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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娘藏起来了。
墙上那幅《危险的关系》的油画上裸女紧闭的那只眼睛仿佛睁开了,微笑地看着这个焦头烂额的男人!
李莉来到那香樟树下,阿花已经进楼去准备早餐了,这个局面不是她阿花能够收拾的。李莉抱起了那条行将腐烂的小狗点点,颓然地坐在草地上。雾似乎越来越浓,把李莉重重地包裹起来。
浓雾中,李莉听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沉重呼吸!
楼上的梅萍也觉得雾越来越浓了,渐渐地看不清香樟树以及香樟树下的一切,整个花园也被浓雾死死地遮蔽起来。
离顾公馆不远处的那个窗户后面,站在窗户面前的那个人,眺望着顾公馆,可他什么也看不见,浓雾迷住了他的眼睛,他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嘟哝了一声:“妈的!”
50
张默林在病床上伸了伸腿,觉得疼痛缓解了许多,腿也不那么僵硬了。他伸出干枯的手摸了摸膝盖,肿像是退下去了。他很清楚这种痛是很难根治的,以前都是早上起来发现疼痛,可这一次是午休起来就发病。
昨天张文玲夫妇把他送进医院后,医生就给他的膝盖作了局部的处理,然后给他打上了“青霉素加地塞米松”滴液,现在感觉轻松多了。这种病住院并不能解决很大的问题,还得回家静养。
他记得以前张文玲给他找过一个中药的方子,连续吃了几个月后,很久都没有犯病。一会等文玲来了,让她再去抓些药,熬给自己喝。别看张文玲脾气暴烈得像个怒汉,可她心肠不坏,对张默林也算贴心。如果她和张默林一起住,会把张默林照顾得很好,那样的话,也会出现重大的问题,张文玲会因为和梅萍的不和,把那个家搅得更加鸡犬不宁的。
早上七点半左右,张文玲就给张默林送来了早餐,是小笼包和豆浆。
张文玲对父亲关切地说:“爸,快吃吧,一会凉了不好吃。”
张默林说:“你也吃。”
张文玲拿起一个苹果削了起来:“我吃过了,你吃吧!”
张默林边吃边说:“又打了一个通宵的麻将吧!”
张文玲说:“不打麻将还能干什么呢?”
张默林说:“麻将还是少打,输赢都是小事,把身体搞垮了划不来。况且,打麻将还会影响家庭,对丈夫和孩子要多关心吧照顾。”
张文玲说:“放心吧,爸!你怎么也婆婆妈妈起来了!”
张默林叹了一口气:“你很少回来,回来也吵吵闹闹,难得说这样心平气和地和你说会话。”
张文玲说:“我理解你的心情,爸,你也不要想太多,把自己的身体保重好是头等大事!”
张默林点了点头。
张文玲见张默林吃完早餐,就把削好的萍果递了过去。
张默林说:“文玲,你自己吃吧,我不想吃,吃不下了。”
张文玲拉下了脸:“吃!再怎么样也不差这一个苹果!”
张默林知道拗不过张文玲,只好接过了苹果,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张文玲说“爸,感觉好些了么?”
张默林说:“好多了。我看还是出院吧,在家也能好的,你再给我熬点中药!”
张文玲说:“不行。多住两天,利索点了再回去,你这样回到那个家里,我放心不下。”
张默林无语。
张文玲又说:“爸,家里有人来看过你么?”
张默林摇了摇头。
张文玲说:“这帮没心没肺的东西!最起码也该叫那个小保姆送点东西过来,看看你的情况!”
张默林说:“阿花还敢来呀,你把人家骂得狗血淋头,她见到你就发抖。以后不要骂那个孩子了,她也不容易,况且,事情和她也没有关系。要不是她帮我打电话给你我死了你也不知道!”
张文玲说:“张文波这个没良心的也不来看看你,我都打过电话给他了!”
张默林说:“文波工作也忙,这段时间,家里出了些事,也够他烦心了的!”
他们正说着话,张文波笑着脸提着一兜水果走进了病房。他刚进来,张文玲就连珠炮般向他发起收去:“张文波,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咱爸住进医院了你竟然那么长时间才过来!你难道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没有爸爸能有你么,能有你今天么,我看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在你眼里,爸有多少份量,你考虑过么!你心里只有那个狠心的老太婆,根本就不把爸的安危放在心上,你这样是会遭报应的!”
张文玲骂完了,痛快了,往那里一坐,自己啃起了苹果。
张默林觉得女儿有些过分,他说:“文玲,你这样说你哥也不对,你哥工作忙,你要谅解他!”
张文波挨了一顿臭骂,心里十分憋气,自己一屁股的屎都擦不干净,还要被自己的亲妹妹如此数落,他真想冲过去给张文玲一耳光。可张文波知道那后果,如果他那一耳光真要抽下去,他就玩完了,张文玲非把他撕了不可,打架耍泼张文玲是出了名的,她老公,当初的那个小流氓,在她的管教下,服服贴贴的,现在也成了开小超市的小老板了。
张文玲说:“爸,你住几天出院后就搬我那住吧。我养你!我担心你回去后,被他们害死!”
张文波气得脸色铁青,他想逃离这个地方,可他不敢立马就走,否则张文玲更饶不了他。他真希望这个时候有谁会突然打个电话给他。他好借机逃走。他想起了宛睛这丫头两天都没和他联系了,他这两天晚上也没上网,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张文波还真想找宛睛好好谈谈,把心里的不快向她倾诉倾诉。他在学校里的同事,好友厉凌云又出国去了,过几天才能回赤板大学。厉凌云也真是赶上他多事之秋出国,让张文波连个商量事情的人都没有。
张文波心里异常的沮丧像吞进了几只苍蝇,胃里翻滚着,想吐。
张默林对张文波说:“你要忙,你就去忙吧,我没事的。”
张文波说:“今天没课,我这里陪陪爸。”
张文玲白了他一眼:“这才像句人话!”
张默林说:“文玲,我还是出院吧,在医院里我呆不习惯!”
张文玲咬了一口苹果,边嚼边说:“什么习惯不习惯,你这是在治病,你放心吧,你的住院费我们出,不要向老太婆讨!”
张默林顿了顿说:“文玲,你下午要是来,给我带点大蒜头来。”
张文玲说,“爸,你要大蒜头干什么?”
张默林说:“你甭管了,我有用。”
张文玲说:“那好吧,我不管,给你送来就行了!”
张文波看着父亲深陷的眼窝,他想,父亲真的是老了,老得让他陌生了,不敢相信了
51
赤板出版社在这个浓雾天里有了某些人事上的变化。
老金上班后没见到李莉,有些忐忑不安。老金不知道和李莉见了面后怎么开口说话,在上班的路上,想了很多,可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李莉是个奇怪的喜怒无常的女人,他生怕一句话说不好,又要闹出许多是非来。
张婷婷上班后就打开了电脑,开始了她一天的工作。
上班时间过去快一个小时了,李莉还没有来。
老金的脸部肌肉渐渐松弛下来,她不来最好了,免得要诚恐诚惶地面对这个女人。
张婷婷笑了笑,挑起了话题;“金老师,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干什么好事去了?”
老金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了一声,张婷婷好像话里有话。现在的年轻人肚子里隐藏不住东西,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口无遮拦,老金不知怎么回答她。
张婷婷见老金不说话,又笑了两声:“金老师是不是不好意思了呀?这有什么呀!说来听听,昨天晚上究意干了什么好事?”
老金说:“不要胡说八道,哪有什么好事,下班就回家去了!”
张婷婷有点不依不挠的架式:“金老师,做人不要那么虚伪,做了什么好事不要怕别人知道嘛。况且,现在男女之间的事情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
张婷婷越来越放肆,老金沉下了脸:“张婷婷,你给我闭嘴!”
张婷婷才不吃他那一套:“金老师,我没说什么呀,怎么,我哪句话戳到金老师的痛处了?”
老金浑身发抖。他推了推眼镜,眼睛里冒出了火。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小王过来了,她对老金说:“金老师,成总请你过去一趟。”
老金问:“成总叫我有什么事?”
小王笑笑:“你去了就知道了,成总没有和我说,况且,他和你谈什么事,怎么会和我说呢!”
老金想,这些小姑娘说话一个比一个冲,一点都不懂得尊重人,自己无论怎么样,都可以做她们爸爸了。老金立马站起来,匆匆地走出了办公室。
小王凑向张婷婷,两人嘻嘻哈哈地谈笑起来。
走到走廊上的老金听到了她们谈笑的声音,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知道她们的嘴巴里会说出些什么对他不利的言语。
老金走到成刚办公室的门口,很有礼节地敲了敲门。
成刚说了一声:“进来!”
老金诚恐诚惶地站在成刚的办公桌前,像老鼠见到了猫:“成总,你找我有事?”
成刚满脸堆笑,他连声说:“老金,你坐,你坐!”
老金就拉了个椅子坐在了成刚的对面,成刚越是对他客气,他就越觉得心慌。
成刚笑着说:“老金,你喝茶吧?”
老金摆摆手:“不喝,不喝,我刚喝过,刚喝过。”
成刚这才柔声细语地说:“老金呀,你看,你在出版社一干就是30来年,是出版社当之无愧的元老了,你这么多年编出了大量的好书,为出版社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你是功臣呀!”
老金从没这样听成刚说过话,但这话受用,让他有些感动:“成总,我没做什么,没做什么,就是尽了一点绵薄之力,那也是我应该做的,我还得感谢出版社让我有了工作的机会。”
成刚笑了笑:“老金呀,你太谦虚了,你这种老黄牛的精神是值得出版社全体人员学习的,你是一个好榜样呀!”
老金感动之余,清醒了许多,他不知道成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成总,你别光顾着夸我了,找我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成刚也就托出了底:“老金呀!你应该早就有思想准备了吧,局里决定让你退了。这两天你就可以不用来上班了,可以办手续了。”
老金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尽管他是早有心理准备,可到了这么一天,他还是有些伤感,老金取下眼镜,抹了抹眼睛。
成刚说:“老金,流泪了?我知道你对出版社有感情,你就是退了,也还是社里的人呀,适当时候可以考虑反聘回来做编辑,发挥你的余热吗!”
老金说:“是眼睛里进沙子了,没事,没事!”
这时,成刚的座机响了,成刚拿起了电话:“喂——”
电话里传来一个阴森森的声音:“成总,我病了一我请两天假一你同意么?”
成刚听出了是李莉的声音,他的眉头皱了皱说:“你好好养病吧!”
说完,成刚就用力挂掉了电话。他又重新堆起笑容和老金说起了话,说着说着。成刚的寒毛一根根竖了起来,他这时才想起李莉诡异的声音,她的声音怎么会变得如此的阴森可怖呢?
52
梅萍又来到卧室的阳台上,浓雾稍微淡了些。但她也只能模糊地看到香樟树的影子,以及树下那个在钉箱子的女人。梅萍无法想像那个女人此时的表情,但她听到那沉闷的敲击声一声一声地破雾传来时,梅萍的心也随着沉闷的敲击声波动着。她怎么能这样,她怎么能这样无情地打破这个属于她的小王国的宁静。她是谁?她为什么会进这个家门,难道她是梅萍的报应?
梅萍突然想起,那也是一个雾天,一个女孩从四层阁楼的老虎窗摔下去的情景,那女孩像一只折断翅膀的大鸟,无声无息地掉落到地上,她下垂的头撞在了花盆的边上,裂开了个大口子,鲜血像潮湿的浓雾那样漫漫开去……梅萍闭上了眼睛,她不愿意多想那件事情。
梅萍从阳台上回到了卧室,把窗门紧紧地关闭起来,随后“哗”地一声拉上了窗帘。
窗门和窗帘把雾气阻挡在了室外,却阻挡不了那一声一声沉闷的敲击声。
53
李莉的目光无法穿透那浓郁的雾气。她被死亡的气息围困着,难于突围。
李莉好不容易重新把小狗点点的尸体装回木箱,然后钉好,她的体力渐渐不支了,是可怕的生活消耗了她的体质,她生命的能量也一点一点地消逝,李莉坐在了草地上,回忆着小斑点狗点点在一个个清晨和黄昏和她一起在花园里嬉戏的情景,那是她最幸福的时光。
小狗比人要懂感情,可这条有情有义的小狗却被无情无义的人杀了。
李莉已经流不出眼泪,她的眼中只有仇恨之火,在浓雾中无声地燃烧。
李莉在仇恨中站起来,再次埋葬了她心爱的胜过儿子的小斑点狗点点,然后铺好草皮,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怨恨之气。
仇恨有时也给人一种力量,可怕的力量。
是谁杀死了她心爱的小狗点点,又是谁把小狗点点的尸体挖出来,连死尸也不放过?
可见这个凶手的恶毒和人性的丑陋。
李莉走进了这幢死气沉沉的老楼。
她朝楼上走去的时候没有听到梅萍幸灾乐祸的钢琴声,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