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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剩下的半句话,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怔怔然地看着面前的这张面容。
看着他饱满光洁的额头,看着他精致迤逦如工笔名家勾勒的眼眸线条,看着他纤长如蝶翅的黑色长睫羽、高而精致的悬胆鼻,最后目光落在他精致滟涟的薄唇上。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先前,他总是满头凌乱,刘海遮了大半脸孔,根本看不清楚什么模样,再加上这个和尚全身上下没有半根毫毛能和百里初扯得上关系的,所以她全没有想到会在拨开他的头发看见了这样一张脸。
而如今陡然看清楚这张面孔所带来的那种诡异的熟悉感让她的心猛地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这张脸……这张脸的线条……分明如此熟悉却又那么的陌生。
和尚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轻声唤:“施主?施主!”
秋叶白直勾勾地盯着他,只觉得自己的嗓音有点哑:“初殿下?”
和尚颦眉,这个人总是喜欢给他随便安法号么,他很认真地道:“泽,贫僧法号乃元泽,元始天尊的元,泽被天下的泽,师傅们多唤我阿泽。”
他容颜的线条虽然同样精致异常,但是却和百里初不同,他的容颜没有丝毫匠气,还有那轻柔明朗的声线及一头银发也都是是真的。
尤其是那一双银眸,更不可能作假!
银眸无垢,温润坦荡,清澈如天下间最干净的水泽,荡净大千世界,万丈红尘。
秋叶白闭了闭眼,松了握住他银发的手,略微颤抖地握住了拳头。
所以,应该不是的,这两个人天差地别,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梦遗大师或者说和尚元泽看着面前的人,略微疑惑地道:“施主?”
下一刻,他却忽然被秋叶白一把按在桶边,一手捏住他的面容,额头几乎抵在他的额头上,鼻尖对鼻尖,眸光锐利阴冷地看着他漂亮透澈的银灰色眼瞳,几乎像是要看进他的心底,吐气如兰:“阿泽,你有没有哥哥或者弟弟呢?”
元泽明显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对方丰润柔软的嘴唇几乎贴在他的薄唇之上,如兰的气息暖暖地扫过他的嘴唇和鼻尖,让他的脸颊忍不住漫开一股子热气,结结巴巴地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色即是空……。”
秋叶白微微挑眉,又逼近他一点,这一回她的嘴唇索性直接贴在他的鼻尖上,垂着锐利的眸子凝视着他颤如蝶羽的睫毛,轻声道:“阿泽,你要是不实话告诉我你还有没有亲生哥哥或者弟弟,我就亲你的嘴儿了,你破了荤戒,再要破色戒,只怕佛祖也不会原谅你罢。”
元泽本来就被点了穴,动都没法子动,这会子只能更是欲哭无泪地颤声道:“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诳语,不打诳语,贫僧绝无亲生兄弟。”
秋叶白眼底闪过沉吟的疑色,那就是他们两个长得相似说不过是个巧合?
她讥诮地笑了一下:“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已经打过很多次了,阿泽。”
元泽立刻颤声道:“贫僧以我佛名义起誓!”
秋叶白看着自己身前颤抖如某种惊恐小动物的和尚,微微眯起眸子,却没有说话,片刻之后还是抬起了身子,没有再逼迫面前因为她的轻薄快晕厥过去的梦遗大师,而是居高临下地双手抱着胸将他脸上所有的细微表情都收入眼底。
她看着明显松了一口气的元泽,眼底有些复杂,是的,如果是百里初,不要说她用如此拙劣轻薄的方式去胁迫对方,就是她什么都不做,此刻处于被动地位的也是她自己了,那个人一定很乐意将她拖下水,来一场鸳鸯浴。
元泽见近在眼前的威胁没有了,心中方才略松了一口气,抬眼看向秋叶白,摇摇头:“阿弥陀佛,施主这般威胁贫僧,实是不妥,冒犯佛家子弟……。”
他的说教还没有完毕,就被秋叶白不耐烦地打断,她淡淡地道:“你要是再废话,不快出来擦干头发,穿衣服,就不要怪我让你这个佛家弟子就地还俗,让你体验一下人间极乐的滋味!”
元泽一惊,却没有动,如玉的面容上满是挣扎。
“嗯?”秋叶白挑眉看着这个胆敢忤逆自己的和尚,胆儿肥了么?
却见元泽红了脸低头小声道:“施主,贫僧动弹得不得。”
秋叶白这才想起自己点了他的穴道,便伸手在他肩头又拍了下。
元泽立刻“唰拉”一声站了起来……
这回轮到秋叶白瞬间一僵,只觉得眼前白花花一片,目光所及都是水光从玉一般肌肤上滑过的亮亮光泽。
等到她回过神来,桶里面已经没了人影,她下意识地往床边看过去,只看见一副宽阔优美的脊背和修窄的腰肢,还有……
她立刻转过头,盯着木桶,桶里只剩下一片荡漾的水波和花瓣,就像是她现在的心情。
“好了,施主,贫僧已经穿戴妥当,久等了。”不一会,清朗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秋叶白回头瞪他,
忍不住冷冷道:“你刚才为什么就这么出来了,不知羞耻!”
元泽一愣,双手合十,正色道:“施主,贫僧分明是遵照你的吩咐好快些收拾自己,如何是不知羞耻呢?”
秋叶白:“……。”
是了,她糊涂了!
她眼底闪过一丝羞恼,随后转身过负手向门外走去,冷道:“闭嘴!”
元泽愣了愣,摇摇头,默默地跟了上去、
没有再对上他那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孔,秋叶白看着窗外已经西斜的月色,不知道为何,忽然想起百里初和他身边的人,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但是在这里却遇上和他容貌相似的人,她的心情莫名地非常微妙。
这一头她刚走出院子,原先领路过来的两个水鬼正好刚刚过来,见了她过来作了个揖,随后道:“不知各位贵客可是准备好了?”
他们的目光落在秋叶白身后之人的身上时,脸上瞬间闪过惊艳之色。
秋叶白见两个水鬼有些痴痴呆呆,直勾勾地盯着元泽,眼底闪过一丝黯光,随后索性直接走到元泽面前。
元泽虽然才被她威胁过,但明显要么不是个不长记性的家伙,要么就是个痴呆过头的家伙,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秋叶白看着元泽一头潮湿的银发简单地梳挂在脑后,还有些**地披在肩头滴水,但是梳整齐服帖在脑后刘海也掩盖不住他令人见之惊艳面孔,她挑了挑眉,忽然一伸手在元泽的头上一顿乱拨弄,硬生生地将他的刘海全部都拨了下来,挡住了他的那双阴灰色的眸子。
“施主?”元泽有些不太理解秋叶白的动作,但还是没有反抗,乖巧地任由秋叶白在自己头上拨弄。
看着他眼前的头发又是一片凌乱地盖了一半的脸,秋叶白方才满意地点点头:“走罢,一会跟在我后面,别乱走!”
这个呆蠢的东西,她还用得着,不说万一让别的什么人拐走了,就说他这张脸就够能惹麻烦了。
美丽却又毫无自保能力的东西总是活不长的。
两个水鬼也是机灵的,一看这位夜四少的样子,便立刻低头下去,不再敢多看,但是眼角余光偷偷瞥见那两道站的极近的修长人影,只是心中却想岔了,那两位莫非是……一对儿?
啧,真是花和尚!
元泽哪里知道自己脑门上除了‘酒肉和尚’之外,还多了顶‘花和尚’的帽子,只安静地跟在秋叶白背后向外走。
不为什么,只因为他记得秋叶白说过的话——跟着我,有肉吃。
在水鬼的带领下,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前厅,一张硕大的金字牌匾上刻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聚义堂。
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阵推杯换盏的谈笑声,男女声皆有。
秋叶白看了看那已经泛出鱼肚白的天空,倒是颇为佩服这些人,竟能玩了个通宵。
那水鬼赶紧进去唱喏通传了一声:“藏剑阁夜四少到!”
原本懒洋洋地歪在正中虎皮大椅上的林冲浪一听到秋夜白到了,精神一震,立刻起身领着身边的亲信迎了出去。
不少坐在聚义堂里的江湖客们全部都齐齐地望了过来。
毕竟藏剑阁的地位在江湖上非同凡响,自打前些年天机老仙驾鹤西去之后,便由他唯一的关门弟子给接掌了,人称夜四少,据说武艺不弱,但是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人和那位夜四少真正交过手。
于是便有些人蠢蠢欲动,试图趁机夺取藏剑阁的神兵利器。
但是最后的下场都是进入藏剑阁之后全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尸骨却在千里之外被发现。
以至于原本想藉此机会进犯藏剑阁的人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随着进入藏剑阁的人失踪越来越多,而夜四少却每每出现在人前都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那副‘也许下一个失踪者就是你’的笑容,直笑得那些不安分的人心里发毛,竟也都歇了心思。
只觉得这夜四少实在是个手段诡谲狠辣的。
但是,亦觉得这夜四少实在是个低调的,轻易不露面,这两年更是愈发神秘了,几乎在江湖上都没了消息,此时却陡然来吃黑道三十六路总瓢把子的寿酒,实在让在这里的人对她愈发的好奇。
而林冲浪感受到身后的目光,心中的得意,对秋叶白的笑容愈发的亲切。
“四少终于来了,快进!”
秋叶白含笑一拱手:“多谢世叔,因着晚辈来得太匆忙,所以没有带什么礼物,亦是临时备下了些荤素菜肴给慕容总瓢子和世叔填上两道菜,还望世叔不嫌弃。”
一边的周宇扛着那麻袋的鸡鸭鱼肉有些窘迫不安。
心中直嘀咕这样合适么?
不会很丢脸么?
又不是穷苦人家,他还没有见过给有地位的人送贺礼,送鸡鸭鱼肉的!
但是没有想到林冲浪却眼前一亮,大笑道:“四少有心了,竟还备了礼,快快去接下!”
他身边一名二当家模样的人立刻亲自上前从周宇手里客客气气地接下来那袋子鸡鸭鱼肉,再交给底下人去切出来给在场的人添菜。
周宇看得百思不得其解,暗自道,难不成这个林瓢把子的也有些和阴川公一样的怪癖。
一边的小七见他那副疑惑模样,便不耐烦地低声道:“收起你那副藏不住心思的样子,咱们藏剑阁在江湖上地位超群,从来不拉帮结派,讨好任何人,太师尊几乎从来没有送过礼,能得咱们少主的一份礼,已经是给了对方莫大的面子了。”
送吃的,虽然不是什么好礼,但是却最合适,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贵重物品,再加上秋叶白的那番话,其实是向所有江湖人表明了藏剑阁依旧是遵循老规矩,并不会和任何帮派结盟,这次来只是出于来拜访师尊故旧,又碰上主人大寿,所以才备下的小小心意。
只是这份心意已经是很给主人家面子了。
周宇一边跟着秋叶白走进聚义堂,一边看着那些江湖人对林冲浪投去羡慕的目光,才第一次直观地体会到了藏剑阁在江湖中非同寻常的地位。
再看那些黑道人物,想来是为了参加寿宴,虽然穿得也都光鲜亮丽,但是却难掩一身的煞气,还有一些江湖女儿装扮的女子也是穿红戴绿,穿得颇为时兴,和寻常大户人家的主母或者小姐差不离,只是眉宇之间却都是隐隐的戾气或带着些轻浮,坐在男人中间,也坦坦然然。
形形色色的人物陡然周宇眼界大开。
而秋叶白初进了堂内,便看见了那么几张有些面熟的面孔,都是淮南及以北的各路黑道各路前来吃寿酒的有头脸的人物
,她年少时跟在师傅身边都是见过的,算是前辈,她见对方主动起身招呼,自都是客客气气地含笑抱拳招呼还礼。
林冲浪安排她在自己旁边的一桌上坐下,亲自作陪,还让身边的亲信赶紧再将在灶上热好的酒菜端了过来。
秋叶白看着桌面上那些酒菜,倒是相当的丰富,南北各地的菜色皆有,其中一道油煎九肚鱼、一道活灼海虾最是罕见。
见秋叶白的目光在那海虾和刀鱼上停住,林冲浪神色里难掩得意之色道:“世叔知道四少随着老仙行便大江南北,自然知道这九肚鱼最嫩,海虾最鲜,两道菜在沿海或许不难见,但是海鱼和海虾出水即死,尤其是这九肚鱼是闽南和大粤一代的特产,也不知道废了了我大哥多少功夫才让人用鲜冰镇着才在这七月天里运送到这内陆来,四少不妨试试,可与你曾经吃到的味道有差别?”
秋叶白自然不会驳他的这个面子,含笑应了,何况这两道菜确实在内陆很罕见。
她提了筷子试了试,随后真心实意地赞道:“味道甚佳,鲜味保存得似刚从水里捞出来一半,慕容总瓢把子不愧是水路黑道的领头人物,确实能耐!”
这种没甚技巧却很实在的夸赞却让林冲浪心情更舒畅,立刻打算伸手将那两碟菜给端到了她的面前:“既然四少喜欢,就多吃一点。”
秋叶白点头笑应了,她折腾了一个晚上,确实也饿了,自一边用餐一边与桌上的各位黑道大佬们谈笑风生。
黑道的大佬们一边和她说话,一边暗自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