衣女祭的那一刻。女祭司作出了预言,并召唤出了那个对他的一生产生深远影响的女子。还是个孩子的他趴在那一面冰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