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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身就显老,再增四十沧桑,灵机快要看不出样子,肌理已不是松弛所能形容,好像直接在骨架上挂着一层皮。
“老了,真老了。”
身老力疲,像寻常老人一样,灵机感慨岁月无情,说出来的话足以惊骇世人。
“这个地方,一万年怎么这么久。”
言罢,灵机想起事情还没做完,赶紧收敛心神。低下头,灵机看了看那四块被按放好铁链的阵图,沉默片刻,略显迟疑。
“相处一场,老夫应该遂了你的心愿,可你的福缘不够,纵然四处谋夺造化,恐也是徒劳……罢了,你为这场法事出了那么力,老夫理应尽尽人事,免得被人笑话。”
喘息几次,凝肃目光,灵机再度抬手,出指成剑,在四根铁链上写字。
一链一字,字字如印,字字如刀。
君,临,天,下!
……
……
四字书罢,灵机全身血肉尽失,毛发脱落,皮肤开裂,风一吹,就散了。
四字书罢,冥冥中响起四声惊雷,冥魔好似被连砍四刀,身躯纵横五分。
“吼!”
一声长啸,十三郎身似大鹏冲天而起,来不及清理深刺入肉的金色口器,目光投向法坛。
他手中握着三条铁链,正如被火烧受锻成烙,通体赤芒犹如金龙。
三条金龙咆哮挣扎,十三郎死死握住不令其脱手,同时看到了法坛,看到了灵机,神情略有迟疑。
“你是……九地?”
“我是。”
无声交流,十三郎知道了灵机是谁,更加疑惑。
通天算地,视天下如棋;因有八子入鼎前的那番话,十三郎无数次思考九地是谁,心里也曾想到过灵机。
理由有三。其一,十三郎本是个不信仙佛的人,纵然走向修道之路,仍不信有人能够足不出户算尽天下。其二,灵机擅土,是十三郎所闻唯一能够遁土之人。其三,大先生不甘奴役隐匿紫云,山君或许看不到他,但能猜到。
整个人间,有资格规避山君视线的地方不会多,数来数去落日塔破天观道盟道院还有仙灵殿等等几处;剑尊地位何等重要,山君没理由一点行动都没有,定会探访查证。
有能力做此事者,非一子莫属。
至于掩饰身份,有没有被剑尊与老院长察觉,察觉的话能否保命等等,十三郎相信他一定有自己的办法;否则,怎配得上一子身份。
猜归猜,真得到证实,十三郎又不太敢相信。
灵机太老了,也太强了,当然也很虚弱。他就像一头耗尽全部气力的大象,望着一群稚嫩孩童在眼前舞刀弄枪,微笑着,欣赏着,欣慰着,嘲讽着……五味杂陈。
“来自天外的魂,老夫不是你的敌人。”
灵机看出十三郎的疑惑,苦于时日无多来不及解释,仅挑最要紧的话讲出来。
“你很不错,很努力,很聪明,很神秘……嗯,老夫算不透你。”
话音直接在十三郎的脑海中响起,不快,然而十三郎知道,哪怕这样谈到天亮,谈到地老天荒,也不会耽搁任何事。
身在战场,不同时空,周围无一人察觉。
“老夫唯一可肯定的是,只有你才能置身局外,有机会解决我们这帮老家伙解决不了的事。”
灵机一声感慨,说道:“可惜啊,老夫只能陪你到此,接下去的路,要靠你自己去走。”
十三郎冷洒,回应道:“我的路,一直是我自己在走。”
灵机温和一笑,说道:“年轻人就是脾气大,只当满足我老人家一回,有什么大不了?”
十三郎不知该说什么好。
灵机接下去说道:“自己走,很好。自己走才能不受牵挂,不被牵连,嗯,重要的是不陷落,不受骗。”
想了想,灵机忽然笑起来,说道:“你啊你,明明什么都留不住,偏给自己找那么多麻烦……罢了罢了,赶紧忙去吧。”
“等等……”十三郎急忙开口。
“等什么呵,不能等,也等不了。”
灵机轻轻摇头,身体好似风中残灰徐徐消散,仅留下一句叮嘱,和一张有些诡异的笑脸。
“老夫走了,你一定要小心,千万不可半途夭折。”
“你……”
“啊!”
尖叫在身后起,十三郎转身回望战场,神情大变。
第1110章 魔葬,战未结
时光倒流至片刻前。
彼时,十三郎还在迷惘中挣扎,灵机刚刚探出头,冥魔断足之后翻滚,碾破千重山。
北方反击凌厉,南方战团不可能连这种机会都抓不住,两千多名魔修奋起残力,再度朝冥魔猛攻。
“杀!”
枪王失枪,探手入怀拿出一件谁都想不到的宝物:血鼎。
九转魔莲,上有九芯,七只化鼎落入人间接引魔族,便是血域的全部由来。上次血域之行,理论上应算最后一次历练,七只血鼎,十三郎独得其四并出现融合,余下三只应该回到涅祖手里。
谁都想得到,血鼎断不仅仅只有炼药接引之功效;不知出于什么想法,涅祖没有收回十三郎的鼎,也没有教导其如何运用。
很明显,枪王这只鼎出自涅祖亲传,且有法度开启真实功效……的一部分。
明珠蒙尘,今日绽放炽烈光华,枪王取鼎折指嚼舌断指与鲜血融入血鼎,之后还要打入重重法篆,最终换来血鼎一击。
“杀!”
血鼎升空,迎风变大,大如煌煌山岳;四方鼎壁刻满了各种叙事类的画,多为魔修在血域内的经历。有人过海,有人攀山,有人鏖战,有人采集,还有人与同族同伴阴谋厮杀,人间人性,莫不彰显于此。
由画中的人的衣着施法习惯,还有相貌等等判断,他们是以往历代进入血域且曾滴落精血于此鼎内的修士。换言之,血鼎能将每个人的行为记录下来,永恒保留并且传承。
得到枪王的血,用了涅祖的法,鼎上记录的那些人活了过来;一张张面孔转向画外,看到眼前厮杀一幕,随后好似得到某种指令,纷纷从鼎内飞出画外,齐齐施法。与此同时,失去那些人的画面迅速黯淡,重新变成一只普普通通的鼎。
血域内无轮回,九转魔连就是终结,葬魔之地便是阴冥。枪王此时所施展的,严格来说应该算作一种召唤,将那些曾经为血鼎厮杀的魔修之魂召唤出来,再为魔族贡献最后一份力。
可惜的是,真灵法器自有其尊严,随便掰下一块也不是人间化神随随便便能够调用;血鼎本属魔莲之芯,枪王能驱使是因为取了巧,所用也不是其本身,而是收来的那些魂。
万年十四次开启,血鼎内一百多名杰出大修魂魄,倾巢而出。
身后,周围,千余魔修再起剑阵,大拿精修各施法度,汹涌风暴又一次展开,只为阻止那座翻滚的山。
应该说,之前冥魔的应对一点都没有错;他察觉到这群人的凶险远超北侧,因此才以重足压顶,至于后来发生的种种变化,十三郎竟然钻到其身体里等等,那叫意外,非事先所能预料。
发动的又何止这些。
冥魔倒地翻滚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能意识到危机临头,北方五百魔修奋力追赶,甚至有人效仿十三郎,以身躯朝冥魔发动攻击。南北两侧,三千魔族挥洒出一块法术的海洋,冥魔那般庞大的身躯,竟已不可视。
其后,灵机引动法坛突变,四链归位重新锁魂,四大魔尊苏醒回归,实力比三年前强出不止一筹,还有堕灵之王体内逞凶,所有这一切,无不击中冥魔要害。
然,他们还不是最重要的部分,真正要命的依旧是那个最先发动反攻的人,丢刀挥刀最后一刀,斩的不是冥魔本身,而是那座联系它与魔蚊的那座桥。
斩断阴阳!
死灵能够吸取活物精气,但不能借助活物复生,否则的话,置天道轮回于何地?十三索链堕落生灵,根子上带有死灵范畴,之所以能够吸纳亿万魔蚊,凭的便是那条无形纽带。十三郎领悟到生死应用,此时一刀或许不能将其彻底斩断,但已留下一枚种子,让天道自己去看。
斩阴阳,借助天道之力,施界律之罚。
冥魔的敌人不止这些,还包括那两个躲在远方令其头疼但又实在抽不出手的搅屎棍。
“佛祖慈悲……”
“真人法度……”
僧道两个齐聚真力,唱想战事开启以来的最强音,为生平之大敌贡献力量。
“嗷!”
长啸或者悲鸣,咆哮又或呐喊,婴儿啼哭,怨灵嘶吼;内外交困,冥魔翻滚的速度骤然加快,双眼内四瞳接连闪烁,闪出六道耀眼光华。
新生婴儿,最最需要积蓄力量的时候,冥魔不得不用出全力。
喧嚣中,双方相遇,碰撞,轰鸣,呜咽……六道光华一闪而过,扩及五百里大地。
高台上,僧道两个唱音忽断,身躯同时一震,脸色陡然一灰,再一白,吐血,跌坐,扑倒。
眼前人,桑南二修目光呆滞,直愣愣望着山岳临头,来不及发出一声呐喊,将身自爆。
身后端,孟凡林忽然取出一卷书册,披发赤身原地起舞,将书册刷拉拉的翻飞,一张张燃烧成灰烬。
身体下,不知多少魔族身躯崩裂,不分先后变作肉泥。
冥魔身躯四分五裂,两双手足全数被毁,余下半截身躯连着一颗受创累累的头颅,做最后一跃,一压。
“死啊……”
哭喊般的嚎叫,冥魔悲愤的目光望着下方,迎面看到两张清纯透着几分稚嫩的脸。
小宫主,还有严萌。
……
……
“走开!”
“不,你走开!”
“蠢丫头,你要死了!”
“白痴,你才要死了!”
两个女孩为谁更蠢而争论,冥魔山岳般的身体已经临头,磅礴巨力,飓风吹得面孔好似波浪,周围空气被点燃,赤红光芒照出两张惊慌的脸,同时也惊动了深埋的那两个人。
“封!”
“孽障!”
威严低喝,严萌小宫主身上各自飞出一条虚影。
自当年道院大比之后,蛮尊为保爱徒无恙,在体内埋下一道神通;原本按照严萌的体质,根本容不下蛮尊施展,然而封魂一族自有妙法,此术得以成功;乱舞遇险,因对手是老祖宗,蛮尊自己都没办法脱身,那道神通自也没了用武之地。与之情形类似,在与灵妙法尊一战后,小宫主记忆渐渐稳定,老祖宗着手安排后事,遂效仿陆放天对十三郎所做的那样,为小宫主深藏一击。
此时此刻,正当其时。
两条身影先后飞出,蛮尊修为不及魔宫掌座,但含有封魂之力,就好像水能灭火,土可吞金,天生带有克制之力。
真正的伤害来自老祖宗,身形飞起,单掌迎向庞大冥魔的胸膛,五指开天。
开不了天,但能开了冥魔的胸。五指撕开山岳重厚,一路破击如开凿洞府,连同数只金蚊在内,通通绞灭。
事情从来一万次,冥绝想不到下方那群孱弱修士中那两个看起来柔弱不堪一握的女孩身上,竟然隐藏着人间至尊!
轰!
华丽乐章的尾音,绝世名画的落笔,大河灌入湖海,山岳崩成了沙。
蛮尊在怒吼中归于无形,老祖宗轻叹中徐徐消失,冥魔身体在空中炸成了片,亿万无主魔蚊在巨力中消亡,迅速湮灭在周围的法术汪洋;一团浓墨般的黑影聚而又散,散了又聚,嘶吼中分分合合数次……铛铛几声脆响。
三条铁链冲天而落,余下三团徐徐揉合,扭动,哀嚎,最终变成一个通体漆黑的人。
“嗷!”
饱含着痛苦与愤怒,墨色之人对天长啸,如臣服,似召唤,又像寻找回家的路,变成原来的那个他。
战场再生剧变。
……
……
大地开裂,条条裂缝散开周围,第一眼的感觉不像是朝外走,而是有无数线条指向中央,将那座法坛缓缓拉出地底。
下一刻,世界突然间塌了,万丈法坛冲天而起,咔咔爆响犹如雷鸣,顶飞无数房屋甚至小山一样大的巨石,飞射四方。
刷拉拉,十三条锁链似魔龙出没,转眼之间横跨整个天际;浓浓墨汁般浓郁的黑雾在祭坛内涌动,包裹一名,不,是两名红发青年。
一大一小,面容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区别在于大的那个被铁链牢牢困死,面色狂喜透出无尽疯狂,小的盘膝跌座勉力不倒,似在压力下苦苦支撑。
“逆灵,还不归来!”
红发青年开声断喝,冥魔所化黑色人影的哀嚎就此中断,身形连续闪烁几次,几乎是以瞬移的方式来到法坛中央,来到那个被铁链锁死的红发青年头顶,当头灌入。
十三条铁链陡然摇晃起来,其中九条锈迹斑斑,似乎随时有可能断成两截;其余三条崭新透着浓郁的血腥气,此刻正摇曳着挥洒红芒,与墨色之人也就是堕灵相连。
最最不可思议的是,堕灵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