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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哑巴在一起时从不说话,这种奇怪的聚会方式把我的未婚妻憋坏了,她挥挥手赶开那些浓香的雪茄烟雾,起身去卫生间。哑巴看着我未婚妻的背影,眼神中荡漾起一些羡慕,我知道他又想起了太保玛丽娅。
我拿出一本刚出版的画册交给哑巴,哑巴接过。他翻开第一页,上面画着欢笑着的太保玛丽娅。那是一幅油画,太保玛丽娅站在一片洁白的百合花中,头发披散着,只穿着一件男士大衬衫,露出两条曲线近乎完美的腿,笑得无忧无虑。哑巴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轻轻合上书,抬起头看着我,目光里是连我也读不懂的内容。
就在我把自己关在装卸站的小破屋里一心画画时,岚把我的画稿整理成册,署上我的名字,交给了她的一个好朋友。那位是个颇有名的出版商,出版商觉得这些画有点意思,在他试图和我签定出版合约时,岚说她不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她黯然道:“不知道去哪了,也许再也不回来了。”
“如果出版的话,版税我付给谁?”
“先出版吧,版税可以交给他爷爷。”
“他是你的……”
岚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她忽然笑笑说:“我只有一个条件,书名要叫做《永远的玛丽娅》。”
那时我还一无所知地把自己关在小破屋里画画。我画累了就睡,睡醒了就吃太保玛丽娅给我买来的方便面和真空包装的酱鸡腿,然后继续画。
可以说我着魔了,画笔不能停,一停下我的心就会痛。
太保玛丽娅和哑巴过几天就会来一次,带给我许多好吃的,帮我一起打扫屋子。反正左右没人,太保玛丽娅有时也让我出去,她和哑巴在里面翻云覆雨。
我站在屋前的一片早地上,听着屋里传出太保玛丽娅惊天动地的呼叫,打开一瓶假酒,咕咚喝上一口,觉得味道不错。有野蜂乱舞在黄|色野花间,嗡嗡声和着金色阳光让我一时迷醉,远处有个小池塘,水面如同千万片被撕碎的金子在飘舞。
如此这般,六月来了。我已经快忘了中考这件事,我只想画画。
有一天太保玛丽娅坐在我身边看我画画,她忽然问我想不想听她说一下她的身世。我仔细想了想摇摇头。太保玛丽娅笑了,说:“也好,那些个破事都已经过去了。”
她把头发尽数往后梳去扎了个马尾,露出我从未见过的光洁额头。加之没有化妆的缘故,整个人顿时清爽起来。她站起来,忽然腾空来了个旋转大劈叉,优美的身姿在狭窄的空间中猛然绽放,瞬间又安静落地。
“从小就想跳舞来着,这么着,”太保玛丽娅在狭小阴暗的空间里摆出一个飞翔的优美姿势,“像鸟一样飞翔。”
我张大嘴半天没回过神来,然后仔细削完铅笔,低头在纸上画起来。
不久画完,我把素描递给她,画上的太保玛丽娅就像《音乐之声》中的玛丽娅那般坐在草地上弹吉他,周围坐着我,哑巴和智障。
太保玛丽娅小心卷起画,收好,我看着太保玛丽娅转过头凝视着屋外野草的背影,忽然感到有点心疼。
“走了!”太保玛丽娅拿着我的画起身,走出屋子时她回头看着我叫我:“喂!小结巴……我先走了。”
我点点头,微笑着把目光转向别处,并无啰嗦。 那天晚上哑巴在夜总会里到处找不到太保玛丽娅,他以为太保玛丽娅是去装卸站小破屋了,于是哑巴照例凌晨三点收走夜总会里递出的酒瓶,然后回家睡觉。
第二天哑巴到我的亭子间找太保玛丽娅,他发现我凌乱的亭子间收拾过了,原先各处乱扔的胸罩内裤捏扁的空烟壳之类消失无踪。哑巴有点紧张,他发现太保玛丽娅的行李箱还在床下,这才放心了。
第三天哑巴早早来到亭子间,发现一切如昨。他愣了半小时,然后迅速坐车来到我这里,这才发现太保玛丽娅是两天前最后一次出现在我的小破屋里。哑巴和我赶回亭子间,拖出她的行李箱,才发现那把金色的惹眼大锁是虚挂着的,打开箱子,里面是空的。哑巴脸色苍白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抬头看着我,目光里是说也说不清的东西,担忧?焦急?绝望?孤独?愤怒?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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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测那天晚上太保玛丽娅收拾好了我的亭子间,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就离开了,永远地离开。她甚至没留任何字条或者信息,这像她的风格,仿佛这些日子仅仅是她生命长河中的某朵浪花而已。我想太保玛丽娅是那种无法稳定下来的人,骨子里都是不安和昂奋的泡沫,如果一旦被她预料到了明天的样子,她就会离开。她没有和哑巴道别,只是带上她的信用卡翩然离去,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留下痛苦抓狂的哑巴和牡丹海夜总会里的一个非法烂摊子。她临走前惟一做的一件事是把我藏身的地址告诉了岚。我猜搁下话筒时,她的脸上也许挂着很遗憾很遗憾的微笑,我想那是她在永远的不安和惶恐中一直都很想做的一件事——她不希望看到我这么孤独地继续在小屋里画下去。太保玛丽娅离开的那天晚上,岚来到她用来堆放假酒的小破屋外站了很久,后来她告诉我她站在小屋外时并未料到后来会发生的事——当时她只想告诉我她不嫁给Jim并不是因为她爱上了我,而是因为我的爱把她刺醒了,让她意识到她根本不爱Jim。她本想告诉我我的内疚根本就是多余,她说她站在外面想了半天怎么说服我克服现在的颓废状态,重新鼓起勇气去参加中考,去读美专。岚说她当时甚至在想明晚放一部什么样的电影才能给我更多的鼓励。
那夜春风沉醉,满天繁星,岚坐了很久的公车,走了很远的路才找到这儿。她站在发出昏黄灯光的窗外,听着野草间的虫鸣阵阵。
那晚我懵懵无知地熟睡着,并未觉察未锁的小门被轻轻推开。我没有看到岚走进屋子的那一幕,没看到岚当时的震惊——她捂住嘴,看着这个十平方米的小屋,房顶上,四面墙上,床头上,桌面上,椅背上,窗户上,甚至灯罩上……任何能贴画的地方都贴满了画,画上她和我牵手,欢笑,接吻,同行,拥抱。
岚眩晕似的环顾着,不知不觉间潸然泪下。
她来到熟睡的我面前,看着我趴在一张新画好的画上睡着了。她抽出那张画,画上的她正和我在沙滩上跳华尔兹,远处海面上夕阳火红,她穿着露背的紫色拽地长裙,头靠在我的肩头,手放在我的手心,与我共舞到爱的尽头。
8
岚在阳光下的林荫道上双手抱着肩头向我走来,她惯常地低着头,白色的长裙随风飘逸。林荫形成的阴影和太阳下近乎曝光的雪亮交替出现在她脸上,使其面目阴晴不定,难以辨认。我站在林荫道旁,等她走近,伸出手,她笑了笑,握住我的手,一齐往她家走去。走到她家附近我们互相攥紧的手放开,原本会自然和岚打招呼的邻居开始用奇怪的目光看我。
“下班啦?”一个买菜回来的阿姨和岚打招呼。
岚笑着点点头,“还有学生要补课……”
那阿姨上下打量我一下,也就半秒钟吧,冷冷走开。
“没办法,男盗女娼这种事写在脸上,怎么装也是白搭。”岚进屋关上门后对我说,眉目间挂着一丝放浪。
她脱去鞋,走进屋子,把腿搁在茶几上,任凭裙子挂下,露出双腿交织成的一片隐约春光。她看着我问:“今天你想怎么玩?”
我咽下口水走近,跪下,从她小腿处开始亲吻……
她绷紧脚趾,全情投入,炽热如火,不吝呻吟。
那天晚上是一个岔道口,犹如两辆本应擦肩而过各自奔向不同轨道的列车在扳错了的岔道口同时出轨一般。我俩原本即将踏上正轨的人生就此改变,碰撞,出轨,翻滚,烈火混合着蒸汽,能量巨大的爆炸。
“嘘……”
当我那晚醒来时,她凑近我,竖起中指在唇上。
那一刻所谓爱如奔腾的晶莹溪流欢畅而过,每一朵浪花里都闪烁着珍珠般的美好瞬间。我们互视着对方的眼睛,在岚的眸子深处,先是暗暗涌起一汪感动,随即感动荡成涟漪圈圈漾开去,直到泛为无奈四溢的泪光。
“你总该要画人体的,画我的吧。”她说。
然后她开始脱衣服,至今我都未见过任何女人脱衣能脱出那样的凄美和欲望。裙子缓缓飘落,胸罩慢慢解开,然后她背过去,脱下连着丝袜的内裤。至今我也未见过比那晚更美的肉体,很白,很润泽,腰上有一点点赘肉,臀部丰满,|乳头粉红,饱满Ru房中蕴含着勃勃生机。
“画下来。”三十二岁的岚说,“在我的身体还是纯洁的时候。”
我点点头,开始画,笔不停,线条飞舞。
从那天晚上起,我们开始藐视一切本可堪称是巨大的力量,只因为每一次对视时我们都从对方的眸子深处读到所谓爱和无与伦比的狂热。我们的身体同样变得无比饥渴,最后那道防线在数个行军床吱嘎欢叫的晚上几近崩溃。我快记不请有多少次恼怒之余依旧对胸罩扣子无可奈何,直到后来能驾轻就熟边接吻边解开扣子时,岚的最后防线依旧贞节如初。她闪避着我迫不及待的嘴唇,布满汗珠的胸膛上处处是我的吻痕。刚开始的几天我们就这么扭打到天亮,毫无结果。岚会在依稀晨光中穿上衣服,缓缓抚平裙子上的褶皱,起身对我说:“我去上课了。”我恼怒地重重转身睡去,感到面颊上被温热地吻了一下。我转过头时,岚已经离开了,小破屋的门轻轻合上。我叹了口气起床,铺开画纸开始画画。某天晚上岚拿来一个老式的留声机,她就喜欢这样调调的东西,尽管当时我更想在百无聊赖画画时听听FM的流行歌曲,但之后我常常边放着BB。KING的陈年老唱片边与她结巴着诉说心事。她拍拍我的头,告诉我一些无谓的人生道理,那些道理全是对的,也全是狗屎。很多次我顺势把头埋进她春光荡漾的怀里,两只手却不安分地在她身上到处游走。这种萌动在我俩间的Xing爱游戏,常在她略带颤音的叹息声中被她制止。她脸红红地盯着我,笑骂道:“你这个小畜生真是坏到家了。”之前她总是叫我小结巴,小孩,小家伙,偶尔叫我“我的少年”,但从那时起,她常常叫我小畜生。那时小畜生又脆弱又苍白,因为刚离开多伦路一人独居,所以穷得叮当乱响。我开始问岚要钱,软饭吃的得心应手。那时的太多记忆已经模糊了,甚至记忆有时会欺骗我,把本来平淡的细节渲染得五彩缤纷,而将本该被记住的一些东西抛洒在遗忘的灰尘中。我忘了许多细节,比如说我是从哪天开始真正和岚Zuo爱的,又比如说当时岚的神态或者她说过些什么。我只记得我总是忍不住想把她抱紧,紧到她呼吸困难继而无奈呻吟。我十七岁的饥渴身体摧枯拉朽地排除了所有顾忌,我急促的呼吸和她的相互融合,她的眼神渐渐迷离起来,她无力靠在我身上,任凭我浑身颤抖地忙活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胸罩扣子。可那扣子非常顽强,无论如何不能顺利解开,我猴急地想一把扯去,最后还是她叹息着自己动手,手绕到背后,就象指尖长着眼睛似的一下子解开了扣子。我的手向下探去,被她死死抓住。“下面不可以。”我记得她抬起挂满泪的红红脸颊,坚决地摇了摇头。我犹豫了很久很久,心中简直如咕噜噜的岩浆般沸腾不止,但最终我只能在她的脸颊上留下了一个轻得不能再轻的吻——是记忆又在说谎吗?但我确实记得那个吻是如此的轻,是瞬间蒸发在娇嫩花瓣上的晨露,是不及风和阳光的到来便消失无踪的永恒,那情景,即便几生几世也难以忘怀。而花瓣上只留下那滴露水的印痕,直至其凋谢枯萎之日,印痕也绝不会消失。“带我去多伦路好吗?”她当时忽然这么要求,我吓了一跳,然后我恼怒地一把推开她,心里醋坛子彻底打翻。我感到肺都快气炸了,我想狂吼一声说:“老子不是罗亭!”但我吼不出来,一半因为生理问题,一半因为心理问题。这一场欺骗到此已无可挽回,我被无数精子的躁动推着往前走,前方是天堂还是地狱我根本无所谓,我只知道那些拼命翻腾呐喊的精子让我丧失理智,让我卑鄙无耻,让我为了能进入岚的身体去一试高潮而不惜把此刻看成一场狩猎,而我的画就是锃亮黝黑的冰冷猎枪。那时我还不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还没出版过很多画集,还没有在屁话一堆的访谈类节目中振振有词地胡扯过当年学画的动力是来自对艺术的天生敏感和由衷热爱——不是的,今天我在这里忏悔,我当年画画的激|情大多来自一种冲动而非大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