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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小精悍的是陈九九九。
横看像一座山的是“何十三太保横练”。
陈九九九一出来,看也不看方巨侠,也正眼不看其他的人。
他放下了大烟只跟高小上招呼,眉飞色舞,手挥足蹈:“哇哈哈哈!烧猪脚,你又来浑水摸鱼不成!?别人可夸你是‘小诸葛’,但在我眼中,你是手下败将,‘烧猪脚’蹄膀子而已!”
他一上阵,说的、做的、动作的,全像戏子一般,加上他耳朵小、嘴巴小,而双目通红,尽管脸目俊美,但看去依然让人觉得有点诡怪、突兀。
高小上只不动声色地回应:“神君别来无恙,可安好?”
陈九九九怪笑道:“‘别来有恙’?那可是一种毒!我当然无恙了,天天吃烧猪脚,可乐意得很哩!”
他自说着、笑着,就是不望巨侠那儿一眼,不知是有意忽略,假装看不见,还是因为太过注重,而刻意回避。
“何十三太保横练”却正好相反。
他一上来,就看着巨侠,一瞬也没转过,一刹也没移过。
然后,巨侠这才发现:
是她,而不是他。
——“何十三太保横练”原来是个女人。
她出来之后,只说了一句话:
“巨侠,你来了,我支持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一定支持你。”
谁都看得出来,她说的是真话,出自肺腑,发自至诚。
看她的神态,就算巨侠下地狱,她也一定会跟去似的。
——那是一种死也不怕的忠诚。
实际上,有很多崇拜巨侠的人,都有这种激越情怀,至死不渝。
这一点,巨侠年轻的时候,也一样有,所以并不陌生。
但跟着方应看身边出来的一个人,眼神却很陌生,也很冷冽,甚至很狠。
这人傲气凌人。
狠意逼人。
他的装扮十分纨绔子弟,膏梁公子,一眼看去,他甚至要比方应看还更公子哥儿,一看便知是长期沉迷于游荡烟赌之场、迷恋花柳之所的豪门子弟。
但富贵人家的公子少爷,很少有眼神那么狠,那么狼的。
他一踱出来,就看着方巨侠,像苍蝇叮死在蜜糖上,再也转移不了,挥之不去了。
方应看连忙作了引见:“他就是唐三少爷。”
唐非鱼的头发很长。
也很乱。
——尽管长,虽然乱,却让人有一种飘逸的感觉。
就是因为长,而且乱,所以方巨侠不是直接看到他的眼睛的。
他的眼睛为长发、乱发所掩。
但眼神却自发丝里透映出来。
逼射而至。
如同冷电。
他的唇很薄,薄得令人一眼就看出来:他十分执拗。
他的脸色很苍白,苍白得使人一下子就觉得他有点病态。
——而且只怕真的有病。
总结一句:
这是个狠而病态的青年!
他就是唐非鱼。
——原名唐零的他和唐家堡另一“神秘高手”唐飘,一度给拥唐派系目为是“蜀中唐门”的“希望”和“寄望”。
唐飘与唐零,武功、用毒手段都高极了、妙极了,曾有过唐老太太在主持试毒大赛时也险些儿给他们毒倒的记录。
可惜唐飘为人太飘忽,不受羁绊,不安于室,更不安于现状。
他们的期望落在唐零身上:
零——就是希望“蜀中唐门”早些能跨过当日与霹雳堂、“老字号”的对耗,重新从“零”开始,迈向高点、满分和无止境。
可是唐零也太狠。
他行事一向自以为是,任意行事。
——可能大凡是一种出类拔萃、出色才华的好手,难免都会任性难控、特立独行之故吧;不如此,又难自成一家之才。
唐零曾钟情于“飞鱼塘”沈家沈三三沈姑娘,展开猛烈、狂热追求。
可悲的是沈三三沈三小姐死于强梁奸杀。
从此,唐零就易名为“非鱼”,以作深永纪念,而且,他倒行逆施,变成个在传说里“好强暴良家妇女”的恶少。
其实以他的资质、才干、武功、声名,根本用不着这样做。
有些人甚至猜测,沈三三其实是死于唐三少爷的强暴。
但这只是猜估。
毕竟,奸杀沈姑娘的元凶,迄今仍未捕获。
不过,就连有“小诸葛”(虽然给陈九九九讥为烧猪脚——陈九九九嘲笑高小上为烧猪脚,其实也事出有因的:“绝神君”和“乱世蛟龙”都曾一度在“天机”组织里合作过,有一次两人联手攻打“神枪会”,结果几乎丧生火海;虽然两人都能在火海余生,但高小上烧伤了脚,历三个月依然肿如猪蹄,陈九九九从此熏红了眼,再也不能彻底复元——故“绝神君”称之为烧猪脚,亦其来有自)之称的高小上,对唐非鱼,也一样有此猜想。
笑问热血何在(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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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且把这种猜测,告诉了巨侠。
巨侠一面聆听,一面观察唐三少爷自乱发里逼视他的眼神。
他领略出对方的狠。
和狼。
还有恨。
以及如狼似虎郎心如铁般的狠和狼。
8。陟彼青山
唐非鱼一直狠狠地也恨恨地盯住了巨侠,在黑色乱瀑后的眼神像黑蛇白牙一般凌厉。
直至他看到了一个人,才转换了眼光。
那是个女子:
雷媚。
雷媚媚。
雷媚美。
一看到雷媚,不但使唐非鱼转移了视线,也令这位唐三少爷的目光从锐利转化为另一种眼色:
两种眼光虽然不一样,但也相同、相近的是兽性,但一种是杀人的冲动,一种是交媾的渴切。
不仅唐非鱼的眼色变了,连同陈九九九的眼神,也变得不经意起来,他双目不住往雷媚那儿瞟来,当雷媚望向他时,他的视线却又投向别处了。
那时雷媚还没离开。
事实上,她根本没有离开不戒斋。
相反的,她是走入不戒斋,不与方应看父子同往熟山。
而唐非鱼却要上山。
方应看向巨侠作了说明:“唐三少爷是非去不可。因为当年义母初染沉疴时,‘老字号’的温故衣曾判断是中了一种奇毒,并怀疑是‘蜀中唐门’下的手。这件事传了开去,江湖沸沸扬扬,唐三少爷认为义父、义母跟唐门无仇无怨,绝不致下此毒手,更不会无故下毒,万一能发现义母尚在人间,他也想看看究竟中的是什么毒——说不定还可以尽一分力。”
解铃还须系铃人。
——解毒则当然要靠唐家的人。
方应看的心情,巨侠绝对可以了解。
他甚至比方应看更是情切。
他也明白唐三少爷的心思:
江湖上,武林中,无论是谁,再势大位高,也不想得罪自己,冒上害死大侠爱妻的罪名,是以,就算是一向桀骜不驯、为所欲为的唐非鱼,也不想背上这个黑锅。
方巨侠趁义子进入宅子里准备祭品、召唤人手之际,他不动声色地问“小诸葛”:
“‘蜀中唐门’一向都是武林中最神秘,同时也是野心最大的家族,小看不是不知道吧?”巨侠有点为他担心,“但他还是让唐非鱼加入了集团,成为他近身大将。他到底是给迷惑了,还是给拿住把柄,遭受胁持,或另有打算?”
高小上的回答是:“我看,小侯爷就是因为知道唐家堡的人有才干、有本事、有野心,才故意让唐零进入‘有桥集团’,成为他贴身要将。”
巨侠沉吟:“此话怎说?”
高小上道:“‘蜀中唐门’就是有野心,才会有所求,有所求,才会予人利用;有志气的人通常都会有些真本领,小侯爷有足够的才智胸襟去用这些人才。”
“可是,”巨侠仍是疑虑,“与虎谋皮,狼狈为奸,不是自陷险境,就是易遭连累,小看聪敏,但毕竟年轻,恐难与四川唐门整个家族的高人斗智斗力。”
高小上依然对方应看有信心:“我认为这一点难不倒小侯爷。他选了唐非鱼,就显出了他遴选人才之准确。”
巨侠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不错。
唐非鱼的确具备了几个让方应看任用的条件:
一,他武功高、名头大、用毒手法可佳,的确足以成为方应看的强助。
二,他不羁任性,难成大事,若要用“蜀中唐门”里出类拔萃而又不受家族控纵的高手,唐零、唐飘都是首选人物。
三,唐非鱼既有所图谋,方应看就正好利用他所图而利用之;唐三少爷既狂放恣肆,就一定难与人合群,难为人所用——却正好为“有桥集团”效命。
巨侠心里也同意高小上的推论。
他知道这“乱世蛟龙”素与方应看不和、不睦,但遇事分拆,高小上依然保持持平、合理的判断,这就是巨侠向来对“小诸葛”的意见乐于听信、采用之故。
“那么‘绝神君’呢?”巨侠问下去,“他竟背叛自己师门,把‘四分半坛’搞得个四分五裂,投靠了大将军,小看收容这种人,只怕没什么好处。”
高小上的浓眉深锁,仿佛思虑要周密得把他双眉之间的印堂也横闩了起来似的。他本来就有点眉压眼,而且,好像是双眉把两目上了两道枷锁。 但他的话依然有力。
回答依然快。
且有分寸。
“陈九九九是背叛师门,得以全身,”高小上说,“但就是因为他依附了惊怖大将军,日后,凌落石的败亡,只怕也是他有份造成的——从这点看,他是个能忍辱负重,恩仇不忘之人。”
方巨侠知道高小上的消息正确。
笑问热血何在(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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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一早已知晓“绝神君”的来历与来路。
他只不过是要再问一次。
他要看看高小上怎么个看法。
他也想听听“小诸葛”怎么说。
所以他再问了下去:“那么,‘何十三太保横练’呢?据说,她是个火暴、粗暴的人。”
“是的。”高小上扯扯他肩上的褡裢,道,“只不过,她是因为太崇拜巨侠您,为了要接近您,为您效劳,她才加入‘有桥集团’,为小侯爷所用——她其实要服侍的是‘大侯爷’。”
巨侠叹了一声,没说什么。
他却发现陈九九九一双贼眼,仍老往雷媚那儿瞟去;“何十三太保横练”却常往他那儿望来。
不过,方应看却没有邀“何十三太保横练”和“绝神君”一道上山。
他只邀唐三少爷同行。
他们看见远山。
那一层一层、仿佛在虚无缥缈间的连峦翠峰。
他们要上山。
“义父,”方应看遥指云雾围绕的山峰,“我们要陟彼青山。”
是的,陟彼青山。
巨侠要去寻找他的爱妻。
本来是执自之手,与子偕老,却又何忍悲莫悲兮生离别!
在巨侠心中,那位美丽女子亘常是一把痛苦的小刀,镂刻着他易惊易喜的心灵。
——君之去我,弹指经年。年年此夜,碧海青天!
——昔君与我,有影皆双。我有疑豫,我搉君商。我有豪情,君悦君赏。我唱君和,我瑜君埸。今我失君,形影彷徨!
路上,巨侠问方应看:“当日,你别与我,留在京师,不是答应过我要为国家做大事、为人们做好事的吗?而今,且问热血何在?”
“在的。”方应看道,“正如义父你背上的金红剑一样,不是本应随师公埋于青冢中吗?而今,你重出江湖,便宝剑与巨侠俱在!”
然后他说:“我不想先引人注目,所以,故意表现不出色、没志气。我不要让人提防,故此,特别做出令人瞧不起、不上道的事情。我不许打草惊蛇,因而,有心耽于逸乐、疏于奋进。其实我自有打算。‘有桥集团’也是我的一个跨步的石拱而已。我用人,也只用有用的人,不问其声名、私德,只问其肯不肯为我效命。我志在澄清天下,但第一步得先要获得皇帝身边大臣、宦官的信任,然后才能得到天子的信重,方才能展抱负、放手任事,许杀佞臣贼子,重振大宋天威。”
“宋朝积弱,既比不上秦的虎视六合,一令天下;也比不上大汉赫赫武功、大唐皇皇盛世。本朝重文轻武,儒士老是喋喋不休,争论不息,却不见得民富国强,不孝孩儿,早已看不顺眼,坐立不安。”方应看如是说,“我一直都想做点事,但我年少无知,义父又不常在身边助我,我不想一旦仓促起事,一败涂地,牵累义父盖世英名,所以我只能一步一步、一点一点地去做。请义父准许我些时日,俟适当时机,我一定会给义父一个惊喜。”
方巨侠听了,对方应看陡生无限怜惜。
山在远处。
他们行近。
山在上。
他们上山。
稿于一九九八年三月二十日至廿一日:静飞下班即过来拜母忌辰/有飞蛾显光/乐此间今始终有女主人/将鸡佬事件告静/首与阿动华发大购物,漏重要物,幸有人唤取/杯子用餐,此时期常去绿树林、杯子、水湾、炭烧咖啡、荷兰园、八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