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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他当年是靠岳丈的关系才坐上京畿防卫司指挥使的位置,如今却急急忙忙地撇清干系,这种攀高踩低忘恩负义之人受点教训也是应该。于是,云辰又改变了主意,直接起身告辞。 ***** 五日后,燕王宫。 “京畿防卫司指挥使下台了?”聂星痕看着桌案上的奏报思索起来。同是拱卫京畿,宁国的防卫司指挥使比燕国的京畿将军职权更大。燕国京畿将军只管外御,不管内安;而宁国的京畿防卫司则是二者兼顾。所以这个位置至关重要。 “新的人选有消息了吗?”聂星痕又问。 明尘远点了点头:“据说王太孙祁湛属意防卫司的一名同知,目前正极力提携他;与魏侯交好的一名兵部侍郎也蠢蠢欲动;宁王的心意尚未可知,目前只让正三品的怀化将军王哲暂摄诸事。” “这个人我知道,年纪已近耳顺,又做了多年的武散官,不可能再调任了,估计也就是暂代理事。”聂星痕食指轻叩桌案,又问:“云辰那边属意谁?” “目前没有任何动静,但他极力反对祁湛举荐之人。”明尘远回道。 聂星痕沉吟片刻:“祁湛举荐的人叫什么?” “陈功,去年刚入防卫司做同知,资历尚浅。” “京畿防卫司守卫黎都,位置至关重要。既然祁湛、魏侯、云辰都搅合进来了,咱们不介意让水更浑一点。”聂星痕俊目微垂掩去神色:“你告诉王拓,咱们全力支持魏侯的人。但若是最后祁湛胜出,陈功空出来的位置,让他怂恿魏侯安个人进去。” 同知是防卫司指挥使的副职,能有个人在此也不错。但明尘远不明所以:“殿下,您为何不让咱们的人去争取指挥使一职?这个位置如此重要,倘若能掌控在咱们手里,日后与宁国开战可就事半功倍了。” “你考虑得太早了,”聂星痕缓缓笑道,“这一任指挥使还不知能干上几天,咱们的人可别先做了炮灰。只要魏侯的人坐上这位置,王拓能时不时地传个消息即可。” “坐山观虎斗?” “不,是黄雀在后。” 明尘远听了这一番筹谋,心里对聂星痕更加佩服了几分。 “她还没消息吗?”聂星痕又突兀地问了一句。 明尘远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还没,自到了演州就没消息了。王拓一直在暗中打听。” “那个璎珞又是怎么回事?”聂星痕再问。 “说是公主在宁国交的好友,祁湛的师妹,正在魏侯京邸做客。”明尘远回想信中内容,复述道:“魏侯世子对这个璎珞十分上心,王拓怕她吃亏,暗中给了不少帮助,还曾被魏侯世子训斥。” “既然是微浓的朋友,能帮则帮吧。”聂星痕眉宇之间的忧色难以纾解,想了想,起身从书架上拿出一张小像:“微浓的画像,你想法子交给王拓,别让他盲目寻人。”
第205章:打草惊蛇(三)
进入六月,原澈发现府里有些异样。 先是璎珞开始魂不守舍,总是早出晚归;再是王拓神思不属,天天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且,这俩人渐渐开始不对彼此说话了。难道是闹了什么别扭?偏巧京畿防卫司指挥使的位置一直悬而未决,他一门心思都在这上头,根本无暇顾及这俩人。 直至八月末,京畿防卫司指挥使的人选大致有了着落,他才收了心思。不过,他也渐渐觉得烦躁不堪。原因无它,父亲推举的那个兵部侍郎钱非,运气也太差了! 不知是巧合还是怎地,就在推举京畿防卫司指挥使的这个节骨眼上,兵部侍郎钱非的家中被盗了,所有现银、还有几件不是御赐的贵重物品全都不翼而飞,偏生案子没有一丁点儿线索,半个月来还不知道是内贼还是外贼! 这样一个人,就连自己的家宅都守不住,老爷子又怎么可能把京畿重地交给他管?须知这防卫司可是宁国的最后一道防线,外御强兵,内治安定,又在老爷子眼皮子底下当差,怎么能不万分小心? 原澈不用多猜也知道,钱非家中被盗一案,一定会被原湛一党拿来大做文章,动摇老爷子选人的决心! 果不其然,到了九月初一,王拓便带回消息,说是吏部已经草拟好了人选报备上去,而老爷子准备钦点防卫司的那个同知陈功接班了! 忙活了三个月,到最后为他人做了嫁衣裳,他和云辰推举的人选都成了陪衬!和王太孙原湛正面打的第一仗,就输了! 原澈郁闷至极!一连烦躁了好几天。 王拓眼见时机差不多了,便适时上前安慰:“天有不测风云,此事都怪钱非家宅不宁,与世子您的能力没有半分关系。” 他此话一出,原澈的情绪仿佛好了一些,于是他赶紧又劝:“属下以为,既然陈功接班指挥使,那他空出来的同知之位,咱们还可以努努力。毕竟能在京畿防卫司有个自己人,办事都要方便许多。” 原澈挑了挑眉,看着王拓:“你这话说得还有点儿道理。我从前总想着争第一,如今第一争不成了,有个第二也勉强聊以安慰吧!” 王拓又附和了几句。 两人正说着,就见微浓从不远处走了过来,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原澈眼珠子一转,立刻来了主意:“原湛的人新官上任,咱们是不是也该给他一点排头尝尝?” 王拓也看了一眼微浓,不解地问:“您的意思是……要动用璎珞?” “哦,和她无关,”原澈笑了,“我只是一看见她,就想起原湛。一想起原湛,我心里就不舒坦。一不舒坦,我就来了主意。” 王拓的神色显得有些怪异。 原澈没多在意,立刻对王拓悄声道:“钱非不是家中刚被盗吗?叫他闹腾起来,就说怀疑京畿附近有流贼,看看陈功这个新官如何处置?” 王拓忍不住大赞:“世子这主意真妙!到时咱们再下点料……” 话没说完,微浓已经渐行渐近,两个人都适时闭上嘴。 微浓眼观鼻鼻观心,径直放下托盘,道:“世子,您的父亲派人送来香料,说是您四季常备,这一趟在黎都耽搁久了,他怕您带的不够用,特意遣人送过来。” 原澈有些疑惑:“怎么是你送来?” 微浓也摸不着头脑:“我也不明白,房门上指定要交给我,让我转交给您。” 原澈掀开她手上的托盘一看,旋即明白过来,哼了一声。 微浓看着一托盘的香料,还是不大明白。 原澈总不好跟她说,是父亲听说他终于找了个女护卫,特意寻个借口派人来相看她。 而王拓却已经明白了,神色便显得更加复杂。 原澈本来微微转好的心情,被父亲魏侯这一闹,又开始烦躁了。他对王拓说:“我想打架,你把龙吟剑拿过来,陪我练练手。” 王拓面色没变,语气却有些发苦:“世子,您拿龙吟剑与属下过招,属下必输无疑啊。” 原澈气得一跺脚:“老子就是想赢,不赢我用龙吟剑干嘛?拳脚功夫我比得上你吗?” 王拓不敢再说什么,匆匆跑去取剑。 微浓本来是想笑的,一听到龙吟剑三个字,她又笑不出来了。 原澈瞥了她一眼:“你还站着做什么?” “呃,我想看看您比试。”微浓随口扯了个谎。 “我身法潇洒流云变幻,剑法卓绝世上无双,你千万不要偷师!”原澈大言不惭起来。 微浓连连点头,顿时笑得不可自抑。 不多时,王拓捧着龙吟剑跑了回来,原澈立即扎开架势。他揭开黄色绸布,“嗖”地一声拔剑出鞘,微浓只觉眼前一晃,日光下闪出一片金灿灿的光芒。 “接着!”原澈把剑鞘撂给了她,随即杀气腾腾地与王拓比试起来。 微浓无意识地接过剑鞘,只觉得手中沉甸甸的似有千斤之重。她低头一看,剑鞘上浮雕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凹凸起伏,面目狰狞,蜿蜒盘桓,身形诡动,像是正要从这剑鞘之上腾空而起,蓄势待发鏖战天际! 龙吟剑……这就是龙吟剑的剑鞘!可是这样一把剑,怎么会在原澈手中?云辰找的到底是不是它? 微浓的心思飞快转动,连耳边的打斗声、喝叫声都听不见了,待到回过神来时,原澈已经叫了她两次:“璎珞?璎珞!” 微浓对这个名字还是不大适应,连忙“哦”了一声,回道:“恭喜世子赢了。” 原澈冷测测地笑:“原来你还瞧见了?额头上长眼了吗?” “头一次见到龙吟剑,习武之人恐怕都是挪不开眼的。还望您饶恕我没见识。”微浓找了个绝佳的理由。 这倒是事实,原澈也信了,便从她手中拿过剑鞘,“唰”地一下还剑入鞘。微浓的目光仍旧流连在那把龙吟剑之上,根本管不住自己。 原澈看在眼中,又不动声色地问:“怎么?还想见识一下这把剑?” 微浓犹疑一瞬,点了点头。 原澈炫耀似的将剑身再次拔出,这次微浓听清楚了,剑身出鞘之时,会发出一声清脆的低吟,细长悠远回响耳畔。 她恍然大悟:“难怪叫做‘龙吟’。” 然而原澈只将剑身在她眼前晃了一下,便立刻放回鞘中。但只这一瞬间的光景,她已觉得寒光铺面,冷冽淬炼之意侵袭而来。 原澈得意洋洋地问:“怎样?是不是绝世名剑?比着你那峨眉刺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微浓由衷地赞叹,沉吟片刻,还是试探道:“我一直以为,龙吟剑会在宁王宫。” 她见原澈隐有变色之意,便又立刻解释:“毕竟此剑名为‘龙吟’,是一种象征,对吧?” 闻言,原澈的面色突然变得很难言,像是想起了什么,很失意的样子:“此剑是昭仁太子殿下所赠。” 昭仁,是已故宁太子原真的谥号,即祁湛的父亲。原澈不唤他“太子伯父”,反而如此敬称,可见他们伯侄之间的关系还是不错的。想想也是,倘若关系不好,宁太子又岂会将龙吟剑赠给原澈? 大约是被触及了往事,原澈的脸色越发沉敛,却又不像生气的意思。微浓见状也不敢再多问,静静等着他示下。 就在此时,有侍卫跑来禀报:“启禀世子,姜国进贡了十匹良驹。王上赐了两匹给您,如今全公公已到了府门口。” 原澈一听这话,终于恢复了些精神,先看了微浓一眼,才问道:“知不知道王太孙得了几匹?” “这……属下不知。”侍卫回道。 但原澈还是很高兴,立即要去前厅接待全公公。他接过汗巾擦了擦汗,又想了片刻,才把龙吟剑给了王拓:“你把剑放好。” 言罢又指了指微浓:“你随我去见全公公。” 微浓立刻抗拒:“我不能去!”她曾经去过宁王宫,而那位全公公就在宁王身边当差,肯定是见过她的! 原澈也醒悟起来,笑回:“哦,差点忘了,你不能见宫里的人。”言罢自行去了前厅迎接。 王拓也没再多言,将龙吟剑擦好裹好,打算去放剑。 微浓顾不上多想,忙问他:“我能跟着去吗?” 王拓神色有些古怪,看了她半晌,才道:“跟来吧!” 两人走在路上,王拓刻意与她保持了些距离。微浓早已发现他最近在疏远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王侍卫还在生我的气?” 王拓一愣:“生什么气?” “就是王太孙大婚那天晚上,您让我去侍奉云大人。” “你想太多了。”王拓面色不改。 微浓也觉得他不会这么小气,心里不禁一松,又小心翼翼地挑起话题:“像龙吟剑这般的剑器,为何会在世子手里?难道不该供奉在宫中吗?” 王拓看了她一眼,才道:“这把剑王上早就赐给太子殿下了,一直珍藏在东宫。这些年殿下身体每况愈下,膝下也无子嗣,曾经想过要将世子过继到东宫,才把剑赠给了世子。”
第206章:打草惊蛇(四)18500票加更
把原澈过继到膝下?真亏宁太子想得出来。他即便要在兄弟中过继子嗣,也该选择庶子或者嫡幼子才对,哪能把承袭爵位的世子过继来的?何况魏侯就这一个嫡子,自然不会愿意了。 王拓知道微浓所想,又主动解释道:“世子向来特立独行,思想与常人有异,有时就连侯爷都气得够呛。倒是太子殿下对世子非常欣赏包容,所以,纵然外界对太子殿下颇有异议,世子也是一力维护,无有不敬。” 说到此处,王拓又叹了口气:“太子殿下薨逝之时,也是王太孙与世子一起扶灵。” 难怪方才提起龙吟剑时,原澈的脸色如此难看,原来不是生气,而是伤心。似原澈这般的性子,花枝招展、又好男风,若不是有个魏侯世子的身份顶着,大约也是世所不容。就连亲生父亲都不能理解他,宁太子却对他关爱有加,这伯侄之间的感情可想而知。 微浓又想起方才宫里来赐马时,原澈专程问起祁湛得了几匹马。这种类似小孩子的争宠计较应是原澈的心声吧?恐怕他对祁湛的敌意不止于政见不合,也是亲情之争。 微浓在心里默默叹气,对原澈的看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