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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还是遇到追命,而且给逼回原来的地方。
他们砍他、攻击他、狙杀他、都没有奏效:
就像是乌蝇打蚊,谁也打不着谁,撞着了也及时闪开了。
他们十个人给一个人包围。
──这就是他们的困境:
竟是一人困住了十个人!
不过,追命困住的是人。
不是兽,也不是禽。
这时候,一禽一兽,向追命作出反扑。
虎和鹤!
──任劳和任怨!
那是任劳的“虎行拳”和任怨的“鹤立啄”!
任怨像一只欲飞又歇的鹤,翱翔迂回于半空,专攻追命上三路,头部、脸门和双肩,任劳似一头跃涧蓄势的猛虎,伏行盘踞在实地,伺袭追命下三路,腹胯、腿胫和脚踝,都是他攻击的重心。
按照道理,任劳在地上猛攻,追命武功以腿为重,应与他交手为最多,可是,事实上却不然。
追命十有八脚,是踢向上空的,是蹬飞出来的,甚至是凌空飞踢的,对付的目标,都是以任怨为主。
他每一脚都踢向任怨的啄咀上。
每一次交锋,都发出清脆的碰撞,每一次腿和五指撮合成啄相击,都绽撒下一大片一大蓬的尘泥。
任怨的脸色,越来越白。
奇怪的是,他的秀气的双手,却越来越蓝。
蓝得有点诡人,就像是给电殛过一般。
追命有几次翻空飞踢,有时还借了任劳的攻势:在他肩上、身上、背上、足尖一点而跃起,有一次,居然还在他头上一点藉力上腾:这可是只要高手都看的明白,追命似乎无意杀伤任劳。
任怨有几次反而为任劳所绊,而任劳也因任怨的杀势,不想自己成了对象,反而越不过去为三鞭道人助拳。
任劳心里头很急。
他怕再这样下去,纵然今夜能够取胜,大军赶到,事后他也必然受到蔡氏父子的鄙薄,或是三鞭道人的责罚。
可是不久之后,他又有一个“可怕”的发现:
不是一个发现,而是三个:
第一个居然是:他身上、衣上、衽上、发上,都沾满了尘埃和泥屑。
──那是追命的鞋印:
他在自己身上藉力纵跃翻腾。
──如果其中一下对方用了真力,他焉有命在?
发现了这一点,任劳不得不惊:
心惊。
另二个发现竟然是:
任怨的衣服,也沾满了泥尘,虽然,那不是中了追命的脚而致的,但是,那些足啄之间反击的尘泥,竟一点也不沾在看来落拓潦倒的汉子身上,反而全都聚沾在任怨的衣上、袂上。
任劳知道任怨一向好洁。
任怨一向好姿整、喜装扮,与他的心狠手辣恰好成强烈对比。
──任劳就目睹过任怨,有一次对付一个在语言间不小心开罪了他半句的对头人,他先用迷药放倒了武功比他还高的对手,再把他封穴、捆绑,亲自动手,捋起袖子,挖肺剖肝,最后才剜他的心:因为心脏未给挖出来,人因功力高深,故而一时不死,还十分清醒,受苦奇惨。
到最后任怨剜他的心之时,那人五脏六腑都几乎给掏空了,却仍睁大双眼看着任怨,一时未死。
──那眼神连任劳也得作了两夜恶梦。
任怨却只轻描淡写的埋怨了一句:“那血好臭好腥,洗了两天仍不干净。”
从那时起,老吠吠就知道自己远不如这个年青小伙子:无论在阴毒、用刑、狠辣方面,他都比不上任怨。
但任怨这种满手血腥的年轻人,居然十分好洁,也是很诡异的事。
不过任怨的确好洁,甚至让任劳觉得任怨很纯洁。
也因为这点,一向杀人愈多人愈苍老,忧患愈多人愈疲惫的任劳,对这个年轻人产生了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他对任怨又怕。
又敬。
又畏。
还又……
──甚至一两天不见到这年轻人,就会思念他,乃至对他的欺凌、侮辱、打压、讽嘲,都会坦然承受,从不反抗,甘之若饴。
可是,此际,任怨却尘埃满身。
满衫。
满衣──也就是说,好洁的任怨,身上的泥屑决不是他自己要沾染的,再进一步的推论:是任怨与追命在半空交手,已落了下风,形势危殆。
这发现让他胆栗。
更可怕的发现是第三个:
那十名杀手,还是没冲出去!
──那十名刀客,竟没因为他和任怨加入战团,而能冲开追命的防线!
他们全给追命逼了回去。
追命现在不是一个人逼住了十名刺客。
──而是一个困住十二个!
(天哪,那是什么腿法!?)
五、蚊咬苍蝇
(如果追命能够同时应付自己和任怨的情形下依然能以一人之力困住十名黑刀手,那么,也可以说,己方十二人已完全占尽下风了。
──甚至是岌岌可危了。
任劳是这样想。
所以既惊。
且畏。
还怖然不已。
──看来,自己这干人对付追命,只怕就像蚊咬苍蝇,无处可下手,决讨不了好了。
不但此际任劳是这种想法,连那十名黑杀手心里也直喊救命:
冲不出去!
走不了!
──既不能挣脱腿网,对付那对少年男女,又不能击倒这吊儿琅珰半醉的家伙,完全无用武之力。
困!
他们只有盼:
盼援军!
盼救兵!
只有任怨心里不太以为然:
他是落了下风。
只不过,他在分心。
他分神观察三鞭道人最后的“杀手锏”!
他以彼为神,以此战役为形。
他并没有用全力。他尽量在半空中过招,就是要居高临下观察三鞭那方的战局。
虽然,他也心知凭任劳决非追命之敌,但追命能在任劳身上藉劲,不等同追命就可以用腿劲格杀任劳──只要追命一旦用上杀招,定必把战斗力分注,他也可以即时趁机反扑,纵杀不了也伤得了这酒鬼!
追命虽占上风,但终究没有夺下大局。
──他就是要局势平衡:己方未完全落败,但也援不了三鞭!
不过,十黑杀和任劳显然没有觉察到这微妙的形势,战意沮颓,使得战局更倾向追命那儿一面倒。
而且,他也有一个怀疑:
──不只是他,追命也并未施全力。
他好像也在“等待”……
──甚至留力以待。
(他等待什么?)
(──是不是他也知道今晚“消灭一点堂”之役决无善了,杀势汹汹?)
这点不但让他疑,也使他惧。
疑惧。
有时候,疑也未必不是好事,有疑才能觉其妙。
但疑惧则不然。
因惧能使人生怖。
──一旦生怖畏,就会迷茫看不清:妙趣没有了,只有恐惧。
恐惧的人生当然不是快乐的人生。
就算是作战,也是为了维护自己的理想、原则、和平、公道、安危、亲友……等等而战,因为那是快乐的源泉。
可惜不是人人都能这样想。
有的人是为夺取他人的财物、权利、自由、生命……而战,那是要增添他自己的快乐,而不惜让他人遭受痛苦悲惨,来让自己更加快乐。
虽然也是为快乐而战,但出发点和动机完全是不同的。
就像盛崖余和仇烈香,这时为互相保护对方而战,至少,在这一刻,他们很快乐,就算战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
──知道吗?当两情相悦,男女各为对方舍命而战,那是很甜蜜的一种感觉,就算他日回忆起来,也是一种刻骨铭心的销魂。
──你曾拥有过这样的异性吗?拥有过这样的一刻吗?拥有过这样的情境吗?
如果还没有,那是遗憾,请把握,不要让它成了您一生的遗恨。
如果已经拥有,那么恭喜,请珍惜,不待花谢空折枝。
就在这当儿,三鞭濒死反扑,施出了他的“破神枪”。
──用了“山字经”毒经淬炼的“恶臭一枪”!
任怨当场为之震住:
一是喜:出来了!
──终于出来了!
(三鞭果然是有练“山字经”的!)
一是讶:是毒力!
──“山字经”不是武典吗?
(原来竟只是毒经!)
对这一点,任怨不禁有点微微的失望。
就在这一分神、一惊喜、一失望之间,他就看到:
脚!
──不,是鞋底!
鞋底的左上角穿了一个洞!
这一脚踹在任怨脸上。
任怨怪叫一声,断线纸鸢般倒斜飞了出去,险险落得住身子,以手捂脸,一阵摇晃,指间还渗出血水来。
任怨以手扪脸,非常怒愤。
(看来,我还是小觑了这酒徒了!)
他已负了伤。
他只觉满天星斗,月浮风泛,捱了一脚之后,头重脚轻,气促意散,不过,他在痛楚中挫败中强抑心神:
毕竟,还是给他亲眼目睹三鞭运用了“山字经”的毒法──尽管肯定尚未练成,那只是毒技的皮毛,要是练成了:三鞭只怕早已肆意施为,无所惮畏──他只要能印证这一点,“夏侯”组织就没枉加入这一段时间,也没有白侍奉三鞭这一段时候,而这一脚也不算白挨。
──挨腿之仇,日后必报……
目前最重要的是:先取得那截冶毒的“破神枪”,确定那假山间凹洞里存放的,就真的是“山字经”,那末,他的重大任务和目的,就达到了。
──日后,人家再论武林中绝顶人物之时,会提到:“金字招牌”方任侠、“山东神枪会”长孙飞虹、淮阴张侯、“自在门”韦青青青、“元神”元十三限、“六扇门”诸葛小花、“七绝神剑”、“绝灭王”楚相玉、“叫天王”查叫天、“九大关刀”龙放啸、常山“九幽神君”、“血河派”归无隐、洛阳温晚、“六分半堂”一门三杰(雷震雷、雷阵雨、雷损)、“金风细雨楼”苏遮幕父子、“迷天一圣”关木旦、少林天正、武当太禅、以及近日崛起江湖的“独战天下”燕狂徒、以及逐渐侵蚀统领长江七十二水道的“朱大天王”,虽初起但锓锓然有峥嵘之势的“天下七子”、禅门正宗的“怀抱天下五神僧”、“蜀中唐门”唐老太爷子和唐老奶奶之外……嘿嘿,也一定得提我的名字。
他要成为武林中一个不可忽略的名字。
然后再逐步成为傲视天下的人物。
然后才插手朝政,再掌管大权,又……
想到这里,他放开了捂脸的手。
他笑了。
血水滴落他口中。
他咀里也正淌着血。
他的牙齿很白。
白的牙。
血的唇。
──血,有的从脸上淌下来沾染的。有的是从喉头里涌出来蘸湿的。
(低头,是为了抬头。)
(他垂头,是为了有一天能把头抬得傲视天下,雄霸江湖。)
会有这么一天的。
他在等那么一天。
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
他想。
──一面痛,一面笑,一面狠狠的去怀想他日他称霸天下的快意纵情。
他却不知道,在他一旁的任劳看到这个人,一面流血一面笑,心里只升起了三个字:
──他疯了!
六、在交会时互放的暗器
可是接下来的事,却令任怨大为震惊:
差愕莫已。
因为他已目睹了三鞭道人以“破神枪”运用了“山字经”的毒力。
──“山字经”果然是毒典。
这点已确定了。
没想到,这个确认竟然还有变化:更进一步的演变!
几乎可以说是衍生,或者是一种蜕变。
──甚至可以说是突变!
这变化更令任怨心狂跳、人狂喜、更目定口呆,更见猎心喜!
也使他不惜牺牲一切,竭尽全力,要得到“山字经”方才甘休!
直至他看到一朵花:
一朵比花更花的花。
此花只应天下有
不应人间枝头见
──这朵“花”使他陷入了另一层次中的沉思。
还有惊省。
警醒。
那是因为三鞭。
受了重创的三鞭,忽然变了。
他整个人萎顿了下去,生命力似乎正在迅速枯萎、消亡之中。
但他的影子却陡然胀大了起来,而且随着发出“醒醒恐恐”的火光,竟忽然长身而起:
也就是说,连受几记重创的三鞭,已濒失去战斗力,甚至连生命也将消殁,可是,他的影子却突然壮大了起来。
活跃了起来。
──甚至可以说:有生命了起来!
他好像是“换了另一种方式又活了起来”!
那就是他的影子!
三鞭的影子!
三鞭的变!
影子巍巍晃晃的矗立了起来,在诡异的火光中向无情和仇烈香逼进。
无情踣倒于地。
仇烈香正扶着他。
两人互望了一眼,都读出了:
恐惧!
恐惧发自于他们心底里:
──这是个什么人!
竟能以影子“复苏”!?
但在同一刹的对望里,他们彼此也照会了一个默契:
无惧!
因为这无畏来自他们的心坎里:
──他们能在一起应敌就什么都不怕!
那影子硕大无朋,巍颤颤的耸立起来,仿佛是一个给剥去了头颅的凶灵,要在人间找回砍掉他首脑的仇人来报复。
仇烈香咬着唇,向无情小声疾道:“你还有暗器吗?”
无情道:“快用完了。”
仇烈香道:“暗器都打造得太重,飞刀携多了也不好,怪沉甸甸的。走三步掉两件,女子这样挂着拎着的,怪难看。我尽拣轻的带着留用。”
无情明白,他也素知携带暗器于身上之苦,毕竟,怀里袖里,能穿戴的暗器就那么几件,再多恐怕只换一身狼狈,行动也极为不便。
“我轮椅的扶手柄、靠椅、座垫和座板底下都还有一些。”无情道。
──可是他的轮椅已跟三鞭道人(肉身)躺在一起。
无情接道:“不过在紫荆树下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