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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云点了点头,原来早在江南便走漏了消息。他沉吟半晌,又道:“我返京时曾在侯爷府上遇见一个高手,身穿黑衣,也是自称为‘义勇人’,这人便是崇卿吧?”
韦子壮道:“没错,你一回京城,便成众矢之的。小伍怕你遇上麻烦,便从红螺寺里悄悄跟着你。没想‘镇国铁卫’还是抢先了一步,早派人在侯爷府里守株待兔。”
卢云叹道:“这话倒是,我在侯爷府见到了胡媚儿,她给了我一封信,劝我留在京城当官。”
“当官?……”韦子壮哈哈大笑,“当你个屁官!你还以为是中状元、做翰林么?还不是要你替客栈跑腿?”
卢云愕然道:“客栈?什么客栈?”
灵智解释道:“客栈就是‘镇国铁卫’的别号,旗下共有六名账房。今晚你遭遇的人马,便是四当家金凌霜的手下。”
卢云醒悟道:“原来如此,那……那胡媚儿呢?她是几当家?”
话声未落,便听韦子壮嗤之以鼻:“什么年头了,还轮得到她出头?告诉你,这几年胡媚儿已成了低三下四的丫鬟,专给人家带孩子啦!”
卢云吃了一惊,他今夜虽曾与胡媚儿会面,却没听她提及此事,忙道:“她……她成了人家的丫环?你……你听谁说的?”
韦子壮冷冷地说道:“听谁说的?你去问伍定远的老婆,不就明白了?”
卢云愕然道:“艳婷?她……她收了胡媚儿当丫头?”
韦子壮道:“当然是她了。若非是她,谁敢把这妓女留在身边?”
卢云忖想半晌,道:“不对啊……这……这艳婷不是和胡媚儿有仇么,为何要收她当丫鬟?”
韦子壮嘿嘿笑道:“你说反了吧?若非是想报仇,又何必收来当丫鬟?”
听得内情如此,卢云不由也恍然大悟了。现世报、来得快。当年“百花仙子”辣手害死张之越,下手凶毒,谁知今日自己却落到了艳婷手中,这几年想必饱受折磨,落得生不如死了。
想起自己与胡媚儿的情分,卢云微起不忍之意,道:“真是生受她了。”
韦子壮骂道:“生受个屁?看你没见识,你怎不想想,这姓胡的以前陪谁上床?”
听得韦子壮说话难听之至,卢云不由咳了一声,喃喃地道:“是……是江充,对么?”
韦子壮冷笑道:“懂了吧?当年艳婷抓住了胡媚儿,本想拿来大卸八块,做成人干什么的。谁晓得这妓女在江充身边混得久了,早学得一身吹捧功夫,一见艳婷的面,登时拿出了毕生本领,把她捧上了天,肉麻无比。这艳婷也是个天生下贱的,见得胡媚儿这等马屁人才,怎舍得杀她?现下这两个女人一个烂、一个贱,蛇鼠一窝,弄得京城里妓院也似,臭不可闻哪!”
这韦子壮给烧烂了脸,性情与当年大不相同了。看他满腔的愤世嫉俗,说起话来非“烂”即“贱”。只不知他何以这般痛恨艳婷,竟也把她骂的如此不堪。
念在伍定远的情分上,卢云登时叹了口气,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众人闲聊几句,眼看众汉子解下了面具,各自收拾刀剑道具,想来是要离开了。卢云忙道:“韦大哥,你……你会带我去见崇卿吧?”
韦子壮道:“别急!我一会儿先带你拜见咱们首领,到时再听他吩咐。”
卢云愕然道:“你们首领?他……他和崇卿有何干系?”
韦子壮道:“他是崇卿的朋友。平日小伍若是遇上了麻烦,必然向他求援。”
卢云点了点头,方知崇卿与“义勇人”渊源极深,低声又问:“韦大哥,我……我看崇卿身上也有个印记,他……他也是‘镇国铁卫’的人么?”
韦子壮叹道:“是啊,他十四岁那年性情大变,从此与咱们首领结交,也开始发愤练武。一年之后,他便投入了‘镇国铁卫’,成了客栈的‘龙影太子’。”
回思崇卿的凶恶嘴脸,卢云不由长叹一声,道:“这孩子……这孩子究竟是怎么了?为何变成这模样?”
韦子壮道:“你想得知内情,自己去问伍定远。”
卢云愕然道:“定远?他……他知道儿子投入‘镇国铁卫’?”
韦子壮道:“我已经说了,这事你得自己去问伍定远。”
卢云愕然道:“为什么?”
韦子壮道:“有些话外人不好来说,你得自己问他。”
卢云心下一凛,已知此事涉及了伍家的隐私,方才不足为外人道。他深深吸了口气,又道:“韦大哥,你……你们知道我掉入了白水大瀑布?”
韦子壮叹道:“当然知道。那年胡媚儿回到了北京,带回了一柄剑,一个小婴儿,却没有见到你卢大人的影踪,谁不晓得你出事了?”
听得“小婴儿”三字,卢云等时跳了起来,慌道:“等等!阿秀!他在哪里?你们有谁知道?”
卢云与胡媚儿相会之时,便曾向她打听阿秀的下落,谁知这女子却板着冷冰冰的脸,把自己毒咒了一顿,至于阿秀是死是活、人在何处,却是只字不提。此时卢云关心情切,嗓音竟然微微颤抖,就怕阿秀有了什么万一。哪知众人看入眼里,却只眉来眼去,嘴角都挂着笑。
卢云见他们神色如此,心里更加慌张了,正要追问这孩子的生死下落,却听洞穴极远传来轻轻一响,似有什么人潜进来了。这声响虽然低微,却瞒不住众高手的耳去。灵智颔首道:“金凌霜要攻进来了。”
韦子壮嘿嘿冷笑,道:“客栈的狗腿子又来啦。他奶奶的,大家先换个地方说话,甭跟他们罗嗦。”
正要转身离开,却给卢云拉住了,焦急道:“先别走,你……你跟我说,阿秀……阿秀他还活着吗?”
眼看卢云又惊又怕,目光中满布自责之色,就怕阿秀早已不在世上了。灵智抚了抚他的背心,安慰道:“放心,神秀极好。他活泼健壮,早已长成一个大孩子了。”
卢云眼眶一红,低声道:“他……他在哪里?我可以见到他么?”
灵智微笑道:“跟我们来吧,见到了义勇人的首领,你便什么都明白了。”
说话间,洞穴里脚步声渐渐逼近,只在百尺之外。韦子壮立时吹熄了灯火,道:“大家跟我来。”
在场高手极多,除了卢云、韦子壮之外,尚有帖木儿灭里、灵智方丈等人,自不必畏惧“镇国铁卫”。只是此行既是为与义勇人的首领会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也不必节外生枝。
众人由韦子壮领队,一路向洞穴深处而去。沿途经过,每隔几尺便见一个坑道,这地底水脉错综复杂,竟如迷宫一般。众汉子却是熟门熟路,一路左拐右转,想来都走惯了。卢云看着,便道:“韦大哥,你们平常都躲在这儿吗?”
韦子壮道:“地上一切,全是‘镇国铁卫’的地盘,地底九幽之处,却是咱们义勇人的巢穴。”
卢云点了点头,又道:“他们……他们没派人进来搜捕吗?”
韦子壮冷冷一笑:“你以为我的‘夜行刀’是练来干啥的?”
卢云微微颔首,十年不见,韦子壮武功大进,早已脱出当年“八卦游身掌”的格局,武功比之当年强了何止一倍?想来“镇国铁卫”若是硬闯进来,必有无数陷阱暗器伺候,当是伤亡惨重了。
卢云又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水道的?”
韦子壮道:“正统元年夏,全京水井一起干枯。半年后,邻近各省也受波及,大家都说这是天罚,怪得离奇。咱们首领精通风水堪舆之术,于是率先潜入井中,察看地底水脉动向,这便给他找到了这个栖身之所。”
卢云楞了楞,道:“什么?你们首领精通风水?”
灵智接口道:“没错,义勇人的首领熟知风水。除此之外,他还精通奇门遁甲,五行生克之术,算是一位奇人。”
卢云忙道:“大师不是也会看面相么,与这位首领相比,却是谁高谁低?”
灵智叹道:“知州这是折煞我了。在下虽略知命理,可要与人家的道术相比,却如初出茅庐,相距岂能以道理计?”
灵智精熟命理,当年曾预见伍定远日后的富贵极品,根底自当不俗,谁知却出此自谦之词?卢云颇有不信之意,便道:“这人高姓大名?可否赐予在下知道?”
韦子壮咳了一声,欲言又止间,却听灵智坦然道:“不瞒知州,这位首领姓祁,人称祁郎中便是。”
卢云听这名字耳生,便只微微皱眉,道:“我……我以前识得这人么?”
灵智还未回答,韦子壮便又急急转了回来,大声道:“方丈,够了!别再跟他说了!”
卢云疑惑道:“韦大哥何出此言?莫非你信我不过?”
韦子壮哼道:“你这人一向守不住秘密,还是少说为妙。”
卢云气往上冲,大声道:“什么话?卢某此生讲信重义,岂是通风报信之人?罢了!罢了!我走便是了。”
说到气愤处,袍袖一拂,转身便走。韦子壮吓了一跳,忙拉住了他,慌道:“干什么!干什么!几年不见,一句话便得罪你啦?”
卢云满心不快,仍不愿说话,灵智便安抚了:“知州别动怒,其实韦先生也是好意。想你秉性忠良,本事又高,当然不受威胁利诱,可一旦你的亲人受了挟制逼迫,阁下却该怎么办?”
灵智不愧是少林方丈,一语便道破了卢云得弱点。想他天性刚强,纵给千刀万剐,亦能守口如瓶。可若有人抓住了他的至亲至爱,稍加折磨拷打后,恐怕卢云便要慨然赴死,任其摆布了。想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别让他得知为妙。
卢云想想不错,便也叹了口气,道:“也罢,不问便不问,那他为何要见我?”
灵智道:“你能应验他卜出来的最后一卦。”
卢云大吃一惊,反问道:“最后一卦?”
灵智淡淡的道:“他相信这场历时十年的大战,终会在你的手上结束。”
卢云更吃惊了,慌道:“什么?”
韦子壮咳道:“大师,拜托你少说两句,别吓跑他了。”
今夜入洞以来,韦子壮始终神神秘秘,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八成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卢云满心疑惑,脚步便慢了下来,灵智便又安抚道:“卢大人放心吧,这位‘祁郎中’并非什么牛鬼蛇神。他之所以会给人称为‘郎中’,纯是因为他是个大夫。”
卢云愣道:“大夫?他……他不是熟知风水吗?”
灵智微微一笑,道:“卢大人,医理之上,还有一层道理,你晓得是什么?”
卢云茫然摇首,意示不知,灵智便自问自答了,含笑道:“命理。”
卢云愕然道:“命理?”
灵智微笑道:“这位首领同知州一般,也都是聪明绝顶的人。他凭着一本经书入门,无师自通,练成了世上罕有的针灸术,熟知人身一切气血循环。不过他看诊时却发现了一些奇事,有些病人看似给他治好了,可不久便即复发;有些病人看似沉疴难起,药石惘然,谁知久而久之,却能不药而愈。于是他便懂了,原来医理之上,还有一层道理。”
卢云啊了一声,道:“便是命理么?”
灵智含笑道:“没错。人的寿算其实都已经注定好了。他们的生老病死都有一层因果,倘使参不破这层道理,纵使知其病症,竭心诊疗,至多只能医一时,却也不能医一世,医之何用?于是他便以医理为根基,开始钻研命理。”
卢云听出了兴趣,忙道:“何谓命?”
灵智道:“命者,先天之性也,形于内为‘气’,形于外为‘运’,气衰而运衰,运衰而命竭,故良医为人把脉,不只观脏腑,查气血,也往往趁机观看病人的手相面相,以明其一生之荣枯。”
卢云叹道:“大师所言,已是巫医之道了。”
灵智微笑道:“殷商远古之时,医巫本为一家,何足为怪?”
卢云饱读经书,自知殷商时医者必也占卜,故称巫医。这些人焚烧龟甲以测吉凶,渐渐才有日后的易经命理。他点了点头,又道:“听大师如此说来,此人医术之精,莫非还强于青衣秀士了?”
灵智微笑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青衣秀士的医术是九华祖传,仅能治一时之病。义勇人首领的针术却更胜一筹,能治一世之患。”
“青衣秀士”便是今日怒苍的总军师,昔日他曾求道于九华,医术精湛,天下无双,谁知竟有人自称本领强过了他?卢云沉吟半晌,又道:“也罢,这命理又与风水何关?”
灵智道:“医理之道,可测常人一时之荣枯;命理之道,可知凡人一世之吉凶;至于风水地理之道,则可察一家一姓、上下三代之兴亡。”
卢云哦了一声,道:“这么说来,风水便是最高的学问了?”
灵智摇头道:“风水之上,尚有一理,便是天理。此理隐藏于星象之中,若能洞之察之,可测天下之动静。”
卢云微微一惊,方知这义勇人的首领非同小可,竟是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忙道:“如此说来,这人能预知天机了?”
灵智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