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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凌风下意识地吮了下瓶子,试图从里面吮出多点药物来,却不想吮上秋叶白的指尖,他愣了愣。
她只觉得指尖上一点温润潮湿的暖意,让她耳根微热,随后不动声色地收回瓶子,又摸了另外一只瓶子,一边轻咳,一边泰然自若地道:“方才……咳咳……那是止血固本培元的药物,大帅的……咳咳……大帅的头需要止血。”
他头上滴落的血,怕是让他支撑不了多久。
他不可置否,并没有反对,只是静静地看着身下的人。
秋叶白没有对上他炽热而深沉的视线,只伸手将药丸弄了出来,捏碎了一点点地就着他额上滴落的血揉在了伤口上。
她一碰他的伤口,他便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还是道:“大帅……咳咳……你还是忍忍……这伤口是会疼点,但是一定要处理的。”
百里凌风点点头,并没有阻止。
她便一点点细细地将手里的药物给他上了,看见他头上不再滴血,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好了。”
“多谢。”百里凌风忽然道。
“咳咳……要道谢的是……咳咳……我。”她轻声道。
晦暗的空气让她觉得有些头晕。
百里凌风看着秋叶白,低低地笑了起来:“叶白……你为了龙卫做了多少,我都看在眼里,我和龙卫欠了你多少,我们都清楚,如果我不救你,看着你就这么没了,这辈子……。”
他顿了顿,幽幽地轻叹了一声:“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她沉默了下去,淡淡地道:“咳咳……我没有……想过要你们回报什么……咳咳……一切都是不负我自己的本心罢了。”
外面的那些火烟气息也越来越浓烈,那气味也让她越来越觉得胸闷,越来越想透不过气的窒息感让她意识又开始模糊。
百里凌风一开始并没有注意身下之人的异样,只忽然低低地轻声道:“本心……本宫在这个皇宫里、在这战场上呆久了,都已经不曾记得自己的本心是什么样子……如今在这里,只得你我两个,却忽然觉得如果眼底看进了一个人,对方是男或女……。”
但是话到了一半,他忽然发现秋叶白半垂着眸子,脸色仿佛更苍白了,脸上都是汗水,唯一能动的手仿佛无意识地在自己胸口抓挠。
他心中一惊,立刻低声唤:“叶白,叶白……你怎么样了,快醒醒!”
身下的人儿看起来情况很不好,方才原本还咳嗽,现在却仿佛喘不上气来的模样。
秋叶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轻声道:“不要吵……阿初……。”
百里凌风闻言,眸光微闪烁,阿初?
是‘他’对那个人的称呼么?
但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低头看着身下之人仿佛越来越难受的模样,便一咬牙,慢慢地挪动手臂,让身体变成用手肘自称的姿态。
每一次挪动,他额头上冷汗便多浸润出一分,直到他终于调整好姿势的时候,他眼前也已经是一片发黑,却咬牙低声轻念:“叶白……叶白……你清醒一点,我帮你把衣服松开一点。”
如果这个时候昏迷过去,便很可能支撑不到救援来的时候了。
能够挪动手腕之后,他伸手试图解开秋叶白的衣襟,却发现她的衣襟上盘扣异常的多。
百里凌风实在没有气力一颗颗地解,便只得勾住她的衣襟,咬牙用力一扯,衣服终于被他一下子扯破了个大口子。
身下的人儿也瞬间轻抽了一口气,呼吸也平顺了不少。
他刚想松一口气,却被眼前的情景惊得梭然睁大了眼。
被他硬生生地扯开的衣襟下,紧绷的裹胸也被撕开了,其下一片雪白瞬间让他只觉得脑中一片白光炸开一般。
怎么可能?
叶白……怎么会是……女的?!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即使她胸口染了鲜红的血渍,即使光线异常的晦暗,近在咫尺的不属于男性应该有的隆起雪润,分明告诉他一个事实——他并没有看错!
在他的脑海里,那些情景不断地飞掠过,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可以联系起来了。
为什么他一看到那个赫赫女子,便觉得眼熟,总想追寻对方的踪迹。
因为那个……赫赫女子就是叶白。
他不怀疑自己的判断,他只以为她和那个人一样不过是为了某种目的化妆成那种模样,却从来没有想过叶白会是女儿身。
而且……如果他没有记错。
叶白在秋家行四。
她竟然是百多年间,唯一活下来的——秋家四女。
被诅咒了的秋家女儿!
百里凌风看着身下人儿苍白无比的脸,他的神色异常复杂,脑海中也瞬间闪过无数复杂的念头。
如果说她在江湖上有了地位,有了新的身份是为了拜托秋家四女的诅咒。
那么……
她为什么要女扮男装入朝?
她和明光殿那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还有钦天监流传的诅咒……
百里凌风低头闭了闭眼,只觉得头脑里一片混乱,隐隐作痛。
但是他一低头,鼻尖几乎是一下子就蹭上那一片起伏的雪白之中,他浑身一僵,立刻再次恢复了原本的姿态。
而这时,秋叶白只觉得空气仿佛一下子流畅了起来,虽然迷糊糊的,但胸口凉凉的,再没有那么逼窒,让她觉得很舒服了许多,忍不住轻吟出声。
百里凌风只以为她难受了,便又微微撑起身子来。
君子不趁人之危。
但很快他就发现秋叶白这般难受,不光是因为原本的束胸所致,她右胸上方,不知什么时候中了一只短弩箭,但是箭头入肉并不深,看着像是皮肉伤。
而原本并不算重的伤在这种两人都被压在废墟的情况下,变得严重起来。
他目光掠过秋叶白还拿在手上为他疗伤的小瓶子,迟疑了好一会,还是眸光微沉,将药瓶慢慢地摸到了手中。
……
秋叶白迷迷糊糊之间,只觉得胸口的逼窒和痛楚仿佛都减轻轻了,有什么东西如同蝴蝶一样在自己胸口发疼的地方轻轻触碰着,片刻之后,那疼痛的地方便慢慢地变得凉凉的,舒服了许多。
连着自己一片发黑的眼前也慢慢地恢复了些光亮来。
她轻吟了一声,慢慢地清醒了过来,头上却依旧涨痛。
“好些了么?”百里凌风喑哑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
她涣散的眼神慢慢集中了起来,单手揉了揉额头:“我这是……怎么了?”
“你刚才透不过气,晕了过去。”百里凌风道。
“嗯,多谢……咳咳咳……。”她才想道谢,却忽然觉得胸口那舒服的凉意不对劲。
她心中忽然一冷,慢慢地将目光落在自己敞开的胸前,顿时浑身僵硬,微微颤抖着想要伸手去把衣服拉上。
但是百里凌风却忽然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腕:“叶白,你挡不挡,我都已经知道了。”
秋叶白瞬间僵住。
“你的伤口才上了药,不要拿脏衣服触碰伤口,仔细感染。”百里凌风看着她的脸上失去血色一般的苍白,眸子里闪过温柔的怜惜,声音低沉地道。
她没有说话,沉默着,她知道他说的是有道理的,但是……
“大帅,放开。”
她从来不习惯在别人的面前袒胸露背,将自己最脆弱的部分呈现在不是亲密关系之人的面前。
“不放。”百里凌风却摇了摇头,淡淡地道:“既已是行伍之人,生死之前,何需如闺阁女子这般计较所谓失节,我不再看就是。”
她忍不住咬牙道:“百里凌风——!”
他这是在讥讽她么?!
但是不管她什么表情,百里凌风都不理会的地按住她的手腕,但是他也确实只将目光定在她的脸上,甚至额头上,根本不向下看一眼。
她看着他那模样,心中更是复杂。
百里凌风是个君子,更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她心中不是不欣赏这样的男人的。
但是对方的身份……虽然和阿初、元泽一样,他却和阿初、元泽全然不同,他是正儿八经的接受皇子教育出身的帝国皇子,有野心、有能力、有手腕,他的目标就是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
他如今知道她的秘密,谁又能保证如今看起来君子的之人,转过背会不会用她的秘密另做它用?
毕竟,这是她最大的把柄。
若是他用她的秘密威胁阿初……
她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而百里凌风的目光一直专注地看着她,自然不会错过她眼中的神色,他忽然淡淡地道:“叶白,如果我说百里凌风绝对不会用一个曾经舍命帮助过他和龙卫的恩人的秘密,要挟她做任何事情,你相信么?”
秋叶白闻言,瞬间愣住,两人四目相对,她瞬间看清楚了他眼底一片坦坦荡荡。
她心中瞬间变得有些复杂,沉默了片刻,方才微微颔首,吐出一个字:“信。”
百里凌风这种人,如果是敌人,他不会对你有任何手软,阴谋阳谋,他都不吝啬用于你的身上,如同他们作为敌人交手的时候。
但是他有仇必报,有恩更是必报。
这样的性子……
她轻叹了一声:“大帅,你的这个性子……真的要坐上金銮殿的位置,怕是还要经历太多的磨砺。”
他总让她想起自己在江湖中遇见的那些真正名门正派的领袖们。
也不知道这个心思深沉阴险又没担当的皇帝陛下怎么会养出这样的一个儿子。
百里凌风低低地笑了起来:“咳咳……是么……宝剑锋从磨砺出,叶白你不也是么?”
她想来比他的处境还要艰难罢,不也一样磨砺成了寒光四射的绝世名剑么?
秋叶白只有些自嘲地道:“但愿咱们这两把剑不要都折在这里就是了。”
……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去。
说了这么久的话,不过是为了给彼此提神,好支撑下去。
可是越说话,消耗精神和体力越大。
外头似隐约还有爆炸声响起,还能听见有人在嘶喊。
他们都知道刚才的剧烈爆炸炸垮了城楼,此刻不知城内的人安危如何,又什么时候才能翻出来搜寻到他们。
在这种黑暗的空间里,一秒仿佛都似万年。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逼窒的空间里,周围燃烧的火焰让空气仿佛越来越炽热,两人都一身一身地出汗,呼吸也越来越沉重。
神智也渐渐模糊,她闭了闭眼,耳边似又响起了那幽凉低柔地唤着自己名字的声音。
度日如年的等待,让她忍不住眯了眯被汗水浸透了的眼睫毛,慢慢地伸手摸向一边断裂的霸王枪。
阿初……
如果已经我回不去了。
你会怎么办?
如果我不在了……
百里初泽,你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慢慢地握紧沾染着鲜血的枪身,眼底慢慢地浮现泪雾。
所以,我一定不会死的,我一定会……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
……
她努力地呼吸着,试图再运行丹田的气息,但是却没有任何结果。
一滴炽烈的汗珠滴落在她的锁骨上,百里凌风眯起也已经有些迷离的眼,只觉得眼前一片迷离的白,他喃喃自语:“叶白……。”
“嗯……。”她半眯起眼,有些心不在焉地轻应了一声。
她知道他们不应该再说话,保持体力,避免脱水过度,但是她也知道如果他们继续保持着沉默,也许未必能撑得更久。
她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一般,低低地问:“百里凌风……如果你不能活着回去了,你可还有什么最遗憾的事情么?”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百里凌风这样的人,是不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惦记着宏图霸业。
闻言,百里凌风声音有些轻忽地道:“遗憾啊……大概是没有再给我娘亲的坟头种上一束映山红罢。”
“映山红是杜鹃……。”她昏沉的头脑掠过模糊的记忆,百里凌风的母亲似乎以前是伺候御花园的宫女,最喜欢的便是映山红。
“不过……现在也很好。”百里凌风忽然低低地轻笑了起来:“也许不是此刻,你我此生未必有机会如这般相处。”
她明眸微微动,眨去眼睛里汗水,看着他:“这般在生死边缘相处么?”
他淡淡地道:“同生共死,与子同袍……你我大约也只得这一刻了罢。”
她身边的那个人想必早已发现了她的秘密罢?
他发现晚了,下手也晚了。
那个善于摆布人心的男人,只怕早早就得到她了。
否则以她的性子,不会在她神智不清,被人触碰最致命的秘密时,却用如此亲密的口吻说话。
“若是身边有你,这般模样死去,倒也不算得有什么……遗憾了……呵。”百里凌风低低地笑了起来。
“哥哥他会嫉妒我的……不过这也是我唯一比他强的地方了……。”
百里凌风喃喃自语,让她忽然似被当头淋了一盆冷水,几乎有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看他。
他知道百里初的真实身份?!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怔然地看着半垂着眸子的的百里凌风。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百里凌风叫百里初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