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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的时候,厚老师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我后面,还恬不知耻地问我:“今天我们玩什么?”
如果那个时候我就会说“靠”这个字的话,我一定会酣畅淋漓地“靠”一下!
我没理他,很多同学在我后面指指点点的,让我觉得很丢人,可是厚老师依然是后知后觉厚脸皮,从路边买了两份糖稀,我一份儿他一份儿。那东西如果再黄一点的话,就和鼻涕虫的鼻涕一模一样,粘呼呼的,用两根木棍搅着吃,味道不差,我喜欢。
“丁厌……”厚老师的糖稀越搅越黄,“你有理想不?”
“那你有吗?”我把糖稀一口吞进嘴里。
“我啊,小时候有过……”厚老师舔了舔他的糖稀,递给我,我摆摆手,他舔过的东西我才不吃呢!恶心!
“那你理想是当老师吗?”
“不是!”
“那是什么?”幸亏他说不是,如果他小就立志当老师,我会很看不起他。老师是学生的全民公敌,很多学生之所以写作文《我的理想》的时候写当老师,那是为了得高分,这是刘一的原话。
厚老师看了看我,目光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他小时候,“我从小,就立志当一个妖怪!”
“啊?!”我惊讶地长大了嘴巴,想不到我们的理想竟然有些类似,“那你的理想肯定没实现!”
“不,我实现了……”厚老师看着我,我一阵心惊胆战,他要在我面前显出原形了么?我不由脸色苍白,厚老师刮了我鼻子一下,继续说道:“我小时候想成为妖怪,是因为妖怪很强大,只有妖怪欺负别人,却没有人敢欺负妖怪,妖怪有着非同一般人的力量,我渴望得到妖怪的力量。”
“那你得到了?”
“我得到了。”厚老师回头看了看学校草场后面的水塔,全镇的自来水据说都是从那里来的,鼻涕虫有时候在课间厕所人满的时候就跑到水塔后面撒尿,那水塔很高,十里镇几乎没有比它更高的建筑了。至于厚老师为什么会看那座水塔,我暗自揣测,可能他的妖力来源于水塔吧?
“那你现在是妖怪吗?”我问。
“不是,人怎么会变成妖怪呢?世界上也没有妖怪呀,我说我得到了,是因为我得到了那种力量,那种力量不但可以不让我被人欺负,还可以让我保护别人……”
“哦……”一点都不好玩儿,绕这么大圈子,无非是想说他力气大了。
我没心没肺地继续向家走,厚老师快走几步走到我前面,然后边倒着走边说:“你还没说你的理想呢?”
我吐吐舌头,大笑:“我没有理想!”
我笑着的时候,鼻头却莫名酸酸的。
我真的没有理想么?不,我有,我的理想是成为一个真正的吸血鬼,有着美丽的尖利的牙齿。
如果我有牙,我就可以保护你。
这句话很熟悉,似曾相识。
9。
其实,在和厚老师探讨了关于理想的问题以后,我发现自己并不是那么讨厌他了,虽然他比较弱智,但还是有那么一点可爱的,我想如果他表现得再好一点的话,我就不对他施“迷魂大法”了。
可是,这个白痴偏偏那么不争气。晚上他看到丁香妈妈换衣服的时候映在窗帘上的影子,僵尸牙就又把裤裆支起来了。
虽然丁香妈妈不是我亲妈妈,但是我也不能胳膊肘向外拐呀,万一他把丁香妈妈杀死了,陈豪天再给我找个恶毒后妈,我可就更惨了。
于是,到了半夜,我依旧点了蜡烛摸进厚老师的卧室。
厚老师照例捂着裤裆里的僵尸牙。
我爬在他耳边,小声说:“你是吸血鬼……你的僵尸牙长在屁股里……你是吸血鬼……你的僵尸牙长在屁股里……你是吸血鬼……你的僵尸牙长在屁股里……你是吸血鬼……你的僵尸牙长在屁股里……”如此也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直到自己都觉得累了,才回房去睡。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我和厚老师都显得有些萎靡不振,我们各自拿了一瓶鸡血,一干而尽,我发现我们还挺有默契的。
丁香妈妈笑着说:“侯老师都被丁厌带坏了,你现在好像也习惯喝鸡血了。”
厚老师擦了擦嘴唇,笑得挺羞赧:“你还别说,我今天发现鸡血还真好喝,难道我也具有成为吸血鬼的潜质?”
爸爸大笑:“这下可完了,侯老师没有把丁厌纠正过来,反而还被丁厌传染了呀!哈哈哈哈……”
刘一哥哥一直没有说话,他显得很沉默,似乎有点不高兴,默默吃完自己那份儿早饭,背上书包就出了门,我急匆匆地跟在后面,追着问:“刘一哥哥,你怎么了?刘一哥哥,你等等我!”
刘一停下来,转过身,握住我的肩膀,说:“丁厌,你是不是喜欢上厚老师了?”
“那个白痴弱智老师,我怎么会喜欢他?”我大大地摇头,心里却说,我喜欢的人是刘一哥哥。
“你千万不要喜欢他,你们不合适,他太老了!”刘一哥哥一本正经地说,整得我还挺感动的。
等我让厚老师显出原形的那一天,你就知道我并不喜欢他了。我现在是地下党,我现在是打入敌人内部。
我扯住刘一的衣角,一起向学校走去,我喜欢这样扯着他的衣角,这让我感觉安全和踏实。刘一哥哥转身挽住我的胳膊,我急忙捂着胳膊躲开,那是鼻涕虫扎过的地方。
“怎么了你?”刘一哥哥挽开我的袖子,看到胳膊肘上细细的扎痕,怒道:“谁干的?”
“鼻涕虫……”我委屈地说。其实我一点都不委屈,因为鼻涕虫过线的时候,我也扎他了,我是用钉子扎的,比他扎我还扎得用力。可是,刘一哥哥这种既疼爱又愤怒的表情,让我不由自主想表现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这种感觉,很幸福。
“谁是鼻涕虫?”刘一哥哥大声问。
“那个……就是我同桌,他老流鼻涕……”我幸福地委屈着。
“好!你到了班里告诉他,让他大课间给我等着!”刘一哥哥愤愤地。我心里笑开了花。
到了教室,我看到鼻涕虫在擤鼻涕。我得意洋洋的坐到座位上,故意把胳膊越过三八线,占据了课桌的大半,我发现,侵占别人地盘的姿势,其实也并不舒服,但是那种快感,是源自于内心。
“你过线了!”鼻涕虫把卫生纸丢进桌兜,他的桌兜里每天都堆积着很多被揉成各种形状的卫生纸。
“我就过了线了,怎么着?”我理直气壮。
鼻涕虫一下子愣了,对于我今天的反常他十分不理解。
“我刘一哥哥说了,这个大课间他让你等着!哼!”
鼻涕虫拿出圆规,我急忙把胳膊缩回去。鼻涕虫举着圆规,一脸的莫名其妙:“你刘一哥哥是哪个?他为什么让我大课间等着?我在哪里等他?”
10。
大课间的时候,整个学校就仿若一个巨大的马蜂窝,学生们从各个蜂巢里涌出来,一部分学生大吼着去抢厕所,有些女生则抓紧这宝贵的时间跳皮筋或者丢沙包或者抓石子儿,学校里一片唧唧喳喳。
然后,喇叭广播开始做广播操的时候,学生们就纷纷找到自己班的位置,排好队。排队很重要,自己前后左右分别是谁一定要记清楚。小时侯排错队要被老师揪耳朵以及被同学鄙视,长大以后排错队那可是十分要命的事情。听说教导处米主任就是因为去年排错了队被流放到了小镇,并将在这里了此一生。好象他以前在城里是个十分厉害的角色吧?具体如何厉害,我们就不不是很清楚了。
由于米主任深受排队的迫害,所以他对我们大课间排队要求十分严格。发现排错的学生,就要被关到黑屋子里自我反省。
今天我排队的时候,发现自己如何也排不对了。我的后面本来是鼻涕虫,可是他不见了,我的左边本来是二年级二班的刘一哥哥,他也不在。这样我的后面和左面都是错的人,我无论怎么排都不对。这令我十分忐忑不安,我看到米主任在主席台,他的眼镜在阳光下闪耀着阴森森的光芒,我连忙低下头,以防他发现我的错误。
还好,米主任今天有点心不在焉,直到我回到教室,都没有被发现。
第三节课是语文课,不知道厚老师今天会不会在课堂上现出原形,我对此期待不已。临近上课的时候,鼻涕虫才回到教室,他的鼻涕蹭了一脸,就好象脸上缠绕了几根蜘蛛丝一样,他看了看我,眼神中有一种愤怒和恐惧。
鼻涕虫坐下来后,他的鼻涕就又重新出洞了,不过粘稠度好象不如第二节课的时候。他把胳膊缩在课桌的另一侧,身子也向另一边倾斜,仿佛我是个怪物似的。我闻了闻自己身上,并无异味,疑惑地看者他。
厚老师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一走进教室就露出并不白皙的牙齿,我观察到他走向讲台的时候,把手伸到裤兜里,很技巧地摸了摸僵尸牙,看来“迷魂大法”初见成效了。
鼻涕虫一直坐立不安的,他和我一样,都在第一排,这种小动作太扎眼了。
“洪雨,你站起来!”洪雨其实是鼻涕虫的名字。
于是鼻涕虫怯生生地站起来,摸着自己的屁股。
“你怎么了?上课的时候不要动来动去,会影响其他同学的!”
鼻涕虫低下头,还是摸着自己的屁股。后排同学小声说:“估计鼻涕虫长痔疮了……”于是教室里一阵窃笑。
鼻涕虫扭捏地蹭蹭腿,咬着牙,脸色紫红紫红的。终于,他忍不住大叫一声,脱下裤子,班里的女生见叫着从指头缝里偷看。厚老师冲下讲台,从鼻涕虫屁股的部位抓起一只蚂蚱,踩在地上,于是他的脚下就有了一片乱七八糟的绿。
“谁干的?”鼻涕虫摇摇头,不吭声。
刘晓明站起来:“大课间的时候,我看到二年纪的刘一把他叫到水塔后面了!”
我想起来了,刘一哥哥该不会用这种方式警告鼻涕虫吧?我心里一阵难过,想不到我喜爱的刘一哥哥竟然是这种卑鄙的人。
厚老师严肃地说:“我知道了,我们先上课,下课后我会找二年级二班的班主任谈谈的。”
鼻涕虫坐下的时候,我发现他在偷偷的笑。
11。
在十里镇小学,男生打架是常有的事情,大家凭的是拳头,谁的拳头硬谁就厉害,就连使用棍子或者其它武器,都是可耻的。刘一哥哥用这么下流的手段来对付鼻涕虫,我觉得很伤心,那比我砸学校玻璃还要丢脸。
中午的时候,刘一哥哥没有和我一起回家,听说他被米主任关黑屋子了,我又是担心,又是内疚,又是恨铁不成钢,我觉得刘一哥哥不是那种没水准的人,我想起鼻涕虫的偷笑,不由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
下午,爸爸做为刘一哥哥的临时监护人被叫到学校,我从窗户外面看到,魁梧的爸爸对小个子米主任低头哈腰的,气不打一处来。
后面有人拍了拍我肩膀,是伍金英,她红着脸:“刘一是被冤枉的……”我刘一哥哥被冤枉她脸红什么?!
“大课间本来刘一是打算去打鼻涕虫的,可是后来我的头卡到桌兜里了,他就没去……”
“啊?你的头怎么会卡到桌兜里?”这太好笑了。
“我和同学比赛钻桌兜啊……”伍金英脸更红了。
我扬起手,给了伍金英一记耳光,一打她知情不报,二打他对刘一哥哥还不死心。
我冲回教室,一把把鼻涕虫按到课桌上,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就把他的头塞到桌兜里,他痛得大叫:“我的耳朵——”
“你说,那蚂蚱到底是不是我刘一哥哥放的?”
“是!”鼻涕虫还嘴硬。
“你再说!你再说!”我踢着他的屁股,我们的课桌一直被顶在了讲台边上。
“我的耳朵——”鼻涕虫大叫。
“到底是谁放的?”我不依不饶。
“就是刘一!”鼻涕虫的屁股是铁做的?还是嘴是铁做的?好!我倒要看看!我一把脱下鼻涕虫的裤子,鼻涕虫在桌兜里大哭起来,教室里尖叫声一片。
终于,鼻涕虫承认了那蚂蚱是他自己放的。原来他大课间偷偷去逮蚂蚱,那个时候刚刚过完秋收,学校又在农田边上,因此常常有不知死活的蚂蚱跳到学校里,给我们带来不少乐子。他逮了蚂蚱放在自己的裤兜里,不想他裤兜里有个洞,蚂蚱就顺着那个洞钻出去了。
大课间不出操在学校是个极大的错误,正好有刘一哥哥替他顶嘴,他成了无辜的受害者,顺着台阶下来可以不受到惩罚,这么好的机会,要是我,我也不会放过。
刘一哥哥被释放了,而我被关进了黑屋子。听说,鼻涕虫的半个耳朵给掉了,缝了好几针,听说,我可能要被退学。
所谓黑屋子其实也并不怎么黑,就是学校里一个杂货间,里面堆积着缺胳膊少腿的桌子,那些残废的桌子上布满了灰尘,上面写满了两个字“丁厌”。
如果一个人在百无聊赖的时候,重复写一个人的名字,那么这个人不是十分爱这个名字,就是十分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