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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谦淡淡笑笑,仰头看青天白云,安静地准备忍受,今天剩下来的九十九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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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开始行刑了。”
“他没有惨叫,没有哀呼,也没有惊慌的样子。”
“没有求饶,甚至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改变。”
“只是一直在淡淡地笑,有时抬头看看天。”
“法场四周百姓本来很兴奋,很吵闹,可是,他一直没动静,象个木头人一样,简直就不象是凌迟了,很多百姓觉得索然无趣。”
“监斩的几位大人都很震惊,行刑手连手都在发抖。”
燕凛沉默地站在楼宇最高处,每隔半柱香时间,就会有人飞掠而来,向他禀报刑场的一切。
他的眼睛依然遥望着远方,脸色一片沉穆,不言不动。
“行刑手从刑台上倒下来了。一直在发疯般大叫,他不是人,他不是人。”
“监斩官换了一个行刑手上去,那人出了名胆气壮,杀人如麻,可是这次,上台时,腿都打哆索。”
“他也并没有大吼大叫,一直就是那么安静地受刑,让人一刀刀割下来,肢离破碎,血肉横飞,可是,这样的安静持续下去,却让每一个旁观者,感到畏惧。”最后一个赶来禀报的密探,声音也带着微微的颤抖。
他一生都忘不了那人平静安详的眼神,甚至带着点淡淡的笑意,又隐约有着淡淡的忧伤,他的血肉被一点点割裂,他的身体承受着天地间至大的痛苦,可是,这样宁静温和,没有任何仇恨的目光看过来,却没有任何人敢于正视。
“刑场现在前所未有地安静,所有人都沉默着,只有行刑手,拼命喘息的声音。”
“已经开始有人啼哭了。”
“有人开始向监斩台请愿,请求杀了他,给他一个痛快算了。”
燕凛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一切,依然在那人掌控之中,为什么竟有这种人,为什么就算被绑上刑台,为什么被一刀刀切割,他依然是所有人的中心,为什么他自己还可以不在乎,别人就已经承受不住了,为什么。
第二部 且容天下
第四章 … 往事
“小容,你的情况好象不太好。”脑海深处想来的话语声,唤回了容谦有些飞逸远扬的心思。
“轻尘,怎么是你?你的模拟结束,已经回小楼了吗?你该不是又玩自杀游戏去了吧?”
“早死早超生蛮,脱离苦海万事大吉。我说你也别死脑筋了,虽说你的选题是托孤之臣的下场,但是,下场不代表一定要咬牙忍完凌迟啊,史书上,因为受不了打击,或为了逃避刑罚而自杀的大臣也有一大堆呢?”方轻尘笑着说
“你以为我是你,六十分万岁,只要能过关,低空掠过也无妨,以自杀来结束模拟,会给教授扣一堆分数的。”
“得分狂,你不得一次第一会死吗?”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忍忍就过去了,等我回来,我的死灵法师和你的圣骑士继续上次未完的PK。”
“被人绑起来凌迟,还这么兴奋,你的神经真不是一般地大条。”方轻尘也不知是笑还是气。
容谦却感觉出他的语气和平时看热闹插嘴时似有不同,微微一皱眉“轻尘,你的心情好象不太好?自从开始模拟之后,连续四次,你的心情好象从来没好过,你确定你自己的心理,或是态度,完全没有问题吗?我认为,或许让教授给你辅导一下会好一些?”
“小容,我也不明白,一再遭受背叛,遭受伤害,一再被凌辱,抛弃,你所有的奉献,所有的努力都被践踏,为什么,你总是可以笑得这么高兴,你总是不懂仇恨。”
容谦轻轻地笑起来:“轻尘,你为什么不能宽容一些,包容别人一点呢?当你付出时,想的如果是回报,那么,当回报不如你的意时,你自然会痛苦,可是,你还记得你付出时的满足感吗?你还记得,你的付出,帮助了别人时,别人快乐的笑容吗?轻尘,很多事,不是菜市场买菜,不是你出几块钱,我给你几两肉,非要公平交易的。当你看到别人因你的帮助而幸福时的满足,就已经是至大的回报。我做的一切,不是为了帮助别人,而是为了满足我自己,为了让我自己快乐,而一直以来,我都非常快乐。更何况就模拟本身来说,帮助我们写成论文,帮助我们拿到毕业证书,我们已得到了最大的回报,为什么还要怨愤。怨愤的结果,是让自己的心情郁闷,自己不快活,最后受伤的是自己,为什么不对自己好一些呢?轻尘,为什么,不对别人好一些呢?”
方轻尘明显没把这话听进去“正是因为我想要对自己好一些,才无法对别人更好一些,小容,并不是人人都能象你包容天下,并不是人人都能象你,接受一切。你的题目是托孤之臣的种种下场,这就决定了,你势必要经历多次模似。第一次,景王兵败如山倒,在最困厄之时,把襁褓中的孩子和一个破败的天下交给你。你尽力提供孩子最好的照料,击败敌军,守住残旧的江山,一点一点,让一个处在困境中的国家慢慢富庶强大起来,其中的艰辛困苦,数不胜数。可是,当你为国呕心沥血这际,小皇帝却在臣子的挑动下,对你生出猜忌之心,你在前线做战,他却在后方拼命掣肘,想尽办法架空你,先是夺你的兵权,把你放在京城高官厚爵养起来,后来,又找了个理由,削了你的爵位,到后来,你去民间种地,一举一动,都被地方官牢牢监视,旁人连跟你说句话都不敢,使你孤寂而死。”
容谦不以为然地道:“是我自己只注意了发展国家专心军务,而没有注意到亲近小皇帝,一个孩子,面对一个一年见不了两次面,却比他掌握更大权力的人,当然会畏惧怀疑。“
“是啊,你不生气,相比别人,这个小皇帝,对你还不算太过份。“方轻尘冷笑一声”第二次,延王英年早逝,榻前托孤。你操劳国事之余,还要挤出时间来陪小孩玩过家家,你宠得他如同手里心的珍宝,凡有所求,无不从命。可是,在你发现他渐渐长大,渐渐荒淫任性,喜欢征采民女,大建宫室之后,开始教训他,并迫他下了罪己诏,他暗中记恨你,又不能动摇你在朝中过于崇高的地位,就用毒药毒死你,你死之后。他用三年时间,控制了国家的权利,然后,把你掘棺鞭尸,并且对你的亲朋族人,大加屠戮。”
容谦轻轻叹息:“这是我没有教育好他。他从小就被我捧到至高的位置上,不管要什么我都满足他,我没有教他做人的道理,我没有教他百姓的疾苦,我没有教他体谅别人,却在他做错事后,板下脸责备他,惩罚他,从来没有人教导过他,什么是应该做的,什么是不应该做的,这才导致了这一切。”
方轻尘冷冷道:“所以,第三次才王驾崩,你依旧扶助幼主,不敢太冷落他,又不敢太亲近他。你注意请大儒名臣教导他,自己在朝堂,把一切的压力承担下来,苦心谋划,为他诛贪官,除权臣,清弊政,情愿一人结仇满天下,也要给他一个太平朝局,等他十六岁亲政,你即刻交权辞官,一心要全始全终。却没想到你离开朝堂没多久,贪墨,弄权,结党,等百官丑态复萌,而从官场到仕林,所有人对你的仇恨都暴发出来,参你的折子三天两头往上递,百官联名要治你的罪。那个你苦心培育的小皇帝,因为很少接近你,对你没有感情,又从没有见过这种阵仗,被百官一请愿,一威逼,就立刻把你抛出来,平息天下之怒,要收百官之心。在你退隐林泉的第二年,就被抄家,家人尽皆流放,你以托孤重臣,首辅之尊被腰斩于市。”
“我仍然有错,我以为给那个孩子最好的老师,就足够了,我以为,我自己替他安排好一切就好了。却忘了,他的人生应该由他自己来面对,他的风雨应该由他自己来承担,书上学到无数的东西,如果没有实践的经验,依然用不上。他过得太过顺遂,从来没有经历过困难挫折,从来没有面临过考验,学到的再多,也只是书上的死东西。我撒手离开之后,他一个十六岁的孩子,面对朝廷百官的逼迫,面对无数的奏章请愿,很自然就会慌张惊怕,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信托,可以商量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放弃一个他并不熟悉,也没有感情的老臣,又算得了什么。”容谦轻轻叹息一声“只是那一次屈服之后,天子的威势在臣子眼中荡然无存,使得国家渐渐衰弱,而我那一世的亲人朋友,也为我而被连累,实在让我很不安。”
方轻尘冷笑起来:“所以这一世,你情愿自己做恶人。你虽然没有明摆着要做权臣奸臣或当众对小皇帝不敬,但有意无意间,都让小皇帝感觉到你的压力,感觉出你并不把他放在眼里。感觉到权势地位的危机。你让他自己在忧患中成长,你让他自己去拼命学习一切治国平天下的知识,你让他偷偷结交天下英才俊杰,事实上,若无你的默许,他哪里能瞒得过你的耳目,又哪能无巧不巧,遇上那么多俊杰之才。为了让他树立在群臣中高深莫测的威势,你不惜牺牲你自己,让他在一场政变之后,转眼控制大局,令臣子们对他又敬又畏。为了让他能够成功收揽人心,你这两年,故意装糊涂,轻漫政务,又穷奢极侈,倒行逆施,对以前的部属过于严厉无情,使得人心皆背你而去,很自然就真心效忠于少帝。你费尽了这么多苦心,就是希望在你被杀死之后,他能够独力支起一个国家,不为别国所欺,不为臣子所辱。你甚至接受上几世的教训,唯恐因你连累了别人,所以,不担这一世选择的身份无父无母无亲人,不娶妻不纳妾,连身边的丫环下人,也早早放走,而借用了别人府中的亲信。这么多年来,你为这个国家,为那个小皇帝费尽苦心,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分担,没有一个人可以倾诉,没有一个人陪伴在你身边。你只能一个人,默默孤军奋战,然后孤独地死去。连最后一个想陪伴你的丫环都被你扔走,为了怕她再来纠缠,惹祸上身,你不得不故意把让她受重伤,在你死之前,都只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只是,你想不到,等着你的死刑,竟然是凌迟,竟然是这样长久的折磨吧。”
方轻尘的语气中,满是讥嘲和冷笑。
容谦却听而不闻,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是啊,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把我凌迟。我是不太尊敬他,他记恨我也是理所当然,但也不至于要凌迟吧,就算我真的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大大得罪过他,他心中恨我至极,也不应该这样不分轻重啊。我看着他慢慢学习,慢慢努力强大,他明明非常懂得隐忍,非常懂得运用心机,为什么会做这么不智的事。这时局面刚刚稳定,他最应该做的是安定天下人心,让所有的臣民对他有信心,知道他他是仁厚可信之主,而不是让人觉得他苛酷残虐,这会让臣子们过于畏怖因而产生不安,也会让各地手握重权的人,以我为鉴不肯轻易交出权势来,他这一次真是太任性了。”
他这般忧心仲仲,那边方轻尘却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你……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状况……你在被凌迟啊……”
“我很清楚啊,虽然那小屁孩有点胡闹,总体来说,还是很聪明很独立很有主见很有担当很有城府的,我死之后,他或许会有些困难,但都应该突破,他会成为燕国史册上的明君,让百姓过好日子,他也留名于青史,想起这是一次成功的养成,我当然很欣慰啊。”
估计小楼里的方轻尘已经以头撞墙,兼且吐血三升了:“你……你……你他妈没救了。”
“轻尘……轻尘……”唤了好几声,再也没有回音,看来,方轻尘是毫不客气地断开了意念联系。
容谦叹口气,如果不是被网缚着,真想耸耸肩,轻尘的心态肯定有问题,他都不生气,轻尘平白无故,气成那样,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是这样专心地思索着,一时竟没有意识到,一百刀已经割完了,没有意识到,本应该嘈杂的刑场,寂无声息,没有意识到拿着刀割他肌肉的行刑手,面色苍白,手脚发软,没有看到所有的百姓和官员,人人脸色铁青,个个看着他眼发直。
容谦回过神半天,看到行刑手举着刀还发愣了,四周也一点声息也没有。他忍了又忍,等了再等,终于不耐烦了,遥遥对坐在观刑台最中间的官员叫了一声:“孙大人,今天的刑用完了吗?我可以回牢里去休息吗?”
四周传来一阵扑通之声,被缚着的容谦没办法向四方张望,自然看不到一大堆站不稳跌倒的人,不过,就是正面站着的,从官员到士兵再到百姓,也是个个身子摇摇晃晃,让人很担心他们是否还能安然站立或坐好。
好半天之后,主刑的孙望远,才颤抖着伸手拿起块木头在案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