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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氏诧异,小罗氏这女人向来脸皮极厚,怎会被驳斥几句就想不开自杀?
眉心望向白氏,面色凝重道:“恐怕不是自杀。”
这回,她彻底被激怒了!
背后那个人到底是谁?!非要三番五次陷害她!
☆、第42章 酸枣糕
江临川!一定是江临川!
除了他,还能有谁?眉心气得心疼肝颤,实在想不通,只为旧时那么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至于吗?至于吗!她真恨不得立刻将江临川揪过来,当面唾他一脸吐沫!
“阿眉,你怎么了?”白氏见眉心脸上阴晴不定,颇为担心。
“没事,方才吓着了。”眉心平息心绪。她想见江临川很简单,找江临月牵线便可。但若她贸然孤身去见,不知又要惹出什么事非。稳妥起见,还是等尚玉衡回来,陪她一起吧!
白氏哪是好糊弄的,追问道:“你说小罗氏不是自杀,又是怎么一回事?”
眉心笑笑:“小婶娘,别紧张,也许是我想多了。大白天的,府中大少夫人落水,身边竟连一个陪护的人都没有。看来这府中的下人是该好好管管了。”尚府的下人本就不多,先前罗氏手下那批被尚开阳打的打,撵的撵,现在反倒是惊涛阁的人手最缺。
白氏颔首:“是该找人牙子采买一批伶俐可靠的人进府,只是……”只是她初掌中馔,除了一堆烂帐,四处的亏空,连应付府中日常开销都艰难,何谈添置人手?
小罗氏被救起后,众人一起送回惊涛阁。
惊涛阁是尚府正房,居中,修建得富贵气派。前世眉心经常来,只得觉得处处光鲜亮丽,这次来,竟觉得这院子似乎灰暗不少。地上落了一层树叶也无人打扫,几个婆子聚在假山后的亭子里赌钱喝酒。听到有人来了,也是不紧不慢抬头瞧一眼。
尚开阳从那日棒打恶仆之后,再未回府。罗氏被夺了主母之权,府里头那些惯会踩低捧高的奴才们晓便将不再罗氏放在眼里。罗氏生病卧床,近前竟连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世态炎凉,令人心惊!
见白氏与眉心来了,罗氏登时从榻上爬起来,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女人如今憔悴不堪,唯有眼神依旧犀利警惕。“你们来干什么?想看笑话的,赶紧滚!迟一步别怪老娘翻脸!”
白氏皱眉:“恶仆欺主,大夫人如今自食恶果,还不知悔悟吗?”
“哈!”罗氏大笑,“白氏,你才当几天主子,敢教训老娘?老娘告诉你,这世上,男人靠不住,儿子闺女通通靠不住。老娘最后悔的事便是把所有钱财贴到尚开阳那个混账东西身上,为了一个卑贱的丫头,连亲娘老子都不要了!”声音尖锐嘶哑,炸得人脑壳疼。
眉心轻拽白氏衣角:“我们出去吧!”她虽不喜罗氏,却也没有痛打落水狗的兴趣。
尚府眼下处于最艰难之时,那些刁仆恶妇一个都留不得。白氏不肯开口向她要钱,眉心也不硬往人家手中塞。眉心思忖再三,便将老夫人交与她西重门一块地儿的事实告之白氏。反正这事也瞒不住,如今白氏当家,她拿了老人家的东西,为府中尽绵薄之力也是应当的。
白氏自是喜不自禁。前任大总管被尚开阳撵了,她提出让茂林暂任尚府大总管一职。
茂林是尚玉衡的贴身小厮,白氏让他当大总管,自是想报答尚玉衡以往对三房的照拂。茂林此人年岁不大,人却机灵老成,是有点能耐,但做国公府的大总管根基还嫌浅。眉心建议还是从尚府老仆中挑资历深稳重之人担当大总管,让茂林跟着学两年再说。
白氏欣然应下。
午膳后,眉心和白氏带人一起查看西重门那块地儿,是偏僻了些,风景却不错,依山傍水的,地界也大。如此也好,远离皇城,难道清净。
回府后,眉心帮着白氏算了半晌的留在浣溪阁用晚膳。喝茶休憩时,眉心问起尚三爷的病况。这些年尚家花重金,请过不少名医,为何竟丝毫不见好转?
白氏幽幽叹气,从老太爷到大爷二爷,都是这种怪病,查不出病因,只见人一天天消瘦憔悴下去。如今也不过好生将养着,能挨一天是一天罢了。
查不过病因,才是最可怕的病。病不知所起,便无从对症下药。但若任着拖下去,早晚……
眉心暗暗着急,三爷一旦出事,老夫人她……
“阿眉,你累了一天,早些回去歇着吧?”白氏有意岔开话题。都熬了这么多年了,她早作好最坏的打算。只盼着月蓉长大成人,能嫁个好人家,她这辈子也算圆满了。
眉心回沧浪院略梳洗一番,便又去了浮云堂。
老夫人正坐到菩提树下,望着一院的盛开的茉莉花,微微出神。见眉心来了,招手让她坐到身侧。“这些小花真了不得,这么快便能扎根存活,抽芽吐花,羡慕啊!”
眉心听出来老夫人话中有话,却也不好接口,只垂头应了一声。
老夫人沉默了片刻,又道:“丫头,你说老婆子当年定下‘尚家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这条家规,是不是错了?若不是老婆子冥顽,重孙子都该满院子爬了吧?”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依眉心本心来说,她自是忍受不了男人三妻四妾,一堆姨娘小妾争风吃醋搞得家中乌烟瘴气。可尚府的现实摆在眼前,如今只尚开阳与尚玉衡两个男丁。尚开阳成亲多年无一男半女,若是换作其他世家大族,就算不休掉小罗氏,也早抬几房姨娘进门了。
而尚玉衡,若是他真在外面有人,还怀了孩子……老夫人怕是要高兴怀了吧?
人丁兴旺,多子多福,谁家不盼望?老夫人要强一辈子,终还是低头屈服了吗?
眉心淡淡一笑,道:“老夫人,圣人言‘三纲五常’,可你瞧这世上纲常败坏之事,历朝历代,数不胜数。难不成是圣人的话错了吗?”
老夫人一怔,不禁莞尔:“你这丫头,小嘴挺会哄人。老婆子年轻时,一心想学那花木兰做个女中豪杰,办女学,开辟女官署,丝毫不输男子,出格的事儿没少做。可老了老了,竟只盼着尚家能子孙满堂,安稳度日就好……怪不得,都越老越没用,果然呐!”
若这些话是一个寻常老婆子说出来,太正常不过。尚家老夫人,赵凤仪,曾经那样一个风华绝代的人物竟沦落到眼中只有子嗣血脉,何其可悲?
世上什么东西最可怕?
英雄末路,美人迟暮。
眉心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凉和无奈。
夜暮降临,眉心起身回去。刚出浮云堂,便见尚玉衡迎面阔步行来。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白衣翩然,眉眼含笑。
江临川,他怎么来了?!
眉心惊讶不已,尚玉衡的脸色也不好看。一行人走进沧浪院,坐到湖心亭中,摆上茶。江临川笑眯眯捧着茶盏,轻轻啜着,瞧眼前这光景,不知情的到以为他是这的主人。
“江公子此来何事?”尚玉衡语气冷淡。
江临川低低笑道:“过来喝杯茶,不行吗?”
“行。”尚玉衡盯着他,一脸不耐烦,“喝完赶紧走。”方才在大门,这厮不知从哪窜出来,硬是厚着脸皮非要跟他进来,撵走撵不走。
眉心本来心里头还有点惴惴的,猜不透江临川突然上门搞什么名堂。可一见尚玉衡板着一张脸,说话跟吃了火药似的,又有些想笑。这傻瓜,难不成真以为她跟江临川……
一盏茶,江临川喝得有滋有味,摆明了赖着不想走了。
尚玉衡对眉心道:“你先回去。”
眉心忍住笑,起身告辞。
江临川放下茶盏,闲闲道:“小眉毛,别听他的。咱们多年没见,坐下说会话儿。”
眉心微怔,瞥向尚玉衡。尚玉衡的脸色骤然冷了几分,一抬手,将眉心拽到怀里,“可以,说吧。”
江临川终于敛了笑意,一双凤眸直直望着眉心,根本不把尚玉衡放在眼里。“小眉毛,你肯定有话想问我吧?问吧,只要你想知道的,我必知无不言。”
这两人都吃错药了吧?!
眉心简直无语了。
“没有,我累了。想回房歇息。”
江临川似浑然不在意眉心的冷淡,手指轻轻摩挲茶盏,像拂过少女娇嫩的肌肤,淡笑道:“小眉毛,你可以怀疑我,我不怨你。你只需记得,这辈子,你的阿川哥哥都不会伤害你。至于他嘛……”江临川极骄傲地瞥了尚玉衡一眼,笑而不语。
尚玉衡也笑,极冷:“有话直说。”
“呵……”江临川笑出声,“尚兄不必多心。我来,不过是想好心提醒小眉毛一句,即使我不出手,你跟这个男人也注定不会有好结果的。”
尚玉衡淡道:“茶喝完了,可以滚了。”
江临川站起身,望向眉心:“小眉毛,不管到何时,只要我活着,我都愿意等……”一杯茶直直砸过来,江临川身子一侧,茶盏“嘭”落入池中,惊散一池锦鲤。
天渐渐黑了,尚玉衡才松开扣在眉心腰上的手,眸色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眉心心情也很复杂。当着尚玉衡的面儿,听江临川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令她有一种被戳破“奸|情”的羞耻感。明知道,那些可能是江临川故意说出来挑拨她与尚玉衡的,可她总觉得有哪里似乎不对劲。而且她看尚玉衡的神情,似乎是当真了?
头疼。
“还有粥吗,我饿了。”尚玉衡突然没头没脑冒出一句话。
阿胶红枣粥是鲁氏一大早就熬好的,夏日天热,眉心担心坏了,就吩咐重做了几样可口的清粥小吃。尚玉衡也不管端来的是什么,闷头全吃进肚子里。眉心怕他撑坏了,忙将剩下的碟碗全收起来,摆上消失的酸枣糕,坐到尚玉衡对面。
尚玉衡吃了一块酸枣糕,又吃了一块酸枣糕,才闷闷道:“是不是觉得我很丢脸?”
“啊?”眉心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想了想,原来说得是方才尚玉衡拿杯子砸江临川的事儿。“哦,没有啦,还好……”确实,这男人不善言辞。比起舌灿莲花的江临川,只有被气得跳脚的份儿。但若说丢脸嘛,眉心真不觉得,反倒觉得他傻得可爱。
尚玉衡将一盘子酸枣糕全倒进嘴里之后,忽而站起身,扯开衣襟:“帮我换药。”
☆、第43章 西窗烛
一回生,二回熟。尚玉衡三两下便除去上身的衣裳,端坐到窗下的榻上,背对着眉心。
眉心的脸倏地红了,这混蛋,怎么动不动就脱衣服啊,真是……尚玉衡背上的伤并不深,昨夜敷药,静养一天即可愈合。可等眉心解开绷带一看,伤口居然挣裂发脓了!
“你身上有伤不知道吗?”眉心又气又心疼,“都不晓得疼吗?”
“不疼。”
“不疼?那你还找我换什么药!”
“你别生气。”尚玉衡转过身,一双沉静的眸子望向眉心,“我真的感觉不到疼。”
“胡说八道。”眉心看他失落的模样,心一下子又软了,“哪有人不晓得疼的!”
“哦,大概是……是我没注意吧?”尚玉衡似犯错的孩子,垂下头。他此刻心中的酸楚,就是吃一筐酸枣糕也抵不上的。身体上这一点小小的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有他自己清楚,为何他每次见到江临川都如临大敌,甚至忍不住想大打出手。那是因为他自卑,深入骨髓的自卑。尚府的衰落,让他很早便懂得什么是“世态炎凉,人心易冷”。
世人冷眼看他,他便冷眼看这世界。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可如今,却终逃不过被处处比下去的可悲境遇。江临川双亲健在,春风得意,而他呢?他有什么?
江临川是她的青梅竹马,他,只不过是个被忘记的路人罢了。
眉心懒得与他作无谓的口舌之争,取来药匣子,小心清祛脓汁,上药,再包扎。她这娴熟的手艺完全是小时候太顽皮,受伤多了,自个实践出来的。可那些曾痛得她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伤,如今身上已寻不着半点痕迹。尚玉衡到底曾遭受过什么,才在背上留下这些恐怖的疤痕?
他说感觉不到痛,怕是早痛到麻木了吧?
“你这疤,到底怎么来了?”
“我父亲,用剑鞘打的。”
“他为什么打你?”
尚玉衡沉默了片刻,平静道:“大概,是因娘亲生我而死吧……”
眉心愣住了,接着便是不可遏止的愤怒!“你傻啊!都不知道反抗吗?!”反应之大,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太懂得被亲人疏离的痛楚,而尚玉衡,不仅仅是疏离,甚至是被至亲所憎恶!
尚玉衡的嘴角漾起淡淡的笑意,整张脸都变得生动起来。他轻握住眉心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吻着:“嗯,是我笨。”
眉心的大脑有一瞬的空白,怔了一下,才抽出手,不自然道:“你背上的疤其实也没什么啦,你若觉得难看,我认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