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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精校版)-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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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定远哼地一声,说道:“好小子,哪来这许多练家子,原来都是燕陵的趟子手。”

众人兀自惊疑不定,没人敢接话。老李走上两步,低声道:“这燕陵镖局势力雄强,数十年来不曾出过事,怎会有人敢在老虎嘴上拔毛,却来干翻燕陵的镖师?莫非失心疯了?”

伍定远冷笑一声,道:“谁晓得?这些强人见钱眼开,一给他们见到白花花的银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江湖上铤而走险的凶狠之辈,所在多有,伍定远是看得多了。有些财迷心窍,好容易开了间客店,却从来不干正经营生,整日只会下蒙汗药害那往来客商的,他也破获多起。想来燕陵镖局树大招风,经手运送的都是白花花的官银、亮晶晶的珠宝,难怪江湖上的小贼眼红,只要见了好处,怕连性命也不要了。

老李问道:“到底这案子是什么人干下的,不知伍爷心中可有个底?”

伍定远微一沉吟,道:“这我也说不准。往日办案,多少都可以从尸首上查起,只是这十八名镖师的死因太过奇怪,个个身无外伤,实在看不出下手之人的武功家数。只有等黄老仵作到了,才能说个明白。”

老李道:“放眼西凉,只怕没人有本领一次做翻燕陵镖局的十八名好手。我看歹人定是下毒谋害,使得是蒙汗药、迷魂酒这类的伎俩。”

伍定远点头道:“当是如此。”

伍定远在西凉也算是个成名好手。但以他的武功家底,尚且不能一举做翻十八名镖师,何况他人?想来歹徒若非在食物中掺毒,便是用细小暗器暗算,否则如何对付得了这许多硬手。

他召来众人,细细吩咐道:“死者既是镖局的趟子手,必是运送些价值连城的宝贝。你们去查查他们运的是什么物事,把失落的财物都点清楚了。”

一众手下答应一声,急急前去搜索。伍定远却自行走开,心下不住推算计较。说来这案子并不难破,只要能查出这些尸首的真正死因,定能找出下手之人。在这荒荒大漠之中,这群人便想藏身,却也无处可去。到时无论歹徒是何方神圣,只要派出大批官差,全力围捕追杀,定可将他们手到擒来。

这案子并不为难,让他烦心的只有一个人,一个惹不起的麻烦苦主,燕陵镖局的齐润翔。

伍定远轻叹一声,他走向前去,找块大石坐下,远远眺望沙漠的夕阳,心中不住盘算。

想那燕陵镖局开立至今,已有数十年历史,向来是硬底子的老字号。总镖头齐润翔武功高超,仗着江湖朋友众多,向不和官府交往,伍定远干这捕快也有六、七年了,始终没和他来往。饶是如此,燕陵镖局却不曾作奸犯科,只是本本分分地做生意,伍定远也乐得和齐润翔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

原本大家太太平平过日子,岂不是好?谁知燕陵镖局不出事则已,一出事就是大案子,连着死了十八个人。这齐润翔是个要面子的人,想他的局子遇上了这等大事,岂能不私下查访,报仇雪恨?怕就怕他自行动手,到时杀人放火起来,非闹得天下大乱不可。届时西凉城私相斗殴,血流成河,却要他这个捕头的脸面往哪搁去。

那老李也是个老江湖了。他见伍定远烦恼,知道他在担忧燕陵镖局私下寻仇,当下道:“伍爷,待会儿验完尸,咱们便上燕陵镖局走一遭,想那齐总镖头不会不给咱们面子,事情便不难办了。”

伍定远摇头道:“这齐润翔是条老狐狸,怕就怕他嘴上一套,手里一套。咱们得了面子,却要掉了里子。”

两人说话间,几名官差急急奔来,禀道:“启禀伍爷,这些是死者身上发现的东西!”说着呈上几件物事。伍定远低头看去,只见属下们手上拿着一袋白银,另一人手上捧着些珠宝。伍定远挑起一枚指环,细细察看,只见这指环色泽非凡,应是上品。

一名官差道:“这玩意儿是汉玉指环,玉质温润,晶莹剔透,少说值得上百两银子。凶手却弃之不顾,真是奇怪。”

伍定远问道:“这戒指是在哪发现的?可是在镖局运送的箱子里找到的?”

那官差道:“这倒不是,这只戒指是从死者身上除下来的。”

老李大为讶异,奇道:“凶手连这样的好东西也不要,真是怪了。”

伍定远沉吟道:“看来镖局运送的那几只箱子才是正主儿,里头的东西必是价值连城的珍宝吧!”

那官差摇头道:“属下仔细查过,箱子里只有一些衣裳,不太像是值钱的东西。”

老李一怔,道:“只有一些衣裳?这是搞什么,怎会有人托镖局来押运衣裳?”

以燕陵镖局的行情身段,倘若没有千两银子,只怕很难叫他们出镖,却怎能有人付此重酬,却要镖局护送这等不值钱的东西?天下确实没有这种生意。

伍定远与老李对望一眼,两人都见到彼此眼中的疑惑。二人连忙走向前去,察看镖局运送的物事。

只见骡车翻覆在地,一旁翻落着几只铁箱子,共有三只之多。伍定远蹲下身去,拾起地上的一只铁锁。那锁已被撬开,早断成了两截。一旁官差道:“这几只箱子上本来是镶着锁的,全给人用重手法撬开了。”

伍定远转头看去,只见满地都是衣物,四处散落,众官差正在整理。一名官差禀告道:“那些衣物都是给歹徒丢在地下的,我们适才点过,全都是些寻常事物,实在没什么值钱东西。要说歹人拿走了什么,我们也看不出来。”

伍定远拾起地上的一件锦袍,料子用的是山东大绸,虽然裁剪精细,质料颇佳,但也不算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反而远不及镖师身上的珠宝值钱,实在不知歹徒何以要翻搜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却反而对珍异珠宝弃若蔽履?他苦苦思索,猜想不透这些盗贼的用意。

老李苦笑道:“伍爷啊,这群凶手到底图的是什么玩意儿,您可瞧出来了吗?”

伍定远摇了摇头,说道:“不管他们要的是什么东西,全都无所谓了。只要找出真凶,绳之以法,还怕追不回东西吗?”

一旁几个官差见他出语豪壮,原本担心受怕,心中都是一宽。一人大声说道:“伍爷说得对!这几年来哪件案子您没给办妥过?这次虽然是燕陵镖局出事,凭伍爷的手段,那几个凶徒还逃得掉吗?”一人道:“正是!只要伍爷出马,那些贼子还不抱头鼠窜吗?”

伍定远听着属下阿谀,心中却无丝毫快意,他摇头道:“大伙儿听好了,这次的案子很有些不同,咱们可得小心在意。”

众官差一齐道:“还请伍爷示下。”

伍定远道:“这起案子的苦主不是寻常百姓,乃是一个难惹的武林高手。说起齐润翔这个人,大家总听过吧?我们要是破不了案,人家燕陵镖局那里高手如云,难道不会自己动手?那时人家自个儿抓人,自个儿判案,咱们衙门还有什么脸面在西凉混下去?大伙儿还有什么脸出来办事?”

众官差听见齐润翔三个字,不约而同的静了下来。

伍定远顿了一顿,又道:“无论如何,咱们得赶快破案,别让燕陵镖局赶在前头,大伙儿知道了吗?”

众人尚未答应,却听一名官差嘻笑不绝,说道:“这姓齐的是什么来头?咱们何必这么怕他?你瞧,他的趟子手给人杀得尸横遍地,算得什么东西嘛!”

众人闻言,莫不大吃一惊,急急回头去看,却是衙门师爷的小舅子阿三狂言放话。这人到衙门来不过几天,规矩不懂,人情不知,就是一张口毫无遮拦,很不讨人喜欢。

伍定远微微一怔,尚未说话,老李已然出言斥责:“阿三哪!你这小子怎么干了个把月还不懂事,那燕陵镖局是什么来历,你难道没听说吗?”

阿三笑道:“镖局就是镖局,有什么大不了的。”

老李呸地一声道:“你这话在衙门里讲讲可以,要在外头哪,你这张嘴皮可得小心了!那燕陵镖局岂同寻常,三十年来没有出过一件差错。人家走的镖北上蒙古,南下两广,这可是了不得的大能耐啊!别说咱们西凉府找不出第二间来,就算京城这种大地方,怕也挑不出三两家哪!”

阿三面带不屑,道:“就算这样,那也不过是间顶有名的大镖局嘛!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老李叹了口气,道:“阿三呀!你这不识相的小伙子,要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哪!就算你不知道燕陵镖局的厉害,总该知道嵩山少林寺不是好惹的吧!”

听到少林寺三字,阿三这才哦地一声,问道:“怎么,那个姓齐的跟少林寺有什么干系吗?”

老李清了清嗓门,大声道:“你给我听好了!燕陵镖局的齐润翔不是别人,正是少林寺嫡传的俗家弟子、佛门正宗的高手!”

阿三努努嘴,道:“少林寺又怎么样?俗家弟子又怎么样?不是我瞧不起他们,你自己瞧!”说着往地上几具尸首看去,言下之意自是明白,既然你把燕陵镖局夸的这般厉害,他们却又如何会一败涂地?

阿三见老李无言以对,不屑地道:“我看这些人都是饭桶,搞不好连我都打不过!”

阿三正自狂妄,忽地背后一声断喝,跟着一刀挥来,从阿三脑门削过,刷刷刷三刀连着劈下。阿三大叫一声:“妈呀!”滚倒在地。

众官差不知是何人出手,都是一惊,急急转头望去。只见出刀之人正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大名鼎鼎的西凉伍捕头。但见他横刀当胸,冷冷地看着阿三。

老李忙扶阿三起来,急问道:“伤到哪里了?”阿三惊魂未定,颤声道:“我……我没受伤……”

伍定远瞪着阿三,沉声道:“你记好了,这几刀是少林寺的‘罗汉刀’。我只学过一点皮毛而已,不过要宰了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混,那也足够了。想那齐润翔武功何等高强,你要是惹火了燕陵镖局,人家绝不会只吓吓你这么简单。”他走上前去,轻轻拍着阿三的脸颊,沉声道:“今天给你一点小小教训,要你明白人外有人的道理,免得你将来说话狂妄,不知检点,连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阿三吓得屁滚尿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伍定远还刀入鞘,说道:“咱们现下唯一的寄望便是黄老仵作,以他的眼力,必能瞧出是何人下手。只要找到凶手,咱们定能轻易破案,好给燕陵镖局一个交代。”

众官差纷纷点头称是。

众人说话间,却听马蹄声响大作,黄老仵作已然赶到。那黄老仵作单名一个济字,只见他满面皱纹,少说也有七十来岁了,但一对眸子仍是灿然有光。当年朝廷刑部为了一桩大案,专程请黄济赴京验尸,丝毫不敢缺了礼数,可称得是西疆第一把的高手。伍定远见到黄济亲来,心底觉得踏实多了。

众人迎了上去,正待说话,黄济却摇了摇手,示意噤声。此时已值日暮,西沉的太阳将大漠染得鲜红,各人的影子长长的拖在地下。一众官差站在尸堆中,人人都觉心头沉重。

黄济取出法刀,口中默念往生咒,这才察看尸首。伍定远道:“这些尸首都没有外伤,想来是中毒而死。”

黄济点点头,却不答腔。他从怀中摸出银针,探了探各人的喉管、胸腹等处,一连验过十八具尸首。

伍定远知道他正以银针验毒,当下走上几步,问道:“究竟这些人中的是什么毒?这毒怎能这般霸道,居然一次毒死了十八个人?”

黄济检视银针,忽地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中毒,十八人中没有一人是中毒死的。”

伍定远吃了一惊,颤声道:“不是中毒?那这些人怎么死的?他们可是武林好手啊!”

黄济不答,自顾自地检查尸首,过了良久,忽道:“伍爷,你过来看看!”

伍定远连忙走近,黄济指着一名死者,说道:“你看这人的手腕。”

伍定远凝目望去,只见那人手腕上有一个小小的瘀青,他不明黄济的用意,奇道:“怎么?这瘀青有什么奇特之处吗?”

黄济道:“伍爷请再看看别的尸首。”

伍定远依言察看,登时一惊,赫然发现每具尸首的腕上都有一点小小的瘀青。

伍定远惊道:“莫非这小小瘀青便是死因?”

黄济摇头道:“这我也不知,伍爷稍待片刻,真相自会大白。”说着取出短刀,往那人手腕上的瘀青割下。

黄济轻轻一刀划过,众人屏气凝神,专心观看,只见浓浓的血液缓缓流出,却是久久不止。

伍定远愕然道:“不过是小小的淤血,怎能流这许多血?”

黄济不答,手持法刀,沿那尸首的手腕往上剖去。刀一划过,只听黄济身子一震,颤声道:“伍捕头,你看这伤!这是什么?”

众人急忙向前凑去,霎时人人面色铁青,面面相觑,一时无人说话。伍定远更是倒抽一口冷气,良久作声不得。

死者的手腕深处现出一个深深的血洞,约莫小指粗细,伤口更是深藏血肉之中。皮开肉绽中只见长长的一条血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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