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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绿一个人坐了会儿,也离开了家。
她去了超市,买了各种各样的杀虫剂,拎回了家。趁周冲不在,她要试着消灭那种虫子。
她戴上口罩,拎着那些杀虫剂走进了卫生间。她戴口罩好像不是为了防毒,而是担心那条虫子记住她的长相。她把所有的杀虫剂都掏出来,甚至够一座教堂那么大面积用了,她都用在了小小的卫生间里,有喷的,有撒的,有吃的,然后关上门,赶紧跑出了房子。
也许是她身上的毒药味太浓了,一只在深秋里顽强活着的小虫正巧从她旁边飞过,突然从半空掉到了地上,蹬了两下腿儿,死了。
绿绿在楼下的长椅上足足坐了两个钟头。
那条虫子会死吗?她不知道,说不定,那些毒药正是它可口的食物……
回到家,绿绿把窗子全部敞开,杀虫剂的气味渐渐散尽了。
天擦黑的时候,周冲回来了,脸上挂着一丝疲惫。
绿绿赶紧问:“怎么样?”
周冲四下嗅了嗅:“什么味?”
绿绿说:“杀虫剂。有蟑螂。”
周冲放下挎包,无精打采地说:“他们的注册会员太多了,会唱歌的有几千人……”
绿绿说:“你落选了?”
周冲说:“他们让我先发一首单曲过去,跟参赛差不多。”
绿绿安慰他:“现在的竞争多激烈啊,到KTV看看,全国人民都会唱歌。怎么说这也是一次机会,好好珍惜。”
周冲说:“试试吧,无所谓。”
这天晚上,绿绿刷牙的时候,突然干呕起来。
周冲走过来,靠在门框上问:“哥们,怀孕啦?”
绿绿说:“牙膏迸进嗓子眼了。”
周冲说:“笨!”然后就走开了。
其实,跟牙膏没有任何关系,绿绿拿起牙刷刷牙的时候,忽然有了一种想象——她把那条虫子送进了嘴里……
夜里,绿绿又睡不着了,脑海里一直闪现那条虫子。
周冲睡着之后,她下了床,穿上拖鞋,蹑手蹑脚地去了卫生间。打开灯,朝地面上看了看,什么都没有。
它被杀死了?
情网成立八年,三年前就在纳斯达克上市了。
他们的效率果然很高,12月4号下午,就有人给周冲打来了电话——周冲被选中了!并且,他们发来了合同,竟然还有一笔不菲的报酬!
绿绿见钱眼开,高兴得手舞足蹈。
周冲似乎冷静了许多,他说:“这次,我必须把这首歌唱好。”
绿绿立即说:“嗯嗯!”
按照合同上的约定,两天之后就要进棚录制,周冲抱着吉他去阳台上练歌了。周冲很少去楼上,他更喜欢在阳台上弹吉他,绿绿问过他为什么,他说居高临下弹吉他才有感觉。冬未至,现在还是秋天,和夏季比起来,天地间消瘦了许多,地面半黄半绿,好像为了补偿似的,天空一下变蓝了,无比丰盈。
大家都去上班了,小区里不见什么人,很安静,只有吉他的和弦声,还有周冲性感的哼唱声。绿绿想,就这样吧,和和睦睦过一辈子,挺好的。
这天半夜,绿绿被尿憋醒了,她拿起手机看了看,01:01,又这么巧。
她下了床,一边走向卫生间一边想,为什么每次看时间数字都这么整齐呢?——平时,每个人都免不了经常看时间,数字没规律的时候,不会留下什么印象,只有数字整齐的时候,才会记忆深刻。把这些记忆串联起来,于是就有了迷惑……应该是这样。
走到卫生间门口的时候,绿绿又一次想到了那条虫子。尽管杀虫剂的广告词无比振奋人心,但是,绿绿并不是十分信任。她绕到鞋柜前,把软拖鞋换成了硬拖鞋,回来,轻轻拉开卫生间的门,摸到电灯开关,突然打开。
果然,她又一次见到了那条虫子!
这次,它就在门缝附近,比上次离绿绿更近,也许它正想爬出来。绿绿打开灯之后,它一下就不动了,死死盯着绿绿,绿绿也盯着它,她和它似乎都愣住了。
绿绿死了机的大脑突然转动起来,猛地伸出脚,狠狠踩了上去,那条虫子躲闪不及,被踩了个正着。绿绿使劲碾了两下,然后缩回脚来,看到虫子的上半身都被踩碎了,只剩下一条长长的肉肉的尾巴。很奇怪,它没有血,没有浆,只是稍微有点黏。
绿绿又想吐了,她关上卫生间的门,脱下拖鞋扔进了垃圾箱,然后,光着脚去楼上的卫生间解了手。
直到在床上躺下来,她的心还在“怦怦”乱跳着,右脚一直感觉不舒服——她就是用它踩死那条虫子的。
她决定,明天一早再去处理那条虫子的尸体。她还是不希望周冲看到它,就像吃饭的时候,你在菜里发现了一只苍蝇,悄悄扔掉就好了,不必告诉另一个吃饭的人,说了之后,他还怎么吃?这套房子虽然很老了,但是两个人必须要在这里生活下去。
由于心里装着事,天刚蒙蒙亮绿绿就醒了。周冲还在酣睡,他睡觉的样子像个小孩儿。
绿绿下了床,找到一双手套戴上,然后去了卫生间。她打算用卫生纸把那条虫子的尸体包起来,扔进马桶,冲十次水,然后在地上喷洒消毒液,再打开淋浴器,一直冲……
在打开卫生间的一刹那,绿绿所有的计划都落空了——那条虫子的尸体不见了!
她惊惶地回头看了看,门关得严严实实的,窗子也关得严严实实的,但是绿绿闻到了一股陌生的气息。毫无疑问,那条虫子已经死了,它不可能自己爬走,那么,深更半夜是谁帮她处理了虫子的尸体?难道是周冲?
她大步走进卧室,把周冲摇醒了。
“干什么干什么!”他一睡觉脾气就更大。
绿绿想了想,说:“昨天晚上你是不是上厕所了?”
周冲说:“梦里去了。”然后就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绿绿把他的被子掀开,继续问:“到底去没去!”
周冲直直地盯着绿绿,说:“我从来不起夜,你知道的!怎么了?”
绿绿又用被子蒙住了他的脑袋:“噢,没事了。”
她的神经像弓弦一样绷紧了——这个家里有第三个人存在!实际上,她早就感觉到这个人的眼睛在忽闪了!
她从厨房里抄起一把菜刀,到各个房间转了转,又去楼上看了看,没有能藏人的地方啊。也许对方不是一个身体,只是一双眼睛,能藏眼睛的地方可就太多了……
从楼上下来,绿绿又停在了卫生间门口,她盯着光洁的地面,思路又绕回来了——那条虫子死了吗?
她蹲下身,仔细观察地面,隐隐约约看到一条浅灰色的痕迹,从靠近门的地方一直伸进了那个黑洞洞的地漏——那条被踩碎的虫子又爬回去了!
一股阴森之气从地漏里渗出来。
绿绿盯着那个地漏,足足有两分钟。把蟑螂的脑袋切下来,它还能活十几天,谁知道这种虫子是不是比蟑螂更顽强呢?
绿绿一步步退回卧室,再次把周冲叫醒了。
周冲一脸不高兴,正要说什么,绿绿堵住了他的嘴:“我发现了一条奇怪的虫子……”
周冲:“在哪儿?”
绿绿:“我见过它两次了。昨天半夜,我明明把它踩死了,早上却发现它又钻回地漏里了,怪不怪!”
周冲摸了摸绿绿的额头:“哥们,你一会儿说有眼睛,一会儿又说有虫子,变着法儿想吓死我啊!”
绿绿:“真的!我们得想想办法!”
周冲:“眼睛的事交给你,虫子的事也交给你。”
绿绿大声说:“为什么都是我?”
周冲坏坏地笑了:“它们都属于内务。”
12月5号,吃过晚饭,绿绿找来了一只老式的罐头瓶,玻璃的,她站在卫生间门口,盯着那个地漏,等着那条虫子露头。
她想活捉它,送到相关部门去鉴定。如果真是新物种,她作为发现者,可以写一篇独家的稿子。
这时候,周冲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喊绿绿过去。
绿绿问:“什么事?”
周冲说:“失踪案,快来看看。”
周冲虽然是个唱歌的,但是从来不看音乐节目,只爱看警察抓歹徒。绿绿不知道,这起失踪案和电脑里的眼睛、卫生间里的虫子有着某种深层的关系,目前她只关心虫子。她说:“我在捉虫子。”
周冲说:“你可以去采访一下,多好的素材啊。不务正业!”
最后,绿绿放下了罐头瓶,走过来跟周冲一起看了。她总写一些奇案、大案、冤案,报刊社极其需要,稿费也给的多。遇到这种线索,她必须跟踪。
报道说,曲某跟男友赵某11月27号离家,已经失踪9天,两个人的手机都没有信号,始终打不通。本来,他们12月11日就要举行婚礼了,双方家庭都很满意,不存在私奔的问题。曲某在一家茶馆当茶艺师,赵某在一家健身俱乐部当教练,都是挺安分的人,经过警方调查,没发现任何情杀或者仇杀的迹象。可是,他们就是不见了!
绿绿有一种直觉:这两个人凶多吉少了。
电视上播出了两个失踪者的照片,只是脸部打上了马赛克。女孩穿着一身古典的旗袍,估计那是她的工作服。男孩站在她旁边,只穿了一条肉色短裤,摆出了一个健美造型,鼓出满身肉疙瘩,乍一看就跟裸着似的。
周冲说:“一看这男的就不是好人。”
绿绿知道,周冲最看不上练健美的男人,他一直有这样的理念——男人拼的是精神,而不是肉。从这个角度说,绿绿赞同他。
绿绿说:“你别胡说八道。”
周冲说:“我怀疑,这个健美男有个情人,不许他跟这个姓曲的结婚,姓曲的发现了这件事,就跟健美男闹起来了。健美男实在摆不平两个女人,就把未婚妻给杀了,然后跟那个情人跑了。”
绿绿说:“没想到你还会编故事。那尸体藏在哪了呢?”
周冲说:“他买通了两个民工,半夜把尸体运到建筑工地,直接盖到房子里了。”
绿绿打了个冷战:“你变态。”
周冲说:“我变什么态?”
绿绿说:“你有这种想法就是变态。”
周冲嘿嘿地坏笑起来:“你想想,把尸体放到混凝土里搅拌,然后埋在地基下,大楼就盖起来了,谁能找到?”
绿绿说:“他们都要结婚了,怎么可能动杀念!”
周冲盯着绿绿的眼睛,说:“在这个世界上,谁最有可能杀你?你想想,亲人不会,朋友不会,同事不会,陌生人更不会,最危险的就是你的恋人。假如你爱上了别人,他可能杀你;假如他爱上了别人,他也可能杀你。情感本身就是动态的,你爱上别人,或者他爱上别人,这样的事随时都可能发生,那么就是说,你随时都可能被你的恋人杀掉。”
说到这儿,周冲的眼里闪过了一丝生铁的光。
不知道为什么,绿绿转头看了一眼茶几上的那条金鱼,它还在孤独地游动,一只眼睛朝着绿绿和周冲望过来。绿绿一下扑到了周冲的怀里,把他抱紧了:“周冲啊,你是大帅哥,最大最大的帅哥!不论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杀我,我还没活够呢!”
周冲又笑了:“要是我移情别恋了呢?”
绿绿:“那就把你给她好了。”
周冲:“你他妈根本不爱我。”
绿绿就哈哈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她说:“哎,你说生命跟爱情哪个更重要?”
周冲:“当然是生命。生命是唯一的,爱情却不一定。”
绿绿的情绪一下有点低落:“我不希望你这么回答……”
周冲:“我实话实说。”
这天晚上,绿绿没有去捉虫子。
周冲睡着了,她躺在他旁边,想着乱七八糟的心事。窗外的月亮圆得不能再圆了,静静地端详着绿绿。绿绿重新审视她和周冲的爱情,总觉得缺一角。
绿绿在情网登记之后,工作人员总共为她介绍了三个男孩,绿绿见了前两个,一个快40岁了,文文弱弱,戴着眼镜,每次说话之前必要朝上推一推,据说是个什么公司的中层经理,绿绿没感觉;一个年龄跟绿绿差不多,长得高高大大,像个运动员,绿绿总觉得他像自己小时候的一个邻居,那个男孩很脏,冬天里总爱流鼻涕。这种“像”成了绿绿心里的一种障碍;第三个就是周冲了,两个人在情网的沙龙见了面。
那是个大厅,草绿色的墙上挂满了中外爱情电影的巨幅海报。每个高脚桌上都放着饮品,下面是两只高脚凳。一对对初次相见的男女静静地坐着,低声说着话。
绿绿没看过周冲的演出,但是一见面她就猜到这个男孩可能是个歌手。他穿着一件黑色夹克,里面是雪白的衬衫,牛仔裤洗得发白了,一双黑色运动鞋。绿绿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吉他的味道。
他坐在绿绿对面,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绿绿,然后说了一句话,令绿绿终生难忘:“哥们,就是你了。”
听了这话,绿绿很想拂袖而去,不过,为了涵养她还是留下了,她有点敌意地问周冲:“你不想问问我对你的观后感吗?”
周冲说:“一会儿再告诉我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