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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些大饼、烧卖、肉馍馍、羊蝎子、馄炖、杂碎汤…也都各自吆喝买卖,那叫一个热闹。有些客人买了油饼,就站在旁边,就这大葱面酱热热的吃下去,吃完了的正在用袖子抹嘴,打个饱嗝,满满的幸福。
对于有些人来说,这是一天中最愉快的时候,他们活着所享受的,也只有这一个时辰的美味和闲暇。
至尊宝的麻布衫在山中挂的又破又烂,上面还满是泥泞污秽,加之头上的茅草枯叶,活脱脱个乞儿模样,那些摆摊之人见了均是皱眉,赶苍蝇一般的挥手:“走开!走开!”
他没有生气,他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因为在山中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离开了八月,若是没有本事,别人是断断看不上自己的——和真正的乞儿又有什么区别?
他忽然不愿意回山了!
至尊宝只想四处走走,四处看看,待到一曰能犹若那漆黑夜空中的萤火虫一般,照耀闪亮的出现…
就像苦茶先生故事中的白衣少年,虽然不曾出现在众人眼中,但却是深深烙印在众人心底!
但是现在,他还得去救人。
至尊宝绕到那客栈背后,刚刚趴上墙头就听见里面喧闹起来,有个大嗓门在叫嚷:“突那贼子,你好生大胆!要我们搬走便要搬走,恐怕没那么容易…”他听那声音似是比丘僧所言,心中只道他们遇上了五轮宗的援手,心中一喜,立刻偷眼朝内看去。
只见内中那比丘僧手中执着金铙金钹、诸金刚伏魔杵、宝塔坠,气势汹汹和一帮人对峙,,那些人看似粗陋不堪,也各自手持朴刀匕首、铁尺铁棍,横眉怒目毫不相让,只若一言不合便要厮杀起来。
至尊宝虽然不知这些人来由如何,可也清楚的知道,来人绝非五轮宗援手,也不是什么法门中人,该是平常的帮派匪众、江湖汉子,横肉凶悍也不像是好人——他不由暗暗叫道:“呱呱叫!别别跳!你们这打起来最好!贼和尚人少定然是打不过的,到时候被杀得一地,我自去把人救了便走,那倒是不需费什么手脚!”
至尊宝趴在墙头满心欢喜,只想等里面厮杀起来,可是等不一刻,突然看见那站在楼上的高瘦比丘僧伸手到了背后,捏着个奇怪的手印…院中顿时出现了细碎的脚步声,那帮中了尸术的五轮宗弟子尽皆从马圈中走了出来,悄无声息的挨近了门口。
“糟糕!”至尊宝心中叫声不好,早已把那高瘦比丘僧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你这厮杀便厮杀,把我们的弟子叫来作甚?难不曾又是想使唤了?——这要是动手不知道要死伤多少,可真是大大的不妥!”
他心中着急想寻个良方,可越是着急越是想不到撤…眼看里面的人是死活不听劝解,火药味越来越浓,差点准备偷偷在后面放上把火,准备把这屋子点燃——
“着火了你们总不可能继续厮杀吧?”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算计得当,他正当去办,忽然便听那里面江湖汉子中一人开口:“…我们出去干一架…”顿时把这事儿说得开了,厮杀变作了斗殴打架。
至尊宝见得事有转机,也不忙着点火了,静静伏在墙头细听,只见里面那带头的汉子和高瘦比丘僧一番对答,两人从最初各不相让的局面变成了一起住下,心中虽喜没有厮杀伤及五轮弟子,但也发愁这大好的机会没有了…
等不及他感慨唏嘘,里面已经全然分开了,比丘僧众开始把自己的行李朝外面的小院搬来,至尊宝立刻矮了身子溜了下来,心中道:“这下暂时算无碍了,可是,事儿闹腾半天对我全无好处,还得半夜再来救人——唉!时运不济啊,时运不济啊…”
心中盘算得定,先去找个地方歇息,能混口吃食最好,待到夜深人静那些胖和尚都睡了,到时候再回转来救人。主意打定至尊宝便即回身摸了出去,他一贯在城隍庙中长大,自然所寻的也是这石门渡的庙宇,可是问了数人都不知道这里有甚庙宇佛堂之类,最后好不容易有个本地人倒是知道指出了路,到了一看——
墙倒屋塌,枯枝遍地,牌匾破碎,杂草横生,却是早已经荒废了!
他虽然未寻到那口吃食,却总算找到了安身的所在,心中也不嫌弃,找了一大堆干草堆在香案之下,算是个能歇息的窝。然后他又找了些干柴烂椅生起火堆,从旁边拔了些竹子放在上面一同点燃,听那竹节燃烧中不断发出的噼啪脆响,时时警醒,也不易睡得太沉。
然后便把自己整个人蜷缩进了那草堆中,缓缓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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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拾章 人间夜色正苍苍,月魂北斗满目疮
那竹节在火中燃烧,时不时发出噼啪炮仗似的脆响,那声音直入耳膜,使得至尊宝一直不至昏睡过去。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之中,他突然感到了一丝异样。
泼墨夜色,漫天繁星,虽然不曾有丝毫不同,但至尊宝从空气中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危险,那危机感让他顿时一个翻身,闪电般从那大殿后的豁口就冲了出去。
但是马上,他又飞也似的退了回来!
未及再觅出路,那三方各自出现了一个异装奇服的比丘僧,三面围拢,只把至尊宝困在当中——可是至尊宝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
他只是死死盯着那破洞外的夜色中,眼中活像见到了鬼…不不,见鬼都没有如此惊愕失神的表现,那分明是见人世间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一个鼓鼓囊囊的人皮气球,从那墙外爬了进来!
人皮手足并用从那豁口爬了进来,迈步上坎、侧身走低,举手投足之间和活人一般无二,至尊宝呆立当场,竟然已经吓得心也要停了!
人皮走到他的面前,空洞洞的眼睛直直盯着他,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在说什么…至尊宝惊魂未定,猛然拔出匕首就朝着那人皮戳了过去。
距离既近,出手又在骤然之间,比丘僧还未来得及冲上来阻止,那人皮已经被戳了个透明窟窿——可就在那嗤嗤作响之中,人皮猛然反卷过来,把至尊宝整个裹在了当中,四肢更是宛如绳索般缠绕在至尊宝手脚之上,收紧拉扯,牢牢的捆在了一起。
至尊宝本在那出手之时便飞身从旁闪过,可是这一来却正好发力不能站稳,当下身子一斜整个人撞到了那香案供桌之上,乒乒乓乓一通响,径直摔倒地下——旁边忽然伸出几只大手抓住他的手臂肩头,猛然按在了地上!
却是那比丘僧众冲了过来。
人皮朝着至尊宝的头部裹了过去,把他的整个头颅包得结结实实滴水不漏,一股淡淡的腐朽之气在庙里出现,随即变做了有形有实的雾气,淡青色的雾气!
那雾气从人皮中剥离而出,一股脑儿涌进了被包裹的至尊宝头部,然后顺着泥丸宫就消失不见了——要是薄有道行之人在此,一定会看出这是何意!
上身!附体!缘此而已。
随着雾气从至尊宝泥丸涌入体内,那人皮也软哒哒的松弛下来,反而是至尊宝的双眼翻白,口角溢出了一些白沫,身子猛然变得僵硬起来,直撑撑倒在地上胡乱抖动,像是羊癫儿疯发作之态——那小孩人皮啪嗒一声掉到地上,终于不再动弹了。
亦在同时,至尊宝的双眼猛然翻白,脸变成种令人作呕的惨绿色,满脸尽显出种狰狞凶恶的神情。还没等那比丘僧反应过来,他忽然嘴唇也剧烈的扭曲,嚯嚯声中开始不住发呕!
吐出的是种浓稠的汁液,颜色浓绿,绿得发黑!
比丘僧对视一样,彼此心中都明白那含义——这便是从睹史多天归来的鬼魂已经强行挤进了他的躯壳中,一时三刻便要夺身噬魄,重新转世诚仁!
这便是那高瘦比丘僧真实的目的。他不是没有发现那偷窥跟随而来的至尊宝,而是心中另有目的——这孩子的命格奇异,实在是让门下弟子转世诚仁的不二人选,可是这孩子又不能制成尸童带在身边,否则就不能有完整的魂魄给睹史多天归来的魂魄食用。
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无视这孩子跟随自己,等到三天鬼魂归元之期满了,直接召出魂魄前去即可…他是如此所想,也是如此所做!
结果也如他所猜测的一般!
至尊宝僵死在地,全身忽冷忽热变换不止,那比丘僧知道此中厉害也不敢怠慢,用那麻绳布袋装了,扛在肩上就带回了客栈之中。直到他们归来,那至尊宝体内仍旧变幻不定,没有任何一方的魂魄取得上风……
可是那高瘦比丘僧显然对自己的佛法修为极具信心,那会觉得至尊宝个孩童能抵御此术,心中早已把至尊宝视为死人。他挥挥手让手下把他搬到旁边屋中放好,然后诋诵须弥佛号,终于让众人前去歇息了…
他们歇息了,可是那等待他们歇息之后准备偷袭的至尊宝,却是无法偷袭了!
※
人间夜色正苍苍,月魂北斗满目疮;沧江垂落半河影,天涯漂泊霁寒霜。
就在那月影西斜,寒鸦也乏的时候,小客栈中忽然出现了几个黑影。但见这些黑影身手敏捷、脚步轻盈,动静之间拿捏得极好,显然是做惯了梁上买卖之人。
黑影身上负着个鼓鼓囊囊的口袋,悄无声息摸到小院周围,带头之人只是略略点头,那些黑影便分别从口袋中抓出了一把把的东西沿着墙根儿撒了出来。
那沙沙之声恍若蚕儿啃桑叶,又似浪涌拍沙滩,连绵不绝,不多时已经把小院外面洒满铺了了整整一层,毫无遗漏。但见那些细碎之物在月光下微微闪光,晶莹剔透,内中红光偶或一闪,竟然是混合了朱砂的粗盐粒。
外面盐粒撒完,带头之人口中‘咕咕’几声叫,那内堂的门又忽然拉开,一干盐枭贩具蹑手蹑脚的摸了出来,手中提着个水桶,里面晃晃荡荡不知道是什么,只是一字儿排开将那小院在里的三面墙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待得众人站定,里面两人抬了个太师椅出来,端端放在众人之前,随后才看那屋中缓缓走出几人,一名老者正正坐到了那太师椅上,身侧一人肃然而立,手中提着块三尺长的黑铁尺,上面篆文骨书无数,正是把丹合量天尺。
后面出来的几位俱是那舟中丁甲宗人,椅子上所坐的便是病怏怏的长老石长天,旁边是现任石家族长石不转。他们略略坐定,那花孔雀他爹便即刻挨了过来,悄声道:“石大师,这边好了…”
忽见小院旁边的墙头冒出个脑袋,也轻声咕咕几声,这汉子立刻接出了下面半句:“…呃,他们外面也好了。”
石长老微微点头道:“今天却是有劳诸位了。好了,请捎带片刻,等我们把稍事准备之后,你我便依计而行——还请大家伙儿小心谨慎些,切莫伤了那些孩子。”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花孔雀他爹连连应道,“那,您请,您请。”
石长老缓缓从手指上摘下个古色古香的玉戒,那石不转立刻伸手接过,走到院中放在地上。随后那石长老右手捏着印诀,左手摸出符纸在空中一晃,朝着半空抛出,低声呢喃道:“天清清地灵灵,术召天龙,百足听令……敕令!百足天龙,为我所用!”
半空中那符纸忽而自然,飘飘荡荡落在了玉戒之上,符纸片刻便化为了灰烬。不待那灰烬上的残火熄尽,忽然凭空便起了一股黑色旋风。
那旋风初时只弹丸大小,盘旋于玉戒之上,随着那灰烬被卷入之后变得愈来愈大,最后化作一条滚滚黑色烟龙,呼呼声就窜到了半天之上,飞动之中卷起无数飞沙尘土,溅射四面,直是噼啪乱响。
就在顷刻之间,那院中已经有了细琐声响——石不转朝前堪堪一步,举起那量天尺朝着小院指去,口中喝道:“泼!”
顿时,四面八方都是一瓢瓢的将桶中之物泼了进去,只听嗤嗤之声大作,那些东西泼到地上竟然激起了一层层的浓雾烟瘴,里面有比丘僧不住口的叽里呱啦,也不知道是何意思。
石长天脸沉如水,鼻中哼了一声:“所料不错!这等恶人非但抓了我无论子弟子,还在此处行事了邪术妖法,妄自从诸天处偷龙转凤复生死人,阴冥之气凝聚,所以遇此马鬃牛角熬制的水就即相冲,鼓荡得雾瘴都出来了…”他正说话,忽然脸色一变,喝道:“出来了!”
随着那声呼喝,小院之中轰然打开,一群尸童子张牙舞爪的冲了出来,四散朝着众人猛扑——丁甲宗弟子赫然冲将上去,手中棍棒翻滚,在众人面前结起一道人墙。
“泼啊!快泼!就泼那些孩童…”后面花孔雀他爹死命大叫:“泼到头上!大师说的要泼到头上…”无数水瓢哗啦啦的就朝着孩童泼了过去。
尸童身上本就溅了无数的符水,这一来更是泼得湿若汤鸡,泥丸之上也开始有了斑斑白烟溢出,身子也筛糠一般的抖动起来,手脚之间顿时没了什么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