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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他是真的不介意,还是耿耿于怀,暗自记恨在心……”
凌方怒视他:“你说什么呢?”
赵忘尘连忙低头:“凌大哥,我不过是偶尔听到几个小厮在私下说,人人把方侯说成是大仁大义地神仙。可是天下哪有这种好人。是人就会记仇,就会有私心,方侯只是没让别人看到罢了。我听了心中不平,但我对方侯过去知道得也不多,没办法去和他们争辩,所以来问凌大哥证实下。方侯可有因为受了委屈而记恨地时候?”
凌方怒极:“那几个小厮在哪儿?找出来老子揍死……”
赵忘尘赶紧道:“凌大哥息怒,我就是怕你们对方侯敬爱太深。去自降身份,与小人物计较,才不敢对你直说的。你何必去同那种家伙分说,打人骂人更加用不着了,没的平白坏了方侯的名声。还是让我去同他们理论吧。你仔细想想。方侯有没有曾经被人薄待过。伤害过,或是背叛过,所以觉得委屈的时候?”
凌方愣神想了半日。才苦笑了一声:“除了当年废帝为了夺方侯兵权,招他回京,欲将叛国之罪栽到他身上之外,怕是再没有什么人能做出让方侯这样大度之人也觉得冤屈不平之事了吧。”
他长叹:“若无方侯,哪有他黄口小儿的皇帝宝座,可他对方侯做了什么?”血气方刚的将军咬牙不平:“若不是他昏聩无情,哪会有我大楚国如今的纷乱灾劫……”
他一心都在为方轻尘不平,却没有察觉眼前少年的脸色忽然间苍白:“方侯对废帝有怨?”
“怨?”凌方叹息:“如果有怨反而好了。可是,方侯这等忠肝义胆之人,受了多大的冤苦也不会怨恨君王地。当年他手握几十万大军,造反易如反掌,可他明知赴京必会有难,却还是奉旨起程,临行前,还一再安抚诸将,交待所有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忠君保国。他受了这么多年苦,一朝脱困,第一件要做的就是进京去救废帝,如果不是在半路遇上晓月这丫头,现在,他早就在京城里,为那个当年出卖他背叛他的人出生入死了……”
赵忘尘声音低沉:“可是,他承认了萧将军立的皇帝啊……”
“这你还看不出来吗?方侯这是在保护废帝啊。现在当皇帝有什么好?不过是作个傀儡,还要成为所有势力攻击利用的对象。现在他回来了,如果不公开承认了新皇帝,保不定秦旭飞会在废帝身上打什么主意,废帝的性命都不见得能保全。再说,方侯虽然忠义无双,可他也实在无法把权力完全交还给原来地皇帝了。毕竟现在所有人追随的是他,大家地功名富贵全都系在他身上,他想交权大家也不会同意。这种时候,承认新帝,才能安定人心啊……”
赵忘尘已经听不入耳。
是啊,是啊,一切都合情合理,一切都没有破绽。那个人,从来就是个完人,没有半点把柄会让人拿住。
然而,心中这奇特的不安是什么,脑海中,那飞闪而过,却一直没能抓住的可怕念头是什么?到底是什么,让他觉得不对……
凌方拍拍他的肩:“忘尘,你是前世积的福份,才能当方侯地弟子,有人说他地坏话,你一定要据理力争,有什么不知道的,尽管来问我,对了……你为什么一直叫方侯,你已经是方侯的弟子了,该叫师父了,怎么称呼还那么见外,真是不懂事啊,傻小子。”
他呵呵笑着拍着他地小兄弟,抬眼四下一看,笑道:“今晚真是热闹,方侯也出来了……”
话才说到一半,忽见呼延锋快步行近方轻尘和卓凌云,在低声说着些什么,花园太热闹,隔得又较远。只隐约见到卓凌云的愕然脸色。方轻尘的奇异笑颜,凌方惊诧道:“嗄?好象出什么事了!”
“大将军!刚收到消息,柳州军正在收缩后退!”
卓凌云一惊:“什么?秦旭飞又动手了?”
“不,秦军尚无动作,柳州军自己在后退撤防……”
方轻尘忽然打断了呼延锋的话:“是不是全军退往淮江以南,江北三分之一地地盘,不留一丝防卫地让给了秦人?”
呼延锋愕然望向仍旧是满身酒气,但眼神已经无比清醒地方轻尘:“方侯如何知晓?”
方轻尘不答只笑,抬头看看北方的星辰。
好戏要开场了?秦旭飞,这一次。你打算怎么做?我实在是非常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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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柳州军在收缩防线,向后撤军。”柳恒人未至,声先到。
秦旭飞倏然抬首,眸中光华如寒刃出鞘:“可是把兵力全部退往淮江以南?”
“何止是兵力。”柳恒往日温文的面容,此刻带起深深怒气:“他们居然坚壁清野。不但全部的军力都向淮江以南撤掉,连所有的百姓
胁同行。财物,牛羊,粮食,能搬的搬,搬不了的。起。一把火烧掉,田间还没有到收获时间的谷物也全部烧毁,就连那些山间树木都烧尽了!”
秦旭飞沉默翻开柳恒递给他的急报。文书上,探子详细记录了原来柳州军所占地淮江以北撤防的整个过程。
字里行间,他看见的是如牛羊一般被驱赶着离开家园的平民,抱着婴儿,木然看着家园化为飞烟的女人,在艰苦的乱世中,即使家中已然没了青壮,仍然坚持着耕种,期盼着收获,却不得不眼看着洒下无尽汗水地田地被烈火吞噬的老人。
因为不想离开家园,逃入山林间,却被一把火烧作焦骨地少年。
因为依恋故土,找机会逃离大队,却被乱箭射死在奔逃归路的百姓。
急报里,明明是墨色的字迹,却仿佛要滴下血来,秦旭飞只觉得刺眼刺心。
淮江以北,小半个柳州,现在已成了死寂荒漠,唯一的活物,只剩下路边尸体吸引而来的鹰鸟。
他只觉再也看不下去,猛然合上急报:“出兵!”
“殿下!柳州收缩防线,防地就是我们出兵啊!他们是被我们打江州地闪电战吓怕了,才会这么灭绝人性!现在淮江北岸的船只应该是已经都被烧毁或者裹挟到南岸,淮江以北人迹断绝,树木全都被焚烧,我们就是想临时造船都已经不可能。军粮也无法补给,他们凭借天险死守淮水,我们倘若出兵……
“不出兵怎么办,同他们和谈?”秦旭飞冷笑:“他们仗的就是有方轻尘统兵南地,虎视眈眈,只要他们能守得住柳州,我就不得不妥协,可是……”
他随手在案上文书中抽出四五本,一起抛在柳恒面前:“你看看,他们是怎样对待属地百姓地!对我提出的又是什么要求?不但要永镇柳州,还想并走半个江州。江州的百姓才过几天安稳日子,我又要把他们拱手送人?”
柳恒沉默地翻开一份份文书,这里详细地记录着柳州来的使者提出的一条条要求,也同样详尽地记载着,柳州江州两地义军那基本上看不出丝毫理智的疯狂施政,不,那根本不是施政,只是纯粹的掠夺。
“他们还要求封王爵,立宗庙,为了酬谢他替我稳定柳州的功劳,还要我付给他大量的钱帛,骏马,兵器,还有……”秦旭飞森然一笑:“还有一千个不超过二十五岁的女人。如果我的黄金,好马和兵器不够,也可以用女人来折价……真是打的好算盘!”
柳恒苦笑。“抢钱抢粮抢女人”,顺天军凭的就是这个口号,啸聚到数万人,所以问他们要女人也没什么奇怪。只是秦旭飞何等心性,这要他以属地百姓来换眼前安逸的文书,比十道邀战书的效果还厉害。那个所谓的顺天大王,实在太不了解敌人的性情了。
如果不是被欺压太过,饥寒太过,谁又会站出来造反。可是穷狠了饿狠了的人,抢掠起来便也无度,当他们疯狂抢夺破坏之时,根本想不起他们毁灭的,其实是他们自己立足的根基。造反的穷人最后从来多是成为土匪一类,而没有成为统治者的眼光和远见。
柳恒叹道:“顺天军这样行事,败亡也是迟早的。可是现在他们还没有到势尽之时,我们此刻出兵,代价是否太大?”
秦旭飞摇头一笑:“不要把他们的战力看得太高。这段日子,若是能有几个大智大勇者能站出来,提点他们,给他们一个远大的目标,说明利害,教他们约束行为,说不定他们还真能大作为。只可惜他们没有这样的机缘际遇。不是人人都能当得了燕离。”
三百年前,燕王燕离也是起于草莽,聚义起兵。他能创下那前无古人的大事业,实在是异数,所以到现在,他也是天下闻名。
柳恒一笑道:“燕离……他能成大业,是因为他有方轻尘啊。”
对视一眼,同时想起三百年前那个牵连着燕国兴起衰败的方轻尘,还有如今这个兴楚衰楚又再兴楚的方轻尘……
云雨翻覆,系于一身。
两人的神情同时古怪起来。
第六部 风云际会
第三十一章 … 英雄同命
恒满面忧愁:“殿下,淮江水势甚急,顺天军沿江布后还有方轻尘,要战就要速战,可是速战,现在根本无法筹备足够的战船,到时候……”
秦旭飞咬牙道:“架桥!”
柳恒一怔:“征民夫……”
秦旭飞断然摇头:“民夫不懂如何在战场上自保,强征民夫架桥,死伤必然上万。”
柳恒犹豫不决,终于还是进言:“殿下,就算是我们自己的战士,要在激流中架桥,也难以保护自己,无论是用民夫还是用我们自己的士卒,此役伤亡都不会小。不是怕死,可是,这样死法,我们的兵,只怕人人心有不甘!这些年,殿下待楚人甚厚,军中本有许多非议之声,全靠殿下的威信和勇武才能压服下来。现在如果再……我们毕竟不是楚人,每一个战士,都再不能补充,损失一个,就永远少了一个。这么大的牺牲,等到我们回国的时候……”
秦旭飞低低叹息一声:“阿恒,我们回不去了。”
这忽如其来的一句,听得柳恒为之一怔,抬眼处,却见他的殿下,神情已是深深黯淡下来。
“以前,楚国是我们的敌国。现在,我们却是要在这里扎根。我们是秦国的水土养大来的,可是楚国会是我们埋骨的地方。这里是我们未来的家园,为了我们自己,也为了我们的后人,我们总要尽量经营它,尽量让它繁荣些,尽量让我们的生存再少一点敌意和仇恨。”
秦旭飞徐徐行出书房,看头顶的天。看脚下的土地。
“我们地孩子。是会由这片水土养育成长。我们总该尽力保护它,也不能给我们地后人留下不可磨灭的血海深仇。
柳恒默然无语,跟着他行入阳光之下,却感不到一丝暖意,心中冰痛刺骨。
是啊,他们都没有家了。这里就是他们仅有的栖身之所。他们要在这里生存,繁衍,那些士兵将要在这里娶妻,生子,慢慢扎根……
“对不起。”这一刻。秦旭飞的声音极低极轻。
柳恒失笑,凝望他的主君:“殿下在说什么?”
秦旭飞仰头望浩浩云天:“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们不会有家归不得。没有我的话,这支铁打的军队,本来是秦国的镇国之宝!”
柳恒笑:“殿下,如果没有你。根本就没有这支军队。”
柳恒在笑,嘴角却不由得要抽搐。这一刻。那许许多多的不甘不平,叫嚣着要冲出喉咙!
秦旭飞慢慢低下头,沉静了很久很久,才忽然道:“其实,你们也不是没有办法回秦。”
柳恒一扬眉。眼底有怒气一闪而过。语气却出奇平和,明知故问道:“什么法子?”
秦旭飞平静道:“如果我死了,他……也就不必再怕。这样强的军队,他怎么会舍得不要。”
柳恒冷冷道:“那还不如我们把楚国扔回给楚人,尽起全军打回秦国去!我们甚至可以和楚人联手……”
秦旭飞勃然色变:“除非你们踩着我地尸体过去!”
柳恒笑得辛酸:“殿下,你是真豪杰,可是,这么多年了,王者之道,你还是一点也不懂。”
秦旭飞呆了一呆,半晌才苦笑一声,认错道:“是我不好,这样的话,再也不说了。”
两人相对,均是满脸的无可奈何。
他们年幼的时候,秦弱而楚强。谁家没有亲戚男儿葬身秦楚沙场之上?孩童心中,楚国就是地狱魔窟,楚人楚兵,全都是妖魔鬼怪,因为孩子哭闹起来,大人就会恐吓说:“再哭?再哭楚国兵就打过来吃了你了!”
他进了宫,成了他的伴读。他循规蹈矩,战战兢兢,他却在家宴上跳将起来,挥着小小的拳头:“父王,等旭飞长大了,我要把所有楚人都打趴下!”童言无忌惹来满座笑语,只有他惊讶抬头,看那个与他同龄地王子,心里有了佩服!
他一笔一划,就太傅给的“立志”二字,写那万言文章。他却已经大笔一挥,划拉下四个字“振我大秦”,就在太傅又气又怒地眼神中,跳起来,跑出去,练习射箭骑马。
十六岁的秦旭飞力请从军,三奏三驳!第四次上书时,皇帝愤而