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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靠近客厅,越能察觉刚才那个声响是某人发出的沉闷呻吟。
来到走廊的客厅门口,雄辉下定决心,一鼓作气冲入明亮的门。
他顿时感到愕然。
「出穗!」
妻子倒在客厅的地板上,手脚被胶带捆绑,口中被塞了布,双眼也被蒙上,以蓑衣虫一般的姿势呻吟。
雄辉急忙跑过去,背后冷不防有人用手抓住他,还以尖锐的器具抵着他的脖子。那个玩意感觉冰冷,恐怕是刀尖。
「不准回头。」
充满恐吓意味的低沉男子说话声。
雄辉全身紧绷,额头冒出冷汗。
——是强盗吗?
「你、你想做什么?」
来自背后的声音极为冷静地回答:
「告诉你也可以,不过这么一来,你跟那个女人都得死。」
像是在强调这个答覆已经很充分,男子的强硬语气完全不求雄辉理解。
「我只想问一件事。你开计程车把里见莲太郎跟红露火垂载到哪里?」
对方并非强盗。
这家伙就是在追杀那些民警的人。
对着被胁迫以后,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的雄辉,背后的男子缓缓说道:
「你有两个选项。直接说出他们前往的地点,或是受苦以后说出他们前往的地点。」
「受苦……?」
「首先是指甲。一共有廿片。不是你的,是那边那个女人的。拔完以后就剁手指。你可以挑选喜欢的时机开口。」
雄辉手中的花瓶摔落地面,发出骇人的声响破裂。
即使脖子的表皮被稍微割破也不管,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同时落下豆大的泪珠。
「拜、拜托,千万不要那样。」
「那么你晓得该怎么做吧。」
雄辉在心底对莲太郎双手合十。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东京地区第十八区,永淀市的外国人非法居住区。」
「知道了。」
身体的束缚解除,雄辉只觉得位于背后的幽暗稍微离开。
周围瞬间被寂静笼罩,他缓缓偷看背后。
看不到入侵者的踪影。
知道自己得救的瞬间,当场跪倒在地。
勾田警署不知道开了第几次的搜查会议之后,柜间正在会议室吃不怎么美味的外送便当,这时有人打他的手机。
看过来电者的名字,他立刻起身走向无人的走廊,然后接起电话:
「是剑尾鱼吗?不经过巢穴直接打电话,想必是很重要的事吧?」
『已经查出那些家伙搭计程车去的地点了。好像是东京地区第十八区,永淀市的外国人非法居住区。』
「干得好,我这边会很快研拟出对策。报告就只有这样?」
对方不知为何陷入沉默,最后才以缺乏情感的低沉声音发问:
『蜂鸟真的被干掉了吗?』
柜间瞬间说不出话来。
「……是啊。」
『好吧,以那家伙的爱现性格,或许该说她是活该。哼,一想到我的工作量增加,就觉得她死得好。』
「当心一点,这回的敌人没那么好对付。」
『没问题。』
通话结束。柜间有好一会儿凝视自己的行动电话。
如果下次还无法了结这件事,就得派剑尾鱼出马吧。
仅有里见莲太郎一个敌人,实在不想动用剑尾鱼,不过如果派他出马,肯定能立刻取下里见莲太郎等人的首级。
柜间按捺因为愉悦扬起的嘴角不住窃笑,转身走回去。
2
里见莲太郎带着红露火垂穿过门帘来到室外,似乎看准这个时机,店内对他们喊声:「谢谢惠顾。」
澡堂的所有电灯同时熄灭。对于习惯明亮的双眼而言,这里一下子变得幽暗吓人,不过浮现在夜空的星光随即为他们照亮道路。
全身都带着暖洋洋的感觉。
看起来似乎很舒服的火垂,以刚泡完澡的红润双颊望向这边:
「你刚才突然说要去澡堂我还吓了一跳,不过这里的热水倒是不错。」
「是啊是啊,承蒙公主大人赏光,真是太荣幸了。」
即使随口吐槽,莲太郎也认为在空无一人的星空下散步——假设不考虑自身所处的状况——心情还满不错的。
确认一下时间,现在已经过了深夜两点。
衬衫大概是在澡堂同时经营的投币式洗衣机里清洗烘干过后,变得稍微缩水,用力伸懒腰时会有种紧绷的不自然感。
火垂破掉的背心也用针线包缝补好了。尽管上头微微残留血痕,不过已经清洗到不说就不容易注意的程度。
与蜂鸟炽烈的攻防战过后还不到七小时。
尽管算是家常便饭,但是浑身是伤的莲太郎也无法泡进热水里,只能等其他客人走了才用毛巾擦掉身上的汗与污垢。
此外还有另一件事,莲太郎也觉得不要紧了。那就是在与蜂鸟对战时被跳弹击中的左腿枪伤,只是在取出弹头后进行简易处理,如今他判断即使走路伤口也不会裂开。
如果是在平常,一定不会自行解决而是马上赶往医院,只是现在沦为逃犯,这也由不得自己。
「你和水原会一起洗澡吗?」
火垂以不愉快的目光望着莲太郎:
「为什么问这个问题?难不成莲太郎……会跟自己的起始者一块洗澡?」
莲太郎困惑地抓抓头:
「不,我也是被逼的,所以没办法啊。可恶,果然不应该跟她一起去别人家。我被那家伙骗了。」
火垂叹了口气,以怜悯的眼神看过来:
「莲太郎只对十岁的小女孩有兴趣,还会在半夜头套小女孩的内裤在外头闲逛,难怪你会变成名人。劝你最好不要做出那些容易让人起疑的举动。」
「慢着,那个结论是怎么来的?」
火垂把头转向旁边。
「为什么你要撇开视线?」
一脸尴尬的火垂没有回答。莲太郎感觉到深深的恐惧,打算继续询问她,刚好就在这时,他们与前方走来的路人擦身而过。
不知为何总觉得对方好像瞪了自己几眼,莲太郎心中的情绪瞬间冷却。
从口袋拿出墨镜戴上,接着又拿出皮手套戴在裸露的黑色超錵义手上面作为掩饰。(朱月:本文中的这种金属“錵”,是67号元素“钬”的旧译名,不过为了和台版一致,这里不作更改。)
和火垂讨论的结果,果然还是隐藏脸部与裸露的义手比较好,因此才急忙买了这些。
昨天莲太郎带着火垂前往齿朵尾大学医院,在那边跟一个名叫角城的医师谈过后又前往解剖法医骏见医师居住的公寓,在那边遭遇蜂鸟的袭击。
蜂鸟如何掌握我方的动态,目前还不清楚。不过首先最可疑的是在街上擦身而过的路人,注意到莲太郎的长相而去报警。
另外一种机率很高的理由,则是监视摄影机。
东京地区的监视摄影机在捕捉到原肠动物入侵时,会透过发热模式等各种因素,借由内建的演算法则判定原肠动物,而这项机制好像也会同时对周围的民警发出警报。
莲太郎推测,只要稍微修改这个原肠动物判定程式,或者输入特定人物的脸孔与虹膜等资讯,就可以布下天罗地网。
不论是哪个理由,戴墨镜遮住眼睛都能带来立竿见影的效果。只不过——
「嘎——!办不到啦!」
莲太郎拿掉墨镜。在半夜戴墨镜,视野变得漆黑一片,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反而像在宣称自己是个可疑的家伙——他对一旁的同伴抱怨,只得到「你光是穿得一身黑就很诡异」的冷漠答覆。
尽管跟火垂的沟通又恢复以往,但是在莲太郎的胸中,双方在与蜂鸟交战时的意见冲突依旧强烈残留。
——『我说过吧?我和你一起行动,只是想以你的鲜血引来大批敌人进行狩猎。作为诱饵的你非常成功。尽管有点过意不去,但是你抱持的同伴意识只是幻觉。其实我很讨厌你。」
——『既然想救其他人的命,当初为什么没救鬼八先生?』
她大概也明白两人的尴尬吧,对话总是很僵硬,无法一直聊下去。
不知是谁先陷入沉默,铁门拉下的闹区街上只有脚步声在空虚的马路回响。
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火垂终于喃喃开口:
「我不理会你的制止自行上楼时,上面的住户都被杀光了。那些人也有父母和兄弟姊妹等家人吧。」
火垂缓缓摇头:
「我完全不知道竟然有人能够若无其事地杀戮。」
看来发生在那间公寓的始末,火垂也以自己的想法多方思考。
「那么现在你应该懂了吧?你对抗的就是这种家伙。」
正当莲太郎思索接着该说什么时,警笛声冷不防地从远方撕裂寂静。
莲太郎与火垂对望一眼。
火垂好像也立刻转换心情。只见她以锐利的眼眸仰望夜空,搜寻声音的来源。
警笛声缓缓回荡,同时朝两人所在之处接近。
那是莲太郎如今已经很熟的警车警笛声。
莲太郎与火垂潜入附近大楼旁的狭窄暗巷,压低气息避免引起注意。这里的路面发出油脂发馊的气味。
过了不久,如他们预期的两辆警车瞬间开过暗巷,接着消失。
为了慎重起见,他们先从暗巷探头,确认警车没有回头才走到马路上。看来警车应该是开远了。
由于警车打开警笛行驶速度又快,不太像是普通的巡逻工作,所以是与莲太郎他们无关的其他事件啰。
(插图027)
「那边是通往我藏身之处的方向。」
莲太郎吓了一跳。
「不会吧。」
即使否定这个推测,火垂的话却在莲太郎内心深处逐渐扩散。
如果火垂的研判没错,直接返回藏身之处是非常糟的选项。
若是两人的被害妄想症发作,那么当成笑话看待就好,但要是万一不幸言中,他们可不能自投罗网。毕竟接下来等待两人的一定是逮捕,以及无法逃脱的有罪判决。
「附近有什么比较高的建筑物吗?」
「虽然没有,不过我可以帮忙看一下。」
话声刚落,火垂的眼眸就变成鲜红色,下个瞬间身影便伴随着令莲太郎无法睁开眼睛的风压消失无踪。
莲太郎转动脖子,不久便发现对方站在等间隔竖立的铃兰状街灯顶端。
莲太郎不禁感到慌张。
就算半夜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偶尔还是会有车辆开过。要是被人发现街上出现「受诅之子」绝对会有胆小鬼因为恐慌发出尖叫。这么一来便好像信号一样,人们逐渐聚集过来,事情变得难以收拾。
不晓得是否具备这样的常识,火垂以天生缺乏抑扬顿挫的语气指着前方:
「还是看不见。我再接近一点吧。」
她俐落地跳跃,下一秒钟已经站在隔壁的街灯上。
莲太郎闭上打算制止她的嘴,无奈地追在后头。
持续这种充满紧张感的夜行军好一会儿。
火垂终于紧急煞车。莲太郎也几乎是在同时察觉异样。
矗立在正前方的大楼外墙玻璃,被红光照得微微发亮,而且不时闪烁。不会有错,那是警车的旋转警示灯反射在大楼外墙造成的。而且不是只有一两辆车。
只听见鞋跟在人行道发出轻微的声响,火垂返回莲太郎身边。
「我看见了。」
「果然不能回去吗?」
点了一下头的火垂继续说道:
「放弃那个藏身地点吧。继续待在这里会很危险。」
莲太郎打个寒颤。因为不喜欢藏身之处的肮脏浴室才会提议去澡堂,但是这并非深思熟虑的结果,几乎只是巧合。
当初要是没有那个无心的决定,莲太郎跟火垂的命运就到此告终。倘若继续待在那个地方,肯定会遇到警察粗鲁的访问吧。
两人一起转头走过刚才的路。尽管没有地方可去,总之先逃离这里再说。
然而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背后也有问题。运气不好,应该是来增援的一辆警车从前方驶近。这回是完全没鸣警笛就冒出来,等到察觉时已经开到距离很近的地方。
现在如果仓皇逃入暗巷,等于是在宣传这里有两个可疑分子。
莲太郎拉起火垂的手。尽管火垂露出惊讶的表情,不过立刻察觉莲太郎的意图,于是也握住他的手。
「尽量自然一点。」
火垂在莲太郎的视野角落轻轻点头。前方发出沉静排气声的警车距离已不到二〇公尺。莲太郎有股想要低头的冲动。
车灯的亮光划过胸口下方,总觉得轮胎辗压路面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