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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先生不理他怎么想,自顾说道:“抛开能力不谈,天绝并不是至少暂时还不是最适合你的那一把;它走的是霸道,性情桀骜兼有王者之气,与你那种狠毒阴损又倔如蛮牛的性子不怎么对路。假如,为师说的是假如……假如有人有能将其改造一番,或许会好一些。”
听到这里,十三郎很生气,于是反呛一句,说道:“老师讲话这么霸道,我看就挺合适。”
剑尊对此不屑一顾,轻蔑说道:“为师是君子,用剑做人最讲道理,哪里来的霸道。”
十三郎张口结舌,心里想这话何其……那个啥。
剑尊才不管他怎么想,继续说道:“你的心性叼毒,这辈子没指望做君子,所以为师也不打算教你什么,以免误入歧途。”
做君子是误入歧途?不让弟子学君子的老师是君子?十三郎绕不过这个弯,感慨万千。
大先生话锋轻转,说道:“燕尾族的剑,细窄柔韧,长锐,从这几个字就能看出,它和你的性子很像。”
十三郎顿生不满,说道:“老师不教就算了,何苦让我学那些手下败将。”
降临之战,大先生一人破杀百万里,断百剑斩百人,不知吓破多少人的胆;有这样的老师,如今却要弟子学那些被他吓破胆的人,难怪十三郎想不通。
“无知小儿,岂可以人论剑!”
剑尊神情突转严厉,喝道:“胜负乃人之强弱,与剑有什么关联?若以这样的心修剑,终生难有所成。”
从未见过老师如此震怒,十三郎心里尴尬羞愧惶恐各种都有,一时难以言语。
大先生说道:“要修剑,必须知道剑是什么,该如何对之。比如,有人说修剑者要对剑恭敬,如此方能体悟剑心。你来告诉为师,这句话如何?”
十三郎老实回答道:“听着很有道理。”
剑尊叱道:“有道理个屁!”
十三郎好生委屈无辜,心里想那么多小说里都这么写,您刚才的话也是这个意思,怎么没有道理?
剑尊说道:“不懂剑者,剑道必无所成;你现在不懂剑,但多少懂得一些剑法。当听过用剑当如肩使臂如臂使掌如掌使指这句话。”
十三郎默默点头。
“将这句话换一种说法,就是:剑如手足。”
稍稍停顿片刻,剑尊给十三郎留下足够时间思索体味,后问道:“为师问你,你会对自己的手脚恭敬否?”
如当头棒喝,醍醐灌顶,十三郎恍然大悟。
……
……
“老师说的对,学生的确是蠢货。”
“……嗯,也不是真的那么蠢。”
骂弟子蠢货理所当然,同样的话由弟子自己说出来,剑尊又觉得过于颓废,于是道:“与普通人相比,你还强那么一点点。”
十三郎赶紧说道:“老师的意思是,学生资质出众,足以学得了剑?”
“这么贱,岂能学不得剑。”
笑骂一声,剑尊收敛神情说道:“剑尊一脉从不收徒,可知道为什么?”
十三郎毫不犹豫回答道:“剑尊为九尊之首,眼光自然要比别人高一些;像学生这么好的弟子,上哪儿找去。”
大先生愕然说道:“……岂有此理!”
十三郎只是笑,哪管老师如何严厉。
“不是没有人可以选,而是因为各人必有自己的剑,一旦从师,师徒之间力量差距如天堑绝崖,不可能一点都不受影响。”
大先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剑尊一脉,求的是拓宽眼界令剑道繁盛,而不是如何光耀师门。”
狮子教出来必然是狮子,老虎跟着狮子学,学成也是一只狮子,看起来差不多,实则谬误千里。假如每一只老虎自小都以狮子为师,长久便不会有老虎。大先生的话便是这个意思,只可惜修士千万,能听懂的人怕没有几个。
十三郎默默体味着这些话,认真说道:“这种事情关键看自己,老师想多了。”
“想不想多,为师只有分寸;历代剑尊,绝无使用同一把剑才是事实。”
剑尊何须别人安慰,傲然说道:“你虽然差劲,然而外人都已把你当成剑尊弟子,若连剑都不懂,为师当死不瞑目。”
这话明显是掩饰,但其分量太重。十三郎胆战心惊,只好默默接受训诫,不敢再说什么。
剑尊说道:“剑术千万,千万剑术,始终离不开一个‘剑’字。为师只教如何识剑,剑道方面,全凭你自己摸索。目前而言,你应多揣摩一下燕尾族的剑,因它与你的性子最接近。”
“细窄柔韧,长锐,记住这几个字,但不能一味寻求与之契合。等将来,你能找到自己的字,无论是什么,无论哪几个,都意味着找到自己剑,方有机会成为一派宗师。”
话至此,大先生认真想了想,用一句感慨惋惜贪婪的话结束那次教导,也是最后一次教导。
“天绝……真是一把好剑!”
……
……
“少爷,少爷?少爷!”
“嗯?呃……怎么了?”
“燕尾族的剑出现在这里,意味着必有燕尾族人参与此事,假如只是个别修士还好说,假如此时乃剑阁授意……天啊!”
魔魂圣子面色苍白,急慌慌说道:“情况不妙啊少爷!不行,这么大的事,得赶紧向上汇报。”
狼堡激战尚未有结果,四方联盟先一步出现崩溃的兆头,与这件事情相比,区区两座传送阵算得了什么?区区几名散落在外的猎妖使算得了什么?
毛都不算。
越想越怕,牙木内心被惶急惊恐填满,叫道:“不能指望学子慢慢跑,我亲自回去一趟……怎么了?”
十三郎拦住他,说道:“不是你说的那样。”
“不是哪样?”
“燕尾族扮演的角色,不是你想的那样。”
十三郎说道:“他们不与偷袭者一方,而是和灵修一伙。”
这句话听着是好消息,这种形容却谈不上好,十三郎的态度更是奇怪,非但丝毫没有因此放松,反倒更加担忧。然不管怎么讲,牙木知道十三郎不会无的放矢,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这么讲?”
“因为这样才合理。”
“得了吧,这件事一直就不合理。”
智低者不劳心,牙木感慨说道:“猎妖使莫名其妙得知传送阵的位置,巡视周期莫名其妙被延长,灵魔莫名其妙想掐架,燕尾族莫名其妙参合进来……怎么看都乱。”
十三郎说道:“事实永远合理,不合理的是人的思维。”
牙木大叫道:“那你倒是说呀,别卖关子好不好。”
十三郎不为所动,目光打量着那截断剑,思忖说道:“推导之所以不成立,最大的问题是夜莲他们为何舍近求远,不往跨甲阵法方向突围,反而不顾一切远遁,还刻意选择难以追踪的路线。”
牙木连忙点头,问道:“现在呢?”
十三郎说道:“现在当然不同。其实问题不在夜莲,而是出在我们自己身上;只要稍稍转个弯就能明白的事,偏偏就是转不过去。”
牙木用力跺脚,低吼道:“到底是什么,从实招来!”
十三郎笑了笑,笑容凝重忧虑,还有些讥讽。
“夜莲他们不是在逃,而是追。”
这句话仿佛定身咒,牙木瞬间石化。
第998章 私人订制
假如灵修不是逃而是追,之前那些难以理解的部分瞬间消失,一切都显得很合理。
然而,无论换成谁来思考这件事,都决然无法相信,能够摧毁灵魔传送的偷袭者,怎么会奈何不了一支主要由试炼学子组成的队伍?
十三郎说道:“假定夜莲为出使而来,假定灵魔双方都准备与燕尾咔吧私下定约坑害对方,这种商谈必定极其机密。”
灵魔双方互有细作,似夜莲齐飞这种角色,其一举一动必定受到重点关注。反过来想,如果灵修真想把魔族甩开,哪怕出于万一之考虑,也会尽量保持机密。
牙木不是傻子,很快意识到其中玄妙,思忖说道:“秘密商谈必有前哨,假如双方约定的见面地点就是这附近,夜莲他们受袭或者与突袭传送阵的人火拼之后发现,对方逃窜的方向也是这里,于是才……追击?”
“是啊,他们会追击,不顾一切地追击。”
十三郎整理思绪,缓缓说道:“万一被猎妖使得知这条消息,肯定拿来大做文章。出于这种考虑,夜莲齐飞虽然力量并不雄厚,仍只派少数人回报,自己则一路追击到此。”
抬头望着周围,十三郎淡淡说道:“追到这儿,灵修与燕尾修士汇合,与突袭者大战一场,之后继续逃。”
“等等!”
牙木头大如斗,叫道:“到底是追还是逃,说清楚点。”
“开始是追,汇合后是逃。”
十三郎轻叹说道:“真正的伏兵在这里,引来夜莲的那一股或许还有引诱燕尾的那一股都只是诱饵。如此也说明,为什么突袭一方会需要那位极擅长隐匿者,因为他要负责拖后截杀送信的人,不让猎物得到援兵。”
低下头,十三郎默默说道:“我早应该想到的。”
这话何其沉重?牙木自以为抓主要害,安慰道:“想不想到都不赶趟,少爷不必自责。”
十三郎摇着头,说道:“不是自责,是我早就应该注意到,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很奇怪?”
“是啊,很奇怪。”
牙木心里愤怒,严肃说道:“约在这个鬼地方见面,实在太奇怪了。”
十三郎笑了笑,解释道:“是时间,传送阵被突袭与夜莲他们抵达的时间几乎一致,实在太巧。”
“嗯……是太巧了点。”
“太巧就不是巧,而是早有所料。”
“少爷?”
“嗯?”
“夜莲号称万世之花……”
牙木收敛神情,说道:“少爷觉得,夜莲是不是笨蛋?”
十三郎回答道:“当然不是。”
牙木犹豫说道:“那她……”
十三郎轻轻摆手,说道:“你想说,对方既然能够摧毁传送阵,夜莲应能想到其实力不会那么弱。”
牙木连连点头。
十三郎说道:“当局者迷。而且你要明白,有太多办法可以弥补这条漏洞。”
十三郎说道:“首先,夜莲未必知道魔族传送也被毁掉,相反她最可能的判断是:这件事本就是魔族所为。因为这个,夜莲或许会有顾忌,不愿朝跨界方向走。”
牙木吓了一跳,骂道:“愚蠢的女人!”
十三郎说道:“其次,只要掌握足够多信息,布置得好一些,完全可以造成这样的局面:当夜莲他们赶到时,破阵之战恰好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候,传送固然被摧毁,突袭者也已精疲力尽。总而言之,突袭者一定掌握有筹码,让她觉得不能不追下去。”
牙木震惊说道:“这样的话,对方岂不是对夜莲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十三郎反问道:“若不能掌握其动向,如何解释那些巧合?”
牙木内心微寒,说道:“都是推测……少爷应该知道,假如事情真是这样,灵修内部只怕……”
这句话让十三郎沉默下来,良久才重新开口,神色有些幽幽。
“我当然明白,我也希望自己猜错。”
……
……
再度思量一会儿,十三郎说道:“夜莲聪明而且强大,因而必然骄傲。其实这不算是弱点,但在有些时候,难免会被有心人利用。”
牙木暗自点头,心里想你就是其中之一,不然当年大概难赢。
十三郎说道:“闭关多年道法有成,我估计她的骄傲比当年更甚,且会增加几分冲动。结果刚一出关就遇到这种事,恐很难保持冷静。”
“那位飞殿下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考虑到他的身份经历年龄修为,骄傲一点怕也很正常。这样两个人在一块儿,调动起来应该不难。”
听到这里,牙木多少有些幸灾乐祸,说道:“骄兵必败,以本圣子的看法,夜莲当有此劫。”
十三郎看了他一眼,说道:“别忘了,此事一旦被揭开,魔族便是最大的怀疑对象。”
牙木一愣,叫屈道:“别忘了,我们的传送也被摧毁。”
十三郎嘲讽说道:“苦肉计虽然比较俗,但却最容易让人相信。假如魔族一点损失都没有,反倒因为太明显而不容易被怀疑。”
牙木悲愤大叫道:“谁会这么想,谁会这么蠢?”
十三郎淡淡说道:“不是蠢和聪明的问题,而是有人会刻意这样引导。”
魔族有可能背上有史以来最大的黑锅,牙木再不能保持轻松,咬牙低吼道:“是谁这么阴险?猎妖使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十三郎平静说道:“别忘了,两族内部还隐藏有四大星域的人,从来没有清理干净。”
牙木再一次愣住,抓头跺脚半响无语,陷入深深的无奈中。
“自古奸细最该死,至理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