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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情不自禁地顺着那一道光的去处抬头看,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此刻已然是入夜,丛林上空的天色呈现出透明的暗蓝色,星辰尚未浮现,天际已经有一轮满月缓缓升起。然而,在这样静谧的底色上,却有一个巨大的黑影骤然出现,浮动与高高的天幕!而那一道从天而降的光就是从其中射落,又迅速地收回,宛如一颗巨大的流星。“看啊……你的召唤果然应验了!”隐族族长唇角露出了狂喜的笑容,用尽最后的力气举起手指向天空,对着琉璃微笑,“这就是我们、我们的故乡……看到了吗?琉璃?”
“看到了……看到了!”少女捂着胸口的伤处,仰头看天,激动得喊了起来,“真的存在!云浮城!它回来了!”
云浮城?那一刻,所有人心里都猛然一震。
“那是我们的故乡啊,琉璃……只有在黯月之夜,云浮城才最接近大地……我们的祈祷才会被听见,”隐族族长喃喃道,声音已经越来越微弱,“太好了……在我、我死之前,终于可以看到它的出现。”
“姑姑!”琉璃失声哭泣,“你不会死的!”
“这是我的劫……也是我们一族人的劫,躲、躲不过的……咳咳,”隐族族长枯槁的脸上露出了苦笑,摸索着握住了她的手,“你、你一定要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啊……琉璃!”
“……”琉璃无法回答,似乎那是一个极其重大的承诺。
那边,当琉璃受伤落地,光芒一退,织莺立刻冲了过去,将那些孩子一个一个地抱起,摇晃着,呼喊着。然而,那些平日乖巧听话的孩子却再也不能回应她了。在方才那一道奇异光芒的照耀下,他们的双眼变成了两个黑洞,直接将颅脑烧穿,成了一个空壳!
那些头颅空洞的孩子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双眼空洞洞地看着她,脸上表情扭曲,嘴巴张开着,似乎在最后一刻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织莺怔怔地跪在那里,将怀里死去的孩子放下,摸摸这个,又推推那个——是的……死了。那些孩子,全部都死了!
他们为使命而来,穿越万里奔赴这里,毁灭了阻碍帝国的元凶,但是到了最后还是把生命全部留在了这里!她用手捂着脸,忽然发出了一声啜泣,长身而起——冰族的巫真手腕一翻,一把寒光夺目的长戈瞬间出现在她的手心里。
那一刻,温婉安静的女子,忽然化身成了杀气凛冽的女武神。
“琉璃,小心!”那一刻,重伤的溯光猛然站起——他双手腕骨已经折断,再无法握剑,亦然无法结印,可依旧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不惜以血肉之躯来阻挡这致命的一击。
“溯光!”琉璃这才惊觉,失声喊道。
她想站起来推开他,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溯光冲到了她的面前。方才那一场以一敌百的血战让他的力量几近衰竭,已经无法对抗这一击。虚空了幻化出了雪亮的光影,织莺的出手迅速而狠毒,一手持戈,一手结印,空气被齐刷刷割裂成两半。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用手臂挡住琉璃。然而身后的少女却在惊叫着,不顾一切地想要推开他,双方都使错了力,重伤后的两人身形不稳,居然一个踉跄双双跌倒在地。
“噗”的一声,长戈扎入了溯光的胸口,眼看就要把他们两个人一起刺穿!难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在电光石火之间,同样的念头掠过两人的脑海。
就在那一瞬,只见一道白光掠来,叮的一声挡住了织莺的进攻。
虚空里,那一把黑色的长剑凭空飞来,格挡,回护,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似乎有无形的手在握着它——虽然一场激战后剑刃上已经有了缺口,上面镶嵌的那颗紫色明珠也已经有了裂痕,但它依旧仿佛有灵性地在空中飞舞,似乎有无形的手在操纵着。
“紫烟!”那一刻,溯光脱口而出。在最危急的时候,居然是辟天剑保护了他和琉璃!
心里忽然刺痛,某种深刻而微妙的情绪令他下意识地踉跄站起,离开了琉璃的身侧。重伤的他双腕已断,一时间无法握剑,然而那把辟天剑却不曾离开他身侧半分,凝定在空气里,剑尖指向了织莺和闾笛少将,剑芒吞吐,警惕地守护着他们两个人。
织莺一击未能得手,在三尺外瞬间回头,第二击闪电般地到来。
辟天剑毫不犹豫地再度迎战,两道雪亮的光在空中交错,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就在同一时刻,闾笛少将手里忽然多出了一个闪着银光的金属器具,瞄准了这边已经重伤的三个人。在方才神之手一役中,他并未动手,此刻可谓是养精蓄锐。
刷的一声,他扣动了机簧,一道光吞吐而出,劲风呼啸,居然将周围一丈内的冰面吹得波涛涌起。
那是冰族征天军团里的射日弩,经过天才机械师望舒的改进并亲手打造,轻巧便捷,威力更胜于其他武器十倍。即便是一个不懂术法的军人,握有这样一件顶级杀人武器,也足以令天地失色。
辟天剑尚在和织莺缠斗,无法分身照顾这边的战局,只留下三个重伤的人。就在劲风袭来的那一刻,忽然间垂死的老人站了起来!“琉璃,别怕!”隐族族长肩膀后的羽翼瞬间展开,他用尽了剩下的力气,完成了最后一次展翅。
她将翅膀张开到最大,不顾一切地朝着闾笛少将飞扑过去,任凭那一道凛冽的光穿过了自己的胸腔。劲弩将老人的身体洞穿,她却在那一刻伸出手,死死抓住了那把射日弩,只听咔嚓一声,枯瘦的手居然将精铁硬生生地捏断!
“该死!”闾笛少将惊骇莫名地看着这个疯狂的老人,不得不迅速扔掉了手里扭曲变形的射日弩,从腰畔抽出军刀迎头砍了过去。
然而,方才赤手折断射日弩的老人似乎在那一击后完全没了力气,她居然没有办法闪避开军人的这一刀,噗的一声,右侧的肩膀被砍了下来。老人死灰色的眼睛里泛起了最后一道光,看着这个冰族军人,忽然间掌心里闪出一道光,手一抬,击在了他的胸口上!
那是凝聚了最后力量的一击,闾笛少将发出了一声痛呼,身形如断线风筝一般飞出,重重跌落在废墟里,一口血吐出,想要站起却力不从心。
“姑姑!”琉璃失声惊呼,冲上来抱住了她,“姑姑!”
“没……没事。”隐族族长微笑着回答了一句,然而两个字没说完就咳出了一口血,身体摇摇欲坠。而在方才短暂的间隙里,溯光已经用缩时之术强行愈合了手腕上的伤口,看到这边的威胁已经解除,而辟天剑还在和织莺交锋,便想要过去协助。
“龙,”然而,老人看到溯光转过身,连忙咳嗽着叫住了他,“你……你先别走,我有话,咳咳,有话要和你说。”
听到老人的话,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住了脚步。
“姑姑,别说话了,”琉璃眼里含着泪,迅速为她止血,然而这样巨大的伤口怎么也无法被包扎。她心里一乱,从脖子上解下那个双翼古玉,将里面那一块水晶拿了出来。那里面盈盈封闭着一注碧绿色的液体,水晶犹自完好,里面的液体却在她完成祈祷的那一瞬凭空蒸发,消失了三分之一。
“不!不能再消耗了!”然而那一刻,隐族族长厉声叫了起来,一把将她推开!
“姑姑!”看到老人如此坚决,琉璃叫了起来,带着哭音,“我只用一点点……只用一点点就可以了!只要一滴,你就可以活下去了!”
“不,不可以,一滴也不能浪费!”老人盯着她,眼神严厉,“刚才为了消灭那些神之手,你已经把圣水用掉了三分之一,再这样消耗下去,你会无法返回九天的!”
“我只要再用一滴,”琉璃看着垂死的老人,哭泣道,“只要一滴就可以救回你了!”
“不,不用了,”隐族族长的声音柔和起来,抬起手,擦拭着少女脸上的泪痕,低声说,“琉璃,这里面的圣水是云浮城最强大的力量来源——这是属于你的力量,要留在最后使用,知道吗?我的命不重要。”
“不……”琉璃握着那一枚水晶,抗议,“姑姑最重要!”
“别孩子气了。”隐族族长已经没有时间再和她多说,她转过头,看着一边的溯光,招了招手。鲛人走了过去,在废墟上单膝跪下,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老人,心情复杂——这个垂暮的老人,就是星主吗?就是那个几百年来一直藏身于幕后,守护着云荒的人?
可是,作为一个隐于世外、游离于历史的隐族族长,她又是为了什么要如此忠诚地守护着不属于自己的人类世界?
“我要死了,龙,”老人咳嗽着,开口,声音虚弱,“九百年啊!整整十五次轮回,我一直从未出错。可是这一次大劫忽然降临,只怕……咳咳,只怕我是守不住了。”说到这里,老人转过头来,将染血的手心抬起——掌心的那个命轮已经暗淡无光,也不再转动。
“看,我的力量,已经快要衰竭了……龙,接下来,就要靠你了。”她抬起手,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看着他,“咳咳……你、你愿意挑起这个胆子吗?”
那只手冰冷而战栗,完全不像他以前想象中哪个强大无比的众星之主,仿佛只是一个垂死的老人,溯光抬起手,轻轻握住了她,点了点头。
“我答应过紫烟,要替她守护命轮——无论如何,我一定会信守自己的诺言。”他开口,声音坚定,”这一次轮回里我已经清除了名单上的五个分身,只剩下最后一位没有定身份的人还不曾找到。接下来要我做什么,请星主吩咐。”
“是吗?”听到这样的话,老人的嘴角浮出一丝苦涩复杂的笑意:“你太自信了,龙……名单上的五个人里,还有一个人活着!”
“什么?”溯光一惊,“谁?”
“殷夜来。”星主垂下头去,看着自己掌心的哪个命轮,低声道,“那五个被我预见的分身里,其他四个的确都已经死去。可是,唯独她,我至今还能感受到 她的存在……她的魂魄不曾飞散,还在这个世间的某处。”
“……”溯光一时间沉默下去,无言以对。
是的,那是他的疏漏。原本他应该亲手杀了这第五个分身,然而中途却屡经波折,殷夜来剑技之高出乎他的预料,后来更是被麒麟所阻,身受重伤的他陷入了昏迷,未能亲赴帝都,醒来不久便听到了殷夜来入京献舞,死于大火的消息。
对于她的死,他其实应该去查证一下。但是哪个时候偏偏又接到了星主突如其来的密令,催促自己循着命轮指引前来汇合,一刻也不能停留——所以,他便这样匆匆离开了两京,没有亲眼见到她的死亡,也不曾看到她的尸体。
如果她还活着,那如今已然是一月十五日,离破军苏醒的日期已经只有四个月!
“对不起,的确是我的疏忽,”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低下了头,“请星主告知她此刻的所在,我立刻返回云荒,一定在期限前将其斩杀!”
“不用了,”星主却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她现在,必须活着。”
溯光一时间回不过神:“什么?”
“龙,咳咳……你知道吗?在那些神之手到来之前,我刚刚找到了第六个分身的所在,”星主握紧了手心的命轮,咳嗽着,“你想不到吧?哪个从一开始我就找不到丝毫踪影的第六分身,居然……咳咳,居然已经在伽楼罗金翅鸟里面了!”
“什么?”溯光一震,不敢相信,“不可能!时间还没到……六魄也没有感知到来自破军的召唤,怎么可能现在就已经到了伽楼罗内部?”
“呵……你说的都是寄居在普通云荒人体内的分身而已,”星主苦笑,断断续续地咳嗽,“可是,如果那个分身一开始就是为了觉醒’为了去往破军身边而存在的呢?”
溯光微微一惊,仿佛明白了什么:〃你的意思是……〃
星主叹了一口气:“是的,在这一轮的分身里,第六位分身是一位冰族人!而且更可怕的是,我相信从她一诞生,冰族元老院也已经同时得知了这个秘密。所以,咳咳,所以他们才费尽力气掩饰她的存在,令我多年来无所感知。”
“不可能……”溯光低声道,“慕湮剑圣,怎么可能转生在冰族?”
“有什么不可能呢?慕湮剑圣生前悲悯平和,对各族一视同仁,她转生在大地的何处,哪个种族,是没有定数的。”星主摇头,微微苦笑,“你别忘了,紫烟……咳咳,紫烟也并不是空桑人啊……”
“……”听到那个名字,他的心忽然刺痛,不再说话。
“那么,如今我该做什么?”停顿片刻,他开口,“既然人在迦楼罗内部,去将第六分身诛杀吗?”
“别做傻事!谁,谁能在破军面前斩杀慕湮剑圣的分身?”作出这样断然的回答,垂死的星主剧烈地咳嗽,“咳咳,冰族的那些人,也真是狡猾啊……提前偷偷地把人送到了伽楼罗里,不但令我无法查知,而且在最危险的地方得到了无上的安全……破军会守护她,任何力量,咳咳,都无法动她一根手指头。”
“……”溯光沉默下去,知道星主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