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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兰唇角一勾,身姿一跃,眨眼间已是翻身下马迎了上去。
“挲箩!塔姆!阿籁!”望着熟悉的脸,舒兰大笑着,洋溢着旧友重逢的欣喜。
“舒兰!真的是舒兰你啊!你都多久没来找我们了啊!”对方用同样激昂的声调回应着,而且皆是一口流利的迦国话。
“我现在不是来了么。”舒兰开心地笑着,“阿雅姐呢?”
一鲜奴族的男子答道:“她已经在等你了,走吧。”
已经在等她了么。
这也说明他们多半已是知道自己来做什么的了,这样也好,她的确很需要时间。
彼时落在后头的郝远,悄声问向一旁的唐雪松,“她和鲜奴族很熟?”
“不清楚。”唐雪松三个字打发了他,一边已是默然下马,牵起舒兰的马跟在她的身后进谷。郝远静默地看了一瞬,同样翻身下马跟了上去,只是如果舒兰和鲜奴族很熟的话,就代表从一开始她对他关于鲜奴族的询问,不过是满满的试探而已。
她,从来都没有信任过自己。
鲜奴族的山谷内可以远望到塔戈菈山峰的顶端,皑皑白雪,寒意袭人,不过他们居住的山谷却是常年气候宜人,花开四季。
族里古老的建筑配着繁复的部族纹饰,透出深邃悠长的气息。鲜奴族的人将舒兰一行带到了一座低矮的竹屋内院里,绿荫环绕下,一张长长的矮桌上已然放好了三碗黑茶,桌案的对面则跪坐着一名身穿绯衣族服的女子,神色安然娴静,仿佛是一尊宁静的佛像,只眼眸间如潺潺的流水,在日头的折射下缓缓流动。
“阿雅姐。”舒兰领头踏进屋院,不过立即就发现自己失了口,抱歉着笑笑,“啊,现在应该称呼为族长了。”
善雅微微扬起的嘴角煦如暖阳,“能再见到你,我很高兴,舒兰。”
“我也是。”舒兰跪坐在她的面前,并示意唐雪松和郝远分别坐在她的两边,“不过这次见面,我想还是开门见山一点得好,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我做为迦国西征军主帅征讨西蛮,此次特意前来,是希望鲜奴族能够委派智者,出任我迦国军队的军师,助我完成西征大业。”
“自然,与鲜奴族的回报除了相应的金银财物以外,在我们将西洲版图尽归迦国之时,鲜奴族可以继续保持中立自治。”
舒兰毫不避讳地将自己的打算和迦国的打算告知于眼前的女子,从一开始,舒兰就知道,他们要征的不止是西蛮,而是整个西洲。
且不说到底是壑帝的野心还是西洲各国的强势所逼,单看西征军这三个字,便已是叫一切昭然若揭。固然这般太过招摇,可西胡和突厥也不是傻子,断然不会因为改了个名字就少了对迦国的防范。如此一来,横也是打,竖也是打,她当然要寻找能打赢的办法。
“这样的条件,似乎并不是你,一个区区的西征军元帅可以立下的。”
身为鲜奴族族长的女子,此刻也并不顾惜往日的情分,直言不讳。
舒兰笑着,从怀中拿出一道圣旨,“这是我离开西陉关时,迦国太子与我的旨意,迦国愿与鲜奴族签订盟约,结邻睦之好。”
幽香的屋院里,善雅始终保持着唇角边的一抹笑容,只淡淡地瞥了那道圣旨一眼,遂望着舒兰念道:“舒兰,舒门只剩你一个了。”
垂落的眼皮微微轻颤,响起的音调轻如烟云。
“是啊。”
“而你这样继续下去,也许得到的,只是如同你父兄一般的命运。”
命运?是死吗?
舒兰霎时抬起头来,眉如远山,眸似星辰。
“我是军人,从出生在舒门的那一天起,就注定我要成为一个军人。而军人就要做好马革裹尸、战死沙场的准备,这对我们来说是身为军人的最大荣耀。”少顷,舒兰又补了一句,“就是我二哥,也是这样想的。”
对面一直神色淡然沉静的女子,眼底倏然划过一道哀伤。
善雅微微颔首,拿过桌上的圣旨。
“此事,我需要同族中几位长老一起商议,你们长途跋涉,暂且先在此处歇息一会吧。”
阿雅优雅地站起身,双手置前,行礼离开。
舒兰这会稍稍放松了坐姿,端起面前的茶闻了闻,彼时郝远狐疑地看了看四周问道:“这个漂亮族长和你们家很有渊源?”
“她啊,差一点就成为我二嫂了。”舒兰笑得稀疏平常,“可惜啊,眼下人家的孩子都有三、四岁大了,可我二哥连成亲的机会都没了,呵,这就是注定的打光棍吧。”
无意中又扯到了舒门灭族的话头,郝远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一口喝尽了面前的茶水,“不过既然有这样的交情,结盟的事情应该会很顺利吧。”
静谧的清茶幽香间,舒兰没有回答。
鲜奴族,就如同这座宁静的山谷,尽管谷内温暖如春,但是他们的头脑却时刻如那高原上的寒雪,沉着冷静,叫人难以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结盟 军师
“他们怎么去了那么久?不就是结和不结的事嘛,横竖两者选其一,他们要不要讨论这么长时间啊?”
静坐了许久的郝远开始在小院里前后踱步,小声抱怨起来,少时一直在旁闭目养神的舒兰睁开了眼睛,诚然两国结盟的事情即使要讨论上整整两天,也并不过分,不过眼下她很赶时间,而阿雅姐也明知这一点。以舒兰对鲜奴族的了解,既然他们已是料到她前来的目的,照理说他们应该早就做好了应对的法子。
舒兰看了看外头的天色,问道:“多长时间了?”
唐雪松答道:“两个时辰。”
舒兰盘膝想了想,率先起身,“我们走。”
“嗯?不等了?”眼见唐雪松是二话不说就起了身,郝远也莫名地跟在他们后头。
只是须臾,他们不过拐角走过了族长的屋院,就见一身端庄高雅的善雅已然站在那里,似是静候他们的到来。而她的身后则站着为数不少的鲜奴族族人,个个目光炯炯,如芒刺在背。
善雅望着他们,之前还温和含笑的一双眼睛,此刻也同样充斥着一股子精芒。
“这是急着要走吗?可是我们的事情还没有开始谈呢。”
谷内的风如轻拂过面颊的羽毛,柔软地抚摸过每个人的面孔,不过对于舒兰三人来说,眼下的情势却似同沙场上的刀枪弓箭,时时皆是生死相搏。
“阿雅姐,这件事原本我可以用另一种法子来和你们谈,自然这种法子我想你们不会喜欢,而我也不愿意这样做,毕竟在我心里,你我从来都不是泛泛之交。这次我只携两名亲兵前来,除了表示我的诚意之外,也是为了我们之间的这份交情,当然你们若是不愿意,我舒兰也绝不会有二话,更不会因此记恨,即是他日鲜奴族有事相求,若然我能帮一把,也断然不会见死不救。”舒兰静默地望着他们,音调平稳有力,“可是,阿雅姐,你们的诚意又在哪里?”
最后一个问题已将鲜奴族的背弃摆在了台面上,善雅浅笑,“舒兰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只会上蹿下跳的孩子了。”
舒兰正色,“阿雅姐也不再是那个只能宠着舒兰的阿雅姐了。”
“全当我给你上一课吧,舒兰,你要记得,既是再亲近的人都不能对他缺少防备之心,舒门会灭,不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嘛。”善雅姐轻笑着,温婉如水。
西陉门难,正是常胜军里出了内贼,偷取了舒老将军的令牌,才导致奸细打开了西陉关的大门,叫西蛮差些破城入关。
这是迦国的一大败笔,也是将才舒门最大的耻辱。
“阿雅姐说的不错,可是。”舒兰嘴边的笑同样清雅,“如果人的一辈子都寻不到一个可以相信的人,那活着也委实可怜了一些。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纵使要提防一些人,也不代表我不能相信别人。鲜奴族自古延续百年,我不是不能理解你们的谨慎,既然这次我们话不投机,舒兰即刻告辞离去,不知善雅族长可还有话要说?”
族长的称谓,自是让两人的关系疏远了许多,善雅心里明白,嘴上说的更是明白。
“你也晓得,我们不能放你出谷去。”
舒兰大笑两声,“不放我出去?你们还要请我们喝酒吃肉不成?罢了,话说到这份上,咱们也无需遮着掩着。”笑呵呵的面孔倏然一冷,“明日晨曦之前,我若回不到军营,鲜奴族必不能再留存于这世间。”
善雅应得不慌不忙,“我族能延续百年,自不是能被轻易摧毁的。”
“即使有三十万大军追击在后?”
此刻,不止是善雅,身后一干鲜奴族族人皆是面色一变,舒兰继续解释道:“我若不能返还,全军便会改变行军路线,直达鲜奴族外,剿灭西蛮同盟,成我迦国大业。”
幽谧的山谷里,尚能听见悦耳的鸟鸣,清风徐徐越过,俏皮地掀起衣裙的一角,如同荡漾起如镜的水波。
不知过了多久,善雅盯着舒兰的神色倏然一松,原先一派族长威严的面容里,豁然又恢复了之前娴静温雅的笑靥。
“勇气,智慧,谋略。”善雅盘点着舒兰方才的表现,语气欣慰,“舒兰,你的成长,叫我很是宽慰。”
刹那之间,善雅率先双手抱胸鞠躬,以一种十分虔诚的声音宣誓道:“鲜奴族第七代族长善雅,以雪山之神宣誓,鲜奴族愿与迦国结同盟之约,从此荣辱与共。”
彼时,所有鲜奴族的男女同时双手抱胸鞠躬宣誓,“我等愿与迦国结同盟之约,从此荣辱与共。”
郝远看着这一幕分外惊奇,却不见舒兰有丝毫的惊愕,凑上去好奇地小声问道:“什么情况?这就成了?那他们前头算是白威胁咱们了?”
“这个世上要试探的不止是敌人。”舒兰静静地看着鲜奴族族人的举止,蓦然地瞥了郝远一眼,须臾她亲手扶起善雅笑道,“还有自己愿意去相信的人,若然过了这一层认识,我们便是能够为彼此交付性命的同伴。”
“舒元帅以诚意求之,我等亦愿以诚意报之。” 善雅微笑道,“我愿亲自陪同舒元帅前赴战场,为迦国西征略尽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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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军营的时候差不多便是同迦烜约定的晨曦之时,不过舒兰除了带回善雅这个军师以外,还有一个鲜奴族的女子同行,她的名字叫做月萼,在鲜奴族中意指智慧的月亮。月萼年纪不过十八来岁,但舒兰对她倒是有些印象,这小丫头自六岁起就不是一个省事的主,小小年纪在部族里却已然有了个小顽童的外号。
不过按阿雅姐的说法,这个活泼好动的小姑娘将是鲜奴族未来的长老,也可能成为鲜奴族未来的族长。
自然,舒兰不介意同鲜奴族将来的掌权人打好关系,可是这年约十八的小姑娘,看着她的一双眼睛一闪一闪的,委实亮地……有些骇人。
忽然间,舒兰便对她生出一种敬而远之的感情来,总觉得她有些不好对付。
“元帅,您老可回来了!”
舒兰一行刚刚勒马减速,章鹏带着几个舒兰的亲卫已是翘首以待,似乎早在这里张望了许久。
“出事了?”
原本按照她的吩咐,章鹏会在黎明之前带队至外圈巡逻,然后同他们一起回营,从而避人耳目。
“今晚狼群来袭击过四次,最后一批是一个时辰前撤走的。”
“只有狼?西蛮敌军呢?”
章鹏极快地回道,语气里还带着一股子惊叹,“没见着人,只瞧见成群的狼,啧,那可真叫一个壮观,比咱们白天对付蛮夷的时候可要惊心动魄多了!”
“有多动魄?你倒是没把自己的心给惊掉了?”舒兰瞟了他一眼,一手将缰绳甩给了他,踱步回营,“正经事,伤亡如何?”
“还好你部署得周全,早就吩咐下去了,明火不息,不过这批狼也彪悍,不是很怕火,几次差点就被它们攻了进来。还好它们没有久战的意思,只伤了几个小兵,倒谈不上什么伤亡。”
“别大意,在西洲草原上,狼素来都是极有智慧的,何况这群狼受人控制,不比一般野兽,这一次或许只是些声东击西的伎俩,告知全军继续严加戒备,日出之后随时准备拔营起程。”
“是。”
“对了。”舒兰望了望身后的人,“这是我请来的军师,鲜奴族族长善雅。”
此刻善雅蓝纱兜帽,半蒙面容,只稍稍行了个礼,不过她一双琥珀色的西洲眼睛还是叫章鹏很是惊诧。舒兰怎么竟弄些外头人进军营里,她也不怕惹人非议呐,他替她选男人的时候就已经够引人注目的了。
“喂,我说你这个男人也太奇怪了一点,看到一群狼,你不晓得害怕竟还觉得壮观?可笑你们这些中洲人,都不曾真正见过狼群的凶狠,才敢在这里大放厥词。”一袭张狂红衣族服的月萼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