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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指之功,足以截江断海。
然而老和尚突然皱起眉头,宝相庄严的脸色流露出一丝诧异。
“天人?”
剑气临身,寒意透骨,僧袍被剑光挟起的狂暴风声刮得猎猎作响。
一指横隔山与海,万点波光顷刻消弭,月华被幽冥吞没,唯有那一点暗淡的剑芒,在破开万重阻扰后,仍不屈不饶地朝老僧眉心刺来。
耶摩勒眼皮一跳,侧身让过玉寒烟续来的一招,向后翻去。就这一躲,他便发现无处藏身,那一点锋芒骤然铺展开来,漫天飞舞,霎时挤满了附近每一寸空间。浩然的剑气中时间仿佛有点凝滞,老和尚在剑光中飘然后退,那身红色僧袍转眼就被剑气切割得支离破碎。
跃开两丈后,番僧见还是逃不开剑气的追捕,就将手中佛珠抛出,双手合十,口诵真言:“南无善寂月音王如来!”
“轰隆隆——”
佛珠脱离他的手掌,就在半空中不断变大,眨眼工夫,就已塞天充地,隔断视野。芒耀如烈日,皓皓然普照大地,将所有人脸面都镀上一层金色。一串佛珠化作几座圆滚滚的金山,朝玉寒烟头顶倾轧下来。
玉寒烟面无表情,长剑扬起,如烟似雾的剑晕阴影渲染开去,将佛像金光挡下大半。而后,粼粼潋滟的剑气刺入金色佛光之中。
“钪——”剑上暴戾气息疯狂流转,月华劈山断峦。千层巨浪一瞬间就吞噬了大片佛光。
。。
第六百五十章 葬阵(十)
玉寒烟的剑气如滚雪球般愈来愈盛,万波涌动,沧海横流。
风雷贯耳,隆隆作响。
倾轧过来的佛珠被皓月剑光一粒粒斩碎,如金色雪花四散溅开,落地后金光消散,还原成普通的木栾子。
这一串佛珠,乃凝聚着耶摩勒日日修炼的莫大愿力,每日四千八百转,持之唱佛、法、僧三宝名,才有断除业力、烦恼的神通。今日为挡玉寒烟一剑,这串佛珠应劫而碎。耶摩勒望着跌入尘泥的木栾子碎片,面上露出些许惋惜之色。
“玉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玉寒烟驻足俯视身旁深不见底的坑洞,只见里面焦黑一片,没有半点活人的气息,娇躯微颤,眼眶泛红,周身剑气再涨。顿有无边杀意如潮涌来,无分敌我地四面扩散,勒得人无法呼吸。
宋晴纱盯着她的背影,面上一片死灰之色,颤声道:“是天人境界!想不到秦师兄的死竟成全了她,让她一步登顶……”
“不!”方逸远将她轻搂入怀,抚慰她心中惊颤和狂躁,柔声道,“灵力化罡,却不成阳神,剑中无道。是伪境,当不得真。她迟早还要跌下去的!”
宫云袖握着拳头,满眼泪光,低声咒骂道:“可恨,可恨……”
玉寒烟视线凝视坑洞中许久,忽而蓦然抬首,如玉俏脸上透出决然之色,脚步轻盈一动,就要闪至耶摩勒身前。
就在她足尖踮起、意欲飞身踏出之际,忽有微风从后撩起她发丝。她旋身挑起“破殇”,一朵艳丽的桃花瓣飘飘荡荡地飞来,正碰在剑刃上,轻轻一滑,便裂为平整的两半,随风零落。
这一打岔,她的脚步随之一滞,霹雳弦惊的杀气尽数转移到另一人身上,激得那人面色如土,迈过来的脚步僵在半空。
持一枝桃花的中年剑客苦涩一笑,最终还是踏出那一步,愁眉不展地道:“玉仙子,若比剑的话,还是来找我!”
玉寒烟将剑尖稍微向下一压,凝眸扬眉,冷喝道:“找死!”
歌行烈与成刚飞速赶来,从左右两面朝合十而立的耶摩勒夹击过去。九环狱链,剑气雷音,第一次联手合围,只为叫这来历不明的神秘老僧长眠于此。
他们心中惊惧未平。
这番僧一招就打得施展了舍生诀的秦言生死不知,虽是偷袭,然而如果那一招对准自己的话,谁又有把握躲得过呢?
千万不能让这和尚有机会再施展那招!
耶摩勒脑后光芒迸射,那是一圈耀如太阳般耀眼的佛轮,勾画成璀璨华莲,金色的花瓣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其中。紫炎剑气、幽冥锁链砸过来,俱被莲瓣弹开,无损老僧分毫。
歌行烈厉喝一声,头顶显出一拳漆黑的符篆文字,浑身杀意暴涨,强撑着再此动用杀戮大道的力量。
七杀之剑连狻猊都无法承受,对上这老僧的六品莲台又该如何?
另一边,缩成一团幽光的万流风慢慢站起,凶猛轰出几拳,就要从剑气围困的牢笼中撞出来。但他突然生出一股极度危险的感觉,来不及多想,再一次蹲下去,缩成一团幽光。
危险的来源是浩辰罡。
他盯着残存剑阵中的那团幽光,沉下腰身,若弓弦般绷紧,拧臂,挥拳。
连浩辰罡都需要蓄势才能施展的招数,威力该强大到何等地步?
穹顶上轰然一声闷雷,周遭气机也为这一拳所惊动,刹那风声归于寂静,所有的感官与色彩都被引到了这一拳中,浩辰罡刹那间冲到剑阵之中,这一拳的威力倾泻而出。
幽光动也不动,抵死硬撑。
“轰——”
一拳砸下去,如陨星坠地,洪荒毁灭。
以幽光为中心的地面整个儿塌陷下去,巨大的裂缝向四周扩散,连墙壁也因之而裂开。沙石土块一片狼藉。
余波都有如此大声势,可知正面承受了这一拳的万流风的状况是何等惨烈。
哪怕他有魔魂附体,修为暂时提升到了接近天人第一衰的高度,也绝不会好过。
浩辰罡喘出一口粗气,忍着爆发过度后经脉中撕裂般的痛苦,强行凝聚力量,再一次挥拳。
这一拳没打出去,他突然皱紧眉头——
塌陷的地面中那团幽光在他眼皮底下消失了!
“土行术?”他心头凛然。万流风居然还藏了这一手!
看来这位多年前就与自己齐名的邪派首席弟子,绝不仅仅是会挨打而已。他故意藏了这一招,原本是想骗秦言全力一剑,好耗尽他的体力!
万流风作为邪派年轻一辈第一人,其修为和心智都不在浩辰罡之下。今天本应是他大展神威的舞台。可惜,他的运气似乎有些不佳,一开始就遇上了施展舍生诀的秦言,被打得没有还手之力。好不容易撑过去了,又没想到浩辰罡的拳头也是如此坚硬,一记重锤打得他没了脾气。原本设计的风风光光大杀四方的剧本,已经被这两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篡改得面目全非……
浩辰罡凝神感应到万流风的气息从地底深处往外远去了,才轻轻松了口气。
刚才那一拳应该让万流风受了重伤,也算减少了一个强敌。
但是,另一边的战局好像有些不妙啊!
耶摩勒俯首低眉,口宣佛号,只听梵音高唱,在众人识海灵台中不住回荡:“令诸有情,善根不坏……”
佛咒声空茫悲切,渺然若幻,令闻者不自觉地生出悲悯心哀之感,战意大弱。耳闻佛咒声越来越大,成刚再不敢藏私,魁梧的身躯奋力奔出,九根锁链齐舞,若翻江搅海的蛟龙,从八面迂回缠绕过去,绞上那六朵莲瓣。
九环狱链交织成炽天之网,成刚猛一缩胸腹,吐气开声:“喝————”
吼声如晴空中的一道惊雷,震天撼地,声浪汹涌扩散,狂暴凶戾的能量穿透重重山壁岩石,直撼云霄。成刚前方地面发出咔咔的碎响,蛛网状的裂纹向四面扩大。然而裂纹蔓延至耶摩勒脚下,便就此停住。好像有一座高山耸立于此,不得前行。
。。
第六百五十一章 葬阵(十一)
成刚全力而发的冥狱回音击,只让金色莲瓣上泛起片片涟漪,转眼恢复平静。。。。
耶摩勒身躯动也不动,口中诵经声停顿了一瞬,便又继续,愈来愈洪亮,如同黄钟撞响,余音巍峨。
成刚浑身冷汗簌簌而下,剩下的力量不足以再发动如此一击。
‘这个怪物……若无其事地挨了我冥狱回音击,竟没有半点不适。天底下还有谁能伤到这个怪物?’
歌行烈终于蓄力完毕,七个幽深神秘的杀戮符文缠绕于紫炎邪剑上,正待一剑毁去那六品莲台。这时却见那番僧倏然双目圆睁,往前踏出一步,眼望歌行烈所立之处,沉声道:“这位檀越杀孽深重,何不皈依我佛?”
歌行烈经他这充斥着佛门真言之力的一喝,就若被巨浪拍打,胸口憋闷不已,即将挥出的一剑也有所凝滞。
他压下喉中烦闷呕吐之感,打算强行劈出这七杀之剑,但见耶摩勒再踏一步,手持佛礼,盯着他缓缓道:“若不皈依,便受轮回之苦!”汹涌磅礴的佛光从他身上肆意放射而出,如骤雨般倾泻到大地上,荡起无数朵涟漪。随着他口中高声唱诵着的咒语,金色的佛光愈见浓郁,化为道道粘稠得抹不开的赤红之色,自水面上的涟漪之中凝结出妖艳的花朵,幕天席地,铺盖汹涌。
“业火红莲!”歌行烈眼瞳一缩,当机立断放弃了未及挥出的一剑,转而以那七个杀戮符文护身自保。
那血红色的曼陀罗花,正是耶摩勒神通所化的地狱红莲,象征着每个人所积累的业力。犯下杀孽越多,业力越大,一旦反噬,就将永坠阎罗,不得翻身!
那业火之力直烧魂魄,以歌行烈这般杀业,所需承受反噬之力更是无需赘言。他的护体罡气未及展开就被那片赤红之色吞没,若不是他及时以七个杀戮符文挡在身前,恐怕现在已连皮带骨地被那血色浪潮吞进去了。
成刚见势不妙,抽身欲退。然而放眼望去皆是赤浪翻涌,血腥扑鼻,所有人尽在业火之海中苦苦挣扎,哪里还有出路。
满场皆是哀嚎哭泣之声。
业火之力,是将人们平生所做恶事加以审判,直叩内心,无法逃避。犯下罪孽越深,则被这火焰烧灼得愈发痛苦。
在场诸人,无分正、魔、邪,三道,能修炼到这种地步的,哪个没做出点恶事?就算那所谓行侠仗义的正人君子,所路遇妖魔野兽,不问青红皂白拔剑便砍,自谓是斩妖除魔,但在以万物为刍狗的上苍看来,这何尝不是罪孽?
所以没有人能对这种审判无动于衷。
处于耶摩勒后方的毕玄、中年剑客几人,眼看那赤红之潮不分敌我的蔓延过来,忙不迭往远处退却。幸好耶摩勒顾及慕鸿秋那点情分,刻意放慢了业火扩散的速度,放他们几人离开。
说起来,耶摩勒修成六品莲台,已是半佛之身,却无法控制这一式神通的范围,看似是合乎情理,细细思之,恐怕还是有些内情。是真的控制不了,抑或是怀着“与其大家坐地分赃,不如尽归佛爷我一人”的想法呢?
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
番僧瞧着火焰中苦苦挣扎的生灵,手持佛印,宏声唱道:“众位施主,彼岸无常,不如归去!”
火海之上忽起罡风,吹过千叶千莲,红莲业火之力顺风激荡,极乐咒言的颂唱中,天地尽化为一片赤红。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咒音梵唱,业力一一展现,众生于业火煎熬中望见幻觉。
火海中有一点黑影,那是歌行烈所在之处,成为了微不足道的一点异色。七杀道种符文环绕周身,将朵朵红莲尽数隔开。无数朵业火在他身畔绽放、爆裂,生灭中映出一个又一个小千世界众生疾苦的景象,歌行烈漠然以对,不动分毫。
另一处,浩辰罡静静站着,象征着洞玄神功的莹白色毫光在万丈波涛中忽隐忽现,若无其事地将四面涌来的压力消弭于无形。
这两人无愧于远超侪辈的名望,驻足在红莲中,万般业力皆近不了身。但他们也仅有自保之力,无法再救任何一人。
耶摩勒不紧不慢地诵咒,他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先将其他人烧死在业火中,再慢慢收拾浩辰罡、歌行烈两人。
但红色世界中突然出现了一道白影。
一人飘然而来,穿白衫,持竹剑,抬手刺向他面门。
耶摩勒眉头微微一挑,随后又垂下。他的神通遍布洞穴,清楚地探知面前这女子体内灵力孱弱,在六品莲台之下根本近不了身。
破空声倏忽袭来,耶摩勒眼角出现了一道妖异的青影,空气似乎震动了一下,视野中的一切都带上了淡淡黑色。一柄并不耀眼的竹木剑轻易穿越了六品莲台,在他目瞪口呆中递到他咽喉处。
耶摩勒浑身寒毛直竖。
那一剑惊鸿一现,给他带来了东入中原以来最大的危机。
佛光层层消散,他魁梧的身躯瞬间从六品莲台上消失,再于数丈后的空地上出现,抚摸着咽喉处汩汩冒血的伤口,满脸惊骇之色。
“你是谁?为何能走入贫僧的六品莲台?”
小竹并不答话,认清他的位置后,拔步追来。
她走的是直线,迅疾如风,将红莲业火和六品莲台视为无物,径直一穿而过,好像是游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