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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pi的奇幻漂流-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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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从未停止过生长。

【①家祭,指印度教教徒从受胎到死亡各阶段所举行的个人净化仪式。】

我成了一个印度教徒,是因为那装在一个个有雕刻装饰的圆锥形卷筒里的红色郁金粉和一篮篮黄色姜黄块,因为一只只花环和一块块碎椰子,因为宣布某人来到神的面前的丁丁当当的钟声,因为芦苇做的纳达斯瓦拉姆①的呜咽声和鼓的咚咚声,因为光脚走过射进一束束阳光的昏暗的走廊时在石板上发出的啪哒啪哒声,因为香烟的芬芳气味,因为进行阿拉提②时在黑暗中转着圈的油灯的火苗,因为甜蜜吟唱的祈祷歌,因为四周站着的祈神赐福的大象,因为述说着有声有色故事的色彩鲜艳的壁画,因为人们额头上用不同的方式写着同一个词——信仰。甚至在了解这些的意义和目的之前,我就已经忠实于这些感觉印象了。是我的心要求我这么做的。我在印度教庙宇里感到无拘无束。我能意识到神就在那儿;不是以我们通常感觉存在的个人方式,而是更加宏大。当我现在看见庙宇圣所里的像,那神之所在的时候,我的心还是会停跳一下。我的确是在一个神圣的宇宙子宫里,一切都是从那里出生的,我能看见它的核心,这是我极大的幸运。我的双手自然地合在一起;虔诚地膜拜。我渴望得到惠赐,那献给神之后又作为神圣的款待返回给我们的甜蜜的供物。我的手掌需要感受神圣的火焰的热量,我把这热量的赐福放在眼睛上和额头上。

【①纳达斯瓦拉姆,印度南部一种乐器;类似于单簧管。②阿拉提,印度教的一种仪式,由祭司手持油灯在神像面前进行,信徒用手轻轻覆盖灯火,然后在自己的眼睛上碰触一下;代表接受神抵醍予的力量。】

但是宗教不仅仅是礼仪和仪式。还有礼仪和仪式所象征的意义。在这一点上我也是一个印度教徒。宇宙通过印度教徒的眼睛对我产生了意义。还有梵天③,世界的灵魂,用经线和纬线在上面织成存在之布的支撑框架,布上有各种空间和时间的装饰。还有至尊非人格梵天,没有质量,不可理解,不可描述,不可企及;

我们用可怜的语言为它缝制了一套外衣——一体,真理,统一,

绝对,最高实在,存在基础——努力想让衣服合身,但是至尊人格梵天总是撑破了线缝。我们说不出话来。但是还有至尊人格梵天,它有质量,这套外衣也合它的身。现在我们称它为湿婆,克利须那,萨克蒂,象头神;我们可以通过部分地理解它去接近它;

我们可以识别某些特征——仁爱,慈悲,令人惊恐——我们还能感到我们和它之间的联系在轻轻地吸引着我们。至尊人格梵天是在我们有限的感觉面前体现的梵天,是不仅通过神,而且通过人、动物、树木、一捧泥土表现出来的梵天,因为一切都有神的踪迹。生命的真理在于,梵天与自我,也就是我们心中的精神力量,

你可以称之为灵魂的东西,并没有什么不同,个人的灵魂向世界灵魂接近,就像一口井向地下水位靠近。支撑着思想和语言之外的宇宙的,和我们内心挣扎着表达的;是同样的东西。无限之中的有限,有限之中的无限。如果你问我梵天和自我之间究竟是如何联系的,我会说就像圣父、圣子、圣灵之间的联系一样,是神秘的。但是有一件事很清楚:自我努力了解梵天,努力与绝对相结合,并且在今生踏上了朝圣的旅程,在这个旅程中出生和死亡,

再次出生又再次死亡,一次又一次,直到它终于摆脱了将它囚禁在下面的外壳。通往自由的道路有无数条,但是沿途的堤岸都是一样的,那是羯磨之岸,在那里,行为的不同决定了我们每个人的自由账目是记人贷方还是记入借方。

【③梵天,印度教主神之一,为创造之神,亦指终生之本。】

这就是印度教,它存在于神圣外壳里,我一辈子都是印度教徒。心里有了印度教的观念,我看见了自己在宇宙中的位置。

但是我们不应该拘泥于字面理解!愿上天降祸于原教旨主义者和拘泥于字面解释的人吧!这使我想起了克利须那是牧牛人时的一个故事。每天夜晚他都邀请挤奶女工和他一起在森林里跳舞。她们来了,她们跳起舞来。夜色深沉,她们中间的火堆呼呼地燃烧着,火焰噼啪作响,音乐的节奏变得越来越快——姑娘们和自己快活的主一起跳啊跳啊跳啊,他变化出那么多自己,每一位姑娘的怀里都有一个。但是就在姑娘们有了占有欲的时候,就在每一位姑娘都想像他是自己一个人的舞伴的时候,他消失了。因此我们不应该有独占神的念头。

我在多伦多认识一位我衷心热爱的女人。她是我的养母。我叫她姨妈吉,她喜欢我这么叫她。她是魁北克人。虽然已经在多伦多生活了30多年,她那说法语的大脑有时候在理解英语发音的时候仍然会出错。因此,当她第一次听到〃克利须那派教徒〃的时候;她没听准。她听到的是〃不留须发的基督教徒〃。很多年来她一直以为克利须那派教徒就是不留须发的基督教徒。我纠正她的时候,告诉她其实她错得不那么严重;就他们爱的能力而言,印度教徒的确是不留须发的基督教徒,正如就他们认为神存在于一切事物之中的观点而言,穆斯林就是留胡须的印度教徒,而就他们对上帝的忠诚而言,基督教徒就是戴帽子的穆斯林。

第17章

第一次惊奇给人留下的印象最深;那之后的惊奇都被纳入第一次惊奇所留下的印象的模式之中。我要感激印度教,给我提供了最初的宗教想像的全景,那些城镇和河流,战场和森林,神圣的高山和深深的海祥,神、圣人、恶棍和普通人在这些地方相互交往,并且通过这样做来解释我们是谁,为什么存在。我是在这片信奉印度教的土地上第一次听说充满了爱的善所拥有的广博而无穷的能力的。那是克利须那在说话。我听见他了,我跟随他了。在他的智慧和完美的爱里,克利须那带我去见了一个人。

那时我14岁——是一个心满意足的正在度假的印度教徒——这时我遇见了耶稣。

父亲很少从动物园的工作中抽出时间来,但是有一次他抽出时间,我们去了穆纳尔;就在喀拉拉邦。穆纳尔是一处很小的山间驻地,四周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几座茶园。刚到五月,季风还没有来临。泰米尔纳德的平原异常炎热。我们从马杜赖沿着蜿蜒的道路开了五个小时的车到了穆纳尔。那里凉爽的天气十分怡人,就像在口里含了薄荷一样舒服。我们做了游客会做的事情。我们参观了一座塔塔茶厂。我们在湖上泛舟。我们游览了一个牛群养殖中心。我们在一座国家公园里给几只尼尔吉里塔尔羊——一种野羊——喂盐。(〃我们动物园里也有。你们应该到本地治里来。〃父亲对几位瑞士游客说。)拉维和我到城镇附近的茶园里去散步。这些都是让我们不要那么懒散的借口。到了傍晚前,父亲和母亲已经在我们舒适的旅馆的茶室里稳稳地坐了下来,像两只在窗前晒太阳的猫。母亲在读书,父亲在和其他客人聊天。

穆纳尔有三座小山。它们无法与那些环绕着城镇的高山——你可以称之为大山——相比,但是第一天早晨,我们吃早饭的时候,我注意到它们的确有一点与众不同之处:每座山上都有一座神的居所。旅馆外面,小河对面的右面那座山的山腰上有一座印度教庙宇;更远一些的中间那座山上有一座清真寺;而左面那座山的山顶上有一座基督教教堂。

我们在穆纳尔的第四天。就在下午即将过去的时候,我站在左边那座小山上。虽然我上的是名义上的基督教学校,但是从来没有到教堂里去过——而且当时也不敢这么做。我对这种宗教所知甚少。它有一个神祇很少而暴力却很多的名声。但是学校不错。我绕教堂走着。这座建筑有着厚厚的毫无特点的淡蓝色的墙和根本无法往里看的高高的细长的窗户,外观丝毫也显示不出它里面有些什么。一座堡垒。

我碰到了教区长。门是开着的。我躲在一个角落里看那个地方。门左边是一块木板,上面写着〃牧区神父〃和〃助理神父〃。两个词旁边各有一根活动木闩。木板上的金字告诉我神父和他的助理都当值,这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一位神父正在办公室里工作,背对着凸窗,另一位正坐在宽敞的前厅里一张圆桌前的长凳上,前厅显然是接待客人的房间。他面对着门窗坐着,手里捧着一本书,我猜是一本《圣经》吧。他读了几行,抬起头来,又读几行,又抬起头来。这一系列动作轻松自在,却又机警而镇静。几分钟后,他把书合上,放到一边。他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坐在那儿,表情平静,既不充满期待,也不听之任之。

前厅的白色墙壁十分干净;桌子和长凳是深色的木头做的;神父穿着一件白色法衣——一切都那么整洁、朴素、简单。我心里充满了平静。但是除了这里的环境,更加吸引我的是我能凭直觉感到他就在那儿——敞开心扉,充满耐心——时刻准备着会有人;任何人,想要和他谈一谈;一个心灵的问题,一件沉重地压在心里的事情,良心中的一个黑暗面,他会带着爱去倾听。他的职业就是去爱,他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提供安慰和指引。

我受到了感动。眼前的一切悄悄地溜进了我心里,令我感到震颤。

他站起来了。我以为他会把他那块木闩推过去,但是他没有。他退到了前厅更里面的地方,仅此而已,前厅和旁边房间之间的门还开着,像外面的门一样。我注意到了,两扇门都是大开着的。显然,他和同事仍然可以见来访的人。

我从角落走开,大起了胆子。我走进了教堂。我紧张极了。我害怕会遇见一个基督教徒,他会对我大吼你在这儿干什么?你怎么敢走进这个神圣的地方,你这个渎神的家伙?出去,马上出去!〃

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也没有一件我能看明白的东西。我继续向里走,仔细打量着里面的圣所。有一幅画。这就是神像吗?是关于人类牺牲的事。一位愤怒的神,需要用血去平息他的怒气。惶惑的妇女抬头注视着空中,长着小翅膀的胖乎乎的婴儿飞来飞去。一只有超凡能力的鸟。哪一个是神?圣所一边有一座上了漆的木头雕像。又是那个受难者,满身伤痕,鲜血直流,血的颜色十分醒目。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双膝。膝盖被擦破得厉害。粉红色的皮肤向后翻,看上去就像花瓣,露出像消防车的颜色一样红的膝盖骨。我很难将这幅受折磨的情景和前厅里的神父联系起来。

第二天,大约在同一个时间,我又走了进去。

天主教徒有着严肃的名声,人们都知道他们的惩罚十分严厉。和马丁神父的交往让我觉得事情根本不是那样的。他很友善。他用一套茶具招待我喝茶、吃饼干,那套茶具每次被碰一下都丁丁当当地响;他对我就像对待一个大人;他还给我说了一个故事。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啊。首先吸引我的是,这个故事令我难以置信。什么?人类犯了原罪,付出代价的却是上帝的儿子?我试图想像神父在对我说:“派西尼,今天一头狮子溜进了美洲驼圈里,咬死了两只美洲驼。昨天另一头狮子咬死了一头黑羚羊。上星期两头狮子把骆驼吃了。上上个星期它们吃了彩色鹳鸟和灰鹭。谁能肯定是谁把我们的金色刺豚鼠当点心吃了呢?情况已经变得让人无法忍受。一定得采取措施了。我已经决定了,为狮子赎罪的惟一方法就是把你喂给它们。〃

〃是的,神父,这样做很正确,也符合逻辑。给我一点儿时间梳洗一下吧。〃

〃哈利路亚,我的孩子。〃

〃哈利路亚,神父。〃

真是个十足的怪异故事。真是奇怪的心理。

我要求再听一个故事,一个也许能让我更加满意的故事。这个宗教肯定有不止一个故事——所有宗教都有很多故事。但是马丁神父让我明白,在这个故事之前发生的故事——这样的故事有很多——对基督教徒来说都只是引子而已。他们的宗教只有一个故事,他们不断地,一次又一次地回到这个故事。对他们来说,有这个故事就够了。

那天晚上在旅馆里,我很安静。

神可以忍受厄运,这我能明白。印度教里的神也面对很多窃贼、恶霸、绑匪和篡位者。《罗摩衍那》不就是对罗摩所度过的漫长的糟糕的一天的叙述吗?厄运,有的。好运的逆转,有的。背叛,有的。但是屈辱?死亡?我无法想像克利须那乐意自己被剥光了衣服,被鞭打,被嘲笑,被拖着从大街上走过,最后被钉死在十字架上——而且纯粹是拜人类所赐。我从没有听说过一个印度神死去。启示梵天没有死。恶魔会死,凡人也会死,成千上万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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