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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四!”一个人在喊。
“一二三四!”一群人在喊。
过了很长时间,铁栏杆对面的铁门终于“哗啦”一声打开了。
一个穿着囚服的人慢腾腾地走出来。
他身后跟着一个狱警。不是王老四的那个亲戚。
这个狱警长得很凶,好像天生就是一个狱警。
李庸紧紧盯着眼前这个囚犯。
他不是那个和李庸在小旅馆住了三夜的怪人。李庸从来没见过他。
他并不像李庸想的那样憔悴,脸上甚至有红润的光。
他长得确实很帅气。
难道这是个披着人皮的猫?
难道他就是那个害死黄太和朱环的凶手?
难道他就是整天在自己家地下钻来钻去的东西?
囚犯在李庸对面坐下来。
毫无疑问,对面也有一个冷板凳。
李庸希望那个狱警一直站在周大壮身后。尽管他和周大壮隔着铁栏杆,但是,他还是害怕。
没想到,那个狱警把周大壮带进来之后就出去了,而且“哐当”一声把铁门紧紧关上。
房子里只剩下了李庸和周大壮两个人了。
静极了。
四壁洁白,这跟李庸想象的不同,李庸以为应该是脏兮兮的。
李庸甚至觉得太白了,白得有些恐怖。
李庸一直盯着周大壮的眼珠。
他努力追忆着那个在洞口里出现过的眼睛,想对上号。
他发现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那只眼珠在洞口一闪即逝,而且当时他惊悚至极,根本没留下太深的印象。
还有,那之后,他曾无数次回忆它,使它越来越模糊。
一个情节,你越是经常回想越记得牢靠。而一个画面,或者一张脸,你回想一次就减损一次清晰度。
另外,他看见的是局部,就像是一个蒙面人,而现在他面对的是一张完整的脸,根本无法核对。
他放弃了。
周大壮先开口了:“你是谁?”
“我叫李庸。”
“我不认识你。”
“你认识朱环吗?”
周大壮的眼睛波动了一下,没说话。
“她死了。”
“怎么死的?”
李庸紧紧盯着他:“被人害死的。”
“谁干的?”
“不知道。”
“为什么要害死她?”
“因为她……无情无义。”
“你能说具体点吗?”
“本来,她红杏出墙,却突然和情人翻了脸,把那个人告进了大狱。”
“你是说,是那个男人害死了她?”
“是。”
“那个人在监狱里怎么害她?”
“那个人会钻洞。”
周大壮突然“嗬嗬嗬”地笑起来。
“我在我家发现了洞口。”
李庸一边说一边观察周大壮的神情。
周大壮收敛了笑,继续听。
“我还在那个洞口看见过他的一只眼睛。”
说到这里,李庸毫不掩饰地反复打量周大壮的两只眼睛。
周大壮没有回避。
李庸这时候很想看一看他的手。可是,周大壮的手始终垂在下面,李庸一直没看到。
李庸对他的手充满了恐惧。
他想,那一定不是人的手。
周大壮终于问:“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老公。”
“你是欧利?”
“不,欧利死了。我是她第二个老公。”
“你来看我干什么?”
“你知道。”
“你一定听说我和朱环的事了。”
“听说了。你是被冤枉的,是吗?”
“也不完全是,这事要看怎么说。”
出乎李庸的预想,周大壮的眼里似乎没什么仇恨,他显得很平静。
“我想知道,她为什么突然翻脸?”
“因为一枚戒指。”
李庸一惊:“你能讲讲吗?”
“我有女朋友,而且要结婚了。我给她买了一枚戒指,打算在婚礼上送给她。你知道我女朋友是谁吗?”
“我知道。”
“可是,就在我结婚的前几天,又偷偷溜进了朱环家……”
李庸说不上什么心情。
那时候,他还不认识朱环。从这点上说,周大壮讲的事与他无关。可是,后来朱环毕竟做了他的老婆。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让她给我拿支烟。她爬起来,拿过我的衣服,掏烟。她发现我口袋里有一枚戒指,就掏出来,笑嘻嘻地对我说——这么漂亮的戒指!是给我的吗?我有点不好意思,我跟她在一起,从来没给她买过一次礼物。我愣了一下,说——不是给你的。”
说到这里,周大壮抬手挠了挠额角,李庸的视线马上盯住了那只手,可是,那只手很快就放下去了。
他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可是,她说——我喜欢!一边说一边套在了手指上。我只好吓唬她——你千万不要乱戴,这是我从一个死人手上撸下来的。她就问我——哪来的死人?我说——我家的一个邻居,煤气中毒,昨天死的。”
李庸一下想起,朱环曾经骗他说:这戒指是她从医院一个死人手上撸下来的……“她好像并不信邪,一边翻着手掌看一边说——你太抠门了,我就不还你!我伸手就去夺,说——你怎么是这样的人呢!她一下就怒了,叫起来——我是什么人啊?我就不值一枚戒指的钱?”
……周大壮讲述的故事和语气,让李庸感到他是一个很正常的人。李庸一下忘记了对他的恐惧,听得极其投入。
“我怕被人听见,就低声说——你先还给我,以后,我再给你买一枚。她猛地一扭身子,说——你别再给我开空头支票了!你拍拍良心想一想,我要过你什么东西?你玩女人真便宜啊,一毛不拔!……我感到受了侮辱,气冲冲地说——你是愿意的,我又没强迫你!她的脸色陡然变得不好看了,冷笑一声,说——我一反口,你就是强奸!”
说到这里,周大壮叹了口气:“当时,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伸手就去抢戒指。她的火气也冲上来,死死不撒手。我俩就在床上厮打起来……”
李庸一下感到了恶心。
他和朱环躺的那张床上,竟然发生过这样的事!
周大壮没有注意到李庸的表情,似乎仍然沉浸在回忆中……“扭打了一阵子,我先停了手。我坐在床上,点起一支烟,一口接一口地抽。她跳下地,穿好衣服就气呼呼地跑了出去,把门摔得很重,玻璃都哗哗直响。我等了她一阵子,不见她回来,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急忙穿上衣服,追出去。可是,外面黑糊糊的,根本不见她的影子……”
“她直接去公安局了?”
“不知道。我是第二天被抓的。”
“听说你跳过楼?”
“这件事捅出来,我没脸再见我的女朋友,也没脸再见任何人。”
“那你到了公安局为什么承认是强奸?”
“我觉得,我是爱她的,她也是爱我的,我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局。当时,我对感情彻底绝望了,我是在自虐。另外,我眼看就要结婚了,却和一个有夫之妇在一起鬼混,我觉得太对不起我女朋友了,是罪有应得……”
“黄太为什么作伪证?”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说到这里,周大壮又恢复了淡淡的样子:“想起来,一切都不该发生,不过是因为一件小事……”
一件小事。
(这四个字差点作为这本书的名字。)就是这样指甲大的一件小事,却害死了多少人啊。
“于是,你在朱环死后,又把这枚戒指戴在了她的手上?”李庸盯着周大壮的眼睛突然问。
他愣了一下。
好像秘密被戳穿了一样,他直直地看着李庸,不说话。
就在这时候,那铁门“哐当”又响了一下,那个面目很凶的狱警一步跨了进来。
“时间到了。”他喝道。
周大壮慢慢站了起来。
他看着李庸,一步步地退到门口,走了出去。
铁门“哐当”一声,又关上了。
李庸呆呆地坐着。
他忽然后悔说了最后这句话。这句话也许会招来杀身之祸!
本来面目从深城监狱到石头胡同,中间是一条破旧的柏油路,年久失修,坑坑洼洼。
两旁长着一人高的蒿草,它们在积雪中干枯着。
路上没有行人,偶尔经过一辆轰隆隆的长途货车,或者农民的四轮拖拉机。
李庸走得很慢。
此时,他最不理解的是,黄太为什么帮助朱环作伪证。
他甚至怀疑朱环和黄太之间也有一腿。
黄太死了,朱环也死了,这件事永远没有结果了。
回到石头胡同,李庸经过米家大门口时,他站住了。
他想向米香晴的母亲了解点内情,于是,他走了进去。
透过窗子,他看见米母好像正在为女儿梳头。
李庸在这一片居住了五年,只见过米香晴两三次。
她的脸色很白,那是经常不见太阳的结果。她见了人总是很惊恐的样子。
她害怕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
李庸想得出来,她没疯之前,一定是个好姑娘。
这是李庸第一次登米家的门。
他敲了敲门。
米母打开门,见是他,不冷不热地说:“你有事吗?”
“我想……跟你说点事。”
米母闪开身,说:“你进来吧。”
李庸就进了屋。
米香晴好像见到了歹徒一样,瞪大了眼,朝母亲身后躲。
米母回头对她说:“香晴,你到你的房间去。”
米香晴只是愣愣地看李庸,并不动。
米母一下就生气了,用力拽着她,大声说:“你给我到西屋去!听见没有?”
米香晴的嘴里“呜呜”地叫起来,想挣脱母亲的手。
米母的力气很大,她拦腰把米香晴抱起来,几步就走出东屋门。
她抱着女儿快步走到西屋前,用脚踢开门,把她推了进去,然后“啪”地把门拉上,锁了。
过了一会儿,米母走回来,竟然毫不气喘,好像刚才抱的是一只小鸡。
她坐在李庸对面,面无表情地说:“你有什么事,说吧。”
李庸讪讪地说:“阿姨,那个周大壮可能是……被冤枉的。”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不想再提了。”
“当年,黄太很可能是作了伪证,要不然……”
“都不是好人。”米母冷冷地打断了李庸。
李庸知道米母的话里也包括着朱环。
“唉,不管怎样,现在他已经死了……”
“那个王八蛋,活着是祸害,死了活该。”
“他是不是和你家有什么仇?”
“我们从来没有惹过他,是他一直在骚扰我们母女——欺负我们家没有男人!”
“为什么?”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呗。”
“他想娶香晴?”
“开始来软的,后来就来硬的……那手段别提多无赖了。直到香晴得病,他才死了心。”
开始的时候,黄太对米母很恭敬,很殷勤。
过去,米家有什么重活,都是周大壮干。周大壮被抓走后,就是黄太帮着干了。
米母以为黄太是出于邻里之间的好心,可是,她渐渐发觉,每次黄太来,女儿都不太搭理他。最后,他再来,香晴干脆就躲出去了。
米母拉扯着一个女儿,守寡多年,变得很敏感,她察觉到事情有点不对头。
黄太再来她家干什么,她总是客气地谢绝。
一天黄昏,黄太酒气熏天地来了。
他用身子撞开了门,趔趔趄趄地走进来。
“阿姨,我我我今天喝醉了……”
米母说:“我送你回家睡觉去吧。”
“不!”他费力地摇着手,“我要和香晴谈一谈。”
香晴厌恶地躲进了西屋。
“谈什么?”
“你你你不了解……”说完,他摇摇晃晃地朝西屋走去。
米母一下就拦住了他:“这么晚了,你要干什么?”
黄太用力推开米母,大声说:“你走开。这是我跟你女儿之间的事!”
米母又一次拦住他,恳求说:“黄太,你喝醉了,有话明天再说,好吗?”
“不行!”然后,他对着西屋的门大叫起来:“米香晴,你为为为什么不搭理我?我哪哪哪里不好?你想甩开我,没门!”
米母一边和他撕扯一边说:“黄太,你再闹,我告诉你妈去了!”
黄太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毫不在乎地看了看米母,说:“我告诉你,我谁都不怕,别说我妈,你把警察找来,我都不怕!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干的事要是说出来,吓吓吓死你……”
接着,他转向西屋的门,又说:“香晴,我想娶娶娶你是瞧得起你,你别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你现在是个寡妇!”
米香晴几步冲过来,气得面红耳赤:“你给我滚出去!”
黄太一下就嚎啕大哭起来:“香晴,我对你家付出了多少?你算得过来吗?我亏啊,我亏啊!”
米香晴剧烈地抖动着,说不出话。
黄太一口呕吐出来。
那肚子里的秽物像喷泉一样射出来,在地板上画了一条河。
一股怪味一下充满了屋子。
黄太吐了后,就像山一样轰然倒在那条河上,呼噜呼噜睡过去了。
米母的眼泪流出来……把黄太送回家后,米母对黄母说了这件事。
黄母不停地叹气,反复赔不是……两天后,黄太又来了。
米香晴又躲进了西屋。
他对米母谦卑地笑着,说:“阿姨,前天我喝醉了,实在对不起……”
“没事,以后少喝点,对身体不好。”
他走到厨房,拎了拎煤气罐,说:“阿姨,煤气快用完了,我去换一罐吧。”
米母快步走过去,挡住他:“不用了。”
“没关系,我反正也没事。”
米母坚定地摇了摇头,说:“真的不用了。你回去吧。”
黄太讪讪地松开了煤气罐,看了看西屋的门板,说:“那我……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