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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东篱自己搬了椅子,就这么直接坐到床边,任自己的目光静静在那人身上流连。
以前在一起相处了那么长的岁月,竟也不知道,这个平日轻狂不可一世的家伙,扒在枕头上睡觉时,样子竟然会天真得象个孩子。只是,还是会痛吧,即使说笑无忌,依然会痛,即使沉沉睡去,仍旧感觉得到伤痛,所以脸色才不能恢复红润,所以额上仍有细细的汗水不断渗出。
卢东篱在床头的铜盆里绞了手巾,细细地替他拭尽了额上的汗,静静看他沉睡的容颜,忽然有些恍惚。
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这样,守在风劲节的床前,静静等待着他的朋友从伤痛中醒过来。
风劲节醒来时,天已大亮,他懒洋洋睁开眼眸,第一刻入眼的,就是卢东篱倚着床柱浅寐的面容。
只不过一天一夜的功夫,他便已憔悴了许多。
风劲节定定看着他,忽得一笑,悠然记得许久许久以前,他也在一身伤痛中醒来,看到他的朋友静静守在他的身旁。
说起来,那次险死还生之后,再见到卢东篱,两个人的第一句对话其实是非常诡异,绝对不合情理的。
有朝一日,他们的故事若被后人传颂,那九死一生,再见至友时曾说过的话,没准会被后人演绎出或悲情,或豪壮或感人的无数版本,然而事实上,当时他只不过是……
风劲节又是漫然一笑,当日他醒来,看到卢东篱倦及入眠,不忍惊醒他。但仿佛瞑瞑中自有所感,卢东篱倏然一惊而醒,正看进风劲节含笑的眼眸。
卢东篱心中先是一喜,后是一松,脸上不觉带出笑来,刚要问他身子如何,却见风劲节似笑非笑望着他:“我的大元帅,这人生第一仗,你可知你做错了什么事?”
卢东篱没想到风劲节一醒过来,就用这一种带三分戏谑三分教训的语气同自己说话,却也只是在一愣之后,欣然笑道:“我不该过于冲动,忘记大局,以后再遇上这种事……”
他定定看着风劲节,语中带笑,神色却又凝重,竟叫人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玩笑,还是认真“以后再遇上这种事,我当记得国事为重,第一时间弃你不顾就是了。”
记得当时自己听他这么说,纵声大笑来着,那一笑,把全身上下的伤口都牵动了,吓得这位元帅脸都白了。
忆起往事,风劲节眸中也渐渐溢出笑意,仿佛时光重回那个相守相候而惊喜交眸的瞬间,卢东篱恰在这一刻睁开了眼眸。
看到风劲节醒来,亦是一喜,一笑便想说话。
而风劲节见他神容笑意皆如当时,又想起当日情形,忽得就鬼使神差地问:“东篱,你为了大局才毫不手软地打我一顿,有朝一日,如果为了国家大局,却要放弃我的性命,你还会这样选择吗?”
那原本应该极是欢愉的笑容在卢东篱脸然倏然僵窒,而一语出口,风劲节便立时后悔了,就算是玩笑,也不该这般说话的。
那个家伙,不会懂这种玩笑的。
而卢东篱只是静静望着他,即不笑他胡说,也不恼他玩笑,更没有想法引开话题,他只是沉默着,而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
风劲节心中长长叹息,这个问题是不该
就算是冲动,就算是胡闹,也不应当。卢东篱是一I友问题的人,再伤人的问题,他一定会回答,然而,这样的回答,对他已是至大的伤害。
想起当初他曾问过自己与苏婉贞同时遇难相救何人的问题,已让卢东篱极之痛苦,没想到,无意之中,却又问了一个对卢东篱来说,更加两难的问题。
风劲节咬牙不肯回避卢东篱渐渐悲凉的目光,在心中恶狠狠骂了自己一顿之余,也不觉有些悲凉起来,风劲节啊风劲节,原来你的大方是假的,原来的你的风度,你的理解,全是虚伪的,原来,这顿打挨下来,你心里其实多少还是有些介意,有些在乎的……
“国事为重。”在很久的沉默之后,卢东篱才说出了四个字。他从来不逃避朋友的问题,他从来不会隐瞒自己的朋友,尽管这个简短的答案,让他再一次面对了心灵的煎熬,但他依然直言不讳。
风劲节瞪圆了眼望着他老半天,忽得哈哈大笑起来:“我的天啊,我早料到你这种人一定会这么回答我,可是,你至于这么认真,这么为难得想半天,然后才答吗?天底下只有你这种笨蛋,才会这么认真地应付我这种问题。”
他笑地那么大声,那么有力,那么肆意,全身都笑得剧颤起来,卢东篱气得脸青唇白:“你别闹了,这么个笑法,伤口又要裂开了。”
又急又气的语气,急切仓促的话语全都如此熟悉,多久以前,他重伤醒来,不顾伤痛肆意而笑时,他的朋友也是这般替他着急,替他痛。
这个白痴,人家受伤挨打的不急不痛,用得着他这么着急上火吗?
风劲节理也不理地狂笑,笑到眼泪都快出来了:“笨蛋,这种问题你也认真答,你不知道什么叫开玩笑吗?也不懂说几句,我一定选择保护你的好话来骗人高兴,就算是场面话客气话也该应付一下啊,有你这么直接下人面子的吗?”
卢东篱见他越笑越厉害,气得坐到床边,身手狠狠按着他,因为要避开他的伤口,别处都不能下手,只得死死按着他的脖子,看来就似掐他一般:“你别这么胡乱笑了,如果是你,易地而处,为了国事,也该先暂时把我抛开的啊。”
风劲节被他那恶狠狠的样子吓住,不敢笑得太疯狂,只得闷笑:“是是是,如果是我自然也是要抛开你不管的。国事为重嘛,人家也不是不懂为国为民这些大道理的。”
转头瞧瞧卢东篱严肃的脸色,忍不住又是狂笑:“是是是,国事为重啊。”
卢东篱只得气急败坏地瞪着风劲节,看他用那样嚚张放肆的笑声,一次次重复本该庄严肃穆的四个字。
“国事为重。”
而在很久很久之后,卢东篱才真正知道,这四个字有多么沉重,却又有多么可笑。
在很久很久以后,卢东篱回想起,这一日风劲节玩笑般的问题,和自己认真思索之后的回答,便只余神伤魂断,万刃剜心之痛。
而这一刻,风劲节一边笑,一边漫不经心地想。
当然,是要以国事为重的。
如果是他自己,也只能这么选。
他这一世的论题毕竟是忠臣,虽说不要求表现有多好,只要勉强过完这一世,就一定可以通过,但也不能太偏题,真正面对选择之时,他必须记得自己忠臣的身份和论点。
忠臣的选择,忠臣的选择,只能是忠于君,忠于国,忠于百姓,忠于天下,忠于大局。
国事当然要为重。
但是……
他笑着勉强侧头看卢东篱那气得发青的脸和紧皱的眉头。
这个白痴,这个傻瓜,这个笨蛋,其实他才是那个真正可以为了国事大局,把自己完全牺牲的人吧。
相比只不过是挨了顿打,表面上云淡风轻,心中其实暗自耿耿的风劲节,他才是只要认定了,就无论怎样被辜负,被牺牲,被出卖,也依然不会有恨的人吧?
所以,这种人,其实也就活该被辜负,被牺牲,被出卖了吧。
若是易地而处,若是面对选择。若是知他必然无怨无恨,那么,理直气壮地国事为重,又有什么不好呢?
那一天的清晨,风劲节看着自己一生最好的朋友,狂笑不止,笑得伤口迸裂,血染崩带,笑到卢东篱在耳旁恶狠狠说了无数威胁的话,他犹不自知,犹不听闻。
第四部 风中劲节
第七十章危机
一直静静听着瑞王徐徐叙述那些过往尘事,直说到失一节,不由失笑:“原来当初那闹得沸沸扬扬天下皆闻的嘉许事件,是如此而来,这风劲节端得是个人物,这一招先下手为强,倒真是出人意料。”
当日风劲节失粮之后不久,全国各地仿佛同一时间,开始流传这件失粮事件的始末。茶馆里,酒楼上,市集中,人们把这当成最大的新鲜事来说来谈,更有那好事的,编了唱词,排了戏本子,竟生生的当成传奇来演绎了。
而这些演义里的故事,自是远比真实的故事精彩,那难民如何哭喊号嚎,拜倒于风将军车队之前,风将军如何悲痛莫名,为百姓苦难而椎心泣血,最后大义而施粮。亲兵们如何连声劝说,晓以利害,风将军又是如何凛然大义,宁肯舍了自己的性命去承担责任,也要救助百姓。
那一出出一幕幕一段段,什么侠肝义胆,什么忠义无双,全都演绎到了极致。
闻者观者,无不仰天叹息,拍案称许,对于这种道德上的完人,致以无上的敬意和真诚的感动。
历来百姓们眼中,好的官员,无非是平时判冤决狱,灾时开仓放粮罢了。所以,几乎百姓历代口耳相传的清官好官们,最常干的事,就是天天开堂审案子,和没事到处放粮。
而在百姓们心里,好的武将,自然是可以保家卫国,经常把敌人打得满地爬的英雄了。
而风劲节当年弃家而救国,后来屡次击败陈军的英雄战绩,早已为当世传唱,再加上这次施粮之举,在民间越传越玄,百姓对他的认同越深,欢喜赞叹之余,更将他视做救世英雄,万家生佛。
此时全国有三家大粮商忽然组织了义粮队,打了大大的锦旗,高高的招牌,声称愿倾家以补将军所失之粮,尝将军所负之罪。
接着各地又有其他许多大商人,虽说做的不是粮食生意,也纷纷出钱购粮。人人都说,风将军当年也是商人中的翘楚,却倾家以赴国难。如今身守边关,誓卫国土,尚且要为百姓的生死,将自己的性命轻抛,担下弥天大罪。他们同为商人,虽不能有风将军这般作为,却也该略尽心力,方才对得起良心。
这干人都是当年风劲节所提拔重用的旧人,如今各成一方大豪,各有一片天地,得了风劲节的求助信件,岂有不尽力相助的。
他们这振臂一呼,其他的商人们坐不住了。一来,这故事确实颇为感人,二人,风劲节的英雄传奇也确是让人向往,三来,做为商人,风劲节的所作所为,他们也确实与有荣焉,四来,那些一力主张义助边关军粮的商人,都是大商家,大生意人,和其他的商人全有千丝万缕的生意合作关系,这个时候,怎么也该给点面子回应一下。五来,这个时候出钱出力,是极有面子的事,慨然解囊以赴国危,也是个大资本,将来就是同官府交往时,也不用因为身为商人而有些自觉卑微了。
于是,此番一呼,竟是应者如云,全国的大小商家动起来不少,各地都有民众自发组织的运粮队伍。
就连普通民众之中,也有为这事感动的,也有真心替风劲节担忧的,虽然力不能及,也还是扛了家里那微薄的存粮前来捐助。
一开始,这件事就是风劲节故意动的。但到了后来,民众心中的热情被调动了起来,又有一干喜欢投机之人,有心借这件事出风头捞资本,这事竟是越闹越大。
到处有人传唱这件已经被改得一塌糊涂,无比精彩感人的施粮戏,到处有人赞他敬他说他好。更有许多文人骚客,写了一堆又一堆的诗文,来表达对这件事的钦敬态度。
民间也开始隐隐有传言,说是如果为此事把风劲节重罚,将会有什么万人上书求情事件发生了。
其实风劲节这种失粮的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如果没有有心人找麻烦的话,基本上所有的赏罚都可以由元帅直接决定的,根本连上达天听的必要都没有。
而这时,九王的人马,还没来得及把参劾的奏章递到赵王手里,被他们收买,负责闻风言事的御史,也还没来得及把攻击风劲节的文章写好。
举国上下,民间,仕林,商界,已然是一片称赞风劲节的声音,而各地送粮的义举,更被地方官府快马报到京中来。
至此,再没有哪个笨蛋御史敢做出头鸟了。
倒是有那聪明的官员,赶紧着把这民间义举美谈的诸般事宜,当做喜讯告诉赵王。
满朝皆称圣上贤明,方有如此爱惜百姓的部将,就连商贾贱民,也被吾王仁厚所感,一心为国出力。
赵王也觉得这是大好事,这种百姓自发的义举,商人们自动的奉献,是最能点缀太平盛世,衬托他治世之能的了。这事儿记在史书上,也是一桩美谈啊。
这时候,他又收到了卢东篱和风劲节联名写的请罪折子,风劲节自称失粮当死,而卢东篱也称是自己管束
罪在不赦。
这时候,赵王心情好着呢,哪里会怪罪,直接下圣旨把二人宽慰一番,还重重嘉奖了风劲节,送了一堆金银珠宝不说,还白白给他提了三级,竟直接升到从三品了。
以风劲节的商人出身来说,官能做到这么大,在赵国简直就是史无前例了。
而且圣旨一下,这件事的性质就此定了下来,私下搞动作的人就算预先想好了再多的罪名,也不能多说一个字,甚至是以后有什么事,也无法再旧事重提,否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