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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呢,在我们命名的蟑螂大厅里,我们准备着美味十足的煎鸡蛋的性游戏,每个人都要别出心裁地品尝这性的乐趣。交欢是一套大住宅,可比一间房子强多了,里边有一种热闹的氛围。它是爱情的诊所,可以这样说,胚胎在这里杂草般地狂长,而且被连根拔掉,要么用长柄镰刀将这些杂草割倒。
这位宇宙精灵电报公司的人事经理怎么让他本人陷入这浸透着血液的让人无法领会的淫窝呢?在高架火车站一下车,我就下了楼梯,融进布罗克斯的心脏,摇身一变,判若两人。去奥尼里菲克大夫的住宅要穿过几个街区,这足以把我搞得晕头转向,使我有机会扮演一个极为敏感的天才、具有浪漫情怀的诗人、开心愉快的神秘主义者,他发现了自己的真正爱情并随时准备为她献身。
我每天晚上得恣意求欢,肉体的感觉与最近的内在精神极不谐调。大千世界里到处都隐隐约约地呈现着面目可憎、呆板单调的围墙。居住在围墙后面的千家万户,其整个生活都是围着工作转。勤奋不辍、坚忍不拔、野心勃勃的奴隶,其目标就是要摆脱奴役,争取自由。他们在忍辱负重的奴役期间,不在乎挫折、困难,不做邪恶之事。心性高洁的小人物一心想的就是要摆脱只能给他们带来卑下与悲惨的奴役生活。
我敢肯定这种穷困潦倒能够产生威信吗?我模模糊糊地只记得自己十岁以前在布鲁克林第十四慈善收容所的情形。那时我们被慈善机关收容,少年不知愁滋味,只知道整天乐呵呵地由着自己的性子玩。
我为什么要跟奥尼里菲克大夫说话,闯下这大祸呢?今天晚上本来不想谈论犹太人的事,原准备要讲《通往罗马之路》的。贝洛克写的这本书真使我心潮澎湃。他这个人才思敏锐,一派学者风度。就欧洲历史写的回忆录来讲,真是生动传神,恍若现世。他决意从巴黎步行走到罗马,其间只挎个旅行包,拄一根粗而结实的拐杖。他成功了,旅途中该发生的事都发生了。我第一次领会了过程与目标的差异,第一次意识到了生活的目的在于生活中的人这一真理。我对希莱德·贝洛克的冒险精神羡慕得要死!即使今天,在他这本书的包角处,我可以看到他用铅笔勾勒出的围墙与塔尖、塔楼与堡垒的轮廓。就是想到这本书的书名,我也觉得自己又身临其境,坐在茫茫原野中,要么伫立于颇具中古之风的桥上,或者在法兰西中心的静静的运河旁打着瞌睡。我从来不去想自己可能看到那片国土,在旷野中穿行,伫立于同样风格的桥上,沿着同样的运河漫步。这事我永远碰不上,我命该如此。
当我现在想到自己得以自由的计谋,想到自己所爱的人想抛弃我而使我摆脱羁绊,我笑得是多么悲伤迷茫啊!世间的一切剪不断,理还乱。对暗箭伤人者,我们感激涕零;对乐善好施者,我们惟恐躲之不及;我们吉星高照,可喜可贺,可根本没想到这种吉星高照会成为难以自拔的苦境。我们傲气十足地勇往直前,却懵里懵懂地陷入困境,死路一条,永无出逃之日。
我正穿行在布罗克斯的五六个大楼间。时间尚早,还能在这街区转悠转悠。莫娜会在那儿等我的。她会热情地拥抱我,那热烈劲儿好像我们从来没有这样过。我们在一起只能呆两三个时辰,然后她离开我去舞厅做舞女去了。她凌晨三四点下班回来,我早已进入梦乡。要是我没醒来,要是我不能热情地去拥抱她并且告诉她我爱她,她会噘着嘴以示不满。她天天晚上要给我讲好多好多的事,哪有时间说做爱的事呢。早上我出门的时候,她就睡下了。就如铁路上的列车,你来她走,她来你走。我们就是这样开始两人的生活的。
我爱她爱得刻骨铭心。她是我的一切,然而她根本不是我孩提时代崇拜的偶像,不是我梦想中的女人,与我内心深处想像的根本沾不上边。她是全新陌生的偶像,是命运之神将她从冥冥之中裹挟而来与我相逢。当我看着她,一点一滴地迷恋上她,我发现自己根本把握不住她的全部。我的爱与日俱增,而她,我苦苦寻觅的意中人,却像喝了灵丹妙药一般脱身而去。她完全属于我所有,但我无法操纵她。受控的是我,这种爱气吞万象,纯真赤诚,甚至也爱自己的脚趾甲以及里边的污垢了。然而,我激动得双手颤抖,想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捞不到。这种爱情让我生平第一次着魔。
有天晚上回家时,我斜着眼注意到的是一些住在犹太人区的温柔、性感的人,她们好像是《旧约全书》中的人物。她们是犹太人,这些人一定叫露丝或者埃丝的,要么也许叫米丽亚姆。
啊,米丽亚姆!这正是我梦寐以求的名字。我一直在扪心自问,这个名字对我就如此美妙吗?这么一个平平常常的名字怎么能激起如此强烈的感情呢?
米丽亚姆是最理想的名字,要是我能把所有的女人铸成一个十全十美的偶像模子,要是我能赋予这个偶像以女人的所有品质,她无疑就叫米丽亚姆。
我早已把让我浮想联翩的这个尤物抛到九霄云外了。我极力追忆着,当我步子加快,心跳加速时,突然想起自己十二岁时认识的米丽亚姆这个人的音容笑貌。她自称米丽亚姆画家,仅仅十五六岁的年纪,却体态丰满,鲜活泛亮,散发出花一般的芳香,而且还是个未谙性事的处女。她不是犹太人,也根本没想到去记《旧约全书》中的那些传奇人物(也许我当时也还没读过《旧约全书》呢)。她豆蔻年华,一头飘逸的栗色秀发,眼睛纯洁无邪,厚厚的嘴唇性感撩人,我们只要在街上碰面,她都会热情地同我寒暄。她总是那么悠闲自在,情意绵绵,生机勃勃,性情和善;而且又精明聪颖,富有同情心,善解人意。跟她在一起,用不着硬着头皮跟她主动拉呱,她总是神采奕奕地掩饰不住内心的欢乐,微笑着来到我身旁,深深地感染我,时而像母亲拥我入怀,时而像爱人让我兴奋不已,时而像尤物让我魂牵梦绕。对她,我根本没动过私心杂念,从来没想到要占有她,要得到她的抚爱。我爱她爱得至诚至深,以至于每每见到她时,都好像是一种再生。我所需要的一切就是她应该活在这个世上,呆在某个地方,只要她不香消玉殒,什么地方都行。我这种愿望没有所求,并不想要她为我做什么,只要她活着就足够了。是啊,我过去常常钻进这个住宅,将自己藏起来,口中念念有词地感谢上帝派米丽亚姆光临我们这尘世人间。多么神奇的安排呀!我爱这种神圣!
我不知道这种情况要持续多久。一点也不清楚她是不是意识到我的爱慕之情。怎么啦?我爱上她了,因为爱情。这是爱呀!我完全坠入爱河,匍匐在这圣洁的形象前,哪怕为她死上千次呢,怎么死都行,毁灭每一次自我的影子,发现这整个精神世界有形可寻,而且深深植根于另一个活生生的人身上。人们说这是处于青春期的朦胧的感受。胡说八道!这种爱是未来生活的萌芽。我们把这爱的种子深深地埋在心中,当我们历经世事而心绪不宁、不知所措时,我们抑制不住这种感情而且极力地去摧毁它。
等我见到第二个偶像……尤娜·吉福特的时候,我已经病倒了。恰恰在十五岁那年,口腔溃疡在折磨着我的生命。怎么回事呢?米丽亚姆早已从我的生活中隐去了,当然不是很明显地,而是不显山不露水地销声匿迹了。她就这么走了,我再也没有见到她。我根本意识不到她弃我而去的意思,对此也不去想什么东西。人们一来一去,物质彼消此长,同其他一样我自己也在千变万化,即使难以名状,这也是自然而然的。我开始看书,可以说是博览群书。犹如花儿在夜里闭合,我自己变得内向、自我封闭了。
尤娜·吉福特只能给我带来痛苦和烦恼。我想要她,需要她,离开她我可是活不下去。她既不说对也不说不对,原因很简单,我没有胆子向她提出问题。我快十六岁了,而且我们俩仍在求学,明年可就要毕业了。你想,一个与你一般大小的姑娘,你跟她只是点了点头,要么死死地盯着她,她怎么能成为你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女人呢?还未跨进生活的门槛,怎能梦想着结婚成家呢?话说回来,我十五岁那年要是同尤娜·吉福特私奔,我要是娶了她而且让她生上十个孩子,这可能就没错,绝对没错。即使我完全与这不同,丧魂落魄到极点,这有什么可怕的呢?即使我做爱已有未老先衰之态又有何妨呢?我需要她,她根本没答应过,而且这种需要如同创伤,久而久之就长成一个大裂口。随着岁月的增长,随着我这狂热的需要越来越强烈,我早已看破红尘,可还得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当我初次认识莫娜的时候,我意识不到她多么需要我。我也意识不到,为了向我呈现她纯粹猜想的我心目中的她本人的完美形象,她的生活习性、身世经历的变化是多么大呀!她真是脱胎换骨了……名字、诞生地、母亲、幼年教育、朋友、爱好甚至欲望,一切都与以前判若两人。她还想给我更名换姓,而且如愿以偿了。她就是这么个人。我现在名叫瓦尔,是在圣瓦伦丁节选定的可爱的情人。这好像是个怯懦者的名字,对此我老是感到害臊,不过,既然出自她口,这名字听起来也就很适合我了。尽管别人老听莫娜重复这个名字,但没有一个人叫我瓦尔的。在我的朋友们眼里,我还是以前的我,他们并不因为我仅仅更名换姓就着迷。
千变万化……我俩在奥尼里菲克大夫的寓所度过的头一个晚上的情景历历在目。看到乌压压的蟑螂出没于洗澡间,我们哆哆嗦嗦地一同洗了个澡。我们上了床,身下铺的是鸭绒被。在这布满稀奇物件的陌生人的房子里,我们狂欢做爱,紧紧地贴在一起度过了这个良宵。我已同老婆分手,而她也远离双亲,住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个中原委我们也搞不清。按正常的想法,我们谁也不可能想要这么个地方,可是我们俩正处于非正常状态。我们急于开始新生活,可是都为冒天下之大不韪所犯下的罪行而深感内疚。一开始,莫娜的罪恶感比我更甚,她觉得自己对我们夫妻的离异有责任。她愧对我撇下的孩子,而不是我老婆。这事使她痛苦万分。毫无疑问,她怕就怕在我一旦觉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所犯的错误。于是,她就千方百计地显示她在我生活中的必要,忠心耿耿、完全牺牲自我地爱着我,希望把过去的一切忘得干干净净。她并不刻意这样做,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当时的所作所为,然而她死心塌地地依属着我,以至于我现在一想到这事就热泪盈眶。因为她这样做多此一举:我需要她更甚于她需要我。
那天晚上我们睡得很香,她辗转身子,背对着我,被子滑落了,她蜷缩着身子,样子与动物无异,那背部皮肤的色泽给我的印象极深。我伸出双手在她的肉体上游弋着,抚摸着背部,犹如抚摸一头母狮的腰身。说来真奇怪,我以前可没觉得她的背部如此妙不可言。我们同床共卧好多次了,而且入睡的姿势千奇百怪的,可我什么也注意不到。现在呢,这张宽床似乎借着微弱的灯光在这间大房子里漂浮起来,她的背部深深地刻在我脑中。我可没有正儿八经地想什么做爱,仅仅想到她体内有种力量与生命力所产生的朦朦胧胧的愉悦之情。一个靠脊背支撑世界的女人!我可没有这样明白无误地叙述什么事情,不过,我心里清楚这种想法是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的,而且极可能是很熟悉的事情。
洗澡时,我逗弄着她那养得相当肥胖的肚子,但马上意识到她对自己的体型非常敏感不过。我并不苛求她有什么旺盛的情欲,能在她身上发现情欲我就高兴。我想这印证了一个诺言。然后,这具丰满肥硕的肉体在我的目光盯视之下开始畏缩,内心的痛苦开始销蚀肉体的情欲。与此同时,她身上的怒火也开始激烈地燃烧,她怒不可遏,情欲因此而消失殆尽。我最喜欢的她那强韧而又颀长的脖颈变得越来越细,脑袋犹如一朵硕大的牡丹花在弱不禁风的茎上摇曳着。
“你没生病吗?”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惊诧万分。
“当然没!”她说。“我在减肥。”
“可是,莫娜。你搞得太过分了。”
“我这样就像个姑娘,”她答道。“我要苗条,天经地义。”
“可我不想让你瘦得皮包骨头,我不想让你变什么模样,看看你这脖子,骨瘦如柴的,你想长成长颈鹿吗?”
“我的脖子可不是骨瘦如柴。”她随着一跃而起,对着镜子端详着自己。
“我可没有说,莫娜……可是,你要是继续这样没完没了地减肥,不那样才怪呢。”
“瓦尔,请别说这事了。你不懂……”
“莫娜,你不能这样说。我没有训你的意思。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