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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不会的,因为他们是不招呼的。”
“唉,舅甥间竟不招呼?为什么呢?”
甘东坪忽然代替答道:“唉,这回事我来解说。这孩子近来越发荒荡,每夜里总要半夜时分回来。前天晚上,骏卿训斥了他几句,汀荪不服气,彼此曾口角过几句,因此大家便不招呼了。”
汪银林点点头,向霍桑瞧瞧,霍桑仍毫无表示。
汪银林又问道:“你舅舅在什么时候动身的?”
丽云答道:“他出门时约在八点一刻。他说他还要去买些东西,准备乘十点钟的特别快车回无锡去。”
“那么,你舅舅动身以后,吴妈和莫大姐都在灶间里吃粥,吃罢了粥,他们又到后院里去洗东西。那时候阿三也到外面去买菜了。在这个当儿,可有什么人来过?”
“没有——完全没有。”
“那时候假使有人从后门里进来,吴妈和莫大姐当然不会注意。那人走进来后,也许直接上楼。你想可全有这样的事?”
那女子沉吟了一下,又摇头道:“不会的,如果有人上楼了,楼梯上总有声音,我一定听得到。”
汪银林又问道:“你在东厢房里,隔着这样一个客堂,那人或许故意放轻脚步,你想你也可以听得出上楼声音吗?”
伊低头想了一想,又用白巾抹一抹嘴唇。一会,伊答道:“今天早晨我在这次间里裁一件衬衫。如果楼梯上有什么声音,我一定听得。
“那么,你始终不曾听到楼上有什么声音吗?”
“完全没有。
霍桑静听了好久,这时又解困似地插话。
他道:“这一点大概没有疑问了。现在还有一句话,莫大姐说,刚才令兄在厢房楼窗上喊洗脸水。你可也听见吗?”
伊点头道:“听见的。
“他喊什么人送脸水上去?”
伊将那块接着嘴唇的白巾放在盖覆亡色素绸旗袍的股头上,迟疑着道:“他只喊洗脸水,不曾喊什么人。
“还有一句。那阿三可是新近戒纸烟的吗?”
“这几天我的确不见他吸纸烟了。
霍桑点点头,便立起身来,像要告辞的样子。那老人也立起来准备送客。
汪银杯忽从衣袋中摸出了那条丝带,给东坪和丽云瞧视。
他问道:“这条带是什么人的?”
甘东坪接过了瞧了一瞧。“这带我没有见过。丽云,你知道吗?”
那女子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可以问问吴妈。”伊说着拿了丝带走到白漆屏门后去。
霍桑利用着这个左右无人的机会,走到老人的身旁,放低了声音问道:“甘先生,据你推想,令郎为了什么原因意会自寻短见?”
老人顿了一顿,答道:“我不知道。不过我在去年年底,曾给他料理了一千一百元债务。现在我每月给他五十块钱年用,他似乎还不够用。这一回事,他或许就为着这经济问题,但他也不至于这样子。这孩子性情很爽直,我倒很疼爱他。他欠了钱,我总给他料理。我想他似乎不会因此而送了性命。
“那么,你想他可还有别的原因?”
“我委实想不出。”
霍桑忽从衣袋中摸出那封怪信,抽出了里面的信纸,用手指执着纸角展开来。
“甘先生,这一张符,你可曾见过?
老人露着惊骇的眼光,连连摇着头。“奇怪,奇怪!我没有见过。这是什么东西呀?”
“这是‘三日死’三个字,是一种诅咒性的怪符,我们刚才在令郎的枕头底下发现的。
老人又向霍桑手中的信封面上瞧了一瞧,寻思道:“唉,这信是邮局里来的。奇怪,奇怪!他放在枕头底下吗?……他是很迷信的,莫非他——”
霍桑催问道:“甘先生,你有什么意见?”
老人又顿了一顿,反问道:“你想他不会因为这咒语的恐吓,便干出这没主见的举动来吗?”
“他既然迷信,这理解也可能的。但这封信你想是什么人寄给他的?”
“我完全没有头绪。这信封上的笔迹,我也不曾见过。
“那么,这封信应当昨天送到,你可知道是不是他自己接到的?
甘东坪又摇头道:“我不知道。吴妈和莫大姐时常代替他收信,你可以问一问。
这时他的女儿已领着那老婆子进来。
丽云说道:“吴妈认得出这一条是哥哥的裤带。
汪银林问老妇道:“你怎样知道的?
吴妈答道:“我给他洗过一次。他穿西装时用皮带,穿中装时就要用这条丝带。
霍桑又把信封给老妇瞧瞧,问道:“这封信昨天可是你给他收下的?”
老妇摇头道:“不是,昨天没有信来。但我记得在一个礼拜以前,我曾给他收接过这样一封信。
霍桑点点头,顺手将信封放进衣袋里去。
汪银林回头向姚国英道:“好,国英兄,你赶紧准备正式呈报,请求检验官就来检验。
姚国英答应了,向老人道:“甘先生,我想在法院里来检验以前,楼上的东西不要让任何人移动。
甘东评点头道:“好,我一定不让任何人上楼。
我们五个人挨次退出,姚国英走在前面,霍桑殿后。他走到灶间面前的小天井中,忽又站住了向灶间里的莫大姐和阿三招手,问他们昨天曾否给死者接收过信,这一男一女都回答没有。
甘东坪又说道:“那么,大概是他自己接收的了。
霍桑道:“他昨天什么时候出去?
老人转问那年轻的女仆道:“莫大姐,你可知道?
那女仆道:“他大约在九点半光景出去,但在午后五六点钟,他曾回来过一次,上楼去拿什么东西,后来又重新出去的。
霍桑似很满意,便不再问话,跟着其余的人从后门里出来。甘东坪送到后门口,就拱手送客。
这条后门外的小弄,只有四五丈深浅,除了甘家的后门,还有两家小户人家,一家的门关着,另一家的门里有一个戴眼镜的老婆子正在粘火柴匣子。当我们走过的时候,这老妇似乎因为骤然间看见一群人走过,引动了伊的好奇心,便推起了那副铜边眼镜,停了手向我们呆瞧。
我们走到弄回,姚国英声言要回署里去准备报告,就和我们作别。杨春波在这件事上,分明感到十二分难受,死了一个朋友,又受了汪银林怀疑的问询,当然非常没趣。他起先似乎认为甘汀荪的死,出于阴谋被害,故而很起劲地来报告我们,但自从被汪银林带着怀疑的口气询问以后,他便不再发表什么意见。他分明感觉到他如果再有什么建议,说不定会招揽到自己身上去。这时候他真像一只樊笼里的小鸟,急于盼望着自由。他向霍桑声明,他要回家去料理些事情,霍桑并不挽留。他就踏上了他自己跟来的汽车和我们分手。霍桑说道:“银林兄,我要借用你的汽车送我们回去,我还有几句话和你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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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意外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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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三个人上了汪银林的汽车,汪银林已领会到霍桑在上车前的一句话有着重要意味。他一等汽车开动,便向霍桑问话。
他说道:“霍先生,你有什么话说。”
霍桑在他脸上瞧了一瞧,静悄悄地说道:“我想你总也知道了吧?甘汀荪是被人谋杀的!”
这句话不但出于汪银林的意外,连我也呆了一呆。因为刚才姚国英和汪银林所指示的吊死的证据,在我眼中也不得不认为事实,霍桑虽没有肯定的表示,但也不曾反对过。此刻他怎么凭空翻案?
汪银林顿了一顿,诧异道:“唉,谋杀的?当真吗?我老实说,我倒不知道。但我们明明瞧见他身上并无伤痕。”
霍桑点头道:“正是,没有伤痕。”
“他头颈里的八字不交的缢痕,不是也很清楚吗?”
“的确,很清楚。不过不是他自己吊上去的!
汪银林沉吟了一下,似有所领悟:“莫非他被人毒死以后,再给人吊上去的?”
霍桑摇头道:“不,死后上吊,头颈里不会有这样有血阴的缢痕。他的确是吊死的,不过不是自动,却是被动。”
汪银林紧皱着双眉,说道:“奇怪!我真不懂了!难道他会被人强迫着上吊?”
霍桑微笑道:“也不是,像他这样的性格,谁也没有强迫他的能力。我刚才不是叫你在脸盆边上的面巾上嗅过一嗅吗?你说有些甜味,认为是生发膏的气味。我现在不妨公开纠正你。你是错误的。那是‘以太’的气味,甜味中还有些辣味呢。”
汪银林呆住了不答,只目灼灼瞧着霍桑。我也有些惊异。
我插口道:“不是医生们在施行割症时所用的‘以太’吗?”
霍桑点头道:“正是。‘以太’是一种最易见效的闷药。从前医士用克罗仿漠,但往往易引起严重的心脏反应。以太却比较可靠,不过气味很浓烈。如果有一盎司的重量,给一个病人在鼻子里吸收以后,在六个钟头,或八个钟头以内,还有余臭。但像这种状态,那臭味一定可以延长到十个钟头以上。刚才我因着死者的舌子并不露出,我又嗅着了浓烈的以太气味,便知道他是被人用以太蒙倒了以后,又吸收了好一会,再被吊上去的。后来我觉得那面盆边上的面巾,同样地略略还有些以太臭味。可见那凶手曾用过那面巾,而且事后又曾在这面水里洗过手和洗过浸以太的东西,故而那折叠的面巾上所染的以太,还没有发挥完尽。”
汪银林又静默了一会,似在咀嚼这霍桑的解释。他对于霍桑的见解,本是绝对信任的,但这番解释,已超出他的知识范围以外,他在接受以前,不能不取郑重态度。
他又问道:“霍先生,我并不是怀疑你。这个推断,你想不会有错误吗?
霍桑道:“我相信不会错误。此外我还有一种相合的证据。凡人吸收了以太,眼珠会收小,舌头也向内紧缩,因此,他上吊以后,他的舌头不但不曾露出,而且也并不抵着牙齿。等一会你可先向检验官接洽一声,最好带一位专门医士去,这一点就可以明白了。
汪银林点点头,似才表示完全信服。
他说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却有些儿纠纷难办了。你想他在什么时候死的?
霍桑道:“时间问题,刚才姚国英所说的八点九点之间的假定,的确很近。我曾瞧过汀荪的睑和眼角,今天他当真曾洗过脸的,并不是隔夜面孔。莫大姐送洗睑水上去,大概在八点前后。他洗睑以后,突然被什么人用以太蒙倒,那人又让他吸嗅了一会以太,然后再把他抱到厢房里去吊着。”
我又插话道:“这个人倒需要充分的胆力和体力,否则一定于不了。
霍桑点头道:“正是。不过那人若乘他不备,也不致有对抗的危险。譬如当他低头在洗脸的时候,或者在转身的当儿,骤然间用浸透以太的东西,按在他的口界上面,他就来不及抵抗,至多只有数秒钟或一分钟的挣扎。不过那凶手的心思却非常周密,因为那人把汀苏荪到丝带上去时,他就穿着死者的皮面拖鞋。等到他从方凳上走下来后,方才换上自己的鞋子,再把拖鞋套在死者的足上。”
汪银林道:“但据姚国英说,只有一只拖鞋套在足上。”
霍桑道:“那一只也许是被杨春波想抱他下来时碰下来的。”
汪银林忽想起了什么似地说道:“唉,这个姓杨的家伙,在时间上非常可疑。你可相信他完全没有关系吗。
霍桑寻思了一下,答道:“就时间上说,他当真有充分的机会,但他是介绍这怪符的居间人——”
汪银林忙着接嘴道:“那捞什的符,也许就是他在暗中捣鬼。他把这件事介绍给你,说不定就要借你做一种护身的幌子。
霍桑低头,喃喃地说道:“我却想不出他有什么动机。
汪银林应声道:“死者欠他一千四百块钱。这不能算动机吗?
“你以为他杀死了汀荪;就可以索回他的债款了吗?
“他也许向汀荪讨债,汀荪不还他。他以为汀荪有钱不还,便下这毒手。那只锁着的抽屉,不是曾被人翻阅过的吗?”
“是的,那抽屉里有好几叠安置整齐的马票,狗票,但每一叠的底下部分,却反而杂乱,因此,我才假定有人翻弄过。但那人翻检的目的,似在搜寻什么文件,或细小的东西。假使要寻钞票银洋,那可以一望而知,用不着到票子底下去翻检。……银林兄,此刻我以为还有更重要的线路,你暂且把那杨春波搁一搁,不要搅乱我们的视线。
汪银林顿了一顿,问道:“那么,你以为我们的视线应集中在什么人身上?
霍桑道:“就是那个甘丽云了。
“那个小姑娘?——这样一个瘦小的女子,会干得出这种可怖的事?”
“我并不说这事是伊直接干的,伊当然没有这样的气力。但伊却握住这迷阵的钥匙——唉,敝寓到了。你如果肯破费几分钟工夫,请到里面去坐一坐,我们可以讨论一种进行的步骤。
汪银林答应了。我们就走下汽车,进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