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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曾表示反对,因为他的头脑很旧,性情又固执偏激,这也是容易结怨的一因。第三,他将你女儿的恋史搬弄了嘴舌,格家便提议退婚。这事你认为奇耻大辱,便更痛恨汀荪的多嘴。其实你自己可以自由地结识莫大姐,对于你女儿的举动却做看有辱门庭,这真合得上“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的老话啦!除了这三点以外,你还有一种动机,或许汀荪曾向你要求析屋分居。分居或许是你愿意的,但他的分产的要求,数目或者过大,你却不能同意,因此你便想索性斩草除根。不过这第四点完全出于我的猜想,还没法证实,实在不实在,那只能请你自己纠正一下了。
甘东坪的面色枯黄中泛白,好像敷上了一层白蜡。他的眼睛里露出凶光,他的两手忽张忽握,他仿佛要想揭开了那条酱色棉被跳下床来,但他终于仍坐着不动。
他颤声说道:“唉!你真是含血喷人!我昨天一早到湖心亭去的,你尽可以去打听。汀荪死时,我还在湖心亭着棋。你怎么能凭空说我行凶?
霍桑仍点点头。“不错。不错,昨天你当真是七点一刻到湖心亭去,直到后来那桂生去报告,你方才回来。不过汀荪的死,并不是在八点九点之间,却是在昨天清晨七点以前。这就是唯一的差点。你如果要我更说得明白些,那我可以说,你昨天一清早起来,处死了订荪,方才到湖心亭去的。不过莫大姐和你串通着,造出了那句送脸水的鬼话,我们才被蒙混了一天。这一节你也认为含血喷人吗?”
老人已没有抗辩的勇气,他的背心向床端的栏上靠着,沉倒了头,眼睛也闭拢了,分明他已完全慑服。
霍桑把抱着的右膝摇动了一下,继续说道:“你的动作,我差不多已全部了解。不过还有一点,竟使我解释不出;而且因此才轻信莫大姐的谎话。我明明知道你昨天早晨动手的时候,汀荪还没有起身。他的房门夜间大概是不下闩的,你一走进去,就利用着以太将他蒙倒。那时他一定有过短时间的挣扎。你手背上的爪痕,就是他的挣扎的成绩。你的内弟高骏卿所听得的床垫震动的声音,也就是这一回事。故而汀苏荪被害的时候,当然不曾洗脸,可是后来我瞧他的脸,却又明明是曾经洗过的。这一点,我至今还莫名其妙。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
正在这时,甘东坪突然张开眼睛,坐直了身子。他的右手敏捷地伸到他的枕头底下,摸出了什么东西,那只左手也凑到右手上面,仿佛拔去了什么瓶塞;接着,他便把右手中的一个小瓶,直送到他的嘴唇边去。他的举动原是十二分迅速的,我和汪银林本不防他有这种意外的举动,一时都来不及措手,若不是霍桑直窜过去抢他右手中的小瓶,那小瓶中的流质一定会全部倒进他的嘴里。
霍桑把那抢着的小瓶,凑到鼻子上嗅了一嗅,说道:“唉!这就是以太!银林兄,你也来试一试,不是和那天面盆边上的面巾有同样臭味吗?”
汪银林接了小瓶,同样凑到鼻子上去。他的嗅力似乎太重了些,立刻将头一偏,忙把瓶子拿开,仿佛受了电流的刺激。
他答道:“真是相同的,不过这个浓烈得多,鼻子里很觉难受——。唉!这老头子倒下去了!
东坪的身子已敲侧地向里床倒下。一刹那间,他的灰白的面容忽而泛出红色,象酒醉一般,口角里流出涎沫,眼睛又闭拢了。霍桑走到床前,拉着了他的左腕;用手指诊他的脉息。
汪银林忍制着喘气,问道:“他会死吗?”
霍桑道:“他的脉搏还在跳动,也许喝不到一盎司,只是暂时昏倒。”他又把老人的眼皮翻开来,瞧了一瞧。“他的眼珠已收缩了,如果不放大,还不会致命。银林兄,你来帮一臂,让他的身于躺一躺平。我料想他还可以苏醒。
汪银林果真走近去帮忙,用右手扶住了东坪的肩背,左手又抽去了老人身后的一个枕头,让他慢慢地躺平。
霍桑道:“这件案子只要把那莫大姐找着,就可以全部结束。伊是一个重要的活证。关于行凶事实的经过,如果这老头儿没有供述的可能,莫大姐一定可以代替他说明白的。我们走了,法律方面的手续,你负责进行吧。
我在出房以前,又向床上瞧瞧,那失却知觉的甘东坪正在不住的出气。霍桑也向他瞧了一瞧,便和我回身走出。汪银林跟随着,似要陪我们下楼。我们走过了中间,刚要绕到楼梯头上,忽似有一种咯咯的笑声,直刺我的耳朵。霍桑早也听得,立即停了脚步。他的手把住了楼梯栏,侧着头敛神倾听,脸上满显着惊怪神气。
汪银林作诧异声道:“这楼上还有什么人吗?”
我答道:“据我们所知,除了甘老头儿以外,没有第二个人。
汪银林瞧着西次间房门上的锁,说道:“这房间里莫非有什么人藏着?——”
霍桑忽摇摇手阻止我们谈话,叫我们静听。
“不要紧!——不要紧!——-”
那声音是从东次间里出来的。奇怪!莫非真有人藏在老头儿的房中?
霍桑的眼光闪了一闪,低声说道:“这老头儿在那里说话了!快来!”他回身走进中间,蹑着足尖,一步步向东次间的房门走去。
汪银林和我也同样轻轻地跟随着。汪银林自言自语地咕着。
“奇怪!他怎么会得说话?莫非他的昏倒也是假把戏?”
霍桑忽旋转头来,低声说道:“不,真的,这是以太的副作用。……我新近读过一本《检验应用科学》,有一节说到一个人受了蒙药以后,有时恰像醉倒一般地会作吃语。这吃语往往是出于内心的真话。此刻这老头儿的神经已失了控制,虚伪的面具,自然再不能维持。我们静一静,也许可以毫不费力地听几句真话哩。
我们已进了甘东坪的房门。我见老人仍安静地平躺在床上。他的面色依旧红赤,眉毛也紧紧皱着,急促的呼吸中,带着叹声。从外表上看,他似乎在睡眠状态中,没有说话的可能。霍桑指指那只有白布套子的睡椅,示意叫我们坐下。他轻轻走到床前,又伸手去翻东坪的眼皮,但他的手还没有接触得甘东坪的眼皮上面,忽又急急缩住。老人又继续说话了。
“哈哈哈!他们一定查不出……这东西真厉害,一到鼻子上,他虽有蛮牛般的气力,也会顿时变成一条死蛇,动都不会动—那些饭桶的侦探们一定查不出!哈哈哈!
他的吃语和笑声停止了。霍桑靠在妆台面前站着,有意无意地向汪银林瞧瞧。我也斜瞧着汪银林的脸色。汪银林却沉倒了头,紧紧地闭着嘴唇。室中经过了一度静寂,大家都屏息不动。甘东评的梦吃似的声浪,又断断续续地打破这有恐怖意味的静境。
“莫大姐,你尽管胆大好啦!……我布置得十二分周密,他们万万查不出!……我把他挂好以后,用手巾给他抹过脸。……你只要说你送脸水上去时,你看见他在房里。你只要说这一句,别的便没有事了。哈哈哈,他们定查不出!
老人的语声又停了一停,他的鼻息粗大而短促,似乎他的呼吸越发艰难了。霍桑仍一动不动地站在床前,他的两手插在黑哔叽的裤袋里面,眼睛瞧着床上的老人,在等候他的后文。
莫大姐…你——你放心好啦!……他们—定查不出!
“哎哟!”
这清脆的惊呼声音突然从中间里透送进来,不能不使我吃了一惊。我急忙从睡椅上立起来,回头一瞧,那个穿淡蓝自由布单衫蛋形脸儿的莫大姐正站在房门外。
伊的上身虽仍穿着那件淡蓝色的罩衫,下面已换了一条深青竹布裤子,足上依旧穿着白纱袜和黑哔叽的鞋子。伊的蛋圆形的脸上,却已丧失了固有的红润,眼睛里也视着恐怖的神气,分明伊对于老人的吃语已听得了几句。霍桑立即走到房门口,向莫大姐点了点头。
他冷然说道:“你不是去找你哥哥商量和解决条件的吗?已办成功了没有?好,好,你暂且在中间里坐一坐,我们要和你谈谈。”他又回转身来挥挥手招呼。“银林兄,这女子说的话,一定可以比这老头儿说得更有意思些。你也到外边来罢。
一会儿,我们三个人已到中间里坐定。莫大姐却不肯坐,伊的背部靠在南窗槛上,低倒了头发怔。
霍桑婉声说道:“莫大姐,这一回事,我们已完全明白。你的主人——一唉,我应当说你的非正式的丈夫。对不对?他围着种种原因,不满意他的儿子,昨天早晨亲手将他的儿子处死,你却是这案中的帮凶!——”
那女子忽然昂起头来,发出锐呼的声音。
“唉!先生这是冤枉的!——我——我不是帮凶!我——我只帮他说了一句谎话,别的都不知道!——先生,我当真不是帮凶!
伊的语声下半截已带着呜咽,伊的眼眶里面也水汪汪地满包着泪珠。
霍桑仍作婉和声道:“你当真不曾帮同行凶吗?那还好,你此刻还有一个最后的机会,可以给你自己辩白。你把昨天早晨经过的事情仔细些告诉我们。你得留意,你不能再像昨天一般用谎话骗人,否则,你真自己讨苦吃了。
莫大姐用手背抹了抹眼泪,点头应道。“先生,我一定说实话。昨天的话,也是他叫我说的。
霍桑点点头。“好,好,那么,现在你说你自己的话吧。
莫大姐旋转了身子,把右肘搁着窗槛,瞧着霍桑说话。“昨天早晨七点钟时,我刚才起身,看见老爷从楼梯上下来。他向我招招手。我正在扣衣服的钮子——
霍桑插口道:“你不是睡在楼上的吗?”
伊的眼光又回到地板上面,低声答道:“我并不是每夜睡在楼上的。”
“但我们刚才瞧见你的那条黑绔纱的裤子还在你主人的床上。”
“昨夜里他和我哥哥吵过以后,他叫我陪在楼上的。”
“吴妈睡在什么地方呢?”
“伊本来睡在他的后房。当两个月以前,他叫伊睡到楼下东次间的客室里去。”
“那么,你和他结识,莫非还只有两个月工夫?”
伊点了点头,并不答话。
“好,前天夜里你是睡在小姐房里的。对不对?好,你再说下去。他向你招手以后,你又怎样?”
“我跟着他走到后门口的披屋里。他就悄悄地告诉我:‘他已死了,但你不用害怕。等一会你提着铜壶上楼,像往日一样送脸水上去。但你上楼以后不必进他房里去,略等一等,就可以下来。假使有人问你,你可以说你送睑水上去时,瞧见大少爷已经起身,别的事你可以一概回答不知。你尽管胆大好啦,他们一定查不出!’他说完了重新上楼。接着吴妈已买了豆腐浆回来。他第二次下楼,喝了一碗浆出去。后来我就照着他的话干,所以大少爷怎样被他弄死,我实在全不知情!”
室中静了一静,我又听得那老人在隔室中叽叽咕咕地说话。霍桑并不理会,仍自顾自地发问。
“你昨天曾说你送脸水上来时,曾见大少爷在理发。这话也是他叫你说的吗?”
“不——不是。我本来不曾准备先生有这问句,那是我随便乱说的。”
“还有你说大少爷在楼窗上喊洗脸水,小姐也同样听得。这句话什么人假造的呢?”
“那时我一时发急,恐怕你们疑心,也是临时想出来的!
“你和小姐预先约好的吗?”
“没有,但我料想小姐决不会拆容我的谎话,因为伊也很恨他的。”
“伊对于这件事可也知情吗?”
“伊不知道。这件事除我以外,别的人都不知道。”
霍桑正低垂了头在思索什么,忽而隔室中又大声呼叫,并且有床架震动的声音,仿佛老人已在爬起来了。
霍桑忙高声道:“银林兄,他已醒了。你可曾带手铐来?我想你一个人总能暂时应付他吧。包朗,你出去叫一个岗警来,再打一个电话通知姚国英,叫他派两个人到这里来照料。这寓需要人看守一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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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推想过程的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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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三十日下午,我和霍桑坐在他的办公室中喝着雨前茶,抽着白金龙纸烟。我们的身体和精神方面,彼此都感到非常舒适。不寒不暖的风从窗口里一阵阵送进来。淡淡的阳光,斜射在外面隔墙上面。书桌上一只式样古朴的蓝瓷高颈瓶中,插着两枝深红色的秋葵,衬着龙爪的绿叶,显得分外地娇媚,旁边的胆瓶上面供着那个纪念品——黑铁的手榴弹,仿佛是一种对比的象徽——英雄美人。
我们安静地养了一会神,我就开始请霍桑讲述他破案时思想上的过程。霍桑倒并不像未破案时的那么留难,很高兴地给我解释。
他说道:“我们对于这件案子,开端时就不幸走进了岔路。那原也不是偶然的。包朗,你总也知道我们被引进岔路上去的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