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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下来,神色无辜像是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
“杀了它!”片刻沉寂,人群中又一声大吼。
“慢着。”寨民中站出一名壮年汉子,指着灰驴对周围说道:“各位父老乡亲,请大家好好看看,灰哥哪里像发疯的样子。此事分明有误会……”
“误会?它杀了人!”
“没错,它杀了人,必须死!”
“杀了它!”
“杀了它!”
“他们护着这头疯驴,是不是也疯了?”
“说不准,此前有过例子,疯子看上去与常人无异,突然伤人。”
“围住,别让他们溜走!”
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辩无可辩,壮年汉字还想继续分说,旁边老者默默拉住他,回头吩咐道:“黑子,拿刀来。”
“不行!”
被叫到的青年瞬间崩溃,冲过去,一把抱着灰驴的脖子哭喊:“要杀灰哥,先从我的尸体踩过去。”
“混账话!”老者甩手给他一记耳光,叱道:“你以为我舍得,让开!”
“我不让!”
“你让不让?”
“不让,死都不让!”
“不让就杀了他。”人群中不知有谁开口,石破天惊。
周围一下子变得安静,人们相互看着,看着,表情迷茫眼神慢慢有了改变。
愤怒不再只是愤怒,惊恐随之转变,杀意开始蔓延。
很难说这种事情如何发生。此前大家的愤怒只针对那头驴,虽也有人喊着不让寨民离去,但那更多是因为情绪愤怒时发泄的话,当不得真。现在不同了,随着那声杀字,每个人的心里被种下一颗种子,快速发芽生长蔓延旺盛,慢慢侵入神府内识,进入到灵魂之中。
又或者,那颗种子原本就存在,但其一直沉眠在心底,此刻被那个杀字激活,一发不可收拾。
沉寂中,人们的脸色慢慢转变,目光由愤怒的火热转为刻骨的冷,如刀。不知不觉间,他们的脚步开始移动,双手握紧武器或者拳头,缓缓朝中央逼近。
再没有谁开口喊打喊杀,但……傻子都能看出来,鲜血即将绽放成花。
老者感受到了什么,回头朝黑子大喊:“众怒难犯啊黑子,让开!”
“不!”
黑子嚎啕大哭,死抱着灰驴不肯松手:“根叔,大牛哥把灰哥交给我,我不能让它被人杀掉;再说这件事不对啊,灰哥什么时候发过疯,分明对,肯定是那个妖人不对劲……咦?”
见了鬼的表情,黑子瞪着眼睛大张着嘴巴,伸手指着前方,嗬嗬喘着粗气,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他他,他他他他……”
“啪!”的一声,老者甩手又一记耳光,怒喝中转头:“他什么他,他……啊!”
视线中,早该死透的长发青年应该说那堆碎肉有了动静,蠕动着,扭曲着,变幻着,挣扎着,慢慢慢慢慢慢地站了起来。
“啊!”
“怎么可能?”
“这是怎么回事?”
越来越多的人发现这一幕,无不惊呼神色大变,围在青年身边的几人最为惊恐,尖叫声中纷纷后撤,转眼闪出一大片空当。
“呵呵,呵呵,哈哈!”
长发青年站起来,可他的身体并未恢复原状,他的腿扭到身后,胳膊斜挂,半边脑袋破烂不堪,鲜血淋漓甚至能看到脑浆,活像一颗被锤子砸破的西瓜。
“连我都做不到的事情,一头牲口轻易完成。没错,你果真与我有缘。”
嘴里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长发青年的脸上挂着一颗眼珠,居然还会动,眼珠里透出怜悯与欢喜的神情,举步向前。
片刻前,长发青年飘逸潇洒如神仙,片刻后,他从头到脚变成恶魔,邪气凛然。
这一幕吓唬了所有人,大家纷纷后退,望着那个血肉模糊的怪物走向那头驴,心里纷纷生出念头,莫不是这人也染上疯病,和那头驴一样?
“你们啊,当真不知好歹。”
长发青年明慧通达,一眼看出周围人的想法,连连摇头。
“恶念既生再无消解,事情好办多了。可惜如今的我太弱,找到它也没有用,所以……”
七扭八拐走到灰哥面前,长发青年神色欣然,认真说道:“既然你能做到,就多杀我几次吧?”
“你疯了!”黑子第一个大喊起来。
“小兄弟,有话好好说。”老者看出机会,试图挽回这场无妄之灾。
“来来来,先治伤。”壮年汉子赶紧上前,试图出手相帮。
三个人的话都只说到一半,周围人群当中,不知谁忽然打了个喷嚏,气息喷到前方汉子的脖子上,前方汉子本能抬手,后面的人看到他手中有武器,赶紧推了一把,前方汉子顿失平衡,身体连冲几步。
“啊!”剧痛传来,血光绽放,老者一声惨叫。与此同时,黑子与壮汉也都发生意外,无一不是稀奇古怪,莫名其妙。
周围又是一阵骚乱,因为是人伤人,纷乱更显仓惶凄厉;唯长发青年早有所料,无奈轻笑。
“我虽弱,也不是谁都能抵抗,你们啊……”
话音中断,平静过片刻的灰驴再度暴起,铁蹄践踏。
“欧昂!”
第1485章 噩梦开始那天
驴癫狂,疯魔再现,长发青年毫无还手之力,很快被蹬翻。
倒在血泊中的人不止他一个,黑子老者,还有壮年汉子均已受伤,轻重有别但都见了血。灰驴因此更加暴怒,对着那具不成模样的尸体大肆践踏,将其踩成肉泥。
血腥一幕,四方人群仓惶失措,有人呐喊有人尖叫,有人挥舞棍棒尖刀试图阻止,更多选择逃跑。
人杀兽天公地道,兽伤人无可容忍,人杀人必遭人神共愤,天地不容。泗水城存在这么多年,这些观念早已深入骨髓,原本灰哥伤人在先,“打死它才对”为大家所公认,没有谁会因此不安;现如今,老者壮年汉子无辜而伤,之前所坚守的条律顿时崩溃,人人不知所措。
惊恐之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人们很容易想到的是一个字:跑!
朝哪里跑呵。
事情发生这么久了,周围赶来的人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想跑的人朝外面涌,外面的人想进来看,内外相撞拥堵不休,灾难随之发生。
力弱者倒下,身上很快踩满了脚,于是有人大喊求救,引来更多惊慌失措;还有那些想控制局面的人想坚持“公正”杀掉那头驴的人,不知为何先后发生意外,周围一连串不可思议的变故,更多人因此受伤。
“救命!”
一名妇人被人群踩倒,刚喊两声不知从哪里挥来一根木棍,不偏不倚正中咽喉。
她是个好心人,此前曾试图劝解双方,也曾试图挽救那名长发青年,于是乎,她成为这次事变中第一个身亡的人。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当鲜血随意流淌,死亡开始蔓延,更多惊恐随之散开,人群像潮水般涌来涌去,摩肩擦踵再也分不清谁是谁的时候,更多悲剧无可避免。
当中“战场”空旷,人群拥堵自然推动,一些人踩上长发青年的尸体,沾上他的血。很快,又一波“意外”接连发生,有人神智开始崩溃,朝周围胡乱挥舞刀枪。
“让开,给我让开!”
“别拦着我,滚!”
“弟弟,弟弟啊!”
“疯了,他们疯了!”
“疯病传染了啊!”
呼喊声,求救声,咆哮声,咒骂声,渐渐演变成一股洪流,再通通变成喊杀。
事实证明,当生死变成真实可见,所谓伦理公义不过是一句空话;更多血,更多命,更多人涌来之后倒下,到了这一步,人们早已忘记初衷,抛弃以往坚守的一切,奋力厮杀。
“欧昂!”
灰哥是唯一能让身边有点空当的那个,凭借与生俱来的强横身躯,它在人群中撞出一条血路。此时现场乱成一团,已没有谁纠结此前的对与错,再没有人顾得上管他们。五分运气五分实力,灰哥得护着几个寨民杀开血路,逃离事发地。
“根叔,根叔!”
黑子的哭喊声撕心裂肺,因为疼痛更因为无助。老者的身体完全垮了,胸腹被挤得瘪进去,腰间那一刀原本不算重,此时因为拥挤成了致命伤,连肠子都流出来。不仅仅只有他,黑子壮年汉子,还有其他两人也都负了伤,就连皮粗肉厚的灰哥都挂了彩,皮毛翻卷,血迹斑斑。
“都怪你,都是你!”
一名寨民朝灰哥咆哮,双眼喷火恨不得一刀砍掉它的头;在他看来,灾难完完全全因为这头驴引起,如今变成这样,让大家怎么办?
其余人想法大致相当,就连最护着灰哥的黑子都没了话说;尤为可气的是,此时灰哥又一次恢复到原始模样,神情无辜目光骄傲,看样子非但不觉得内疚,反像打了胜仗。
要说区别的话,以往总是精神抖擞的灰哥明显有些累,神情稍显黯淡。
“你,你你你……”
指着灰哥不知如何是好,黑子索性不管了,抱着老者嘶声大哭。
“根叔,根叔!”
“别哭了,快……快点走。”
“根叔?根叔您醒了,快快,赶紧去找医家。”壮年汉子连声吩咐。
“不要!”
根叔还有气,还能说话,伸出颤抖无力的手,根叔拍拍黑子的头,嘴里吐出团团血沫。
“等到事情传开就完了,马上回寨子,快!快啊!”
“可您的伤?”
“能救我的只有阿玉,快点回去!”
“太远了,我怕您撑不住。”
“寻常医家救不了我,走!”
“那好。黑子,收拾东西。”
“还收拾什么,赶紧走!”
“可那是……”
艰难时刻,片刻沉默,壮年汉子最终拍板。
“走!”
“灰哥呢?灰哥怎么办?”黑子忽然问了句。
“带它拉上车子走啊!”壮年汉子扶起老者放到一名伤势较轻的族人背后,一面焦急吩咐。
“我……我拉不动。”黑子急哭了,用力拉可就是挪不开步;此时他留意到灰哥有些不大对劲,其目光再次转向事发方向,眼里又有疯狂意味。
“拉不走?拉不走就让它留下!”
漫漫山路崎岖,灰哥本为铁打主力,如今成了包袱。壮年汉子当机立断,吩咐另一名族人拉来车子,自己四处张望着,看看能否趁乱弄头无主牲口。
混乱时,饱受教化之人尚且丢掉廉耻之心,何况这些朴素山民?如今他们只有一个目标,活下来,回到山寨去。
这个决定是明智的,却说服不了黑子,片刻犹豫,黑子跪倒向车子里的根叔叩头,再对壮汉说道:“我不走了。麻烦贵哥告诉大牛哥,我留下来陪灰哥。”
“你!”这个哥那个哥,贵哥是最不开心的一个,刚想喝叱,车内传来根叔的声音,虚弱无力,但又不容置疑。
“由他。”
由他,那便只能由他。壮年汉子再无办法,无奈叮嘱一声“小心”,掉头与几名族人拉车而去,很快消失在人流。
身后,黑子从地上站起来,茫然目光四下看了看,如在梦中。
乱到现在这种程度,灾难已经阻止不了,好在清醒的人越来越多,人群终于开始分散,当中那片被鲜血尸骨堆满的地方渐渐空旷。然而这不意味着事情结束,散开的人们逃向远方,仍不断有各种事故发生,其中有些是意外,有些是人为,有些是无心,有些为有意。
嘶喊继续,灾难扩大,且越来越严重。就像一面平静的湖,投进去一颗石头,影响的绝不是投中的那块地方,而是整个湖面。
泗水城,乱了。
望着周围末日景象,黑子神色茫然,弄不清这一切因何发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他忽然想到之前那名青年所说的话,内心狂跳。
“恶念既生,再无消解,事情就好办了。”
“他要办什么事?”
想到这个,黑子突然对青年愤怒起来,来的毫无缘由无比狂暴,根本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
不能让他办事,不能!
这是我的使命,也是所有人的使命,包括灰哥!
灰哥没有错,我也没错,错的是那个长发妖人,他根本不该到这里来!
他才是灾难的源头,而且会把灾难带到其它地方,带给整个世界!
阻止他,必须阻止他!
放在平时,黑子一定会思索怀疑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然而现在,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些念头,就像某种意志降临,身不由己。
就在这个时候,黑子忽然听到一声轻叹,看到……看到尸体堆里站起来一个人,认不出模样,但能看出那一头格外飘逸如今染满鲜血的发。
“欧昂!”
果不其然,长发青年站起来的那个瞬间,灰哥又一次陷入癫狂,咆哮着冲出。
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
“你这个……恶魔!”
愤怒黑子一声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