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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谜中谜-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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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约好什么时候交易?”雷涛问。

“今晚十一点。”严恒敏用发抖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他们看一条短信。信息发件人显示的是梅东元的号码,指定的见面地点在距离博物馆约十五公里外的一个小村庄。

“怎么办?”滕一鸣看表,“现在已经快十点半了。”

“我们走,一鸣你来开车。”雷涛从严恒敏的裤子口袋里翻出车钥匙扔给滕一鸣,把他推上副驾驶座,“带我们去见见你的买主。”

“咱们去行吗?”滕一鸣经过刚才一番恶斗伤得不轻,也吓得不轻。

“现在通知警方,他们从城里赶过来怕是来不及。”雷涛拉开车门,“一会儿咱们随机应变,只要玉牌在手里,就不怕他们搞鬼。”

夜色渐浓,星光黯淡,一路上车里的人都在用沉默掩盖心中的忐忑。雷涛想努力地理清事情的前因后果,但原本已经感觉很清晰的脉络被严恒敏的一句话又搅成一团乱麻。如果梅东元已经肯定了严家父子的计划,应该没必要再编一个诱饵让他去偷玉牌。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鬼花样?不够时间报警是托词,雷涛只是想在警察介入,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之前看清一些人的真面目。

他曾经认为,十年的职业生涯可以让他对人的各种古怪癖好、贪婪和狡诈付诸一笑。这两天的经历却让雷涛不得不怀疑,人类在邪恶方面进化的速度是否已经超过了他的适应能力。他甚至好奇还会有怎样的“惊喜”等在前方,能够让他大跌眼镜的同时也大开眼界,看懂自己还是太年轻也太简单。

雷涛犹豫了一下,拿起放在一旁的帆布包,把玉牌拿出来。他抓过背后的靠垫拉开拉锁将它塞进去,然后用力把垫子拍打平整放回原处。

“你干什么呢?”滕一鸣从后视镜里看他捡起扔在后置物板上的几本杂志,掂掂重量放进包里,大惑不解。严恒敏想问但不敢开口。

“小心驶得万年船。”雷涛抱着靠垫,“得做好两手准备。”

十几分钟后,车子驶过一座石桥,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大片低矮而密集的建筑,在黑夜的笼罩下看不太清楚。“就是这里了。”滕一鸣踩下刹车,轿车停在村外的公路边。村子里灯光稀落,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和禽类的低鸣。“车开进去还是就放这里?”他回头雷涛,“不知道村里路况怎么样。”

“短信里说的渔具厂就是那个吧。”严恒敏怯怯地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路口旁的一块路牌。牌子上用白漆刷着几个大字和一个箭头:“水色渔具厂,200米”。

“车放在这里。”雷涛背起帆布包,推开车门。滕一鸣把严恒敏拽下车。

路灯把拉长的人影投射在乡村粗糙而空旷的柏油路上,秋虫钻入路边的草丛,窸窸窣窣的声响在深夜里显得清晰而诡秘。雷涛警觉地留意着周围。三个人一直走到渔具厂半开的铁栅栏门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送定金的人见过你儿子吗?”雷涛按住严恒敏的肩膀。

“没有,我们单独见的面。”

“那好,从现在开始我是严道永。”雷涛用威胁的口吻说,“一会儿我和他们谈,你在旁边不要多嘴,明白吗?”严恒敏上了发条一般地点头。

“我呢?”滕一鸣问,“我是你们的司机?”

“你还是留在这里望风。”雷涛说,“这次看见有人来一定要吱一声。”

“我又不是耗子。”滕一鸣觉得没劲,“上次是因为你没告诉我暗号,我看见他们来了不知道怎么办。学猫叫怎么样?我学猫叫很像的。”

“你觉得合适就行。”雷涛没心思和他理论,推着严恒敏走进渔具厂的院子。

靠着院墙堆着不少东西,但是因为盖着苫布所以看不清是什么。他们一直走到一间平房前,没有见任何人出来。屋子里没有开灯,敞开的大门好像随时会窜出一只妖怪的山洞,让雷涛和严恒敏望而却步。

“呃……梅先生在吗?”严恒敏叫了一声,声音小得怕是他自己都听不清。

雷涛看表,刚好十一点。如果对方还没来,门为什么开着?他迟疑片刻,走进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在墙上摸索着寻找的电灯开关。刚才和严道永搏斗的时候手电筒不知道掉在了什么地方,不然现在就不用这么费劲。空气里有一种很淡的古怪味道,雷涛分辨不清,只想赶紧打开灯,摆脱黑暗带来的压抑感。

严恒敏跟进来,低声叨咕着是不是走错了地方,一不小心被横在地上的什么东西绊了个跟头,摔得眼冒金星,趴在地上一时缓不过来。雷涛又往前探了探手,终于给屋子里带来光明。他扶起严恒敏,把和他过不去的那个工具箱推到房间中央的操作台旁边。

这是个很久没开工的车间。加工渔具的各种材料整齐地摆在墙边,蒙着一层灰。操作台上没有看到工具,只有一个个空饮料瓶和方便食品的包装袋。台面下有几个看起来和橱柜类似的柜门。

“我们等一会儿。”雷涛无聊地坐在工具箱上。严恒敏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停在操作台边焦虑地跺着脚。时间像蜗牛一样滑走。雷涛等得不耐烦了,抬手看表发现才过了不到五分钟的光景。对方会不会不来了?他犹豫要不要离开,低头发现没有上锁的柜门下的缝隙中露出一角蓝白格子的布头。

雷涛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伸出手,立刻就明白了什么叫世上没有后悔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从柜门里滚了出来。他圆睁的眼睛已经变成了灰白色,鼻孔和微微张开的青紫的嘴角旁挂着半干的血迹,脖子上的一条麻绳紧紧地勒入肉中。严恒敏吓得神经错乱一般大叫起来,手脚并用地爬出屋子。

“怎么了?”听到叫喊的滕一鸣冲了进来。从没见过尸体的他登时腿脚发软,幸好被雷涛扶住才没有跌坐在地上。“这……这是什么!”滕一鸣脸色倏地变成蜡黄色,捂着嘴跌跌撞撞地跑到屋外,扶着墙“哇”的一声吐在了地上。

雷涛追出去,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滕一鸣是否要紧,便听到院外传来严恒敏的尖叫声。难道外面有埋伏!雷涛头皮发麻,手心冒出了冷汗。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传来,几束手电光晃得他头晕目眩,直到看清走到眼前的人是秦思伟,雷涛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心才算平静了些许。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看着从天而降的警察,雷涛茫然不知所措。

“我们是跟着你们过来的。”秦思伟和一个警员低声交谈了几句,拿出一包纸巾递给还在墙边干呕的滕一鸣。“我们知道严恒敏父子有问题,但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交易玉牌。”

“记得给过你提示。”黎希颖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但是我也说过,破案的事交给警察。你们这样擅自行动很危险。”

“危险……你等一下!”雷涛明白了什么,“你们跟着我们。你们知道严家父子有问题所以在监视他们。你们肯定看见我们和他们……你们!”

“你们看着我们挨打居然见死不救!”一旁的滕一鸣跳起来,“什么意思啊!你们太过分了!”

“只是不想打草惊蛇。”黎希颖摊开双手,“如果你们真有危险,我们肯定会出手。”

“你,你,你……是不是人啊!”腾一鸣怒不可遏,舌头都捋不直了,“我现在喘气胸口还疼呢!你们居然躲一边看戏!”

“看你们那么神勇,我有点不好意思插手。”黎希颖挑了一下眉,“现在咱们还是关注一下眼前的命案吧。”她抬脚走进发现尸体的房间。雷涛和滕一鸣一肚子的怨气,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跟了进去。

“不错,这就是倪皓。”秦思伟从手机里找出照片,放在尸体脸旁对比了一下,“死亡时间在4~6个小时之内。具体的时间和死因需要等法医做过尸检才能知道。”

“是什么人杀了他?”滕一鸣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但尸体仍然让他觉得浑身不舒服。

“很难说啊。”雷涛捂着鼻子想赶走尸体若有若无的异味。直到此时他才看清了倪皓的样子。他的浓眉和略尖的鼻子以及薄嘴唇和梅东元有几分相似,大概是家族遗传的结果。倪皓歪向一边的脖子上除了染血的麻绳还挂着一条红色的丝绳,拴着一只冰种如意挂坠。只可惜它并没有带给主人称心如意和吉祥平安,反而因为贴在尸体上显得肮脏而寝陋。

“你们说是倪皓绑走了梅东元。现在他死了,梅东元在什么地方?”滕一鸣拍拍胸口,“姓严的一口咬定是和他交易,但这说不过去。如果梅东元可以从他手中买到玉牌,何苦让雷……哎哟!”雷涛赶紧掐了一下他的胳膊,阻止他继续出卖自己。秦思伟看到这一幕只是笑了笑,洞悉内幕的表情让雷涛浑身不自在。

“队长你来看这里。”一个警员在墙角发现一块比井盖大一些,带着提手的方砖。拉起方砖,地板下面冒出一束淡橘黄色的光线。沿着一道狭窄的砖石台阶一路向下,他们看清了地下室的全貌。

角落里的木箱,忽明忽暗的吊灯,雷涛恍惚一下认出这就是劫匪发来的视频中的场景。地下室的面积比视频中拍到的一隅要大了很多,估摸有一百平方米左右。房间中央摆放着一些玉器加工的机器和工具,操作台上还有几件刚刚完成粗雕但尚未经过细雕、打磨和抛光的半成品。

“上面的工厂是个掩护。”秦思伟戴上手套,“这里才是倪皓的制假工厂。”

“梅东元之前被囚禁在这里。”雷涛发现木箱旁的垃圾桶内有几个空矿泉水瓶和一些吃剩的食物,还有揉成一团的胶带和几段被割开的绳子。

“木箱里有什么?打开看看。”秦思伟从操作台上拿了一根撬棍,在雷涛和滕一鸣的帮助下撬开被钉死的箱盖。

几个木箱里都是大小形状不一的石头。乍一看都差不多,但细看每个箱子里的石头虽然其貌不扬但各有特点。有的表皮是细沙般的颗粒状,有的带有黑色和绿色的条带斑块,有的则有一丝丝的绿色或者白色纹路。

“这些看起来像是翡翠原石。”黎希颖问滕一鸣,“我不太懂赌石的那一套。滕爷你是行家,眼力好,帮忙看看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其实我也是半吊子。”滕一鸣不禁夸,脸上立刻露出虚情假意的谦虚。他搬了几块石料放在操作台上,拍拍身上才发现“走到哪里都带着”的放大镜、强光手电和背包一起放在了雷涛留在博物馆后门的SUV里。还好操作台上有现成的工具,滕一鸣尴尬地龇牙,打开手电贴着石料的皮壳一件一件地看过。

翡翠皮壳的形成是翡翠外部氧化作用使铁的氢氧化物渗透到翡翠皮面的细小微裂隙中,再与表皮下正在氧化的杂质元素相互作用的结果。有经验的人可以根据皮的颜色、致密程度、光润度估计出翡翠原料内部的色彩、水头好坏、地的好坏、种的新老及裂绺的多少。这些都可以决定翡翠价格。

“我不敢打包票。”滕一鸣看了一圈,关上手电筒,“如果这些都是倪皓做的,只能说他绝对是个人才。他按照赌石的规律,把一些品相很差的翡翠原石和一些根本不是翡翠的石料做了……可以说是美容吧。”他捧起一块石料,“这一块就是作假的红褐色的细砂皮。翡翠皮壳有粗砂皮和细砂皮。粗砂皮中,黄色皮的内部可能有分布不均匀的绿色,但大部分是新坑所以质地可能比较粗;褐色的皮大多是老种,可能有高翠。细砂皮中,如果是红褐色的,表皮光滑,靠近皮的内层有红色薄膜,预示石料内部质地细腻,透明度好。如果是黑乌砂皮就说明含铁多,内部可能有满绿但大多数偏蓝绿。”

“不值钱的原石经过倪皓的处理就身价百倍。”秦思伟说,“看这些石料的数量,他费了不少工夫。”

“原石作假自古就有,但他做的这些几可乱真,不知道用了什么技术。”滕一鸣又搬起一块较小的石料,“他不仅改造了皮壳的质地,还在上面加工出了蟒、癣、松花、雾,这些都是赌石的人看重的细节。你们来看,皮壳上面这条弯弯曲曲凸起的细脉就是蟒。蟒是判断有色无色、颜色分布的一种依据。有蟒说明内部有绿,但多少不能保证。”

“但我怎么听人说,只有蟒还不够,必须有蟒和松花同时出现才能说明内部有绿。”雷涛被他说得有点糊涂。

“不管是什么,都没有百分之百的概率。”滕一鸣指着表皮隐约可见的一些像干了的苔藓一样的色块,“这就是松花。有一种说法,松花是原来翡翠原料上的绿经风化已渐失色留下的痕迹。所以根据松花颜色的深浅、形状、走向、多寡、疏密程度,可推断其内绿色的深浅、走向、大小、形状。经验上看,皮壳上没有松花,内部有绿的可能性就很小。但是即使有多处松花,颜色也可能只在表层。”

“听起来很复杂啊。”秦思伟茫然,“石料上这些黑色的印子是什么?也是做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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