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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春园小史-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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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言包得三更早,四句埋将九里山。

第11回 友朋千里隔特致瑶函 姊妹两情殷齐消块垒

词曰:
车笠曾申夙约,桃花侥幸先芳。良友离居将一载,潦倒何堪滞异乡,驰书雅谊长。曲意偏多撩拨,惊心推切关防。任彼罗笼疏复密,准拟瞒天一造慌,来踪费审详。
右调《十拍子》
话说欧阳生,自江头与生分袂,一路直进京城。果然才福兼高,遂登二甲第一名,殿试选在翰林。在京诸同年,每人致贺应酬,不得空闲。但仕路往来,虚情者众,欲求一知心款密者,杏不可得。常念及黄生,殊深春树暮云之感。前在省城,离嘉兴不远,可以致书通候;今成千里之遥,岂易往来问讯。况黄生日下已离乡邑,踪迹无常。何日得与聚首快谈,以偿夙愿。故欧阳生在京,日挨一日,亦见凄凉冷落,不得快心。但以应酬无暇,且一暂放愁怀。
又过数时,无如促膝者多,输心者少,孤单京邸,陪待新交,无人可告语者。又想起“黄玉史与我至交,我幸秘阁翱翔,彼乃伴林掩滞,必当通书安慰,始不至得路忘我至交,以致笑我轻狂举止。彼时金陵船上,见他神魂不定,全在香奁。虽则江上联吟,但申劝解,不敢阻当。但去后担忧,思他不置”。又想:“曾家母子既系逃灾,必不可觅,黄生又非亲故,何缘再见芳容?吴府门深似海,家法森严,岂比邻家门禁不严,尚许渔郎问路!我已代为打算,未必得进侯门。”愈想愈觉放心不下,虽不相干,日日心头结念。因想:“黄生应是脱展功名,亦未见得。但我与他既系心知好友,必任规劝之劳,定要耑书赍候,劝彼来京,同在一处,方可化彼痴心。以玉史之才而求榜举,真是拾芥工夫。岂有自登高第而负知己若遗。”主意已定,遂作书一封,欲遣旧仆起程。又以抱恙,欲行不得,只得另遣一人前往。
正在踌躇之际,又报同年见会,忙出相迎。叙话之间,道欲遣人一到镇江,顺路捎书,甚为妥便。欧阳生见说,喜不自胜,因道:“恰好便途,勿使浮沉致误,是所切望。”那同年答道:“年兄请自放心,即举回书报上,自然不至稽迟。”说毕辞去。
果然,次日家人到寓领书。彼时十分匆遽,又以日内起程,遂立案前相等。欧阳生写毕,乃当面吩咐道:“此书送与金陵黄公子。黄公子原系嘉兴,客寓于吴幹甫老爷家中。到彼借问,不患无人指引。汝会必取回书,自当厚劳。”那家人便领命而去。
且说黄生月下投书,又被尚书唤去问话,站立许久,乃得回来楼上。夜已深了,遥望隔墙,寂无人影,知必进内,不胜惆怅。推开楼窗,只见月色皎然,愁思交集。想起江头与欧阳生分手,不觉冬去春来。久候爱月回音,耽误不至。因想:那夜月色朦胧,心忙手快,莫是掷得太远,未曾拾着,亦不可知。但包以石块,地上有声,岂有不起身来拾之理。恐那人不是云娥,亦非爱月,定为他人拾去,以至音信杳然,深思良久,悟道:“幹甫之女,原与我缔就姻盟,只为无缘,不曾婚娶,别议来陈,不知目下适人与否。必须从旁探问,端的自明。”但不便问人,未知始末,惟时常向吴府门前徘徊伫立。
一日,又在门前窥探,忽见一位管家向生问道:“吴老爷府中有位嘉兴黄公子,烦足下进内相传。”黄生闻说.便道:“长兄欲问家公子,有何事干?”那管家道:“小人奉翰林老爷之命,有书送上。”生道:“汝家老爷想是欧阳名颖?我家公子日内为友人招去未回,贵老爷来书即付小弟代达,足下可于明日来领回书。”那管家遂将书付与黄生,竟自去了。
生遂回家,想道:“我只为佳人一念,寥落天涯,不得与欧生聚首谈心,天衙并辔。江干一别,倏尔春秋,回头盼望,渺不可期。今觅双鱼遗我,徒令人对景兴怀,酸心亿旧也。”乃把书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忆阿盟于一水之滨,远浦微云,孤舟淡月,无时不回首沉思,缀咏美人天各一方之句。不知红叶前缘,飘流异地,有觅到春津,许我仙郎一渡否也。但事属千秋,聚离匪偶,足下翩翩年少,远涉关山,以客寓之凄抢,置佳人于寤寐。倘时艰势阻,思极怨深,瘦病中谁怜我客愁?佳公子也!欲旋归把臂,曾如名利纠人,忝中春闱,尔时待罪翰中,无由给归林下。闲来挑灯听雨,披史搜书,见羊、左、范、张故事,未尝不掩卷三叹。古人生死一念,肺腑相倾。今急事浮名,不待中原并辔,使乘风破浪之才,迟迹于荒烟蔓草之地。寒潭千尺,可足喻罪之深乎!唯祈京中之事,少酬楼下之思。不辞千里,重访故友,就业京师,惠然不弃。唯阿盟念之矣。颖再顿。
生看了,乃知友人欧阳生上京会试,已经登第,选入翰林,不觉满心欢喜。慌忙进去,亦书一札,将卖身周家之事,始末—-附知。
次日,仍到吴府门着站立相等,果然来领回书。生遂将书交付那家人收了,竟辞谢而去不题。
却说云娥,自见绿筠说话每含讥刺,虽不便询问缘由,暗自着恼。一日在轩前,见墙外辛夷盛开,乃对爱月道:“汝可记得驻春园折辛夷故事乎?”语犹未毕,而绿筠小姐忽至,便问云娥道:“姐姐又与爱月在此间,恐是伤春耶?”云娥未及答应,爱月乃道:“人自往而春自来,徒伤何益?”绿筠小姐见爱月如此说,便对云娥道:“小小丫儿,犹能道此,姊妹二人未免有心,何时索解也?”云娥道:“大抵境之顺逆不同,心之悲喜亦异。愚姐远离他乡,身无终泊,人情莫测,世态炎凉。今日得与贤妹聚首一堂,品题花月,不知此乐可常得与否?”绿筠说道:“闺房中似我姐妹谈心,意投心合,每发痴想。欲得一绝世才郎,我姐妹效娥英同堂共事,诚快举也。但不解姐姐年已及笄,尚未许人,得无四海茫茫,竟无一佳士堪为姐姐匹配乎?”云娥道:“闺中未惯阅人,宇宙不乏名士。若得一才郎,又得一贤妹终身聚首,愚姐愿侍巾栉矣。”绿筠笑道:“姐妹久已同心,有事何必隐讳。即姐姐意中人岂非才郎,何必求之天下。”云娥闻言:“莫道姐意中无人,纵或有之,妹妹何由得知?”绿筠又笑道:“欲人不知,除是不为。姐姐看燕题诗,登楼赠帕,乃使俊白郎君驰心香阁。两下痴情,旁人不晓,愚妹先知。”云娥又呆思半晌,愈觉无言,只目送爱月。而爱月亦不胜惊异。绿筠良久又道:“姐妹一心,何所嫌疑,而作此态!”云娥知说话有因,乃说道:“妹妹既有所见,即各言始末,何必作此梦语!”绿筠道:“但说来只恐姐姐伤心莫解也。”不知绿筠小姐说出如何,且待下回分解。正是:
月被云遮天下管,帘因风荡燕先知。

第12回 守义共寻盟尽倾肝膈 深情翻致病渐入膏盲

词曰:
缩结丝罗年月久,撇李寻桃,漂泊难成就。诉出衷肠劳借口,星盘认定随伊走。室迩人遐长疾首,无地相逢,不亲行监守。一寸眉心终日皱,卢医莫治相思瘦。
右调《蝶恶花》
话说云娥、爱月主婢二人被绿筠揭出隐情,疑神疑鬼,要绿筠小姐详示根由,又不肯说明就里。云娥至是,不得已,乃欲探其真意,便说道:“妹真有心人也。愚姐倘有此事,贤妹何以能得其详?莫非有破绽风闻,致妹错认刘郎,遂以臆度其说首?”绿筠道:“妹所见者,非错认之刘郎,乃确见之黄郎也。且姐姐胸臆之事,安有知者,此事实出黄郎之手,入小妹之目,姐姐不必疑也。”爱月在旁便道:“筠姐独处深闺之内,安知外厢?说为出手入目,吾不信也。”绿筠说道:“爱月妹不信亦是,但黄郎为你小姐故,流落异乡,失身下贱,久疏音迹,盼眼如穿,旁观者已为之伤心,当局者能无动念乎?”云娥至是,知黄生根脚已露,乃说道:“细看贤妹所言,似非无据。妹妹既已爱我,则所说之黄郎指明可也。”绿筠道:“事已至此,妹敢不实告。只是说来,那黄郎亦是小妹意中人。妹平日所以倦倦者,只为此生消息两茫,立身待字。孰意为高才捷足者先得之,宁不怅怅!”云娥道:“妹妹亦说慌了。黄郎居嘉兴,妹居金陵,千里天涯,何由见面,乃为之倦倦?”绿筠道:“姐姐勿疑。小妹事出于礼,姐姐情出于礼。此事不分远迩,异日与黄郎握手,细问便知也。”云娥道:“这等看来,莫非有黄郎夙缘之缔乎?”爱月闻言,使接口道:“黄郎与笃姐既有夙缘,前日小妹亦尝一面黄郎,何无道及此事,难道黄郎肯作负心人乎?”绿筠道:“莫道黄郎平日不道及此事,即使今日得与你姐谈叙情怀,彼意中口中,何尝知有一我?”云娥道:“如此,则黄郎竟是一浪子。今日负妹,安知异日不负姐哉!”绿筠道:“姐姐是何言也!黄郎一片深心,岂思相负!但小妹此事亦怪不得黄郎不以我为念也。先严在日,与黄郎今尊老年伯即席结姻,刑科翁年伯举酒为媒,尔时妹方三岁。不期次年,黄年伯弃家君而先逝,年母遂返嘉兴,竟疏往来之信。先大人常以此挂念。到小妹五六岁时,每每言之。不意家严继亦捐馆,临死时犹嘱妹以底事,妹尝佩之。孰意家母不忍妹于异乡,黄年伯母虽常致书道及此事,而老母竟无回音。嗣而黄年伯母亦析世,虽有翁年伯现在,奈黄郎以年少孤儿,不能匍匐往恳,以故全不以妹为念。是以老母前年拟以妹许配邻周。妹思先人遗命,秉志待字,誓不见黄郎,此身甘作木石。不意此生专为姐姐流落于此,亦乌知邻闺中尚有十年待字,衷情犹为耿耿乎!”云娥听了,叹道:“世间有此凑巧之事。我姐妹聚首终年,几同蕉鹿,今日清夜一钟,梦乡皆醒矣。但不知愚姐之事,妹妹何得深知其实,率性言之。”绿筠见说,遂将花朝月下错认投书说了一遍。乃向袖中取出帕、坠与诗,并玉史月下所投之书递与云娥。云娥见了乃道:“原来这生如此轻躁。”爱月在旁便道:“小姐何反怪黄郎!彼为小姐结想二年,竟难一面。且在堂堂相府,要知我家这里尚有绿筠小姐在此歪缠。周家虽出入有人,谁为传言于彼?前于月下投书,从空一掷,自是实心。孰知乃为筠姐所拾。如此看来,莫非绿筠小姐与贵公子定下姻盟,夙缘未断,今日于花朝月下,天作之合,使玉史东邻留意,因而得到天台?前事不忘,遂获兼收两美。五百岁之姻缘有定,三千年之桃实在兹。始终不改新旧同盟。且令公子知其十年来字,以待良人之再至也。”云娥听了,便对绿筠道:“妹妹既知其详,姐亦不敢相讳。”遂将驻春园掷帕之后节节事情详述了一遍。绿筠小姐道:“这等看来,姐姐一片心肠,无非怜才之见。但妹子矢志同堂,计又安出?”云娥未及答,爱月便道:“绿筠小姐又痴了。黄公子既与绿筠小姐缔有夙缘,理出于正。彼所以又与小姐于驻春园相结者,只以绿筠小姐之踪迹未明耳。先以孤身子立,遂有新特之求。相逢到此,人非木石,谁无感念旧人!”三人说了一会,各自散去。
且说云娥自是之后,愁肠百结,神思昏沉,遂致病得十分沉重,饮食不思者已数日矣。二位夫人并不知其致病之由,虽医药不闲,百计莫瘳。
一日,绿筠亦来问病,因对云娥道:“姐姐此病,专为黄郎。事已至此,何不致书一封,命爱月潜往一看,或得一面,俾知吾姐之牵情,或有安慰之言,且如亲见,足放愁怀。”云娥道:“但恐二位夫人见责。”爱月见他执意,乃道:“小姐倘不听绿筠小姐之言,此病何时可愈。二位夫人亦未必不知。且老爷只有小姐一人,无他兄弟,万一莫测,夫人暮景准依?那时黄公子亦莫如何,竟负从前一片苦心,将为断送矣,岂不累及绿筠小姐与黄公子姻盟之结,终归无济矣。莫若依其所言,致书公子,或慰所思,且将病愈,彼此得安,终期后会。二位夫人处终赖绿筠遮盖一二。”云娥见爱月如此说,甚是有理,遂强起而坐,命爱月拂几磨墨,挥毫书成,付与爱月寄去。爱月忙收好,仍与二人商议底事。
正踌躇间,忽见二位夫人俱来看病,叙些寒温。绿筠便乘隙对二位夫人说道:“云姐久病,且药不效,以筠儿看来,此木叶阴翳,非养病之地,莫若将云姐卧房移于红螭阁,权住数时,或能渐愈。”叶夫人道:“筠姐言亦有理,但隔壁有人,动关耳目,起居反为不便,且有失内家尊堂严禁之常。”绿筠闻言,犹为请移过去,无奈二位夫人固执不从。各说些闲话,散去了。正是:
知机语要剩机发,心病须将心药医。

第13回 拆缄如壁合远役愁生 驰禁获笼开移居病剧

词曰:
待月挨光,晦朔韬藏,正凝眸怅望、无寻处。忽瑶札传言,睽中得偶、错里逢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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