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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样讲并不意味着立场转变,假如活佛持旧意杀人事,大家该打的打该杀的杀,断不会手下留情。
相比几名大佬,十三郎留意到的是另外一件事,内心微凛。
之前那场片刻交锋,活佛受袭四面八方,一手持杖应付群修,同时还以单掌对双拳,与十三郎连碰十三次。看似以一敌二,实际情况远远不止,活佛刚刚施展过大神通,还要分神兼顾八方,纯以金刚法体作战。十三郎则全力以赴,法体同施用尽手段,最终才得惨胜,打断其一条手臂,自己也遭重创。
如果还不够,眼下仅仅过了片刻,十三郎肌肤尚未愈合,活佛那条断臂却已经行动自如,恢复能力哪是强悍所能形容,几可称得上非人。
几者相加,活佛说他太弱,一点都没有歧视狂妄的成分,大实话。
目睹如此,想到这些,十三郎越发后怕,同时也有后悔。
后怕因为生死一线,后悔的原因就多了,主要在于他觉得自己对这位大师太过分。一个连魔族大拿都不愿杀的灵域和尚,怎么看都称得上慈悲为怀;作为经常穿梭灵魔之间的那个人,十三郎最能体会到灵域敌意,尤其知道这样的作为对和尚而言有多难。
老祖宗与十三郎的关系算得上亲近,可即便是这样,也不敢透露半点关于活佛的那段往事;因为她明白,相比一言九鼎的她,活佛看似声望更高,实则受到的制约更重,这样的事情一旦传出,后果不堪设想。
总而言之,活佛不愧是活佛,真正的慈悲大德……可偏偏对十三郎下手这么狠,差一点点就要了他的命。
心中复杂,十三郎问道:“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谈了谈,谈着谈着居然谈到一块儿去,我俩都想试试前人没做成的事:杀掉山君。”
活佛的表情随意,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听到的人心情郁闷,尤其他刚刚还试图以杀人手段阻止十三郎,更加显得滑稽。
滑不滑稽别人说的不算,活佛觉得应该那样做,就能为之舍弃一切;从这方面讲,似乎所有意志强大的人都差不多,想做便去做。
又或者反过来,想做便能去做的人,才称得上强大。
不管众人何思何想,活佛继续说道:“谈谈说说,我俩觉得这件事情很难,要分几个步骤,要做很多事,急不得。”
这句基本是废话。
活佛说道:“首先当然是力量,刚刚你说到罚天大阵,和尚估计,你只是一知半解。”
十三郎苦笑说道:“您太过奖了,晚辈只知道有这个名儿。”
活佛说道:“知道名儿也不错了,整个沧浪,如你这样知道各宗最高机密者,不会超过五十人。”
十三郎不知该说什么好。
活佛说道:“罚天大阵起始为了对抗天灾,比如陨星落石之类,想用它弑神,需要具备很多条件,做出很大改动才行。”
“这很难,难如登天……算了,以你的道行,说了也不会懂。”
天星坠地,威力可能不比真灵差,但那是死物,远不能与活人狡诈相比。活佛的话其实是在提醒十三郎,你还嫩着,想事情过于理想化。
十三郎没法反驳,只好默默听着。
活佛又说道:“魔宫立足时间短暂,那时候的昕昕还不是掌座,根本不知道魔宫有没有类似阵法。因为与我的那次交谈,其返回后开始朝此方向迈进,为的是掌控魔宫,进而才谈得上汇集群力。和尚这里当然也没闲着,询师问友里外里忙了些年,也算作了一点事情。”
换个说法,十三郎在做的事情,灵魔两域早就有人在做,从来没有停下。
活佛继续说道:“力量的事情需要慢慢积累,一代几代,总之传承下去就是。事情最难难在山君本身,一不知其身在何方,二没见过修为高低,三不知其能否化身……这个你已经知道了,连其门下弟子都有几条性命,遑论山君自己?”
听到这里,十三郎眼神微亮,面色慢慢变冷。
“所以……”
“所以只有一个办法,从其弟子身上着手。”
活佛接下去说道:“有点巧,事隔不久发生两件事,让这个全无头绪的事情变得有些眉目。一是陆放天,他的事情你是知道的,我就不多说了;再者是魔域出了个血千愁……”
深深叹息,活佛神色满是悲苦,怜悯说道:“唉,挺可怜的孩子,遇到那么悲惨的事,还要被我们这些老家伙利用。”
十三郎哑口无言。
至此,千愁公子一事才算得上真相大白。操纵他的既不是道盟也不是战盟,而是这些心怀大志真正拥有强大力量的人;最最可悲的是,老祖宗也是其中一员。
当初群魔逼迫千愁公子杀妻,背后有没有魔宫的影子,老祖宗是不是默许,甚至主动促成其发生?
千愁公子誓言灭魔,却不知他就像一根风筝,捏线的人可能就是魔宫掌座……该说什么好。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条线至今都没有断,且马上被提到。
“血千愁之妻是九子,理应知道山君机密,可惜啊,她……”
活佛顿了顿,忽问道:“仙灵殿圣女,如今和你在一起?”
极为突兀的问题,十三郎心中已有所料,神情顷刻间变得冰冷。
“我警告你,别打她的主意。”
“佛祖慈悲……”活佛念佛,眼中悲苦之色愈浓。
“若无九子,如何找到山君?”
第1153章 弑神之道
山君门下传承不灭,欲除其害,何不深究其根。
十三郎能想到的事情,先贤大能一样想得到,非但想到,且早已着手。
无九子,何处觅山君。
身怀无上修为,坐拥天下门徒,如活佛同样强大的几个人联合起来,做出的结论无人可质疑。
十三郎也不能。事实上,十三郎比活佛等人了解得更清楚,山君门下即便被称为核心的前十子,也不是人人有机会亲见其容。
能见到又如何?似山君这样的存在,弄个化境传送再容易不过,召唤时直接拉进去,离开时顺手扔出来,谁知其真正藏身地。
道理很简单,找不到就杀不着,成与不成,根本连开始的机会都没有。
“追索千年,我们有理由相信,九子是山君门下最最重要的一个,有极大可能常受其召见;对人间而言,‘培养’出一名九子,是做成这件事的唯一希望。”
活佛语焉不详,比如如何顺着线索追查山君,如何保证九子配合,事后又将怎样等等。但他道出了人间弑神最难点:连对方是谁在哪里都不知道,谈何谋划大业?
为了这件事情,活佛弃慈悲心为恶毒事,心难远比看起来更沉重。
活佛说着忍不住叹息,轻声道:“夜莲这个孩子,和尚很想亲眼看看她,可又一直没那么做……”
等了一会儿不见其声,十三郎微讽说道:“你怕什么,心中有愧么?”
利用过老子再算计女儿,怎么看都是阴毒缺损;若换成别人也就罢了,比如剑尊,比如老院长,十三郎此前已隐约猜到他们知晓真相,否则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自己“夜莲这孩子不错,来历不凡”之类的话。
老院长身背丧子之痛,剑尊险有失魂之危,两人与山君之间都有解不开的私仇,其所做所为更容易被理解;况且两人在世的时候,夜莲距离九子的距离像天地那么远,真正临头时态度怎样,还是两说。
退一步讲,十三郎到底与院长剑尊更亲近,难免为其寻找千般理由,比如“一时想不开”“被仇恨蒙蔽了眼睛”“最终肯定会收手”等等。
活佛呢?
刚刚才被看成慈悯天下的圣人,掉过头来即成魔头,这样的作为最让人不齿。此外还有,今天的事情从突袭到解释,从解释道慈悲,突然又从慈悲转变成阴毒,十三郎自诩看透人心,此刻也不禁被这位佛爷弄花了眼,已不知道该怎么看待他。
佛魔一线差,这句话说说很容易,且带有诸多高妙意味,但若真把这样一个人摆在面前,有谁承受得了。
视线中活佛神情慢慢沉寂,平静说道:“此事成与不成,和尚都该进入阿鼻地狱,赎罪万世轮回。”
以活佛身份说出这样的话,还能怎样。
强悍一点的说法是,谁还能拿他怎样。
十三郎沉默很长时间,问道:“既然是这样,为何不见?”
活佛回答道:“不是怕,也是怕;和尚担心她不够优异,或者有什么不符山君标准,最终无选。”
十三郎想了想,说道:“你知道袁朝年吗?”
活佛笑起来,说道:“那个人啊,陆放天与卓荦都觉得好,和尚知道他们看错其人,看歪其心,看高其力,看偏其志,必定受其蒙蔽。”
十三郎疑惑说道:“既然明白,为何不点醒他们?”
活佛洒然,说道:“既然你这么问,表示和尚说对了。”
十三郎无奈说道:“袁朝年是山君十子,专门负责筛选门下,照我估计,院长剑尊,还有战道双盟,对此均不知情。”
活佛目光微亮,说道:“他做这个的确很适合,其后如何?”
十三郎说道:“他找到夜莲,道明往事,要其继承九子之位,受山君点化。”
“这就是我们一直等待的事情,其后又如何了?”活佛急忙追问。
“其后,其后我把他杀了。”
“杀……把谁杀了?”
“袁朝年,山君十子。”
“……”
活佛楞了好半响,近乎颤抖的声音问:“夜莲呢?可曾……”
“她活的好好的。”
“这我知道……她可有继承九子之位?”
“当然没有。”
“啊!”
“啊什么啊!啊个屁呀啊!”
不久前才后悔不该对这位佛爷太过火,此刻十三郎又觉得对他太仁善,反反复复,心头越来越厌烦。
“记住我刚才的话,不要再打她的主意。”
似觉得不够,十三郎稍微停顿,刻意补充了两句不容易连上的话。
“你有害怕的事。我会灭你落日传承。”
……
……
普天之下,人修之中,若论对山君弟子的了解程度,找不出一位能与十三郎相比。
老院长不能,老祖宗不能,剑尊不能,活佛也不能。
普天之下,人修之中,各方势力,没有谁敢说灭掉落日塔这句话。
道院不能,道盟不能,战盟不能……十三郎能。
不用阴谋诡计,无需强大修为,十三郎要做的仅仅是活下去;只要活过三百年,就能轻松将其抹平。
那座佛塔屹立千秋,在人间拥有至高无上的尊崇,然而对阴间判官而言,它与寻常宗门甚至几个平头百姓毫无区别,抹去无非多出几条亡魂。
有底气的话才能有力量,活佛听出十三郎话语中包含的力量,能体会到他的强大信心与决心,不免有些茫然。
相比活佛,其余人心中更多担忧,生怕因为这句不靠谱的话将本已缓和的局势弄到不可收拾。
今日在场的人,都还不知道的发生在丹楼的那件事,除参加过秋猎的几位隐约能够猜到真相,余者尽皆不知所措。
“大师莫怪,先生他……”
“不怪不怪,和尚痴迷,和尚历劫,和尚自取其祸。”
燕山老祖试图圆场,但被活佛阻止,合十说道:“先生免我心厄之苦,当谢!”
佛门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意指无人不可超度。活佛原本就是佛,为弑神之事偶染心魔,如今说他自愿也好,被迫也罢,只要放下,玲珑佛心顿时回转。
立地成佛,活佛眼中带着欢喜,徐徐说道:“和尚告知一切,放下一切,当请教先生计划。”
阴谋诡算,钻营利用,摆布弱女,这些都不是本意;活佛一面表明心迹,顺带要问一问十三郎,既然他追求光明磊落,可有什么好的办法。
旁边大灰一个劲儿撇嘴,说道:“大师果真是大师,踢得一手好球。”
踢球二字有些混不吝,活佛不去计较,温然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道相通一切可谋,先生乃做大事的人,何必斤斤计较。”
“无耻!”黄花女按压不住厌恶,愤而开口。
“……”活佛深知女子不可相争,牢牢闭嘴。
“大师说得对,我与你们目标一致,没什么矛盾不可以协调。”
内心同样觉得和尚无耻,十三郎的感觉与黄花女完全不同;他认为这样就对了,至少比刚才那样容易接受。
“不同的地方在于,从一开始,我就相信人修能够找到办法对付山君,但我从不相信人类能够单独做这件事。”
稍顿,十三郎缓缓说道:“我的办法很简单,把金乌放出来帮忙。”
山君难觅,但又何须人去找?金乌神目绽开的那一刻,就是山君现形的时候。
道理真的很简单,活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