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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离去的梁言纶在走下桥时,忍不住回头,只见主子修挺的身躯再次伫立在桥上,看著湖上景色,敛凝的侧颜几乎是不带任何神情的淡然,向来,外人很难看出他心中的喜乐与想法。
*****
从四年前,楚茵小姐跳河的那一夜,他看到主子有别以往的行为!
第二天,主子回报给太王妃的信件只表明--人死于大婚,交易已算履行,仿佛一场不幸发生的憾事;之后,主子便恢复如常,不曾表达过太多的情绪,也不再提起在府中生活了五年,却不幸短命逝去的小王妃。
让人意外的是,孟祥问不知是忽来的勇气,或者仅剩的女儿死亡终于打醒了父爱,竟冲上王府讨公道,最后被武卫们架出,他告上朝廷,因为这场大婚是由太王妃出面请皇上主婚的,在平王府当权的势力下,他做了一场徒劳无功的挣扎!
府中,平时在楚茵小姐身边照顾的下人,大多为她红颜薄命的下场悲伤与不平,惧于王爷府中的严格,也都只能私下感叹平王爷的冷漠寡情。
但梁言纶看得出主子其中异样,这几年主子的表情更淡,更冷,连王爷最在乎的焰枫郡主都无法进到他的内心。
*****
汴赞城的街道一如往常的热闹,一臂捞著胖狗小香肉的云窦开,悠踱在街上。
「小香肉,今天带你执行任务,看看敌人的踪迹怎么样了,完了之后,咱们就要往其他地方避上一阵。」
佯装闲散,双眼却四处溜的瞧著,前几天有人到峒武帮探底,这二天倒是挺不动声色的,但是街上属于平王爷手下乔装的人马,今天倒是变得更多,且有一半都在监视她。
她心里犯嘀咕,悠悠漫漫的走了几条街后,进了一间布行,布行老板也是属于峒武帮一份子的属下,以眼神示意后,进了布帘后,同时也听到老板以做生意的笑容挡著想跑进来的客人,她赶紧从后门闪人。
云窦开对这熟门熟路的,专挑商家后巷走,这一带的人各个都与她熟,她四处打个叨扰的招呼,大伙儿也都回应著,早习惯了她云窦开的行为。
直到她走进一排较破落的矮房时,一个梳著二颗包包头的小女孩跑出来。
「云姊姊!」
「哟……你们今天改到二宝家玩呀!」和这几条街的小孩子她都熟。
「小狗、小狗,好可爱。」小女孩快乐摸著她挂在臂上的小狗。
「你们今天玩什么?」
「画画。云姊姊,你会不会画画呀?」
「画画……这么有气质的东西,我……」
「算了吧!英英,云姊姊除了跑人和吃东西比较快一点,其他根本不行嘛!」
另一个小男孩跑出来喊。「连教我们打架都很烂,还说未来要当大侠女呢!」
「你这可恶的二宝,本当家不露一手,还当我云窦开是泥做的,遇水则化是吗?」士可杀、不可辱!她堂堂峒武帮六当家,怎么能被小孩子看扁?
「不就是画图嘛!啐,小意思。」
「你上回也说放风筝是小意思,可以教我们窍门,保证赢过虎子他们,结果……你自己都放输人。」
「父母没有教你谦虚吗?云姊姊现在是在教你什么叫谦虚。」她弹一下臭小鬼的额头。「本当家怕赢得过火,被人家说成欺负小萝卜头,懂不懂?」不爽,再弹二下。
被弹得连连后退的二宝,气呼呼的要踹她,却被云窦开拉著耳朵哎哎大叫的进屋,屋内还有五、六个小男孩,张张稚气的脸都带著墨印子,围在小方桌边,轮流写写涂涂的。
「这和我给你们的文房四宝不同,从哪拿来的?」
二宝和英英家,双亲是做扛货的苦力和打水妇,其他挂著鼻涕的小萝卜头,父母也是附近做粗工,不太有办法供他们读书,偶尔她和玉鹃儿会来教他们读书、识字啰。
「醉八采的周掌柜借我们的。」
「干嘛突然这么奋发呀?」她看著桌上,张张歪曲的字配著丑丑看不出到底在涂什么的大小墨点。
「就是城南那边金爷的儿子,说我们城东这边小孩都是没有知识、没有程度的,我们定好几天后要比一比。」
城南都是汴赞城内富豪权贵住的,尤以富商金富贵,身家最为富贵,其子和与父一样嚣张跋扈。
「云姊姊,你能不能画那种很高尚,上头都有写好字的?」
「那叫落款题字,金富贵家的小鬼才不可能有那种程度。」她又不是没和金富贵交过手,他家就是金子和银子很有程度。「以你们的年纪,画它行了!」她将小香肉放上桌。
「什么--狗喔!」
马上一阵受不了的哀叫,连桌上的狗儿都低呜的想跳下桌。
「干嘛?瞧不起本当家的小香肉呀!」她没好气的叉腰,同时命令桌上蠢动的胖狗和桌边的小家伙们全部坐好。「这可是一只不一样的狗,很罕有、很富贵的,画它准没错。」
「乱讲,这明明是市场上那只常出来晃的黑宝生的小黑狗。」他又不是没看过。
「你这死二宝,老拆我台。」她拍过二宝的痢痢头。
「拿来。」她直接拿过笔,沾上墨,俐落挥毫。「画,这种东西在于自己给它意境,哪有什么高不高尚。」
在桌边小孩的张口瞠目下,她边说边勾勒,简简单单藉由墨色的深浅画出一只坐在草地上的黑色小狗,看起来毛色蓬软,圆圆的眼骨碌的看著人。
「哇……你这次不是乱盖的,你会画图耶!」二宝终于用发亮的眼睛瞧她。
「废话,都把我给你们的笔拿来,开始给我练。」她得意的拍著手要大家坐好。「纸不够的,去跟周掌柜拿,叫他买了赊我帐上。」
几个小男孩马上坐好,开始在她的指导下练画。
*****
「英英。」见到坐在角落的小女孩,她走过去。「你不画吗?」
她怯怯摇头。「娘说,女孩子家要学女红,不要学男孩子写字画图,过几天娘会开始教我针线活。」
「那你不喜欢学写字和拿笔作画吗?」
她看著桌边的哥哥和几个邻居哥哥们奋力的模样,虽眼露羡慕,却还是羞怯摇摇头。
「我还是比较想要学针线活,尤其我看隔壁在绣坊工作的青姨,她绣的帕子好漂亮,英英想学那个。」
云窦开怔了怔,随即微笑起,拍抚著她的头。
「云姊姊送你一张图吧!」
她牵起英英的手来到另一边的小矮桌上,拿起笔,再次落笔作画,片刻后,她吹干了墨色。
「哇……好漂亮的花和蝴蝶!」英英拿起图惊喜的喊,美丽的花朵上有两只蝴蝶在游戏。
「为什么小蝴蝶的翅膀……都多一对呀!」
「这样它们如果分开了,多一对翅膀,就多一分找到对方的力量。」
英英歪著小脸,听得不是很明白。「它们为什么要分开?」
「彩蝶双翼如双心相映……」她幽吟的像陷在一种凝思中。「但是其中一只蝴蝶发现……自己的双翼是假的,它曾经以为那是幸福的羽翼,可以带著它快乐飞舞,结果它发现那是它欺骗自己装上去的幻羽,终究它还是一只没有蜕变的蝴蝶,一只不被人……所看得起的小毛虫。」
「云姊姊……」这样的云姊姊,她没看过。
英英纯真的眼不解又担心的看著她,云窦开笑著摇头。
「它们不会分开,因为英英是最可爱的女孩子,这两只小蝴蝶舍不得分开,将来如果你学会刺绣了,就绣绣这个图案,绣完给云姊姊看,好吗?」
「好。」
稚气的脸庞朝她快乐的点头。
正文 第10章
看到远方的夕阳,云窦开大感在二宝家耗掉太多时间。
「小香肉,我看现在走在街上不妥,得再想想办法。」街上,属于关长天的人马忽然消失不少,官兵倒是增加了。
在巷内偷瞧的云窦开,拍著手臂的胖狗,想著该怎么做才能更无声无息的到预想中的地方。
「阿开!」
忽然身后一声大喊,巨灵大掌随著来人大力拍上云窦开的肩膀!
「阿开,你没事吧?」
只见云窦开忽然瘫蹲下去,刀疤子吓得接住她手中汪叫滑落的小狗,就见她面色惨白,眉目扭拧的咬紧牙关,捂著右肩,像在忍什么!
「死……刀疤子,总有一天会死在你手中!」
「你什么时候这么脆弱,拍个肩你也虚成这样!」刀疤子扶起她。
「五当家要你别出来,你滚出来干什么--」
「你、你知道一天看不到你,老子就下舒坦,之前你养伤这么久,已经让我很思念了,再说汴赞城内是老子的天下,有什么好怕的!」刀疤子难得出现男子气概外的害羞。
「你这他妈的死混蛋,什么时刻了,你跟老娘我摆纯情男--」
「阿开,你直接骂粗话,咱们不是约定,要抬个名字出来绕话,听起来才不会那么粗,不过,说真的,听你骂老子的感觉还真不错。」刀疤子享受的道。
拉长他的大方脸,一张阴险带杀的脸逼到刀疤子眼前。
「你这颗只长肉不长脑的头,给老娘听好。」她狠瞠著眼,狰狞著声道:「本当家一定会将你拒听五当家命令的事上禀给大当家,你这刀堂主就改到其他边疆小乡镇当收集民情消息的小跑腿,一辈子都不用想再回帮内,更别说再看到老娘,知道厉害的话,现在,马上给老娘滚回去窝著,懂不懂!」
「懂懂懂,老子马上滚回去,阿开呀!你不要气太久,老子看了会心疼的。」
「他妈的!滚。」
在她又是一声怒喊下,刀疤子的结实大块头只好识相慢慢踱开,嘴上咕哝著,「搞不懂,不过就是平王爷的交易而已,干嘛这几天帮中两个当家都这么紧张?」
「等一下。」
马上,刀疤子双眼激动的凑到她眼前。
「阿开,第一次你舍不得我耶!」
「狗还我!」她用力抱过小香肉,这动作又牵到肩上的不适,她咬著牙关道:「数到三,再让本当家看到你,小跑腿等著你去当。」
云窦开才数出一,壮硕的身形已快快跑人。
*****
秋末快近初冬的河真的很冷,空旷地的河水有的已开始冰冻,来到野林边的小溪,云窦开掬著沁寒的水,先拍到脸上,振作些后,才拿出怀中的帕子。
沾水绞干后,探进右肩的衣内,以冰凉的冷意压住有些灼痛的伤口,日前进翠丰园时受的肩伤,现在被刀疤子重拍之下,怕是伤口裂了。
被小平王打上一掌的内伤虽被弦姊以灵力治好,一剑射伤的肩也稳下七、八成,但为了她的伤,弦姊原就不稳的灵躯更因灵力透支,提早闭关。
隐藏于民间多年休养灵体的季弦,在好不容易将复原的关键之期,只怕会因她的拖累而出现变数,这点令云窦开内疚。
她,太冲动吗?之前梁言纶?她在溪边见面,就是一场蓄意探风的计,无奈是计也得踩,总得试试能否转移他们注意的方向与目标。
她叹息,将血红的帕子从肩上拿出,放入冷冽的溪中洗涤,冰寒冻人指骨,几乎让人不敢再碰。
「我没事。」一旁的小香肉跑过来舔著她指上的水珠,她安抚的拍著。
还记得她曾经在这么冰冷的水中挣扎,湍急的河水无情的激打著她的身躯,痛不欲生像万根针在扎刺的刮骨,以为被毒哑的喉咙喊不出半点声音,当水从口鼻灌入时,却还是在瀑流的水中想嘶喊,而至力竭的没入江底。
想到这,云窦开用力甩头,发狠的将大量的冷水泼到面上,最后跪到溪岸上,整张脸埋入彻寒溪水中……
「你真想就此死去吗?」
当时,她以为自己已死,但是一个温柔而平和的声却在她耳畔响起,熟悉又带著几分疼爱的女子声,她似听过,却又忆不起,但是当这声传来时,层层温暖包围住了她。
「上百年的呵护与心血,终于盼得你出世,既来这场人世,难道不想为自己而活吗?」
盼得她出世?而且为自己而活?她能吗?她还有机会吗?
「抛开过去,重新再来,你希望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人生?」
云窦开从水中抬头,仰著首,无数的水珠纷纷从面颊与紧闭的睫毛上滑落。
「我……喜欢焰枫姊姊的开朗、坦率;希望有说书人的口才,江湖人……在在的爽朗;我……想要快乐的生活,有……真心照顾、疼爱我的家人,没有算计……没有……虚情,彻彻底底改变,活得像……自己!」
我……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