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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射天狼~~!”她醉疯了……确定了这点,明缘干脆利落的点了她昏睡|穴。把她从酒窖里抱出来,君霐站在窖口点点头,示意已经清了场,将人一路抱回卧室脱了鞋子塞被子里,君霐抚开太平额前一缕散在了脸上的发,又摸了摸她滚烫的脸,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道:“明缘小和尚,拜托你了。”明缘没…有说话,盘坐在侧边暖炕上闭目打坐。
君霐走出来,眨了下眼睛,有些艰涩。唉……太平是个极其出色的孩子,心智成熟,从小就没让他操过心,但生来性情矛盾古怪,似乎另有一番做人的原则,性凉薄,情却最厚,有时甚至绵软得不像个女儿,又素无大志,慈不掌兵呀,凤凰涅槃,苍龙蜕逆,这一关,总是要过的。慕容,朝歌……这些孩子确实可惜了……
头痛欲裂,挣扎着爬起来,全身骨头都酸疼,口里似乎在冒烟,一碗汤递到眼前,皱着眉头喝干了,抱着个大枕头盯着床柱一角一动不动,开始慢慢歇自己重若千斤的脑袋。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太平呆呆的轻声道:“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要是我生在山中一樵妇家,天天埋头砍柴,别说失恋,就是夫郎被人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哭一阵,闹一阵,日子照样过,最多是想不开拿了绳子上吊,或拿了斧头去拼掉小命,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因为我不是樵妇,所以,为我一己私怒,为我高贵的骄傲,慕容死了,朝歌死了,长安残了。她们还都是小孩子,朝歌喜欢翻山越岭到处乱跑,还说要造船出海另建一条丝路呢,长安她才几岁……”
“不止。”明缘静静听她说完,想了一下,起身走到外间书房,拿了本折子,翻开看了道:“额古纳草原,姒国四十万主力军俱灭,十多万军队溃逃;祈连山下,王庭被屠,死者在三十万之上;额尔古纳河源,因为燕云三军尽出,不纳降俘,二十万部落联军,溃逃者才万余人;长安她们在草原游荡一年,期间因为烧杀驱逐冻饿死的大小部落民众更是数不胜数,无法统计。经此一战,草原部众最少百年恢复不了元气,残余的大部落学当年匈奴一样开始北上迁移,尚有数支游骑在随后追杀;你还发了悬赏令,姒国贵族人头按其爵位给予土地闲爵等重赏,江湖散人几乎半入其中谋取富贵,其余奴隶部众全体被你打乱迁移易俗,奖励各处,劳作五年以上才可以赎身恢复平民身份;这几条令下,姒国已经全入你版图,蚕食同化,也就是所谓的灭族……燕云自身伤亡也在十万之上,因为你征兵四十五以上十六以下的一概不要,所以像朝歌一样年纪死去的大概在两万多,长安一样终生残疾的也有三万。”
太平蜷缩了起来,这些她都知道,明缘到底要说什么?
“如果要说因果报应的话,你一百辈子凌迟都不够。”
“你不是应该要开导我么?就这么开导?”法庭宣判呢?
明缘看了她一眼:“你是屠了城灭了族还想沽名钓誉故意灌得自己不三不四意图逃避责任装忧国忧民让人摸摸你头哄哄你然后光荣上位听世人大唱赞歌?”
太平委屈的耷拉下眼皮:“什么呀。”知道你武功天下排第一,好歹喘口气。
“那你要开导什么?”
人心情不好,一块混了这么多年,配合一下气氛会死呀!
看了她一眼,明缘突然拿起了太平刚喝醒酒汤的玉碗,轻轻一甩到外厅摔了个粉碎,正一脸郁悒的太平眨了一下眼睛。
很多人气恼了都喜欢砸东西泄愤,贫夫砸粗瓷,君上摔玉器。大江南北万里疆域连年灾祸不断,水、旱、蝗、兵戈,枉死者不计其数,君上少砸一件玉器,换成银子买粮食,最少可救百人性命,可并不能因为玉器比粗瓷值线就认为君上比贫夫有罪,到底,贫夫砸粗瓷和君上摔玉器,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你既然本就不是樵妇,又何必以粗瓷自衡?生气,砸了手边的一件玉器,纵使是和氏璧呢,砸得起碎也就碎了。非战之罪,就这么想吧。”
太平听得瞠目结舌,良久才喃喃道:“我知道佛家最是圆通善辩,讲道理装正直天下无敌,可诡辩成这样,未免也太……”
明缘定睛看了她,淡淡道:“不过随便说说,你一顿酒喝下来,自有你自己的道理,终归是喝归喝做归做,需要人多说什么?你本心虽然是以私怒乱了天下,却并不妨碍给死者一个她们为之甘心为你刀的太平盛世。天地不仁,万法不全,数百年一劫,总逃不开群雄逐鹿的杀伐规律,这百来万人谁杀的因谁而死的本没有多大意义,若此一杀能换得天下数百年太平,则百万之死值当也,如能开创千年盛世,你可成佛。”
太平掀起被子在床沿找到自己的小羊皮软拖鞋,趿拉着,扶着沉甸甸的脑袋走过来拍了拍明缘的肩膀:“明缘你不用去西天了,自己去翻翻地图,看上哪座山头,觉得什么名字好听,直说,我给你盖一座天下最堂皇的庙宇,供你开山立派用。”
深夜。太平轻轻走到坐在暖炕上埋首在一堆公文里的父亲身边,头轻轻枕上去蜷缩在脚边:“对不起,爹爹。”君霐伸出一只手轻抚女儿的头。
“我不是一个好女儿,也一直软弱自私。”事情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还自己的心理关过不去,躲起来借酒浇愁,她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壮志横行的女人。君霐拿着笔的手支着头轻声笑了:“你小时候爱哭,在爹爹看来,你哭没什么不对,自然是招惹你哭的东西罪该万死,你长大以后还是爱哭,爹爹依旧是这么认为的。不管日后你要承担多少个角色,对于爹来说,你永远都是要掬在手心里的孩子,爹不知道别人家的女儿怎样叫好,但在爹心中,这天底下所有的东西加起来都没有一个你宝贵,与其为你骄傲,我更不愿意看见你掉一滴眼泪,太平,你一直让爹觉得很骄傲。”
太平呲开白牙,一脸鄙视道:“偏心到您这份上,真是没道理可讲了,那些个街匪路霸纨绔子弟的爹一定都是您的弟子。”君霐屈指敲了她一个大暴栗,没好气的道:“是啊,教出来的都是街匪路霸,你爹我已经开始反省了。”
刚能下床的长安单膝点地跪在门前,太平抬了头,阳光刺眼,微微侧过脸,半面光芒半面阴影:“登基吧。”
君家的无字碑刻上了字,一面是燕云的军旗荆棘鸟,一面是屈原的“九歌?国殇”,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不光是燕王亲自写的,还是她一点一点亲手刻的,真正的御笔亲书,过此,亲王百官下马下轿。广场左面新起了一座五层高的凌波阁,开国战中牺牲的所有兵士的名字皆刻在墙壁上,一千八百一十八枚钢牌擦得铮亮的静静躺在顶楼红绒玻璃柜中。
姚,景帝永昌二十一年,在与姒国的大战中获得全胜的燕云正式叛出大姚,宣布自立,划原姒国千里疆域入版图。同年十月十八日,燕王君太平一身玄衣纁裳,上绘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六章花纹,下绣藻、火、粉米、宗彝、黼、黻六章,头戴十二旒冕,在燕云登基为帝,国号:民,立都燕云,改称燕京。君太平废除年号制,统称民年,这年便是历史上的民元年,登基当日,她正好二十四足岁。
一步步登上九五玉阶,黑中扬赤即为“玄”,玄乃天道,乾为天,色为玄,坤为地,土无正位托于南,南火色赤,赤与黄合即为纁,天地在身,日月在肩,龙凤环护,步步山河。转身,十二旒冕玉珠晃动,欢呼之声直冲九霄,百尺高台上俯视众生,万众呼一声,从此,天地间立者,仅一人。
万岁之声渐渐停下来,万籁俱寂,耳边竟有歌起,先是一人高声,然后鼓乐钟瑟起,渐渐万众相合,太平诧异的睁大了眼。
沿着江山起起伏伏温柔的曲线
放马爱的中原爱的北国和江南
面对冰刀雪剑风雨多情的陪伴
珍惜苍天赐给我的金色的华年
做人一地肝胆做人何惧艰险
豪情不变年复一年
做人有苦有甜善恶分开两边
都为梦中的明天
看铁蹄铮铮踏遍万里河山
我站在风口浪尖紧握住日月旋转
愿烟火人间安得太平美满
我真的还想看你再活五百年……
二十四岁的年轻帝王听着,低下头笑了。当年建近卫军时非赖着她给填一首军歌,她给了这首,从军中流传出去以后在民间人气也超高,热血沸腾的年轻人都喜欢,但她爹跟高容岚她们都说这词帝王之气太重,不该让平民百姓传唱,而且犯了她名讳,应当禁止。最后还是她一锤定音,就一首歌嘛,还搞什么皇家专用,爱唱都唱。至于她名字嘛……谁让本身就俗呢,像姬嬽那个嬽字想犯都不知道怎么用,“太平”两字成词几千年了,干嘛平白的就被她给垄断了?随便随便~这歌就叫“太平天下曲”。
五年改制,五年教育,五年奔波没停下的脚步,燕王府五年没关的大门,虽然她是在为自己拼斗,可百姓给了她最纯朴的回报,呵呵~还学会改词了,她这登基的姿态可够漂亮?足以羡慕死天下历代帝王了吧。
昂起头,江山在脚下。民太祖,因以黑色为天子服,素又爱着青色,其子民又爱称其为玄帝或者青帝陛下,史上开国最年轻者,唯她尔,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史书上评她,是让人捉摸不透的最矛盾的帝王,在位期间征战未停,杀伐不断,满手血腥,可纵观她为帝一生,民间人气之高,百姓之爱戴,百官之尊崇,足以傲视古今。
民二年,姚景帝永昌二十二年,这是让历史都瞠目结舌眼花缭乱的一年。
这年,民、姚两位同样年轻的帝王以天下做舞台,在史书上画下深厚华丽、承前启后、开创时代的一笔,在数千万观众面前,摆出了前所未有的壮观场面,最终上演的却是一出离奇得近乎荒诞的剧情,如果说大幕拉开时还有那么一点贴近历史气息的沉重血腥的味道,到后来笔墨说越来越往桃粉方面转色,几乎完全成少年的闺阁小说了,以至于后世导演们将之搬弄到银屏上时,不管怎么板着脸严肃的说这是正剧,人家都狐疑觉得是在戏说。
一月,虽然继西妨之后,原大姚的版图上又多了一位帝王,但除了忧国忧民者,普通的老百姓还是开开心心地过完了春节。
大幕是从两亲王府拉开的。
正月十六,前一天还在宗府宴会上春风满面的大姚礼、奉两位亲王被发现鸠杀于王府中,同一天,两亲王府系三代以内女子全部被吊死,连远在西灏边城的都没有漏网。
姬亲宗室因为为避免削弱帝王集权而制定的严谨的承继制度,一直不是很强势,又经过了秦修为后时的十几年独宠,先帝仅有五位公主,到现在还存活的只剩下景帝一位,因为这一代没有直系所出的公主亲王,宗室血脉稀薄越发没有胆气。先帝姐妹,只有两位封了亲王,也就是这两位亲王府撑着宗室的门面,这还是因为景帝多年没有子嗣,考虑到或许过继皇嗣问题,才任其涨大起来的,剩下各府县主世女都不过是些纨绔之流,远一点的旁支,更是被削弱得近乎可以不计,好吃好喝挂个皇族头衔活着而已。
有个强势的帝王,宗室羸弱一点也未尽不是福气,可如今亲王府被人同时可算是灭门,宗室上层一空,无异于晴天霹雳,朝堂上自然被惊得纷乱不休,宗室却更是几乎都不知该如何反应好了。
并不是找不到凶手,凶手行凶后光明正大地留下了名帖,很是客气:“民国近卫暗骑某队某某某奉旨杀之”,后面赫然是乱臣贼子君太平的御印,白底黑字朱红的印,端端正正的放在尸体旁……
如此猖獗,实非人所能容吧?
所有人都密切关注着这场谋逆者与旧主之间即将拉开的天下战幕,一方是正统而且一致认定英明的皇帝,另一方是以英雄忠烈形象存在了百年并且一举灭了外患才另立国的豪门贵女――这天下,谁能赢?
听说民国君帅殿下已经领军出了燕京,大姚三军待发,就等景帝一声令下,景帝下旨了,却是一张罪己诏。
姚景帝姬嫄,这位英明果决,几乎被公认为姚五代以内最出色,大姚上下一致认为能挽大姚于腐靡,救大厦于将倾,开创大姚中兴盛世的帝王,先帝的五公主,原来却该是皇五子……胆敢忤逆欺君,以男儿之身,窃国二十二载……可怜先帝至驾崩都不知道……
宗室沸腾了,文武百官不敢相信,甚至其一身白衣素服散发走进含元殿,整个紫禁城静得连只鸟雀都没敢出声。秦太后随后上殿,颁旨自陈都是其一身之过,五皇子不过是父命难为,当场仰鸠自尽,被景帝一掌打昏送往后宫,老太尉秦澜大人指着景帝哆嗦了半天没说出话来,一口血喷在大殿上,仰头倒下,人事不醒。
两道诏书惊得天下目瞪口呆,此时谁还有空理两位亲王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