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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联合军部作对，一辈子都不会有片刻轻松。舒乔所奉行的及时行乐，也不过是种自我安慰罢了。在人生漫长的行程中，他逐渐成为了欢乐时刻被遗忘的那一个，部下对他尊敬而疏离，所有人都只看得到他的光鲜亮丽，无人知道他内心深处的，那始终无法松懈片刻的孤独的恐惧。
但是无论如何，他始终是那个体恤下士的英明领袖，哪怕他实际上年纪轻轻，比抵抗军中的大多数人都要年轻。
“让我想想，我是要选择红色人种呢，还是选择白色人种？”舒乔托着下巴，费劲地想着。事关身份信息的匹配，他不能不慎重。
黑色他打死都不会选，把自己涂成一个黑炭头？会不会堵塞毛孔不说，要把黑色颜料弄匀估计得费不少功夫，再说他的五官跟黑色人种也不像啊。
至于红色人种，生活在泛美大陆北部的少数人种，据说他们跟古华国人有一些血脉上的联系，因此除了肤色较红之外，倒是没太多差别。问题是这个身份信息来自一名联合军部特战队员，而不是抵抗军内部，对他而言风险太大。
装在水晶瓶中的耀眼水滴就是舒乔能够保证山寨芯片不“山寨”的秘密所在，凭这个小玩意儿他可以骗过芯片探测器的侦查。众所周知颈后芯片会采集主人的身份信息，以此作为联合政府建立公民个人档案的依据。在人们死后，遗体需要经过法医鉴定、上报鉴定结果、核准销毁遗体的流程，这是一个人在法律意义上的死亡，而真正的死亡其实在芯片被取走时就已经确定了。档案数据库不再录入他的信息，宇宙之中不再存在他这个人，个人信息被封存在秘密场所的深处无人问津，事实总比法律逻辑发生得要快。
而老爷子教给他的办法，能够保证数据库不会采集到芯片反馈的主人已死的报告，或者能够让数据库判定这是错误信息——在战火纷飞的岁月濒死还生这种小事实在不算罕见。然而这却是准备伪造芯片材料之中，最为困难的一步。因为芯片体系是联合政府统治的基石，而这决定了芯片体系以及附带的档案数据库之类一切的一切必须牢固可靠，要从中找出漏洞为己所用，不啻于手无寸铁地穿过敌人火力严密的封锁带。
然而，就是这件难于登天的事情，冯先生却做到了。他克服了数据传输和芯片监视的种种困难，伪造了死者仍然活着的假象，把个人身份信息载入了特殊材料中，制成了水滴的模样，成为伪造芯片时最关键的材料。在舒乔仅剩的四色水滴中，棕色来自战友胡安？卡洛斯，红色来自特战队士官杰克？史派西，黑色来自一位平民，白色则来自他曾经的连长连诚？斯旺。
现在问题在于，连诚？斯旺是一位年近五十的撒克逊汉子，人高马大，无论是各方各面都与舒乔相去甚远。而且一个中年汉子要考泛亚第一军事学院？是要应考学员还是应聘看门大叔？这简直是漏洞百出。
于是，舒乔的眼光落到了另外一个瓶子上。在那里头，胡安？卡洛斯的个人信息让舒乔取舍两难。
星历225年，位于泛美大陆落基山脉的某个秘密基地中，一个服务器接收到了公民编号WA445281死亡的信息，并在千分之一秒里把这个信息传给了档案数据库。当然，它收到的只是舒乔过度使用导致芯片报废的信息，但如今胡安？卡洛斯却应该已经被判定死亡。当时情况危急，再加上舒乔受伤太重，将养了两个多星期，导致他没能及时处理这块芯片，如今再着手已经太晚。要让数据库相信一个人能够在死亡十九天后还能复生，除非这人是精英阶级，而胡安？卡洛斯显然不能满足这一点。
也就是说，胡安？卡洛斯这个人进入了法律意义上的死亡，假如舒乔将他的身份信息转嫁到新的三级芯片上，必须会引起相关人士的注意，给他带来不小的麻烦。
舒乔的脸一阵阴晴不定，内心一阵激烈斗争。
“难道我真要使用自己的真实身份吗……”苦思冥想了许久，舒乔还是不能下定决心，轻叹一口气，从工具箱深处掏出一个明显更精湛的水晶瓶。
一块血红色的芯片静静地躺在里边，泛着与众不同的光芒。
联合政府标准制式的一级芯片之中，从来没有一种材料会泛出血红色的光芒。这块与众不同的芯片里承载着的就是舒乔的真实身份信息，只是这身份信息却没有多大作用。
因为，“舒乔”这个人，在联合政府的数据库中，并没有存档。他是一个从来就不曾存在过的人。
第87章 柳暗花明
地球作为人类的母星，联合政府直接统治的区域，对公民的控制是最为严密的，然而在这个宪兵上街四处缉查，警方设卡人手一部芯片探测仪的星球上，却有从不曾在数据库里建立档案的人，顶着一块伪造芯片招摇而过，而且他还是令联合军部颇为头疼的、叛逆的黑狱区抵抗军的领袖，这事听起来实在太过有戏剧性。
或许，外星殖民地和外星前线才是最适合他这种人呆着的地方。在那里有着最朴素的秩序，还有一推即倒的囚犯之间的统治。只不过他们永远不会有机会把舒乔送去那样的地方，不单单是因为他现在不够强没有引起重视，还因为后来他太强无法被威胁。
而现在舒乔虽然知道杨老头是在利用自己为他做事，但既然进入第一军校和他想要给联合军部找点麻烦的目标殊途同归，那被利用一点又有何妨？
蒙马特仓库事件之后，杨老头给这个任务开出了三份J&D材料的价码，鉴于他离开复国组织后个人势力大为缩减，舒乔以补偿五十份活殖细胞的损失和“要我跟更弱的人合作总得更有诚意”为理由，从杨老头得到了全力支持的口头承诺，只不过作为交换条件小吴必须跟在他身边“分担些活儿”，杨老头倒是不怕舒乔看出他这是监视之意。
就这样，两个在上一场竞争中落败的人更紧密地结成同盟了，活殖细胞的事一笔勾销，反正这本来就不是杨老头的错，最多他用人不察罢了。为了不被这个“弱势”的队友拖累，舒乔必须在入学前尽可能地增强自身实力，也因此他必须做一个选择。
选择做胡安？卡洛斯，还是使出老爷子留给他底牌，做一回真正的自己。
“去你妈的。”
舒乔把血红色芯片放回了工具箱，拿起已经报废了的二级芯片。
在转载身份信息的时候，舒乔想起了每次芯片报废时颈后都会浮起的水泡，他植入芯片的地方和标记生命印记的地方刚好是同一处，因此水泡每次都会将生命印记燎成一颗红色的小肉球，说不出的丑陋。
红色圆形生命印记，属于植物类印记的变种，只是和上官云衣的三叶草和冯道逢的三裂枫叶不同，这是生命印记中的最次品，预示着其主人在升级为三级芯片之后会落后于同等级的对手。而且随着等级的提升，这个差距会愈发扩大。
通常来说这种代表资质顽劣的生命印记会让舒乔在第一关便被淘汰，因此舒乔考虑着是不是要上街买个红色唇膏，好把生命印记给描一描，至少要让自己能通过入学考试的资格审核，别，别第一关就被刷了下来。
他把报废的二级芯片从电路板上拆下来，丢进一个装满透明液体的小器皿里。在里边，游离的电子会帮他完成信息转载最复杂的部分。舒乔刚好腾出双手，便拿过一面镜子，想看看颈后的伤口是否好了一些。
这次芯片报废带来的烧伤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长久，舒乔担心会感染伤口，睡觉的时候总是尽量避免仰卧。这几天忙着帮弗罗斯特做避弹衣，已经很久没去留意，想来应该好了吧。
舒乔侧着镜子，仔细地观察着镜子中的倒影。他颈后的皮肤和脸上的一样白得毫无血色，那是黑狱区阴霾不见阳光的天空留给他的纪念。在那白皙的皮肤上，一块圆形的疮痂勾勒出了丑恶的伤口。
“应该让怜儿来帮我取下它。”
舒乔当然只是开个玩笑，他不愿意怜儿看到自己不完满的一面，更遑论这样丑陋的伤口了。他把镜子挂在墙上，拿出左手探了过去，轻轻地揭了一下伤口。
“嘶！”
一阵撕裂般的痛楚让舒乔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该死的，居然这么疼，是想要在我脖子上落地生根了吗。”舒乔咒骂着，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滞。
他轻轻地搓着伤口附近的皮肤，等到疮痂略微松动的时候，用大拇指的指甲盖轻轻地揭了起来。揭伤疤和挤痘痘一样，能让人产生一种爽自心底的快感。
疮痂逐渐脱落，露出底下新生的粉嫩细肉。也许是最近刚更换过二级芯片的原因，新嫩的皮肤露出一种罕见的绯红色，看上去吹弹可破。舒乔的盯着镜面，一双比女人还祸水的眼睛随着疮痂的脱落，逐渐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一颗水滴状的红色印记蜕去丑陋的疮痂，像神话一般出现在他的颈后。
“花蕾……”舒乔喃喃自语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莲花的花蕾？
他不可思议地摸上自己的后脖梗子，力气之大把皮肤都抓出了三道红痕。没错，这种手感不是伤疤，是生命印记没错！
舒乔几乎欣喜若狂！
他的生命印记可以变异，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的路比别人要短走得要辛苦，但实际上他却是个天才！
是上天故意要让他历经苦难才柳暗花明么？他从小忍受更换芯片的痛苦，虽然换芯片像换衣服似的，但却始终困在一级芯片进化者的牢笼里实力薄弱，直到十九岁了才拥有自己的第一块二级芯片。到这一刻，一向是无神论者的舒乔第一次开始感激上帝。
十九岁时才升级二级芯片，这是怎样的贫民才会落得的下场，但他却心平气和，耐心地等待着最适合自己的机会。当然，没有痛苦是假的，他虽然认为自己各方面不输别人，领袖的地位更是让他有能力调动一切资源，然而他却一直没有为自己更换二级芯片。在他看来，二级芯片也不过是一个比一级芯片容量稍大点的电池罢了，因为他颈后顶着一个几何形生命印记，注定了落后于人。哪怕是在蒙马特仓库出生入死，他也是为了孩子们的未来，而不是为了自己。
直到他主动离开黑狱区，没有保护罩的天空似乎开阔了他的眼界，一直郁结的心绪终于稍有纾解，有了对抗复国组织这个自杀般的目标之外的其他选择。嘴上刻薄的舒乔宰起人来也毫不留情，对复国组织这只送上门来的大肥羊他当然不用犹豫，一刀下去，他有了自己的第一块二级芯片；再一刀，三级芯片到手，也不过是个顺水买卖，各取所需。“复国组织人傻钱多。”老爷子这句评价一直记在他的心里。
他从来没想过这世上有不劳而获的事情，要想幸运的馅饼刚好砸在自己头上，除非杀光这世上的所有人。何况生命印记限制个人资质这种事情目前还没有办法改善，要想提升个人实力，除了将自己折腾成改造人之外别无他法。老实说舒乔还真有在更换三级芯片之后给自己装几把激光武器的想法——当然不是从嘴里发射的那种。
直到今天，柳暗花明，幸运果然只眷顾最勤奋的人。困扰一时的不一定是最差的，比如舒乔被圆形生命印记压制了十几年；看得见的优秀不一定是最好的，上官云衣不就因为三叶草印记导致了意外么？
如果舒乔不停地为上天的不公而气愤消怠，那他永远也不会有让高级芯片激发生命印记的一天，那么他最好的结果也许就是在抵抗军内部的斗争中全身而退，从此没有寸进。所以一个人最后能达到怎样的成就，始终还是取决于你自己。
当怜儿兴冲冲地跑进来，看见舒乔对着自己在镜子里的模样开心地呵呵傻笑的时候，心中悄然起了一丝涟漪。她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悄悄地退了出去。
第88章 更换三级芯片（上）
“失败的终归会是胜利，但这是一场没有胜利者的战争。”舒乔喃喃地念着老爷子说过的这句话，轻轻地放下了手。
这世上应该只有两种东西会让你哭，一种是痛苦，一种是绝望，但绝不会是伤感。男人的硬气，不应该体现在纸面上虚幻的殊死搏斗，也不应该体现在一时气愤的豪言壮语，而应该看他是否自承受无法承受的痛苦以来，始终对抗着那无法遏制的死亡的念头，坚定地背着痛苦活下去。
意志再坚定的铁人，也许无法直面惨淡的未来；肉体再强悍的汉子，也许忍受不住片刻的绝望。资质差这种事情对基因进化者来说绝不是小事，千万不要小看它的影响。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当初在面对黑死细胞的入侵时舒乔也不会表现得那样淡定。
“这是你对我的考验吗？你这该死的臭老头。只是我现在只剩下残破的基因链，要怎么才不负你的厚望。星河险恶，想必你是没考虑到这点吧。”
“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