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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大姐疑惑地说:“我怎么听不出来好在哪里呀?”
常天亮说:“你连清朝垮台那天是什么日子都不记得,当然就听不懂天门口的
说书了。”
“垮台的日子就是垮台的日子,有什么好记的。”
“谅你也猜不出来。哪一天是雪柠她们的圣诞节。”
常天亮走到欧阳大姐面前轻轻地说完后,突然扑上去,将她拦腰抱住,嘴里还
恶狠狠地说:“我要箍死你!”欧阳大姐毫不惊慌地警告常天亮,只要他放手,这
件事便烟消云散,她不会有任何计较。
常天亮不但不听,一双手由篾箍变成藤箍,眼看就要变成致命的铁箍了,欧阳
大姐才略显慌张地用没有被控制住的左手,掏出一支手枪,顶着常天亮的腋窝开了
一枪。
到了这一步,事态的发展完全乱了套。枪响之后,最先跑进屋里的是常天亮的
儿子常稳。父亲的死相将他吓得扭头就跑,跨过门槛时,脚下一绊,身子像一只死
狗那样被自己抛了出去,偏偏又一头撞上回廊石柱的底座。尖锐的棱角使得常稳连
哼一声都来不及,小小性命便跟着常天亮走了。
荷边恍惚地看着别人将父子俩的尸体摆到一起。被激怒的欧阳大姐毫无安抚之
意,一边提醒不知所措的护士给她注射胰岛素,一边愤愤不平地重复先前说过的那
句话:天门口的草木山水全都长着反骨。护士从皮箱里拿出药剂,哆嗦着往欧阳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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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身上注射时,荷边突然蹿进来,抱着那只皮箱就往外跑。她对来自身后的任何呼
喊都不理会,一口气跑到左岸上的雨量室旁,纵身跳入滔滔洪水之中。
暴雨已经有了停歇的迹象。西河里的大水仍在上涨。聚集在左岸上的许多人没
有一个敢下水。天门口人都说,水太大了,就算余鬼鱼没死,也下不了水。欧阳大
姐到河边看了看后,不让人再提下水打捞皮箱的事,转而请卫生所的杨医生想办法。
卫生所里没有胰岛素,用杨医生的话说,只有胰岛素的敌人葡萄糖注射液。欧阳大
姐苦笑着说,这都是从前日子过得太苦,后来又突然吃得太好的原故。从天门口通
往县城的电话线和公路都被洪水冲断了,派出去取胰岛素的人好不容易绕路赶到县
城,医院里却没有这种药。
两天之后才有一架直升机带上胰岛素从武汉起飞,半路上又被过于恶劣的天气
逼得只能原路返回基地。天气转好后,那架直升机也没有再飞来天门口。因为欧阳
大姐已经死了。欧阳大姐死之前,一步一步地经历了人之将死时所有症状:虚弱、
发抖、震颤、头痛、抽搐、丧失意识直至昏迷不醒。
欧阳大姐一死,那些为常天亮三番五次伸给别人看的五个手指担心的人,终于
为此次凶兆没有应验在自己头上,实实在在地松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天堂气象站才发出预报说,暴雨即将过去。
一四五
欧阳大姐死后的那次天气预报是由雪荭发布的。
雪柠特意选择这种雨过天晴的日子让她开始继承父业。
在县城里读了三年高中后,雪荭曾经顺利地升人武汉大学就读历史专业。从进
武汉大学到被武汉大学除名,不到两个月。问题出在政审上,开始是过了关的,柳
子墨和养母雪柠的历史对她影响不大,后来又没有过关,原因在于生母小岛和子是
日本人,舅舅小岛北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战犯和侵略者。宣读除名通知的人说,早
一年上大学就不会出这种问题,可现在是一九六二年,国际国内情况大不一样。天
门口人也感觉到了这种不一样,从华小于被枪毙后,乌拉邀请人去法国说书的事,
连挖古的人都不敢提了。
雪荭灰溜溜地回到天门口。雪柠也不高兴。但她装着高兴地让雪荭做了自己的
助手。
雪蓝和一镇先后去了沙洋农场,四个人的气象站,剩下雪柠和圆表妹两个人,
应付一阵还行,天长日久就需要人来顶替。上班的第一天,雪荭就在小东山上,同
粮管所养的那只狗在观测室外说了半天话。雪荭说的全是与人有关的事,那狗却像
听得懂,不是点头,就是摇头。轮到那狗汪汪地叫个不停时,雪荭也像是全都明白,
除了点头和摇头,还不时地起劲与之争辩。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四天,见到的人都向
雪柠报告,要她注意当年常娘娘的神经病,是不是暗中传染给了雪荭。雪柠其实早
就看见了。有一次雪荭对那只狗说,你得回去了,不然就算杭九枫不打你,一省也
要打你的。
那狗果然就忙不迭地回去了。又有一次,那狗不停地吠叫。雪荭听完了才说,
不就是少吃半碗饭吗,你为什么就不想想平时多给你吃的那些东西哩!还有一次,
雪荭对那狗说,你要是能看得懂天上的白云就好了。那狗果然不住地往天上看,然
后无可奈何地摇着尾巴。雪柠并不担心,更没有像细米提醒的那样,要么去县城找
专门的医生看看,要么敬些香烛,烧点纸钱,即使讨不来吉利,也好消除一些邪恶。
雪柠坚持不做,有了空,不是陪雪荭四处走走,就是关上门对着窗外的月亮娓娓地
说些古今事情。
雪柠还依了雪荭要去沙洋农场看看雪蓝的想法。
一去一回用了半个月。到家后雪荭的样子变得比先前还难看。好在她不再有话
只同狗说,之所以让糟糕的心情变本加厉,亦与雪蓝无关。雪蓝在沙洋农场的情形
算不上好,但也不坏。雪蓝人还没到,那里的干部就传开了,说她来头很硬。对雪
蓝来说,只要没有不三不四的男人骚扰,别的都不在话下。让雪荭难过的是,有一
天,她看到一队清一色戴眼镜的男人在地里摘棉花。那些人不是工程师就是教授,
因为是与刑事犯罪不一样的思想犯罪,劳动时总有拿枪的人在一旁看押,每隔半个
小时,还要大声地点一次名。看到站在棉花地旁的雪荭,那个年纪最大的男人让她
带口信给雪蓝,早上的天气预报不正确,傍晚时会有较强的雷阵雨。雷阵雨是最不
好预报的,那人却在没有任何观察仪器的条件下,仅凭肉眼就看得十分准确。柳子
墨活着时,雪荭太小,对父亲在气象学上的造诣只是后来才有所耳闻。那一刻,摘
棉花的男人就像柳子墨一样让雪荭无比崇敬。雪荭还在农场的公告栏上看到一镇的
名字,一镇的刑期果然如欧阳大姐所承诺的,已被减为八年,理由却是因为在劳动
改造中表现突出。
那一天,母女俩在西河左岸上慢慢地走着。正在水边洗被子的细米抬起头来大
声同她们说话。细米的儿子白送刚去县城读高中一年级,趁着星期天带了许多脏衣
服和脏被子回来。细米没有像别人那样直截了当地劝雪荭心胸放开些,而是说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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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她学了几个月的历史,有没有将雪柠从小就会问的问题研究出来,普天之下到底
哪一个人是最早被杀的?细米的意思不在于答案,她是说学历史没有用,还不如跟
着雪柠就在气象站学习预报天气。雪荭明白细米的弦外之音,没有停下来同她理论,
继续往前走了一阵后,就看到远山上涌起层层白云。
雪荭突然问:“你问清了吗,是不是真有二十四种白云?”
雪柠落下几颗眼泪,指着天边,说出每一种白云的名字。雪柠没有细数,一口
气说下来,正好是二十四种。
要在被西河河谷和以天堂为主峰的连绵群山所限制的天空中认识这些白云,雪
柠用去了能在蝴蝶翅膀上飞翔的全部年华。记得柳子墨最早对她说,薄云是一个郁
郁寡欢的男人,科学地说,应该是层积云,它看似层层叠叠,其实十分稀薄,只能
下些毛毛细雨,并降低日照,给人以凉爽。在天门口,它的样子很像喜欢蹲在街边
挖古的那些人。随后,雪柠就认识了外表蓬松极易识别的积云,正常的积云如同一
朵棉花,当它有足够的厚度,上面就会变白,而底部则是灰色的。积云是一种征兆,
每每会在寒潮到来之前,作为冷空气的潮头而出现。在有风的环境里,积云很容易
被吹碎,这种样子,很像麦香。丝丝和线线则是那淡云,又叫淡积云,它在天空出
现时,总是平缓而宽大,并将不多不少的小云片高举在云端,这样的天空格外蓝,
天气也会极佳。一年当中,最能表示天气正常的是中云,其实就是中积云,只要它
不变化,天气就会好下去。中云是直直的,其高其宽大体一致,在清晨,它会尽一
切可能靠近地面,然后随着太阳的升起而升起,升得越高越不会产生重大降雨,所
以雪柠喜欢用它比喻圆表妹,希望圆表妹在以天门口为背景的天空中,不但位置高
不可攀,还能变化出人生的高贵。条云则是顺着风向平行排列的,当一些条云同时
出现,它们就会情不自禁地在地平线上汇聚,随着风将前面的云带走,另外的云就
会在后面形成。条云也会被吹散,那时候它们就会形成云线或者云环,所以条云是
很好的风向标,而且代表着不变的风向,所以它太像段三国了。塔云又叫浓积云,
它的高度总是大于宽度,那些不同寻常的高耸兀立,清楚地表明斯时斯地强劲的气
流正在上升,不仅会有对流,而且还会在这种不稳定的状态中攒越多,产生大雨
或者暴雨,如果是在冬季,又有条云和积云相配合,一场大雪落下来,厚厚的可以
用尺来量。每逢有塔云出现,雪柠就会在心里想,这就是那个让天门口天翻地覆的
人。她所指的是傅朗西,在心里她还觉得,销声匿迹的傅朗西对天门口的重大影响
还没完。当年深受傅朗西赏识的杭九枫,则是各种积雨云中酷似一切需要敲敲打打
的匠人少不了要用铁砧的铁砧云。作为雷暴天气的源起,铁砧云形成时,受到上升
气流的影响,顶部变得十分强劲,虽然不大却很完整,一旦形成了,大雨倾盆算不
了什么,往往还伴随着冰雹、雷鸣电闪,甚至是龙卷风。
秃云也是一种积雨云,只是没有铁砧云顶部那样的形状,落下来的雨也是有限
的,在天门口,像秃云的人不少,最合适的却是林大雨。
还有一种积雨云叫毡帽云,一般只会出现在春夏两季,它是有雨将来的信号,
就像一个经过河滩走上西河左岸的人,最先看见的是那顶冉冉升起的毡帽。在天门
口,应该说只有冯旅长符合此中特征。
|乳云的样子非常好看,当越过中天缓慢下落的太阳向上照射过去,其美其妙引
人人胜。这种形似女人Ru房的云,其实是令人生畏的,在它的身后如果没有龙卷风,
一定会有大雷雨,除了阿彩,再没有更像|乳云的人。无论是上街,还是下街,多数
人是那火成云。那一年保安旅、自卫队和独立大队联手对日军小岛北旅团发起的梦
幻之战,一场人为的森林大火烧起来后,天上立即起了浓浓的火成云,最终化作一
场暴雨,成就了身处国难之中的那一大批人心中的梦想。柳子墨在日本留学时,曾
经专门研究火山爆发带来的火成云所形成的气象变化,并被作为学长的小岛北嘲笑
过。小岛北只是针对性很强地研究中国的气象,他没有料到在大别山区也会有火成
云出现。一切的不变是暂时的,长时间里都会变化万千,一闪一闪之间就换了模样,
能够将所有的云纠合在一起,既不打雷也无闪电的,惟有雨云。雨云其实就是那种
暗无天日的天空,它是阴暗的,灰茫茫的,这样的日子总在不间断地落雨,让人看
不到日月星辰。雪荭以为雪柠会用侉子陈来做比喻。雪柠却摇摇头,雨云是每一个
人,从天门口上街到下街,从西河左岸到右岸,当人人都有差不多的想法时,才能
像雨云一样席卷整个天空。侉子陈只和飞云差不多,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各种云团抛
下来的残云,只不过常在有雨的冷风中出现,又离地面很近,才会有喧宾夺主的误
解。在温暖的夏季,阴森恐怖的高层云是一件终日在田野里劳作的女人身上的蓝褂
子,经过风雨及骄阳的洗涤后,本来的蓝已经变成了灰,这种灰蓝色的旧褂子一旦
铺上天空,云的丝朵片等等形状全消失了,宛如碧空如洗,见不到任何纹理,也没
有任何结构,在若隐若现的云层相对薄弱之处,阳光会如丝如缕地直射下来。然而,
这不是那种让人欣慰的信号。相反,这种以难得一见的灿烂后面,蕴藏着捉摸不透
的旋风和狂飙爆发的暴风雨。雪柠说,高层云是董重里和常天亮的说书,是那说书
中从女娲到孙文的过程中的所有人所有事。雪柠由高层云说起高积云,层层叠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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