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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妥当回来,微浓早已换了身利索的装束,站在前厅院中等他。 云辰一见她这副干脆利落的样子,便知道她已经恢复如常,心里到底是安慰了些,也放心了些。两人默默无语,一路走到大门外,那里早有侍卫牵马等候。 云辰牵过缰绳递给微浓:“我已派人通知连庸,他在南城门外等你,侍卫会带你去找他!” 此时微浓已经彻彻底底地冷静下来,摆脱了那些疯狂的情绪,眼神重新变得清明。她问了一句:“楚琮怎么了?” 云辰瞬间黯然:“楚地起义,他与义军产生了冲突,被打成重伤。” “起义不是你做的吗?”微浓反问。 “并不是一切都在我掌控之中。”云辰默然一瞬:“好比他的死。” 微浓没再多言,沉默地伸出手去接过缰绳,翻身上马。直到这时,她才看到马上挂着两个包裹:小的那个放着干粮,大的里面是衣裳、银票、通关文牒,还有她的伤药。 看到这些东西,微浓心头一阵酸楚,想起方才种种言行,终是忍不住道:“做到这一步,我们都算仁至义尽……谁也不必对不起谁。” 云辰寥寥一笑,不知作何感想,又从侍卫手中拿过一个扁平的布包,抬手递给马上的微浓:“时间匆忙,我没找到峨眉刺,这里面是二十把飞刀,供你防身。” 微浓大闹一场,几乎已经没有眼泪可流了,可看到他为她精心准备的一切,她还是忍不住落下一滴眼泪。她接过飞刀放入怀中,双手握紧缰绳,这才意味深长地对他说道:“这些年你忙着复国,我不知道你回过楚地几次,若有机会……希望你能回去看看。” 微浓话到此处,已经略有哽咽,她缓了缓气息,最后与他道别:“我们最好不要再见了,否则就是敌人。” 话音落下,她没再给云辰说话的机会,狠狠扬鞭而起。骏马长嘶一声,扬蹄疾驰而去,只留下一个义无反顾的背影,和一段无可回头的过去……
第339章:造化弄人(四)
十日后,微浓快马加鞭抵达幽州府。连庸因年纪老迈,受不起颠簸,慢了她几日脚程。 这一路上,微浓刻意打听过,事实果然如云辰所说,燕宁已经暂时停战,但停战的原因究竟是什么,聂星痕与祁湛是生是死,并无任何风声传出。这又给了微浓一丝希望。 幽州府仍旧由燕军接管,而且出入盘查格外森严,城外排起长长的队伍,皆是开战前逃难离开幽州的百姓,如今听到了停战消息之后又匆忙返回。 微浓放眼望去,这队伍少说也有两三千人,如此等下去不知何时才能盘查完毕,或许这一耽搁就是两三天的工夫。她实在等不及了,只好跃出队伍,打马走到城门口,向守城士兵自报身份:“本宫乃烟岚郡主,即刻放行。” 几个守城的燕军都听说过烟岚郡主的威仪与事迹,可谁也没见到过其真容,上下扫了一眼微浓风尘仆仆的面容,疑惑道:“烟岚郡主在幽州府一战中下落不明,燕军人人皆知,怎么这时候突然跑回来了?” “不会是假冒的吧?”另有一人也是疑惑。 “你们带本宫去燕军大营,自有将士能识别真伪。”微浓神色不变。 几个士兵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把你的通关文牒拿出来瞧瞧。” 这通关文牒之中并不是她的真名,若是真名,恐怕她这一路早就被截去宁王宫了。为了自己的清誉和燕军的威望,她又不能说自己是被宁军掳走了,想了想,只能胡乱编造了一个理由:“幽州府一战中,本宫受伤坠河,被河水冲刷到演州下游,为当地百姓所救。本宫怕走漏身份,便起了个假名字,这通关文牒上并不是本宫真实姓名,看也无用。” 守城的士兵们一听此言,疑虑更重。 微浓立即重申:“你们只需将我送去燕军大营,自有人会认得本宫的身份。届时,本宫重重有赏。” 话虽如此,可值守期间谁敢擅自离岗?尤其是燕宁开战以来,坑蒙拐骗之事层出不穷,三天两头就有富户走失女儿被人冒认之类的消息传出来,将士们都见得太多听得太多。 再者如今是关键时期,燕军中人人都晓得,摄政王聂星痕已经久不露面,镇国侯臣远又不在幽州,军中谣言纷传乱成一团,谁能做主认下这个烟岚郡主?万一是个细作又如何是好? 守城的士兵们谁都不愿冒这个风险,便对微浓冷言冷语地拒道:“国有国法、军有军令,你这姑娘自称烟岚郡主,却无证据,我们都不能信。看你年纪轻轻就不追究了,快走快走!” 微浓急了,正欲辩解一句,却见两个士兵匆匆忙忙骑马跑了过来,对士兵们出示令牌,命道:“我乃镇国侯麾下先锋军,奉镇国侯之命前来传令,即刻起停止出入城盘查!分散人群!镇国侯亲率先锋大军回城,再有半个时辰就到了!” “镇国侯回来啦!”所有听到消息的将士们都振奋起来,连忙停下盘查,开始疏散通道。 微浓这一路上早就听说明尘远率军去楚地平乱的消息了!此刻听说明尘远能赶回来,她亦是心中大喜,只可惜前来传话的两个士兵见了她都无甚反应,显然也不认得她。微浓灵机一动,立即对那守城士兵道:“让本宫留在这儿!镇国侯定能认出本宫!” 士兵们本欲再行拒绝,却见微浓已经敛去喜色,那股子威严劲儿又透了出来:“你们怕什么,本宫若敢冒认,这么多人还能饶得过我?想清楚了,我若身份是真,你们都是立功之人。” 最后那句话的诱惑力实在太大,几个士兵互相商量了一阵子,见微浓英气逼人、口气又大,方才听说镇国侯回城时的喜色也不像作假,这才终于一咬牙,下了决心:“好吧,你就留在这儿等镇国侯回城吧!咱们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有半句虚言……” “任你们处置!”微浓立即接话。 几个士兵都没再说话了,也无暇说话,全体守城将士纷纷出动,开始疏散出入城的百姓。接班的一队兵马也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提前过来帮忙,将出入城的百姓们有序分散。 半个时辰过得很快,方才还喧闹哄乱的人群,好像是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远处传来重重的马蹄之声,整个城门似乎都跟着震动起来,微浓感受着脚下大地的震响,一听这声音便知至少有一万人马要进城了。 不多时,一千人的开路先锋出现在视线之中,所到之处人群们都不自觉地朝后退去,这些人迅速排开形成两道人墙,把等着进城的百姓拦在人墙之外。 马匹的嘶鸣先于一切传到微浓耳朵里,紧接着是迅速有力的马蹄声,最后,才是明尘远一袭缨盔,率领大军御马飞奔而来。他似乎很着急,临近城门坐骑还没有减速之意,这让微浓的心一瞬间狠狠揪起。 她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也许是明尘远有什么紧急军务。可她也明白,若不是燕军大营中真出了事,远在楚地平乱的镇国侯绝不会如此匆忙地赶路回来,甚至连点风声都没有提前放出! 果然,有人同她想法一致,几个士兵在她旁边低声嘀咕:“镇国侯怎么突然率军回来了?该不会是殿下真出什么事了吧?” “谁知道呢!突然就说停战,也不说让咱们班师回朝,大家都懵着呢!” “我听说九月十九那天晚上,好像宁军来突袭了,也不知与此事有没有关系。” “我也听说了,宁军弄死了咱们好多战马啊!不过据说那些人都被抓住了,摄政王并无大碍啊!” 微浓听到此处,终于恼了,忍不住怒斥:“谁让你们妄传流言?!” 几个士兵吓了一跳,纷纷转头看向微浓,只见她目露厉色,气势逼人,真得像是燕军之中人人传颂的火凤凰,在幽州城门外铁血一战。 然而微浓已无暇再斥责他们,因为明尘远坐骑的马蹄声已经离她很近了,仿佛就在耳边。微浓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个人影,直至他减速进城,她突然纵身一跃跳出人群,拦在了城门中央。 明尘远大吃一惊,连忙勒紧缰绳喝停坐骑,饶是如此,那马匹距离微浓也紧紧只有一两寸的距离,异常惊险。明尘远心头怒火大起,一鞭子狠狠甩了下去,幸而微浓翻了个跟头轻巧躲过。 “侯爷!我是微浓!”就在明尘远喝命捉人之时,微浓抢先说道。 明尘远定睛一看,拦马之人果然是微浓,他立刻跳下马背,面露喜色:“郡主,你怎么在此?” “说来话长,”微浓亟亟说道,“快带我回燕军大营!” 这才是正事!明尘远当即指着一个副官,命道:“快把你的马给郡主!” 那副将一个字都不敢多问,立刻领命下马,把缰绳递给微浓。微浓随即上马,对那副将撂下一句:“我的马枣红色,在城外东侧的大树旁!” 言罢一甩马鞭,与明尘远并肩驰骋进入幽州城。两人飞快往燕军大营方向而去,微浓一边策马一边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云辰说他死了?” 明尘远没答,只道:“我也是收到简风和冀先生的信才赶回来的,具体情况尚未确定。” “信上怎么说?”微浓忙问。 “殿下可能……凶多吉少。” 一阵初冬的冷风吹来,旋即将马匹上颠簸的话语声吹散。微浓像是听清楚了,又像是没听清,她什么都没再问,只狠狠扬鞭策马,唯恐自己回来得太迟。 ***** 燕军大营,冀凤致与简风此时均已得到消息,纷纷等在营外。见到明尘远与微浓一并策马回来,冀凤致还好,简风当即就流下眼泪,却碍于将士们在场,不好多说。 微浓下马,一看简风的表情便知事情不妙,话还没问出口,冀凤致已先一步说道:“去了主帐再说。” 聂星痕帐外布置了迷阵,只有他最亲信的侍卫才知道阵法的出入口。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暂时挡住了心怀不轨的打探,也防止了消息外泄。四人一并穿越迷阵,来到主帐之外,简风再也憋不住了,霎时间嚎啕大哭起来:“郡主……郡主……你回来得太晚了啊!” 一句话,像是万箭齐发,微浓的心刹那间被戳得千疮百孔。她忽然什么都听不见了,耳中嗡嗡作响,眼前彷如山河崩塌、社稷倾颓、天地翻覆! “不,我不相信!”微浓一个箭步跑入主帐之内,然而入眼所见,却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白色,还有,正中停放的一副巨大棺椁。 冀凤致和明尘远唯恐她想不开,连忙赶了进来,前者痛声说道:“微浓,他真的尽力了。” “我不相信,让我看看!”微浓疯狂奔至棺椁前,双手死死握紧棺盖,想要拼尽全力推开:“当年楚璃的死,我都没有看到尸体。这一次没看到他的人,我绝对不信!”
第340章:天命难违(一)44000票加更
“当年楚璃的死,我都没有看到尸体。这一次没看到他的人,我绝对不信!”微浓使劲想要推开棺盖,奈何这具棺椁太沉,她怎么推都推不动。 明尘远亦是大声说道:“郡主说得没错!没看到殿下的尸身,我也不会相信!” 他言罢也是上前几步,双手按在棺盖之上,想与微浓合力推开。“嗡嗡”的低沉的声音缓慢响起,棺盖被徐徐推开,一股异香扑鼻而来,令微浓一阵恍惚。 她纵身跃上棺盖之上,埋头朝棺材里看,只见一个身穿银光铠甲、头戴缨盔的年轻男子躺在其中,永远地阖上了双眼。他很瘦,脸色很苍白,颧骨深深凸显,英挺的鼻梁上方眉目微微蹙起,似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微浓不自觉地伸手进去,抚上他的脸颊,可那还能称之为脸颊的地方,早已被体内的蛊毒损毁,肌肤不再饱满,不再光滑,硬得硌手。 唯有胡渣一如从前,刺着她的掌心,也刺痛了她的心。 微浓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没有落下,她抚摸着他下颌上的胡渣,绽开一个最灿烂的笑容,放轻声音对他问道:“聂星痕,我回来了,你是睡着了吗?嗯?” 四下死一样的沉寂,这一问,注定无人回答。 而她丝毫不感到灰心,改为轻轻拍着聂星痕的头盔,将头埋得更低,似有什么悄悄话要说:“我知道你在戏弄我,我知道……你起来!” 这一幕,明尘远不忍再看,不由别过头去浑身耸动,无声低泣。 简风看到她这个样子,更是泪流不止:“郡主!” 唯有冀凤致依旧冷静,作势要上前劝阻她:“微浓,够了,他已经走了。” “不!他没有!”微浓忽然崩溃大喊:“你看他的身体都没有腐烂!他怎么可能死了!他没有!他只是睡着了而已!他在等我!” “微浓!他已经死了!”冀凤致根本拉不住她,还是简风上前按住她的手脚,两人硬生生将她从棺盖上拖了下来。 微浓死死抓着棺椁边缘,疯了似地挣扎:“他没有!他没死!放开我!他没死!” “他死了!”冀凤致怒喝一声,扳着微浓的肩膀朝她大喊:“他已经死了!尸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