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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寝室是109,她爬上二层,来到了209门口。门上有一块方形的玻璃,里面黑着。碎花小鳄用双手挡住眼睛两侧的亮光,正在努力朝里看,门“嘎吱”开了一条缝儿。门没锁。她朝楼道看了看,不见一个人,于是轻轻走进去,打开了灯。
这个寝室有四张床,显然住着人,特别乱,被子都没叠,半空挂着几件湿淋淋的运动服,床上扔着腕力器和拳套,地上躺着一个四轮滑板。
看得出来,这四个男生很爱折腾,可楼下却听不到一点点动静,这正常吗?这座楼很老了,它的隔音并不好。
……
最后,碎花小鳄的注意力渐渐集中在了三天前的那瓶可乐上。
第三章 诡异的可乐
三天前的晚上,碎花小鳄上完课,嗓子就像冒烟了一样,一路疾跑冲回寝室楼,恨不得立刻把脑袋伸到饮水机的出水口下面,把一桶水喝光。
饭饭和季之末还没有回来。
她正要去接水,却瞥见窗台上放着一瓶可口可乐。她走过去,把它拿起来摸了摸,很冰手,肯定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
寝室里没冰箱。
这是谁送来的?
碎花小鳄去门口看了看,不见一个人影儿。她从小到大最喜欢喝可乐了,管它是谁的,先解渴再说。她把可乐拧开,“咕咚咕咚”喝下去,接着,把可乐瓶子扔进了垃圾桶。
很快,饭饭和季之末回来了。这一天,季之末戴着一顶黄色长檐帽。
碎花小鳄想问问她们,刚才她喝掉的可乐是谁的,却又把话咽了回去。如果她们不找,就当捡了个便宜,为什么要声张。
饭饭却眼尖,她看到了垃圾桶里的可乐瓶子,说:“小鳄,你买可乐了?”
碎花小鳄这才说:“不是我买的,它就在窗台上放着。”
说到这儿,她看了看季之末:“你的?”
季之末摇了摇头,拿起脸盆就出去洗漱了。
碎花小鳄嘀咕了一句:“奇怪了。”
饭饭说:“是不是哪个男生给你送的啊?这个学校的男生很多情哦,我去上课的时候就遇见了一个,他从我旁边经过,一直对我挤眉弄眼地笑……”她又打开了话匣子,讲到了初中,也有个男生总对她挤眉弄眼地笑……见碎花小鳄并不感兴趣,终于不说了,问碎花小鳄:“寝室门没锁吧?你们可要小心了,我表姐读书的时候,她们寝室就丢过东西,不是钱,而是内裤……”
碎花小鳄打断了她:“锁了的。”
饭饭说:“锁着怎么会进来人?”
碎花小鳄说:“你问我,我问谁?”
饭饭走到窗前,突然叫起来:“窗户没锁!天哪,不锁窗户还不如不锁门呢!从门进来的是君子,从窗户进来的是小人,你们懂不?”
饭饭有个习惯,就算面对一个人也总用“你们”一词,尤其是讲道理的时候。她永远觉得别人不如她正确。
碎花小鳄也走到窗前看了看,确实没锁。
看来,送可乐的人是从窗户跳进来的。
饭饭又问碎花小鳄:“你喝了?”
碎花小鳄点点头。
饭饭说:“傻瓜啊!我刚刚看过一个报道,有个女孩在火车站喝了一个陌生人的饮料,结果……”
这么一说,碎花小鳄真有点儿害怕了,嘴上却说:“没关系,我命大。”
饭饭说:“别那么粗心,下次再看到入口的东西,千万要警惕!”
碎花小鳄小声说:“不怕有事儿,就怕没事儿。”
饭饭说:“你说什么?”
碎花小鳄说:“没说什么。”
饭饭去洗漱之后,碎花小鳄走到垃圾桶前,把那个可乐瓶子捡起来,放在了自己的床头柜上。她坐在床上看着它,心里越来越不安。
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对她说:“永远不要想着占便宜,那会害了你。”
长大之后,碎花小鳄觉得,对一个小孩儿来说,这种说教是正确的,但对一个成年人来说,就显得愚笨或者虚伪。便宜前面只有三个字可以组合,不是“占”,就是“捡”,再不就是“捞”,没有其他。
学校大门口有一家小卖店,只有在那儿能买到可乐。从可乐的温度上判断,它一定是刚买的。
碎花小鳄起身走出了寝室,她要去问问。
弗林学校没什么娱乐,大家只有三件事:上课,吃饭,睡觉。最奇怪的是,这里也没有任何体育场地和设施,似乎都被树和草占了。一到了晚上,学生们全部回到寝室,连个谈恋爱的都见不着,一片死气沉沉。于是,那些树都把胳膊伸到了路中央。
碎花小鳄走在两排树中间,时不时就朝两旁看看。她不怕每棵树后面都躲着一个人,她只怕那么多树后面只躲着一个人。
寝室楼在校区最里头,到大门口至少需要十分钟。她的脚步声很响:嚓,嚓,嚓,嚓,嚓,嚓……黑夜藏在荒草中,荒草藏在黑夜中。
难道那瓶可乐真是哪个男生送给她的?
她进入弗林学校一周来,并没有发现哪个男生的眼睛对她放电,他们好像都戴着眼镜,只盯着脚下。她希望这样。自从她的视野中出现了汉哥,连幻想中的情人都黯然失色变成黑白木刻了。
汉哥。
一想到汉哥,就如同无数礼花在漆黑的夜空中突然绽放,碎花小鳄的心里顿时充满了甜蜜。
碎花小鳄的母亲原来在一家乐团拉琴,后来乐团解散,她做起了音乐家教。她跟汉哥是高中同学,如今汉哥开了一家6S店,他比母亲小1岁,今年39。碎花小鳄高考刚落榜的那些天,她不想再考了,母亲不同意,劝她继续。她不理母亲,一个人离开家去找工作。烈日炎炎,她跑了几家公司,处处碰壁。有一家化妆品公司的老板似乎有意向,不过,面试的时候,碎花小鳄看见他的裆部支起了小帐篷,赶紧找个借口离开了。最后,她在一家发廊当了洗头工。从小到大,她一直被父亲娇生惯养,哪吃得了那份苦,上了几天班就辞职了。当天晚上,母亲叹着气说:“你执意要去社会上锻炼锻炼,也是好事情。哪天我带你去见个老同学,看看他那儿有没有工作机会。你上学的事,我再慢慢想办法。”
这一天,碎花小鳄跟着母亲来到了汉哥的6S店。
不知道为什么,碎花小鳄第一次见到汉哥就十分紧张。当时他穿着一身卡其色休闲西装,左胸口袋露出一角深蓝色手绢,与深蓝色领带相呼应。长发,微微带点自然卷,当时在室外,有风吹过来,那头长发帅帅地飘动着。他五官俊朗,嘴边挂着一丝挑逗且略带嘲讽的笑意。碎花小鳄竟然不敢看他的眼睛,那是一双迷人的眼睛,细长,睫毛长得令女孩都羡慕。
说起来,他的着装很职业,很正式,但是碎花小鳄却从他身上嗅到了一股野性的气息。那究竟是一股什么味儿呢?说起来很荒诞,那是农场的气息,那是青草的气息,那是种马的气息。
后来,碎花小鳄偷偷调查过他,终于摸清了他的底,他曾经是个非常风流的男人,和很多女孩上过床,极度不负责任,不论跟谁,绝没有第二次。不过,他很坦白,每次都把丑话说在前头。尽管如此,依然有很多女孩愿意接近他,品尝他,就像大自然中的雌性动物无条件地献身于体貌健美的雄性动物。可能也有一种挑战心理,看看能不能彻底把这个男人拿下,走进婚姻。另外,他胆小,晚上睡觉一定要开着顶灯——注意,不是壁灯,是顶灯!他怕鬼。
母亲把碎花小鳄介绍给这个花心大萝卜之后,他竟然伸过手来,轻轻拍了拍碎花小鳄的脑袋,说:“这姑娘长得真俊。”
碎花小鳄一阵昏眩。她没想到,从汉哥身体里发出的那股野性气息,竟然带着如此之大的魔力,她相信,这股气息远远超过了女人身体外的香水对男人的刺激。
那似乎是一股很独特的烟草味,跟爸爸有点儿像。碎花小鳄顿时有一种虚幻的感觉——周围一下冒出了四面墙。
事后想起来,碎花小鳄忍不住想笑,换个人也许会说:这女孩长得真漂亮。他却用了两个那么老的词:姑娘、俊。
母亲说:“汉哥,能不能给她找个事儿?比如销售什么的。”
汉哥说:“没问题。只是做销售太辛苦了,让她给我当助理吧。”
母亲说:“你不要信口开河,我是认真的。”
汉哥说:“我也是认真的。”
母亲就问:“具体做什么呢?她没有任何工作经验。”
汉哥看了看碎花小鳄,笑了:“要不,我给你当助理,你看看就会了。”
碎花小鳄第一次正视他的眼睛,也笑了,说:“好,现在就签约。”
算起来,碎花小鳄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他了。
小卖店到了。
老板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很矮很壮,五官略微倾斜。长相有点儿像坏人,其实人很好。
碎花小鳄迈进小卖店,他在柜台里站起来,笑着问:“你需要什么?”
碎花小鳄说:“我问一下,今天有没有人来买过可乐?那种500毫升瓶装的。”
老板说:“有啊。”
碎花小鳄赶紧问:“什么时候?”
老板说:“半个钟头之前来过一个人,买了两瓶。”
碎花小鳄又问:“什么样的人?”
老板说:“男的,大高个,走路有点儿晃。他是学校里的职工。”
碎花小鳄嘀咕道:“大高个……”她忽然问:“他买的是可口可乐吗?”
老板说:“不,是百事可乐。”
碎花小鳄又问:“有没有人买过可口可乐?”
老板说:“昨天可口可乐卖光了,只剩下百事可乐了。我明天才去城里进货。”
碎花小鳄愣了愣,说:“哦,谢谢你。”然后就出来了。
这瓶可乐不是从小卖店买的。
哪里还有冰箱呢?
食堂?
碎花小鳄根本不认识食堂那些人,只记得打菜的那个胖子。有一天,碎花小鳄买了一份蘑菇鸡块,翻来翻去,居然没有一块肉,碎花小鳄很生气,和他争论起来。如果有机会,碎花小鳄很想给他的饭菜里下点药,至少让他上吐下泻。不过只是想想而已,她并没有付诸行动。但是她有意无意地记住了,他用的是一只青花瓷大碗。
难道可乐是他送来的?
碎花小鳄摸了摸肚子,没有什么异常。
没什么异常才是最大的异常。
第四章 又一瓶可乐
碎花小鳄回到寝室,饭饭问她:“你干什么去了?”
季之末也看她。
碎花小鳄说:“没事啊,出去转了转。”
饭饭走过来,用那只胖乎乎的大手使劲儿搂了搂碎花小鳄的肩膀:“只要感觉肚子不舒服,马上说,我们立刻去医院。我们去第二医院,我爸有个熟人在那儿当大夫,他们的关系很铁的……”
碎花小鳄说:“不至于。”
说着,她又一次走近垃圾桶,弯腰找起来。
饭饭说:“你找什么?”
碎花小鳄没说话,翻出了那个瓶盖儿,走到床头柜前,把它轻轻放在了可乐瓶子旁边,这才说:“万一我真的中毒死了,这些都是物证,你们要交给警察,上面肯定有那个人的指纹。”
季之末突然笑起来。
她正躺在床上玩iPad,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饭饭说:“你别吓唬人!刚才你出去的时候,我还摸过这个瓶子呢。”
碎花小鳄低下脑袋,隐约看见瓶盖儿里有字,她把瓶盖儿举起来,使劲儿看,终于看清了,写的是——再来一瓶。
碎花小鳄喜欢喝可乐,可是,她从小到大都没中过一次奖,这瓶来历不明的可乐竟然中奖了。就算那个送可乐的人也肯定想不到。
碎花小鳄改变了思路,觉得自己太疑神疑鬼了,也许从今天起她就时来运转了,明天出门,说不定会捡到哪个老师掉的工资。想想,来到这个世界18年,她的命运够悲惨了,从小父母离婚,后来父亲横死,她高考又落了榜……
饭饭走过来,把瓶盖儿接过去:“中奖了?”
碎花小鳄有些得意地点了点头。
饭饭笑嘻嘻地说:“我去换吧,我渴了。”
碎花小鳄说:“小卖店只剩下百事可乐了。”
饭饭说:“百事可乐也行啊!”
碎花小鳄说:“那是两家公司!”
这时候灯一下灭了,寝室里变得一片漆黑。熄灯了。
饭饭摸黑把那个瓶盖儿放在了碎花小鳄的床头柜上,小声说:“命中注定,它还是你的。”
碎花小鳄躺在床上,一直留意着肠胃的反应,心里想了很多——假如可乐里真的有毒,校内的那个小诊所肯定救不了她,必须去城里。学校离城里五公里,三更半夜,校门口不会有出租车,必须把校车司机叫起来送她。不知道那个司机是不是住在学校里,万一他住在城里就麻烦了。如果是那样,还不如打电话叫急救车。弗林学校在东郊,急救中心在西郊,从急救中心开到弗林学校,不堵车也需要半个多钟头,如果可乐里是剧毒,她能挺过那么长时间吗?
碎花小鳄和季之末都隐藏在了黑暗中,中间隔着月光。月光透过薄薄的窗帘,依然很亮。
碎花小鳄轻轻转头看了看季之末的床,她的视线穿过那个可乐瓶子,更看不清什么了。她隐约感觉到了一对黑亮的眼珠子。
她把脑袋转回来,朝了墙。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睡着了,竟然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死掉了,脸变成了猪肝色,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